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宏旺
瓦窯村有我家的老院兒,老院里曾經(jīng)有座老屋子,老屋的后面曾經(jīng)有一棵高大的老杏樹,老杏樹留給我好多的回憶。
我六七歲記事之時,屋后就有了那棵老杏樹。我認(rèn)為我爹小的時候就已種下這棵杏樹,因?yàn)槲伊邭q的時候,這老杏樹就大概有三十年的樹齡。
老屋后的那棵杏樹古老而高大,比老屋的屋脊還高幾尺,樹干粗壯。蓬勃的樹冠寬展,樹冠下濃蔭滿地。
老杏樹結(jié)的杏兒,與別人家樹結(jié)的杏兒不一樣,別人家樹上結(jié)的杏兒,看顏色鮮紅亮麗,但吃起來并不太香甜,有點(diǎn)酸硬還帶點(diǎn)咬不動的硬絲。而我家老樹的杏兒,個頭不大不小為橢圓狀,外皮看上去黃中泛點(diǎn)綠,但里面是一派水淋淋的橙黃。味道糯潤,酸甜剛剛好,越吃越想吃。記得人們就把這種杏叫“里熟杏兒”。
杏兒熟的季節(jié),有杏樹的人家會把摘下的杏兒,先給左鄰右舍送一些過去,余下吃不了的杏兒,也會想到賣出一些的,價格一定不會太高。我家杏樹大,每年下的杏兒足有三四斗盆。娘說咱們也吃不了那么多,賣上一些,還能湊孩子一點(diǎn)學(xué)雜費(fèi),不頂個多,也頂個少。而爹覺得自家種的一點(diǎn)杏兒,要賣給別人多難為情。但若真的白送,有的鄉(xiāng)親們又太拿心,不好意思來白取。最終便是這樣的:有人來買時,若要買五斤,爹娘就往袋子里再硬塞五、六斤進(jìn)去。這樣好啊,有了一點(diǎn)小收入,更重要的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情分也更濃了。村子里的人非常淳樸,他們把這情分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小時候的我,貪嘴是免不了的。到了杏兒快熟的時節(jié),放學(xué)后我便想辦法從后院門悄悄溜到屋后,脫掉鞋子順著粗壯的樹干爬上去,鉆進(jìn)茂密的樹枝里,偷吃個夠夠的。因?yàn)榍昂笞笥叶际浅赛S剔透的杏兒,像無數(shù)只小桔燈一般掛滿整個樹頭,所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每年夏秋之際,正是放暑假時候,住在礦上的我的三哥和六哥他們,都會回來看望我們。剛進(jìn)家門,爹和媽就讓我趕快領(lǐng)著他們?nèi)コ岳闲訕涞拇笮觾骸?/p>
我驕傲地爬上老杏樹,摘下金黃金黃的杏兒噼里啪啦往下扔,三哥和六哥在下面支開衣服接著,夠不著的地方我就用一根小棒敲打,我們邊打邊吃,幸福的笑聲在后院回蕩。
在大礦山長大的三哥對吃個杏兒應(yīng)該不太稀罕,可這一次不一樣。那種里熟杏兒過于好吃,三哥在樹下吃得有點(diǎn)急,不小心把一個杏核噎在喉嚨里,上不來也下不去。三哥噎的眼睛睜得大大圓圓的,氣也出不上來,這下我們慌了神。好在我媽有辦法,讓三哥彎下腰,媽用手掌在三哥后背上拍打了幾十下,忽然三哥站了起來,尷尬地笑著,嘴里吐出一枚滿是唾液的扁杏核。
我媽笑著說我三哥:“沒事了,沒事了,接著再吃去哇,三媽家那杏兒就是好吃哇。”
應(yīng)該是一九八二年左右吧,老杏樹開始衰敗,先前一兩年是不怎么結(jié)杏兒,數(shù)量極少。又過一兩年老杏樹有些枯朽,三年后徹底枯死掉了。
那棵老杏樹死去了,但老杏樹給我們留下:六支褐紅色的搟面杖,一塊大案板和一張沒刷漆,卻色澤紋路極漂亮的杏木大炕桌。
如今又到吃杏兒的時節(jié),母親說院子里那棵小杏樹也結(jié)了一些杏兒,讓我回去帶一點(diǎn),只是母親說這杏子再沒有那棵老樹的杏子好吃。
人們說陽高的杏兒出名的好吃,我卻覺得也一般,倒不如家鄉(xiāng)漢圪塔興然種養(yǎng)園的杏子好。一周后就要開園啦,那里的大京杏不錯,小紅杏小白杏兒味道更是一絕。有朋友說,天鎮(zhèn)縣的糖唐兒聽說比陽高的杏兒好,我不大確定。不過我這么說,也許是因?yàn)樵僖渤圆坏皆?jīng)那棵老杏樹上那種杏子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