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 ·塔特索爾
《有詐》
作者: [美]伊恩 ·塔特索爾(Ian Tattersall) /[美]彼得·內夫羅蒙特 (Peter Névraumont)
出版社: 重慶大學出版社
譯者: 王寅軍
出版時間: 2021年5月
頁數: 300
列奧納多·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是全世界最著名的文藝復興繪畫作品。如今的參觀者很難仔細觀賞這件巴黎盧浮宮的鎮(zhèn)館之寶。不僅有敦實的圍欄和粗重的天鵝絨繩將藝術愛好者擋在一邊,一大群推推搡搡、拿著手機的游客更是讓細心觀賞的難度陡增。盡管你可以在安靜的氛圍中仔細觀瞧近旁的另一幅達·芬奇畫作《圣母子與圣安娜》,但要越過人山人海的頭頂多瞥《蒙娜麗莎》兩眼就全然要靠運氣了。這只是針對想要觀賞畫作而言;在重重的電子防控和輪班守衛(wèi)面前,想要竊取這幅杰作則根本無法想象。但在那個安保標準相對更為寬松的時代,1911年8月22日星期二中午,驚恐不安的博物館工作人員報告說,《蒙娜麗莎》從藝廊墻上消失了。
盧浮宮立即閉館進行搜查,工作人員在樓梯上發(fā)現了畫作的空框。此外,法國的港口和東部陸上邊界也一并封閉,所有離境交通都需要詳加搜查。然而一無所獲。調查工作進行得毫無頭緒,詩人紀堯姆·阿波利奈爾和當時初出茅廬的年輕藝術家巴勃羅·畢加索也都短暫受到牽連。最終,流言甚囂塵上:微笑的女士在俄羅斯、在紐約布朗克斯區(qū),甚至在銀行家J.P.摩根的家里。
兩年后,畫作失而復得。一名佛羅倫薩的藝術品交易商聯(lián)系到盧浮宮,說自己從竊賊手中取得了這幅畫。這名竊賊名叫文森佐·佩魯賈,是一位意大利藝術家,曾在盧浮宮參與繪畫杰作的保護項目。
據報道說,佩魯賈告訴警方,在發(fā)現失竊(當天博物館就關閉了)的前一天即周一早上,他穿著工作人員的衣服進到盧浮宮里。進來之后,他直奔《蒙娜麗莎》,把它從墻上取下并退去畫框,裹在寬松的工作服里,夾在臂下帶了出去。另一種說法是,佩魯賈在博物館的一個衣柜里藏了一整晚。但無論如何,盜竊本身顯然做得干凈利落。
佩魯賈的作案動機似乎有那么一點兒復雜。他告訴警方的版本是他想把《蒙娜麗莎》歸還給自己和畫作的祖國意大利,因為他認為這幅畫是被拿破侖搶到法國來的——拿破侖的軍隊的確在很多國家犯下了類似的罪行。但是《蒙娜麗莎》卻是達·芬奇本人帶到法國的。
左圖:當荷蘭的藝術品造假者漢·范·米格倫公開這幅維米爾的《以馬忤斯的晚餐》后,它隨即被吹捧為20世紀最偉大的藝術發(fā)現之一。右圖:埃爾米爾·德·霍里的贗作由于克利福德·艾爾文的暢銷傳記《贗品! 埃爾米爾·德·霍里的故事,現時代最偉大的藝術造假者》而名聲大噪。隨后,艾爾文又偽造了隱居的霍華德·休斯的自傳。當騙局被揭穿時,艾爾文被判有罪并處以兩年半監(jiān)禁。艾爾文對此事件的自述后來被拍成了電影《騙局》,由理查·基爾主演。
于是,當1932年《星期六晚報》的一篇文章中,記者卡爾·德克對整件事給出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解釋時,一切看似也并沒有很牽強。根據德克的說法,一個自稱愛德華多的阿根廷騙子馬爾克斯·德·法耶諾告訴他,是自己策劃了讓佩魯賈去偷《蒙娜麗莎》,并且還將這幅畫賣了6次!
法耶諾的計劃相當縝密,他還雇用了一名嫻熟的贗造畫師,可以準確復制任何盜來的繪畫作品——在《蒙娜麗莎》的案子中,需要仿造出達·芬奇使用的顏料在油畫表面形成的多層釉質。根據德克的說法,法耶諾不僅在不同場合出售了這些偽作,還在竊案發(fā)生前,用偽作來增強潛在買家的信心,保證他們在竊案得手后能得到真品。
騙子會把受害目標帶到一座公共美術館,讓他在某幅想要偷取的畫作背面做一個隱秘的標記,稍后,法耶諾會向他出示一張帶有先前標記的畫布,聲稱是從美術館里用贗品偷換出來的。
這個把戲其實是將復制品提前放到原作背后,等買家在上面做完標記后再取下。據法耶諾所言,這一招屢試不爽,他聲稱自己在竊取到《蒙娜麗莎》之前,就已經將其預售給了6名不同的美國買家。他們之后收到的當然都是贗品。
這些贗品在盧浮宮竊案發(fā)生之前,就已經通過走私運送到了美國。當時沒有人會注意到它們,而稍后廣為人知的竊案則為它們的真實性打了保票。它們被送到買家手里,換回大筆的現鈔。法耶諾說,問題就出在佩魯賈身上,他從自己這里偷走了竊來的《蒙娜麗莎》,并帶到意大利。
法耶諾非凡詭計的故事引起了轟動,并迅速成為《蒙娜麗莎》失蹤背后的真相?;蛟S這并不足為奇,因為畢竟佩魯賈平淡無奇的版本多少過于平庸,配不上這幅文藝復興的藝術珍品。法耶諾的版本更加生動奪目也更多人相信,至今仍有人不斷重述,包括兩本最近出版的書。
不過,《星期六晚報》上的故事版本仍然存在諸多疑問,比如實際上沒有人能夠證實法耶諾此人的真實存在(雖然你能谷歌到他的照片)。只有佩魯賈在《蒙娜麗莎》失竊案中扮演的角色似乎是明確的。此外,盡管法耶諾故事的真實性懸而未決,德克是否編造了這個人物和整篇報道也無人知曉,但今天掛在盧浮宮墻上的《蒙娜麗莎》應該是原作。
但世界各地的博物館墻上可能掛著成千上萬幅贗品畫作。實際上,若要說藝術品造假不是世上最古老的行業(yè),但它也必定是其中之一。古羅馬的雕塑家復制了先前的古希臘雕塑,而來自后古典時期的藝術家則復制了他們的作品。當然,并非所有的贗品都是為了用來騙人。
從本質上講,最偉大的藝術造假者是那些匿名藝術家:技巧嫻熟,從未被發(fā)現,而其畫作仍裝飾著博物院的壁墻,被視為他人的作品。然而有一些真正偉大的造假者已經自成一格,實至名歸地得到了應有的名聲。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荷蘭畫家漢·范·米格倫。20世紀初,范·米格倫在海牙的皇家藝術學院開啟了其頗為傳統(tǒng)的職業(yè)生涯。他最初信手借鑒17世紀繪畫大師的技巧,被公認為一名肖像畫家。但這類藝術最終不再流行,到了30年代,范·米格倫轉而用其繪畫技巧來創(chuàng)作某些荷蘭古代繪畫大師的作品,從弗朗斯·哈爾斯開始,最后集中于維米爾的作品。范·米格倫千方百計再現舊的材料和手段,并將其自制的顏料用在真正的17世紀油畫畫布上。范·米格倫一心想要超越他的仿冒對象。最終他畫了一幅號稱是維米爾的畫,名為《以馬忤斯的晚餐》。這幅畫作一經“發(fā)現”,就被不止一位權威專家譽為維米爾最好的作品。
范·米格倫在20世紀40年代德國占領荷蘭之后身敗名裂。當時他的一幅贗作落到了赫爾曼·戈林手中。戰(zhàn)后,這幅畫被追查到范·米格倫這里,他因向敵人出售國家文物而立即遭到監(jiān)禁。畫家本人只有承認作假,并在法庭指派的證人面前創(chuàng)作一幅維米爾的作品,才能把自己從這項指控的最壞后果中解救出來。如果范·米格倫沒有被迫做這些的話,天知道他的那些贗作在今天會得到怎樣的評價。
20世紀另一位偉大的藝術造假者不僅仿冒了繪畫作品,還仿冒了自己的身份。埃勒梅爾·阿爾伯特·霍夫曼1906年出生在布達佩斯的一個中產階級家庭,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作為埃爾米爾·德·霍里度過的。他聲稱自己是顯赫的匈牙利銀行家族后裔,擁有大量私人藝術品收藏,現在必須將它們出售掉。
德·霍里接受古典主義繪畫訓練的時候,市場已經轉而青睞更少傳統(tǒng)元素的藝術表現方式。為了多賺點錢,德·霍里很快開始模仿著名畫家的風格來作畫,首先就是從畢加索開始。他后來堅稱自己從來沒有在這些畫作上仿造簽名。那他顯然在和一群無良畫商合作,他們仿造了簽名。德·霍里在世界各地創(chuàng)作并售賣畢加索、莫迪里安尼、馬蒂斯、雷諾阿風格的畫作,直到20世紀40年代晚期,他的這些贗作被揭穿從而引起了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的注意。
隨著越來越多他的贗作被揭露出來,德·霍里漸漸發(fā)展出了某種地下名聲。最終在1969年,他與克利福德·艾爾文合作推出了傳記《贗品!埃爾米爾·德·霍里的故事,現時代最偉大的藝術造假者》。諷刺的是,艾爾文自己稍后因為偽造了霍華德·休斯的所謂“自傳”而名噪一時。
到了1976年,德·霍里住到了伊比薩島上,在那里繪筆不輟,直到他得到消息,自己將被引渡到法國面臨欺詐指控。德·霍里吞服了過量安眠藥后去世,不過后來艾爾文指控他偽造了自己的死亡。
在他的整個職業(yè)生涯中,德·霍里一直耿耿于懷的是自己作為一個獨具才能的藝術家,卻只能打著別人的名號賣畫謀生(盡管如今這位造假者已經惡名遠揚,但德·霍里仿冒的莫迪里安尼的畫作只賣20000美元,而真跡售價則高達1.7億美元)。他自我安慰道:“只要我的畫一直掛在博物館里,總會變成真的?!?/p>
細思的確令人恐極。要是連專家都無法分辨贗品和真跡,兩者之間的本質區(qū)別又在哪里?不過奇怪的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并不在于藝術作品本身的內在本質,而是在于我們固有的公平感。
因此,倫敦的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前館長馬克·瓊斯的一番話可謂真知灼見:“贗品的不幸之處在于,總是被它們所不是的東西定義,而不是根據它們本身的價值來衡量?!?/p>
(責編:栗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