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冒智化
我生來有一片土地,如同她的愛。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片土地能給我什么樣的理想。
我愛她,是因為這里沒有墻角的老鼠洞,沒有墻頭等著風(fēng)的雜草,也沒有比愛更仇恨的陷阱。
在她的世界里,愛是最干凈的時空。
我用我的語言抱緊全村的人,他們不嫌棄我殘缺的樣子,因為從小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打過架,罵過人,玩過自己。
現(xiàn)在的我們,成了這一代人聚集的這一片土地的主人。
哪一天我回家,找不到家門,我可以大聲喊出我的聲音。
他們從聲音里翻出愛,都會聽見。
他們不會把我從家里趕出去做一個流浪者,我的聲音中有著一片土地的血液。
我一直在走路,路一直在走彎。
哪怕我的聲音修不好這一條路,我也隨時可以回家。
因為那里的聲音和我的家在同一個地點(diǎn),我不用擔(dān)心音調(diào)和穿梭,都能聽見我的心跳聲。
那時候,我也許只剩下一片清涼的土地。
我也該離開他們,但我知道,他們用同樣的聲音把我送走。
我絕不會有半點(diǎn)遺憾,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勝過我自己用過的時間。
你從沒有離開過我!故鄉(xiāng)!
我從小對神話敏感,一如對生活。
看到這個世界的遭遇之后,更加敏感。
因為人類產(chǎn)生敏感的問題太多,我只對神話敏感,只對自己敏感,這就足夠了。
最后我不知道什么叫敏感,查了一下字典,寫著“生理上或心理上對外界事物反應(yīng)很快:有些動物對天氣的變化非?!且粋€~的人,接受新事物很快”。
我變得更糊涂,甚至敏感得沒有余地,我還傾向于自身的敏感。
昨晚的雨,借走了我一整天的太陽。
雪坐在山頂,看著流進(jìn)水里的身體。
黃昏下的黑土,黃土,紅土,都沒有辦法表達(dá)青草是綠的。
眼睛被夜色帶走,只屬于光,夜的白。
星星走在天空,掉在水里,像青春,像不會說話的嘴巴。
一身的骨架用累了,可以當(dāng)作針,縫補(bǔ)自己的心臟。
滿嘴的舌頭說累了,可以當(dāng)作血,能滋養(yǎng)身體的健康。
青春早已不是青春,老化的語言,在紙上無家可歸。
時光在人的身上,像羽毛,像風(fēng)一樣飛。
嘴巴種在嘴巴里,總有人說出,幸福如何要制造厚厚的美!
雙眼掛在書中,青春像路燈,像路過的太陽,滴答滴答,像心跳。
再痛的身體,抓不著灰塵里的塑料袋。
遠(yuǎn)方啊!你不是詩歌的歸宿,戰(zhàn)爭和人販子,都不要笑我。
安息吧!死帶走的三百多萬顆心的美。
拿走吧!一切不屬于人的記憶。
日子啊!你只屬于時間。
夜里我看著星星,想起了藏在一本書里不敢敲門的你。
布拉格的街頭,在一家商店的門口,看著對面窗戶里放大的影子,偷偷呼吸。
昨天在我的夢里,布拉格人民在廣場上叫喚著你的名字。
那個賣書的年輕人,那個賣門票的中年人,那個人賣你墓地里長滿的草和悲傷的花朵,都在喊你的價錢。
1941年6月22日的槍聲,淋著彈殼和希望的雨。
你兩個妹妹的手,躺在你的墓碑上。
如同現(xiàn)在的你一般,孤零零地給人們說著那一段歷史的你,贏了一百年的你。
今夜我在喝著文字,在書面上尋找著你的孤傲。
從骨子里擠出的淚,一滴一滴,穿過這一本普通紙面上的你,穿破了骨頭。
你的痛,在你的身體里消失。
在這本書里,開始復(fù)活。
今夜,我只想和你一樣,從這個世界的苦中醒來。
再走回門口,踩死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