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里實行末位淘汰制以來,每月淘汰一個人,僅僅半年多光景,原本十個人的班組就只剩下我、劉全和師父三個人了。師父是我們的班組長,也是我們所有組員的師父,我們都是從技術上的生瓜蛋子經他手把手帶出的熟練工,所以,每淘汰一個人,都像從師父身上割掉一塊肉。
現(xiàn)在,我們師徒三人坐在宿舍里,看著七個床已人去床空,就一個個拼命地往肚子里灌酒,安慰自己一顆空落落的心。像這種師徒一起飲酒的場面,以前在這間宿舍里是一種常態(tài),濃烈的酒氣和繚繞的煙霧糾纏在一起,伴隨著劃拳聲、打嗝聲、放屁聲、嬉笑怒罵聲,還有跑了音調的粗獷的歌聲,飄到窗外,仿佛能蓋過車間里機器的轟鳴聲,成為我們北方機械廠一道獨特的風景。
來,唱兩句。師父打破了沉悶的氣氛。“咱們工人有力量,嘿,咱們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師父不唱了,我和劉全也就不唱了,確切地說是唱不下去了,原本應該十個人唱的歌,現(xiàn)在只剩下三個人,哪還有力量把它唱完?按照事先定好的規(guī)矩,師父起身說,老子憋不住了,也就意味著他被淘汰了。車間李主任給我們出了這么一個損招,讓我們師徒三人商量決定,這個月誰被淘汰。廠里只給每個班組保留兩個名額,也就是說,我們班組只要再淘汰一個人,剩下的兩個人就暫時沒有下崗的后顧之憂了。
其實這個月應該被淘汰的是師父,師母生了病,他請了三天假,生產量就被我和劉全反超了。我們從事的是計件工作,一個月一人能生產多少零件,誰也做不了假,零件都在那兒擺著呢,只要識數,誰多誰少一數便知。可李主任明擺著是想留住師父,不按套路出牌,把廠里的制度像廢棄的下腳料一樣丟在了一邊,說師父請假那三天不能計算生產量,且這個月也不再按照生產總量來評比,而是計算每個人的日平均生產量來決定誰走誰留。李主任是廠里的元老,多年的工作經驗使他早已煉成了火眼金睛,他只需用眼睛一瞟,日平均生產量誰多誰少,心中就一清二楚。
劉全,這個月你的日平均生產量最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吧。李主任代表廠里向劉全宣布了下崗決定。這樣不行。師父說,既然廠里有制度,誰也不能搞例外,否則對已經被淘汰的工人們也不公平,應該離開的是我,我主動離開就是了。師父剛要走,劉全就一把抓住師父的手說,師父,您是廠里的頂梁柱,您不能走,您要一走,北方機械廠就真的完了,還是讓我走吧。劉全啊,難得你這么明白事理,真是對不住了,我這么做,其實也是為了保住廠子。李主任見劉全關鍵時刻能顧全大局,舍身也要留住師父,馬上一臉歉意地給劉全賠不是。
師父滿臉通紅地怔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一定對廠子萬般不舍;不走,一定又不忍心看著劉全離開。就在師父兩難之際,李主任向我使了個眼色,我趕緊撲過去抱住師父,求他不要走,而心里只能對劉全說一萬個“對不起”了。我和劉全同期進廠,十幾年來朝夕相處,情同手足,我又怎忍心讓他先離開呢,可誰讓他的競爭對手是師父啊,師父一旦離開了,別說是廠子可能很快就保不住了,感覺天也很快要崩塌了。我們師徒三人就這么僵持著,只要師父一動,我和劉全就使出吃奶的力氣,不讓他走出車間。李主任一看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就勸我們先下班,下了班仨人愛抓鬮愛啥啥啥的,總之讓我們明天早上把商量的結果告訴他就是了。
出了車間,劉全看著師父,我去買酒菜?;氐剿奚?,酒瓶一開,香煙一點,師父說,劉全,老規(guī)矩,誰先撒尿誰就自動離開廠子。劉全說,聽師父的。我說,也算上我。師父說,沒你的事兒,你陪著喝就行了,順便當個證人。劉全順著師父的話對我說,今兒個你可不能喝多了啊,得負責把我們其中一個送回家。
以前也是這樣,總是師父和師兄弟們放開了喝,喝到半夜,第二天休班的人就鬧著要回家,好像在宿舍睡一宿吃了多大虧似的,在哪兒睡不是睡,無非就是枕邊少個女人。誰讓我三十郎當歲還是光棍兒一條呢,每次我都是還沒喝盡興,一幫人就集體看著我不讓我碰酒了。憑什么總是讓老子大半夜送他們回家?時間一長我的心里就不舒服了,尤其是大冬天,他們摟著老婆鉆到熱被窩里了,老子卻孤身一人在大馬路上喝西北風。
后來,負責買酒的我一走進廠門口的小賣部,老板娘就會習慣性地先給我打開兩瓶啤酒,我咕咚咕咚先灌上半肚子,回到宿舍再整上兩三瓶,不一會兒,我就醉得不省人事了。時間一長,大伙兒就有些生疑了,都說這小子不是酒量很好嗎,怎么這么快就醉了啊?于是讓劉全偷偷監(jiān)視我,有一天終于在小賣部把我抓了現(xiàn)行。結果,為了求得大家的原諒,一頓贖罪酒一下了干掉了我月工資的三分之一,害得我那個月日子過得捉襟見肘,這還不算,不能再醉酒的我被迫又重新開啟了半夜送醉酒的人回家的生活模式。
現(xiàn)在,劉全又在用懷疑的口氣盯著我問,偷喝了沒?我說沒有??伤难凵襁€是表現(xiàn)出極度的不信任,我就騰地站起來左手拍著胸脯,右手彎曲著手指,在桌上撓了幾下,大聲說真的沒有,要是偷喝我就是王八犢子。師父說,坐下,誰讓你總是愛耍小聰明,這下知道誠信有多重要了吧?師父和劉全一起激我,我拿起一瓶啤酒一仰脖就干掉了半瓶子,酒瓶子往桌上一蹾,啤酒沫飛得到處都是,我以為師父和劉全會一起責怪我,怕你喝多了咋還自個兒先喝上了呢?待我定睛一看,倆人都仰著脖往肚子里灌酒呢,嘴已經被酒瓶子堵上了,也就是我吐了兩個煙圈兒的工夫,兩個酒瓶就相繼蹾在了桌上,繼而倆人低頭猛吸香煙。
煙霧繚繞,酒氣熏天,不到十分鐘,宿舍里就一片狼藉。我買了兩提啤酒,每提十瓶,低頭一看,地上已經躺了十幾個空酒瓶,滿地的煙頭被我們用鞋底子一頓蹂躪,過濾嘴皮和濾芯已全部分離。接下來師父和劉全繼續(xù)喝酒,我繼續(xù)吐我的煙圈兒,三個人誰也不說話,語言在這種沉悶的氣氛里仿佛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刀子,亮出來就扎心。明知道早晚要扎心,那就長痛不如短痛,師父率先打破了沉悶的氣氛,讓我們跟他一起唱兩句,剛唱了兩句,他就哭了起來。
就像每次在機床上做示范一樣,師父怎么做,我們就怎么做,現(xiàn)在師父哭了,我們也跟著哭,師父哭得肝腸寸斷,我們也哭的有模有樣,不,我們這次并不是在模仿師父,而是比師父哭的還要優(yōu)秀,比如師父是邊抹眼淚邊小聲抽泣,我們則是鼻涕和眼淚混雜在一起,殺豬般撕心裂肺地號啕大哭,看來師父的技術并不是樣樣都出眾,起碼在哭上就不及他的徒弟。唱也唱了,哭也哭了,擦干眼淚,還得面對現(xiàn)實,師父起身說,老子憋不住了,看來真是歲數大了。
劉全抹了一把鼻涕,抹得滿臉都是,一個鼻孔冒著鼻涕泡,鼻涕泡隨著他的氣息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就是不破,若是換在以前,我和師父肯定會笑出聲來,現(xiàn)在誰還有心情笑。只見劉全哽咽地說,師父,您就別裝了,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我已經尿褲子了,我輸了,師父,還是讓我走吧。我朝劉全的褲襠一瞅,好家伙,不知何時已洇濕了一大片,其實唱歌前我就看到了地上有水滴,還以為是酒瓶里冒出的啤酒沫呢。師父說,劉全啊,師父知道你酒量高,也知道你心眼兒好,更知道你是故意尿濕了褲子,想讓師父贏得安心,可贏了徒弟的師父又怎能安心留下呢?何況還是假贏,你們兩個都聽好了,師父只是暫時離開,短則半年,長則一年,肯定還會回來,所以,你們兩個都不要悲傷,就當師父出去度假了,好不好?
不好!我和劉全異口同聲地回答師父。劉全說,沒有了師父的北方機械廠撐不了多久的,別說一年,半年都是個未知數啊。是啊,師父。我接著劉全的話說,怕等不到師父回來,廠子就關門大吉了,還是師父留下吧,要不,明天我們去和李主任說說,我和劉全一起離開,只要師父能留下,我們怎么做都行。可師父態(tài)度十分堅決,只要是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他鄭重其事地告訴我和劉全,你們兩個都聽好了,生活再難也要給我撐下來,誰敢當逃兵看我回來怎么收拾你們。師父說這話時,不像是喝過酒的,更像是一位即將遠行的壯士在與親人作最后的道別。我和劉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抓起酒瓶子就狂飲起來,直到一頭扎到床上都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是愚人節(jié),一覺醒來,已經是上午十點,劉全還在呼呼大睡,我叫醒他,說師父的鋪蓋卷兒不見了,劉全看了一下宿舍里的日歷牌,說師父不會是在愚弄我們吧?我說師父最看不慣我們過洋節(jié)日了,忘了去年廠子效益還沒滑落到谷底的時候,我們在愚人節(jié)那天想愚弄師父,說廠子里要給每人發(fā)一筆獎金,誰知竟被師父罵了個狗血噴頭。師父說,你們這幫兔崽子,廠子里中秋節(jié)給你們放假時,讓你們回家和親人團圓,你們卻聚在一起喝酒,中國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不過,過他娘的什么洋節(jié)日。劉全聽我這么一說,一拍腦門,淚水瞬間又流了下來,師父哎,您讓徒弟情何以堪,您都下崗了,以后的日子還有什么盼頭?
李主任一見到我和劉全就紅著眼說,完了,完了,你們的師父一走,這下廠子是真的完了。說著竟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盡管我們車間里的人都不喜歡李主任,但那一刻我能感受到他為師父的下崗惋惜是真心的,我上前把他扶了起來,安慰他說,您別傷心,我們的師父走了說不定并不是一件壞事。啥?小兔崽子,我知道你師父平時對你管教最嚴,這幫徒弟中數落你的次數最多,可他九點鐘剛上火車,你也不能這么快就幸災樂禍吧?不是,不是,李主任,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趕忙向李主任解釋。不是啥不是,我耳朵又沒聾,剛才你那句話聽得真真的呢。其實李主任和我?guī)煾傅年P系平時并不好,我?guī)煾冈诠ぷ魃蠜]少頂撞他,哪知我?guī)煾敢蛔?,他居然還打抱不平了。
李主任啊,是這樣的,昨晚我?guī)煾刚f了,他只是暫時離開,短則半年,長則一年,肯定還會回來,所以,讓我們都不要悲傷,就當他出去度假了。本來我是想勸慰李主任,不料他哭得更兇了,難怪這廠子效益搞不好,原來養(yǎng)了一幫蠢材啊,你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連這種委婉離別的話都聽不出來嗎?還回來呢,你師父已經下崗了,和這個廠子沒有任何關系了,他還回來干啥?。坷钪魅蔚慕逃栕匀徊粺o道理,但我不這么認為,憑我對師父的了解,他和廠子的感情絲毫不亞于和師娘的感情,師父絕不會就這么輕易離開的,我相信師父還會回來。我對李主任說,您忘了前幾年發(fā)生的那件事了嗎,當時我們車間生產的一批零件不合格,全部被客戶退了回來,廠務會研究決定,如果一個月內不把技術難題攻克了,就要免去您的車間主任職務,可結果呢,我?guī)煾盖臒o聲息走了半個月,去東北一家機械廠找技術專家請教,半個月后頂著大雪回來,這才為您保住了車間主任的職務。
你認為你師父這次是去東北那家機械廠學技術去了嗎?那家廠子去年年底就倒閉了。李主任還是不信我的話,不信就不信吧,我也沒有心情和他理論了,看得出,師父一走,他對廠子的未來是徹底失望了。我和劉全去了師父家,師娘說她也不知道師父去了哪里,臨走時師父只說了一句讓她在家等信兒。
一個月后,師父的真的來信了,不過不是寄給師娘的,而是寄給我的,在信中,師父說,他在深圳的一家機械股份有限公司工作,過得很好,讓我們放心,順便幫他轉告師娘。另外,師父在信中針對我們車間積壓的一批零件提出了許多存在的問題,并且告訴了我們改進問題的方法,讓我和劉全趕緊動手,那種零件在深圳銷路其實很好。
我把信拿給李主任看,李主任這才相信了我先前說過的話,立刻轉憂為喜,讓我和劉全盡快改進那批零件,我們的加班費他都給記著,等零件一賣出去,就向廠領導請示為我們發(fā)獎金。啥獎金不獎金的,我和劉全都說,能正常發(fā)工資我們就燒高香了。說來也怪,雖然師父不在我們身邊,偌大的車間里,只有我和劉全在叮叮當當地作業(yè),可我們都感覺師父仿佛就在身邊看著我們,哎,小孫,這樣操作不對啊;哎,劉全,不能偷懶啊,在這攸關廠子生死存亡的節(jié)骨眼兒上,必須得加把勁兒,等這批零件賣出去了,師父請你們喝個痛快;哎,還有那個誰誰誰,你那操作也不對啊,師父我平時是這么教你的嗎?一想到這里,感覺那些下崗的師兄弟們仿佛一個個都沒走,我和劉全都絲毫感覺不到冷清和寂寞,我們都正在師父的指導下干得熱火朝天。
待所有的零件都改進完畢,為了保險起見,李主任決定親自押貨去一趟深圳。等他從深圳回來,完全就像變了一個人,說出來的那些時髦話,讓我和劉全聽了直發(fā)蒙,不光我和劉全發(fā)蒙,就連廠長聽了也發(fā)蒙??纯慈思疑钲谀沁厓海y怪被稱為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人家那廠子,清一色都是流水作業(yè),效益好得簡直能嚇死人,哪像我們,都已經市場經濟了,思想還停留在計劃經濟時代,整天守著一堆廢銅爛鐵,不被市場淘汰才怪呢!尤其是,人家深圳的工人們個個都是股東,工作起來精神頭那叫一個足?。〉纫坏?,我問李主任,什么流水線,什么股東?流水線嘛,說了你也不懂。李主任連說話的腔調也變味兒了。
我說李主任您就別賣關子了,您手底下的這幫人,成天在一口鍋里吃飯,一個茅坑撒尿,哪個智商半斤還是八兩難道您心中沒數?我們要是有那一聽就懂的智商,誰還會讀技校到工廠做苦工,早就讀高中考大學坐辦公室喝茶、看報紙去了,您能不能說明白點兒,那個流水線啥的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能讓深圳那邊兒的廠子效益那么好。嗨,說白了就是從國外引進先進的生產設備,不僅日生產量高,還節(jié)省人力成本,你說效益能不好嗎?李主任說完,我又問,引進先進的生產設備,還是從國外,說得輕巧,買設備的錢從哪兒來呢?工人集資啊,集了資人人都是股東,掙了錢大家一起分紅,這下連股東是啥你也該懂了吧?我說懂了,原來工廠還可以這么經營。李主任說,這叫改制,廠子改成了股份制,可以激發(fā)工人的工作積極性,公司效益越好,工人的工資就越高,年底分紅就越多。
很快,我們廠也開始進行改制,可現(xiàn)在的廠子幾乎已經是一座空廠,只剩下十幾名工人,廠長又不是諸葛亮,唱不成這出空城計??!正在廠長為難之際,師父居然帶著那些下崗的師兄弟們回來了,他們學會了深圳最先進的生產技術,加上我們改進過的那批零件質量非常好,價格還不貴,在深圳很暢銷,已經有客戶愿意與我們廠簽訂訂貨合同了,現(xiàn)在改制已經萬事俱備,只欠集資購買先進設備了。可購買先進設備需要一大筆錢,我們這些窮工人,因為廠子效益一直不太好,誰的手中也沒有多少積蓄啊。于是,師父就對廠長建議說,可以先買一些深圳大型機械公司淘汰的設備,雖然是舊設備,但比我們廠的設備還是先進多了,主要是價錢我們負擔得起,就當是曲線救廠吧,等我們廠效益好一些了,再更換新設備。
原來,在師母生病的那三天,平時鮮有時間看電視的師父無意中從電視里看到,南方的一些老牌機械廠,比如廣東深圳,有些廠子以前效益還不如我們廠,自從改成股份制公司后,人人都是股東,工人們干勁十足,集體集資從國外引進先進的生產線,設備和技術一革新,效益那是“嗖嗖”地漲啊??晌覀儚S呢,不僅思想落后、設備落后、技術落后,制造的產品還成本高,質量也不精,沒了市場,效益不滑坡才怪呢。所以師父才決定南下深圳,沒想到,師父到了深圳一家機械股份有限公司工作后,居然發(fā)現(xiàn)他的徒弟們都在深圳的許多家機械股份有限公司打工。當有一天大家聽師父說我們廠也要改制了,于是紛紛響應愿意回來,就連其他車間下崗的工人們也跟著師父一起回來了。
師父曲線救廠的建議很快就在職工代表大會上全票通過了,廠子一改制,設備一運來,北方機械廠煥發(fā)出了剛建廠時風風火火的勃勃生機。北方機械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掛牌成立那一天,天上下著鵝毛大雪,我們卻一個個激情似火,又自豪地唱響了那首熟悉的歌曲:咱們工人有力量,嘿,咱們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孫慶豐:1977年4月生。魯迅文學院河北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文學院第十三屆簽約作家。作品散見于《詩刊》《小說選刊》《青年文學》《時代文學》《啄木鳥》《延河》等刊物,曾獲魯藜詩歌獎、梁斌小說獎、延安文學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