莫祖福
黔南州地勢西北高、東南低,處在云貴高原到廣西過渡的丘陵斜坡地帶,該地區(qū)是一個布依族、苗族、水族、漢族等多民族雜居地區(qū),以布依族、苗族為主。當地布依族自稱“布雅”、“布曼”、“布錦”等,而以自稱“布雅”的人數最多。本文以茂蘭喀斯特自然保護區(qū)的布依族為例,從土布和服飾方面,討論日常生活中布依族人是如何表達其文化認同的。
在文化認同上,土布和服飾顯然也是布依族人重要的文化特征。土布展示了布依族婦女的手工藝,一根根的棉線編織成美麗的布塊,在白布上扎染出各種花朵鳥類的床單;用土布裁剪出來的衣褲服飾,落落大方,圍裙上的繡片映襯了布依族婦女的心靈手巧。
織布是茂蘭喀斯特自然保護區(qū)布依族婦女日常生活中重要的一個部分,每當空閑時,村寨里,總會聽到織布機咯吱咯吱的響,布依族的婦女們坐在自家的織布機前織布。田野中,村子里的大嫂經常熱情地對筆者說:“走,我?guī)闳タ此齻冏霾家劳敛既ァ?,一些老鄉(xiāng)還會對筆者說:“你來做調查,哦,這個(做土布)就是我們的特色”,還有一些當地布依族的老鄉(xiāng)半開玩笑地逗筆者:“知道我們?yōu)槭裁唇凶霾家雷鍐幔恳驗槲覀冏约鹤霾寄亍?,雖然是一句玩笑話,從另外一個側面也反映出土布在布依族心中的重要性。
土布從紡線到織布都是由布依族婦女親手制作,其工藝并不容易。婦女一般都自己種植棉花,以農歷的三月份播種到八、九月收成,摘下棉花后要將棉花暴曬,曬干其水分,用壓花車將棉花與棉花籽分離。將棉花放入打花機內,使得大小不一的棉花球均勻地合在一起,在打花機出口,用木簽(筷子大小,約30厘米長)接出棉花,一邊接一邊旋轉木簽,接到大約直徑有3厘米那么粗的時候取出,拿兩塊干凈光滑的木板均勻地滾壓,滾壓到拇指大小粗時就可以用自制紡線機將棉筒紡織成棉線了。隨著社會的變遷,這種紡線的傳統工藝也開始逐步被機械的棉花紡線機代替,在聯山灣村、拉歐村就有好幾戶專門從事機械紡線買賣的人家。為了讓棉線更有韌性,婦女們還會到山上打一種稱為“毛焦姜”的莖塊植物,將其切片,曬干后,把棉線和毛蕉姜一起放入大鍋煮,反復煮2、3次,等待棉線煮好曬干,再用紡車將其裹在線筒上,當地人俗稱“漿線”。
接下來是“排線”。將線筒放到特制的木架子上,按照要織布的花色,把不同顏色(當地人喜歡用藍靛將布染成深淺不同的顏色)的棉線排列好,按秩序在柱子(大多數是木房子堂屋的柱子)上依次繞圈,繞到適合的寬度為止。下一步工作為“卷線”。這個過程需要多人合作,一般會叫上家族親戚,亦或是村寨鄰居幫忙,布依族中的互助關系在婦女們的織布過程中得以體現。
田野里,筆者就參加過幾次“卷線”活動,“卷線”是一個比較費勁的過程。將織布機上的轉車取下,用繩子固定轉車,掛在一個人的脖子上,人的后腰上綁著一根扁擔,將轉車與扁擔在人身上固定緊。轉車的兩側,分別用木棍穿過,做成可以轉動轉車的把手。取出圍在柱子上排好的線,固定在轉車上,這時需要用人力卷線,人轉動轉車,同時沿著排線的方向慢慢地往前移動,并用力轉緊線,將綁在柱子上的排線卷到轉車上。同時,一些婦女在旁邊,用綁好的小節(jié)稻草把棉線分開,防止棉線纏在一起打結。卷好所有的棉線,就可將轉車放到織布機上開始紡織。當地紡織的布依族土布一般分為四腳土布和兩腳土布,區(qū)別在于壓線方法不同,四腳紡織的土布編織方法較為復雜,按照織布的過程進行作業(yè),棉線做成不同顏色的格子布,也可以紡織成單純的白布。
作為文化重要特質的部分,除展現婦女們的手工藝,布依族的土布還凝結著布依族人的社會文化關系,承載著布依族社會婚喪嫁娶中的人情關系。在茂蘭喀斯特自然保護區(qū),布依族的布,分為土花布和白布,土花布在制做的過程中用不同顏色的線進行編制,做出不同的花紋圖案,諸如大小格子花紋、電視機花紋等等,這類土花布,一般被用來制作衣服和床單。村子里的一位大娘就向筆者介紹到她們的土布:“我們布依族婦女要做布,娶媳婦嫁姑娘都需要,不會做就得花錢去買,買的還不一定好。我做的這些土布都不賣,有一些都做了十幾年,都是要留著自己家用的,織布不好做,嫁姑娘娶媳婦都得要七、八床,布是要送禮的,沒有布,你家會覺得不好意思。那次有個游客看到,想和我買,價錢再高,我也舍不得買了,難得做了,那些已經娶了媳婦,嫁了姑娘的,還有多余的土布,她們才會拿(土布)去賣了。”
白布多是在喪禮中用到,比如做孝帕布,墊棺材布等。在喪禮中,赴喪的晚輩媳婦需要給主人家墊棺材布,4到7米長的白色棉布(必須是自己紡織的),一般先用家族內晚輩媳婦送的布,然后再用寨子其他婦女送的布,按先送先放原則放入棺材中,直到入館師傅說夠為止。當地習俗認為,誰送的墊棺材布在逝者身下,逝者就會一直保佑她。寨子的其他婦女也開始在家里找自己紡織的白布,帶著布(一般帶七掐布,用手掌的大拇指和食指丈量7次的長度)、香紙趕往主人家,布依族寨子里的人認為:“你家不送布,會被說不懂理的,這樣不好,村子的人情關系就淡了,很多東西不是錢就能買的”。
白布還有其他的做法,比如扎染做成床單,當地婦女也稱為“捉蟲”,用藍靛浸泡,解開扎染的線團,就會呈現出花樣圖案。這類扎染床單也是婚嫁過程中很重要的禮物,若是不扎染,直接用藍靛染色成藏藍色的布,則是做“老衣”的重要原布料。
年老的婦女們,到了50、60歲的年紀都會給自己準備“老衣”,“老衣”指老人過世時入館需要穿的衣服,上了年紀老人們也開始喜歡穿土布做的藏藍色的土布衣服,他們覺得穿上這樣的衣服會有一種庇佑的作用,延遲壽命,老人們經常說:“穿這個衣服舒服嘛,我們自己做的布,透氣呢,就是不太好看,年輕人都不喜歡,但是老人喜歡呢”,“人老了,(老衣)還是要做的,不然以后(過世)去哪點要?”
正如上面所言,婚喪嫁娶中土布在布依族村寨中發(fā)揮了禮物中重要的作用,凝結著布依族的社會關系,婦女們樂于相互展示她們做的各種土布床單、扎染床單,比較做工的精細等,也成為一種婦女間秀藝和相互學習的方式,維系著村寨間的人情關系,更是形成了布依族人的文化認同。
總之,布依族的土布與服飾是文化認同的重要部分,日常生活經驗塑造著布依族人的文化共識,他們認同于這些文化,同時他們提煉出來了各種各樣的文化事項。布依族的文化認同放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來理解,這些文化都來源于他們的生活經驗,在經驗中潛移默化形成布依族社會文化,在一些情境中,這些經驗性的文化立刻就會成為他們布依族文化認同和身份的象征,也變成了文化認同的展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