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山
隱士的居所,修仙的圣地
江水下降,如鷹擊之凌厲
而與處州城隔江相望
迅疾中的緩慢,粗獷中的寂靜
瀕臨江濤的虛亭,豁然的眼眸
此南明山之勝景也,記憶猶新
葛洪在這山中,也曾嘯吟
他不僅僅是一個隱修者,也是刀客
他能“操立斷之鋒”,也能
“掩炳蔚之文”,而“玩圖籍
于絕跡之藪”。他藍色的頭巾
在南明山的幽靜中更像藍天的剪影
于幽深的窗欞中顯現(xiàn),于高陽洞口顯現(xiàn)
遙望南明山,它巨大的石梁
孤懸于甌江之上
也許,它也總是思量著江中的濤浪
米芾的小舟就停泊在石梁之下
沈括的小舟卻停泊在云閣崖
葛洪用他的刀刻下“靈崇”
而“半云”則凌空橫懸
可見多少文人雅士
他們愛江山,勝過書法與美人
在南明山之巔,可以看見
甌江的雙肩在聳動,那是
江風(fēng)的起處,是東晉的衣冠之舞
時思寺
景寧畬鄉(xiāng)的時思寺,乃始建于宋代的禪院,釋道合一的道場。
——題記
劍入鞘,便如這山中的禪寺
而劍一旦出鞘,卻斷不能
化成山中的小溪——它四射的寒光
在夜色中凌空而舞,如同仙跡所至
而清風(fēng)里的竹葉,卻飽含禪意
然后是早晨,云降臨在山腰
塔尖收斂了昨夜的暗光
石屋外,菱形的燈籠走在山道上
晨曦叫燈籠的腳步停下來
為的是再看一眼——道場有緣
鐘聲輕靈如云雀入林
大鼓沉如水井,咚咚震動水面
如來不至,我去無聲
云霧在竹林穿行,劍復(fù)入鞘
山寺深藏,史書復(fù)現(xiàn)——原來原來
欲望和懺悔,只在一念之間
神話和頓悟,卻不僅隔著一層紙片
日頭就要升起來了,云消霧散
我看到的是溪水長流。不如歸去
看孤獨的燈影,永在山道之上
松臺山
玄覺在此悟道,并長眠于此。
此刻,它屬于我。泉水涌出,
山林如長睫毛下的陰影,
我聆聽著它的松濤,一宿的覺悟。
從前,我在它的林中,尋覓著
古怪的石頭,以為曾有精靈附著。
在它幽謐的石碣下,租一本小人書,
想象著那些庭院里的悲歡離合。
風(fēng),把山林吹進了一簾幽夢,
雨驟然落下,在我曾經(jīng)幼小的肩膀。
五針?biāo)稍谟挈c里嗚咽著,杜鵑花
染上了初戀的紅暈,城頭華燈初上。
香樟樹的氣息隨風(fēng)飄動,此刻
它屬于我。此刻,玄覺的經(jīng)幡
高舉過唐朝的天空,江河奔走。
松臺山下,三牌坊的市井熙攘。
東 嶼
恍如海角的一抹虹
在三板橋外,毫沒遮攔地
裸露著,一些巖石,一些枯草
一些愁慮,一些寂寥
少年之我,如一只初生的羚羊
穿過我的城,足蹬一輛自行車
忽忽就到了這里,東嶼之下
有潺潺的水花,浣溪的沙
三十年后,吾遷居于此
南門外,一去十里
如折斷了的沖天的鵬翼
秋分的日照在草間閃耀
回想三十年前獨闖東嶼時節(jié)
正是秋分之前的午后,白云相疊
古 道
巨浪叫逶迤的古道顯現(xiàn),那是起伏的山巒
括蒼山沿著甌江展開巨龍的身姿
巖崖上盛開著杜鵑,如一聲聲鮮艷的啼喚
千百年的足跡,都消失在風(fēng)雨里
巨大的銀杏樹用重復(fù)的年輪刻下心中的話語
只有偶爾棲息在枝丫間的鳥雀
才能讀懂它的沉默。以及沉默的一切
傾圮的石亭,是從前旅人的一聲嘆息
還有拾柴的少年留下漸漸漫漶的憧憬
私奔的少婦也曾在此歇過腳吧?
還有流放者的詠嘆:悲苦與憤恨
那些雜草,在周而復(fù)始的時空里
記得這一切——誰說它們只有春夏的光陰
括蒼古道就如一根羽毛
起伏在山崖之下
貍貓的窩就在山羊小徑的邊上
就像悲傷的時辰與快樂的日子一起
施與村人。逃離秦人的劍戟
東甌王從這里召集族人,遁入山林
光與光疊加在一起,那是甌越人的階梯
向上,越過群山之巔,便是北方
繁華與榮耀,如從山尖拂過的青云
向下,是直達甌江的碼道,青石板
鋪開的是輕舟飛渡的快意與風(fēng)流
菩提葉在古道邊娑婆輕語
梵歌與福音,伴著蟋蟀與蟬鳴
一起抵達彼岸——穿過石砌的牌坊
穿過村里低矮的屋檐,與炊煙一道
向著甌江飄去,向著永恒之城飄去
作者簡介:瞿煒,中國作協(xié)會員,浙江溫州人。出版有詩集《命運的審判者》《地下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