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漠北
那沒了皮的人就躺在肖媽平時做菜的砧板上,流到地上的血早就干了,黏在地上像是刷了一層深紅色的涂料。
死人
顧傾顏剛回到朱家坎,就被東街傳來的議論聲吸引,他吩咐老板子將馬車停下,準(zhǔn)備走到圍觀的人群中一探究竟,卻被老板子攔住了。
“顧大少爺,您還是別下去了,依我看這么多人聚在這兒準(zhǔn)是出了什么大事,你才剛回朱家坎,小心點(diǎn)別沾了一身晦氣,還是先回去吧?!?/p>
顧傾顏不肯,推開老板子下了車,他撥開人群向人群中央望去。人群正中央躺著一個女人,只不過那女人頭發(fā)凌亂,臉上布滿了觸目驚心傷痕,傷口處流出來的血也早就干了,結(jié)成痂的血貼在臉上和她慘白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女人臉上的傷痕看上去像是什么東西抓撓導(dǎo)致的,她的致命傷在咽喉處,她的氣管被人用銳器切開了。
顧傾顏眉頭微皺,本能地捂住了口鼻。
“趙家的小姐也太可憐了,聽說他馬上就要嫁到顧家做少奶奶,結(jié)果就出了這事兒,老張今早發(fā)現(xiàn)尸體時,尸體邊趴了好幾只貓在啃咬尸體,你說她平時好事沒少做,咋死后連個全尸都留不下?”顧傾顏身邊的老人壓低聲音說。
另一個人接口道:“事情可不是那樣,我倒是聽說這趙家小姐心腸歹毒,最喜歡虐殺小貓小狗,你看她臉上的傷痕,估計是被貓妖撓的。顧家少爺剛要從德意志回來,她哪配得上人家啊?!?/p>
顧傾顏這才知道他們剛才說的趙家小姐要嫁的人是自己,沒等他開口追問,剛剛帶人趕到的保甲長推開了人群,直接將尸體蓋了起來。
“去去去!都散了!在這兒湊什么熱鬧?”
那些圍觀的人這才散去,顧傾顏也只能把還沒問出口的問題咽回肚子里。
顧傾顏下車后給了老板子一些打賞,而后對老板子招了招手,示意車夫附耳過來。
雖然車夫不明白顧傾顏為什么要讓自己去打聽這些事,但他既然拿了錢就沒有多問,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顧傾顏。
是夜。
顧傾顏剛剛準(zhǔn)備休息,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窗外。那個人影在窗外徘徊了不停,看樣子是來找顧傾顏的。
顧傾顏直接問:“誰在外面?”
外面的人知道顧傾顏還沒睡,這才壓低聲音說:“是我,西院二奶奶。”
西院二奶奶是顧傾顏二叔的發(fā)妻,因?yàn)轭檭A顏二叔死得早,她一直被顧傾顏的母親打壓,在外人看來她是身份高貴的西院二奶奶,但實(shí)際上在顧家沒有一點(diǎn)地位。
顧傾顏穿好衣服,打開門,將二奶奶讓進(jìn)了屋:“二嬸,這么晚了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二奶奶進(jìn)了屋,探出頭向外看了看,確定沒人后這才放下心,將門關(guān)好,而后盯著顧傾顏問:“你這孩子,怎么說讓你回來就回來了?”
“怎么了?”顧傾顏問。
二奶奶嘖嘖道:“打小兒我就看你最機(jī)靈,怎么去了德意志幾年人就傻了呢?你沒發(fā)現(xiàn)顧家氣氛不對嗎?”沒等顧傾顏繼續(xù)問,二奶奶自問自答,“顧家做損了,現(xiàn)在報應(yīng)來了,顧家要垮了。你爹你娘在幫你張羅婚事,希望借著趙家在朱家坎的地位讓顧家東山復(fù)起?!?/p>
顧傾顏已經(jīng)托車夫打聽清楚了爹娘在幫自己張羅婚事的事,但顧家沒有一個人跟他提這件事,他也就沒有主動問。畢竟當(dāng)初他離開朱家坎時說過,顧家的事跟他無關(guān),他以后也不會過問顧家的任何事。
雖然顧傾顏托車夫打聽到了一些事,但他不知道二奶奶說的顧家垮了、顧家遭了報應(yīng)是什么意思。顧傾顏好奇道:“二嬸,你剛才說的顧家做損遭了報應(yīng)是什么意思?”
戲子
兩個月前,顧家做飯的老媽子肖媽在廚房里發(fā)現(xiàn)了一塊血粼粼的巨大的“豬肉絆子”,走進(jìn)了才看清那哪里是豬肉,分明是一具被扒了皮的人的尸體。那沒了皮的人就躺在肖媽平時做菜的砧板上,流到地上的血早就干了,黏在地上像是刷了一層深紅色的涂料。
肖媽被嚇了個半死,毛手毛腳地跑出了廚房去叫人。
顧傾顏的父親顧山河調(diào)查后得知,死去的人是顧家的家丁陳三。當(dāng)晚他肚子疼,一個人跑出去方便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什么人可以在沒人知道的情況下殺死一個青壯年,并將其扒皮,還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因?yàn)轭櫦业娜藢﹃惾涣私?,不知道他來顧家之前是否和什么厲害的人結(jié)過仇,所以這件事也就被放下了。顧家只是封了原來的廚房,重新建了新的廚房。但詭異的事在陳三死后不久又發(fā)生了。
新廚房建好后的幾天,顧家的另一名家丁偷偷跑出去賭錢,在他經(jīng)過被封閉的南院時,聽到南院傳來了一陣女人唱戲的聲音。顧家沒有會唱戲的人,也沒有什么年輕女人,加上南院的門常年上鎖,沒人進(jìn)去過,家丁好奇,就翻墻進(jìn)了南院。
南院院子里的雜草又高又茂盛,那個家丁跳進(jìn)去后,整個下半身都沒進(jìn)了草里。那晚的夜色很黑,他趟著草循著歌聲向前走。他的雙腿攪動雜草的聲音和唱戲的聲音摻雜在一起顯得有些詭異,但他就像是著了魔一樣,繼續(xù)向前走,知道他走到了一塊大石頭旁,才停了下來。
那個家丁扒開石頭旁的雜草,才發(fā)現(xiàn)那塊石頭并不大,它之所以看上去很大,是因?yàn)樗w在一口枯井上,實(shí)際上它只有很薄的一層,而那歌聲正是從枯井下傳上來的。
那個家丁聽出歌聲是從枯井下傳出來后的那一刻才緩過神來,他心里暗叫不好,額頭留下冷汗,轉(zhuǎn)身就要跑出南院。但就在他轉(zhuǎn)身的那一刻,他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抓住了自己的腳。他低頭去看,只能借著星光看到枯草里有一個黑影,卻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家丁用力掙脫那雙手之前,草里的黑影突然抬起了頭,家丁這才看清原來趴在草里的是一個人。準(zhǔn)確地說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那個“人”仰著頭,但家丁卻看不見他的臉,因?yàn)槟莻€東西的臉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森森白骨。那白色的骨頭在暗淡的星光下顯得十分謊言。
家丁怪叫一聲,踢開了拿東西抓著自己腳踝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南院。
家丁的叫聲驚動了顧傾顏的父母,他們問清了家丁為什么大叫后,沒有立刻打開南院的門一探究竟,只是將其他家丁打發(fā)回房,又將受驚的家丁單獨(dú)安置在了一個房間。
第二天再有人想找那個家丁打聽昨晚的情況時,發(fā)現(xiàn)那個家丁早就被顧傾顏的父母給打發(fā)走了。顧家發(fā)生的第二件怪事就這樣被壓了下去。
試探
昨晚二奶奶沒有跟顧傾顏說太多,就被突然闖進(jìn)顧傾顏房間的太太趕出了顧傾顏的房間。
用過了早飯,顧傾顏把一個家丁叫到了跟前,確定父母不在附近后,向家丁打聽了一下昨晚二奶奶和他說的那些事。
家丁將食指豎起來放在了嘴唇上:“噓,太太不讓說這些事。”
顧傾顏干脆把家丁拉到了自己的房間:“放心,我娘不在這兒,再說就算她發(fā)現(xiàn)了也沒事,有我在呢?!?/p>
那家丁知道顧傾顏是回來繼承顧家家業(yè)的,為了巴結(jié)顧傾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小聲說:“雖然這件事太太和老爺瞞著不說,但我們都知道,顧家鬧鬼了?!?/p>
“鬧鬼?”
家丁點(diǎn)頭:“這件事肯定是鬼干的!陳三身高馬大的,什么人能把他殺了,還能在沒人知道的情況下扒了他的皮?后來又有弟兄在南院的枯井邊見到了骷髏鬼,我聽說,老爺叫大管家搬開了壓在井口的石頭,發(fā)現(xiàn)井底有一具白骨。我估摸著那晚唱戲的鬼就是那玩意兒。”
“顧家受到影響了?”昨晚二奶奶的話沒說完,他想問個清楚。
家丁點(diǎn)頭:“后來陸續(xù)又有人見到了鬼,這件事不可避免地傳了出去,朱家坎的老人們都說那場戲的鬼是二十幾年前嫁進(jìn)顧家的二姨太?!?/p>
“二姨太?”顧傾顏從來沒聽說過顧家還有二姨太。
家丁點(diǎn)頭:“據(jù)說二姨太就是個戲子,后來她嫁進(jìn)了顧家做二姨太,但奇怪的是,她剛嫁進(jìn)顧家沒多久就失蹤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兒?!奔叶⊥蝗粔旱吐曇?,“現(xiàn)在他們都說井底的那具白骨就是二姨太,他們還說二姨太是被……”
“夠了,你回去吧?!鳖檭A顏知道他要說什么,在他沒說出那個人之前,顧傾顏打斷他。
彼時。
顧家西院。
二奶奶正在畫眉,顧傾顏的母親陶月娥突然打開門,冷著一張臉走了進(jìn)來。
二奶奶頭也不抬,依舊照著鏡子畫眉:“哪來的一股邪風(fēng)?吉祥,是不是東院的陰氣吹進(jìn)來了?”
丫頭吉祥附在二奶奶耳邊裝模作樣地說:“二奶奶,是東院太太來了?!?/p>
二奶奶轉(zhuǎn)過身看著站在門口的笑道:“喲,原來是大嫂來了啊?!?/p>
陶月娥回頭看了肖媽一眼,示意肖媽進(jìn)來。肖媽端著一盅冒著熱氣的湯走進(jìn)二奶奶的房間后,陶月娥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二奶奶:“最近為了給傾城張羅婚事你也辛苦了,我這個當(dāng)大嫂的也不知道怎么感謝你。我剛讓肖媽給你燉了一盅湯,這湯是用剛出生的幼狗崽燉的,我記得你特別愛喝?!?/p>
二奶奶笑盈盈地結(jié)果肖媽手中的湯,舔了一下嘴唇說:“這湯二十年前我喝過一次,確實(shí)好喝?!倍棠陶f完仰起頭將湯一飲而盡。
陶月娥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她看著毫無破綻的二奶奶繼續(xù)追問:“最近顧家發(fā)生了不少事,他們都說顧家鬧鬼,你怎么看?”
二奶奶一臉嚴(yán)肅:“依我看,沒準(zhǔn)真是二姨太回來了。都說冤有頭債有主,她要是真的已經(jīng)死了,一定是回來找害死她的人報仇的?!?/p>
陶月娥不喜歡聽這些迷信的話,她隨便說了一句別的話而后離開了西院。
陶月娥和肖媽回到西院后,皺著眉頭念叨起來:“難道這件事真跟她無關(guān)?二十年前的事她現(xiàn)在還不知道?”
肖媽一臉疑惑地看著陶月娥。
陶月娥轉(zhuǎn)過頭看著肖媽囑咐道:“你去告訴管家,這幾天盯緊二奶奶,我倒是要看看是真的鬧鬼還是有人作祟。”
鬧鬼
是夜。
顧傾顏伏在桌子上思考著該不該拋下即將大廈傾頹的顧家不管,雖然他心里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次不能任性,但父母為了挽救顧家家業(yè)想出了讓他娶一個陌生人為妻的做法讓他很是反感。
今天趙家的人來顧家鬧了一整天,說是顧家鬧鬼,害死了趙小姐。他們這么一鬧,沒有人敢把自己家的女兒嫁到顧家,這倒讓顧傾顏松了一口氣,但與此同時,他也開始為顧家的未來擔(dān)心起來。
顧傾顏悄悄打聽了關(guān)于二姨太的事,但她母親卻對此閉口不談。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顧傾顏決定親自到南院調(diào)查一下。
確定所有人都睡著后,顧傾顏穿好衣服,提著油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他來到南院墻外,翻墻跳進(jìn)了南院。
顧傾顏離開家這些年見過很多世面,對一些無法解釋的自然現(xiàn)象也有了一定了解,所以他并不相信鬼神之說,但顧傾顏跳進(jìn)南院后,不自覺地開始心跳加快。
顧傾顏提著煤油燈照了一下,南院的草很茂盛,除了幾間多年沒人居住的房子之外什么都看不清。他瞇著眼睛,仔細(xì)尋找二奶奶說的那口枯井。
一陣?yán)滹L(fēng)從顧傾顏的脖頸上方刮過,他本能地打了個寒顫。那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剛剛有人站在他的身后朝著他的脖子吹了一口氣。想到這兒,原本心里就有點(diǎn)發(fā)怵的顧傾顏感覺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顧傾顏咽了一口唾沫,回頭看了一眼,身后什么都沒有。也許是太過緊張所以出現(xiàn)了幻覺,顧傾顏這樣安慰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尋找二奶奶說的枯井。
就在顧傾顏提起煤油燈的那一刻,他的耳邊響起了“簌簌”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像是有什么人在高草里行走,但顧傾顏卻看不見任何人。那聲音聽上去似乎來自四面八方,讓顧傾顏不得要領(lǐng)。
原本要趁著父母睡著后調(diào)查有關(guān)南院鬧鬼的真相的顧傾顏開始后悔了,他現(xiàn)在想離開這兒,明天天亮之后再來。他轉(zhuǎn)身走回墻邊,正要翻墻離開,一個細(xì)若游絲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了出來。
“救我……”
顧傾顏停了下來,緩緩地回過頭去。
“救我……”雖然顧傾顏覺得有古怪,但他的雙腿還是控制不住地向前移動。
顧傾顏循著求救聲,終于走到了二奶奶說的那口枯井前。那求救聲就是從井里傳出來的,顧傾顏看著壓在枯井上的石頭,心里開始打鼓。
“你是二姨太?”顧傾顏捏著衣角試探性地問。
井里的人不說話了。
就在顧傾顏準(zhǔn)備繼續(xù)問時,井里的人突然開口了:“我是,求求你救我出去,這里好黑?!?/p>
“你為什么會在井里?”顧傾顏有些緊張地繼續(xù)問。
井里的人突然提高了聲音:“是陶月娥那個賤人把我推進(jìn)來的!我恨不得將她挫骨揚(yáng)灰!我要出去!我要報仇!”
顧傾顏咽了口唾沫,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你……你早就死了?這陣子發(fā)生的所有事都是你干的?”
井里的人突然笑了起來:“你把那塊石頭推開就知道了?!?/p>
雖然顧傾顏心里發(fā)怵,但他還是覺得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搞鬼,為了查清是誰在裝神弄鬼,為了拯救顧家,顧傾顏決定推開那塊石頭。
顧傾顏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那塊石頭,他剛剛推開石頭,一雙手從井里伸了出來抓住了他的手。緊接著,鳳冠上的雉雞翎緩緩伸出了井口,而后一張化著濃妝的臉出現(xiàn)在了顧傾顏面前,那個人一手拉著顧傾顏的手,另外一只手把著井沿,一邊往出爬一邊唱了起來……
分析
翌日。
陶月娥發(fā)現(xiàn)顧傾顏在南院暈倒后,立刻叫管家派人將南院的枯井填了起來。
陶月娥站在南院,看著干活的家丁,覺得渾身發(fā)冷。早就被她封存起來的記憶又一次在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那晚她趁二姨太不備,將她推到了枯井里,二姨太掉進(jìn)去后就沒了聲息。為了以防萬一,她狠下心又撿起了幾塊石頭,悉數(shù)砸進(jìn)了井里,又叫來管家找來一塊能夠蓋住洞口的石頭將洞口蓋了起來。
雖然陶月娥曾經(jīng)擔(dān)心過二姨太的鬼魂會回來復(fù)仇,但二十年過去了,她始終平安無事,隨著時間的推移,陶月娥逐漸忘卻了這件事。最初那個家丁死在廚房里時,她以為這一切都是西院那位做的,只是不知道西院那位為什么會知道二姨太死在了那口枯井里。
陶月娥側(cè)過頭問身邊的管家:“我吩咐你的事你辦好了嗎?”
管家低著頭壓低聲音答道:“我派了好幾個人盯得死死的,二奶奶始終沒離開過房間,直到今天早上少爺被發(fā)現(xiàn)暈倒在南院,有人去報信,她才出來?!?/p>
陶月娥深吸一口氣嘟囔起來:“難道這件事真的跟她無關(guān)?”
管家一臉擔(dān)憂地繼續(xù)說:“太太,該不會真的是二姨太回來了吧?昨晚大伙兒可是都聽見了,那唱戲的聲音太滲人了。”
“你慌什么?以后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碧赵露鸬膬?nèi)心早就掀起了一場海嘯,只是她故作鎮(zhèn)靜,掩飾自己的慌亂。
彼時,顧傾顏醒了過來。他剛剛真開眼,二奶奶的臉就湊了過來。
“你真的見到二姨太的鬼魂了?”二奶奶也不關(guān)心顧傾顏現(xiàn)在是否覺得難受,直接發(fā)問。
顧傾顏想起昨晚的事,他只記得井里爬出了一個穿著戲服戴著鳳冠的女人,那個女人開始唱戲后他就暈了過去。當(dāng)時他太害怕,一時之間沒來得及想那么多,只是想起之前顧家發(fā)生的怪事以及死去的陳三,一緊張就暈了過去?,F(xiàn)在回憶起昨晚的事,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二奶奶繼續(xù)問。
顧傾顏表情嚴(yán)肅:“假的,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p>
“那昨晚唱戲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我在西院都聽見了?!倍棠滩灰啦火?。
雖然自己并沒有找到證據(jù),但顧傾顏表情肯定地說:“肯定是有人搞鬼。”他抬起頭看著二奶奶,“二嬸,我不在的這些年,朱家坎是不是出現(xiàn)了什么大生意人,跟我們顧家是競爭對手的那種?”
“你懷疑是他們干的?”二奶奶搖頭,“不可能,那些都是小老板,哪有那樣的抱負(fù)?。俊?/p>
“那當(dāng)年二娘失蹤之后,她的家人有沒有找上門鬧事?”顧傾顏覺得這件事也可能是二姨太的家人干的。
二奶奶搖頭:“二姨太父母早亡,從小就跟著她師傅學(xué)唱戲,后來被你爹看中嫁進(jìn)了顧家。她那個師傅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就算他知道,也不能給她報仇。”二奶奶話鋒一轉(zhuǎn),“你這兩天打聽過了,知道二姨太的事了?”
顧傾顏點(diǎn)頭。
二奶奶繼續(xù)說:“他們有沒有告訴你,外面的人都說失蹤的二姨太是大嫂給殺了?”
顧傾顏立刻提母親辯解:“不可能!我娘不是那樣的人!”
二奶奶笑道:“你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怎么想。外面的人覺得顧家人心狠手辣遭了報應(yīng),所以才不照顧顧家的生意?,F(xiàn)在顧家所有的店鋪都不盈利。”
“我有點(diǎn)累了。”顧傾顏別過頭去不想跟二奶奶說話。
二奶奶離開顧傾顏的房間后,瞪了守在門外的肖媽一眼:“我來過的事不準(zhǔn)告訴陶月娥,否則我撕爛你的嘴!”
肖媽看著二奶奶的背影吐了口口水:“呸!就敢在這跟我吆五喝六,被我們太太壓了這么多年也沒見你敢吭過聲!”
故人
是夜。
陶月娥見顧山河已經(jīng)睡下,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她坐在桌子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雖然茶水早就涼了,但和她的心比倒顯得沒那么涼了。
自從有人聽到唱戲的聲音后,陶月娥的腦海里就不斷浮現(xiàn)出二姨太的那張臉。雖然她多次提醒管家不要相信鬼神之說,但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畢竟這些事太過詭異恐怖。她也試探過西院那位,排除了她在背后搞鬼的可能。
彼時,管家背上收拾好的行李,順便將一些值錢的東西踹走后,趁著夜色悄悄離開了顧家。
管家不想繼續(xù)留在這鬧鬼的院子里,退一萬步來講,就算顧家沒有鬧鬼,現(xiàn)在的顧家已經(jīng)大廈將傾,留在這里沒有任何意義,還不如早一點(diǎn)為自己做些打算。
管家離開顧家大院時心里直打鼓,他擔(dān)心某個穿著戲服的人會突然從角落里蹦出來然后扒了自己的皮,萬幸的是,他的逃跑計劃很順利,他順利逃出了朱家坎。
管家逃到朱家坎附近的巴彥扎拉嘎時天已經(jīng)亮了。走了一晚的他感覺雙腳發(fā)酸,他就近找了一家早餐鋪,準(zhǔn)備吃幾個包子,然后再用偷來的錢雇一輛馬車逃回自己的老家內(nèi)蒙古。
就在管家剛剛準(zhǔn)備吃包子時,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就坐在他附近。管家的心里“咯噔”一下,迅速轉(zhuǎn)過頭瞥了一眼,而后又將頭轉(zhuǎn)了回來。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還是看清了那個人的長相,與此同時,他的心跳開始加速,仿佛下一秒心臟就要跳出喉嚨。
那張臉?biāo)煜ち?,那張臉屬于那個人。二十年前,他親眼看著大太太將那個人推進(jìn)了井里,又幫著大太太往井里扔了很多石塊。是了,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早就應(yīng)該死在枯井里的二姨太。
管家拿著包子的手開始止不住的發(fā)抖,那個人看上去十分年輕,那感覺就好像過去的這二十年二姨太的模樣根本就沒有變過一樣。管家知道這不是因?yàn)闅q月疼惜她,而是因?yàn)樗娜菝埠吐暶饔肋h(yuǎn)停留在了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管家不知道二姨太是一路跟著自己過來的還是怎么一回事,他現(xiàn)在也不敢去想這些問題,他只想要快點(diǎn)逃離這里。他起身準(zhǔn)備離開,卻不料雙腿早就癱軟,一離開椅子便栽倒在了地上。
管家坐到地上的那一刻,包括二姨太在內(nèi)的坐在附近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完了。管家在心里暗叫不好,但他卻早就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就在管家以為自己的命要交代到這里時,一雙手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管家抬起頭,朝他伸出手的不是別人,正是顧傾顏。
顧家大院。
陶月娥發(fā)現(xiàn)管家不見后,立刻將所有家丁召集起來,吩咐他們尋找管家。但所有人找遍了整個朱家坎都沒找到管家的身影。
陶月娥站在院子里,望著南院的方向,知道現(xiàn)在他們唯一還沒有找過的地方就只剩下南院了。
彼時,顧山河剛剛離開神算子的住所。
他的腦海里回蕩著神算子的話,他有些猶豫,但除了按照神算子說的辦法去做,他也別無他法。
索命
顧山河和陶月娥坐在大廳發(fā)愁。他們原本想要靠顧傾顏?zhàn)岊櫦覗|山再起的計劃失敗了,顧家要完了。
顧山河嘆了一口氣:“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孽。”
陶月娥看都不看顧山河一眼:“一定是你在外面得罪了人,有人故意要搞垮顧家?!?/p>
顧山河看著陶月娥:“我得罪了人,剛好那些人又知道你干的那些好事?”
陶月娥不想跟顧山河說這個話題,她岔開話題:“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反正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這個地步,說什么都晚了?!?/p>
顧山河的眼里放出了兇光:“不,或許還有一個辦法。”
夜很黑,天上下著小雨。
兩個家丁扛著一個巨大的麻袋,打開了南院遠(yuǎn)門上的鎖,而后扛著麻袋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了南院。
一個家丁看著院子里的草,打了個冷顫:“你說這袋子里裝得到底是誰?為什么老爺讓我們趁著夜色把人丟到枯井里?”
另一個家丁壓低聲音:“這你就別管了,老爺沒說袋子里裝的是人,袋子里裝得就一定不是人。手腳利索點(diǎn),把袋子邁進(jìn)井里的土里,然后把石頭壓在上面,我們就能拿到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p>
“可這袋子里明明就是……”
另一個家丁打斷他:“知道就行了,一定要說出來嗎?別管是什么東西,只要這東西是枯井里那位想要的,我們就算是站對了隊,我們就不怕被害?!?/p>
兩個家丁把袋子埋進(jìn)前些日子填進(jìn)枯井里的土里時,袋子里的人已經(jīng)醒了。她開始掙扎,兩個家丁對視了一眼,加快了手上干活的速度,十分利落地將袋子埋了起來,而后又將那塊石頭蓋在了枯井上。
雨越下越大,完全掩蓋住了井里傳來的哭聲。
顧山河看著陰沉的天氣松了一口氣,他希望神算子的辦法可行。如果顧家真的完了,他很快就會下去陪陶月娥。
兩個家丁交了差,拿上了自己應(yīng)得的報酬,準(zhǔn)備冒著雨連夜離開朱家坎,但他們剛剛離開顧家大院后不久,一個黑影突然出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恨意
翌日一早。二奶奶帶著吉祥來到了東院。
二奶奶叫住正要離開顧家的顧傾顏:“傾顏,這一大早你要干什么去?”
顧傾顏神色慌張:“我娘不見了,我怕她出事?!?/p>
“她能出什么事?”二奶奶突然湊到顧傾顏身邊壓低了聲音,“除非是二姨太……”
二奶奶的話沒說完,顧傾顏明白二奶奶的意思。他繼續(xù)說:“你真的覺得外面謠傳的事是真的?”
二奶奶繼續(xù)說:“是不是真的,只有月娥姐自己知道?!鳖D了頓,“我看你也別去外面找了,直接去南院看一看,如果她不在南院,你就放心吧,如果她在南院……”
顧傾顏別過頭:“好了,我知道了?!?/p>
二奶奶繼續(xù)說:“我差點(diǎn)忘了,前些日子你剛在南院見過二姨太。如果你要去找月娥姐,我可以叫吉祥陪你一起去?!?/p>
顧傾顏瞥了二奶奶一眼:“謝了。”
顧傾顏說完后就徑直向南院的方向走去。
看著顧傾顏的背影,二奶奶對吉祥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吉祥跟上去。
顧家南院。
顧傾顏用盡力氣推開了堵在枯井上的石頭。
顧傾顏推開石頭的一剎那,吉祥皺眉道:“大少爺,這石頭足夠蓋住井口,為什么會有雨水滲進(jìn)去?”吉祥指著填滿枯井的泥土,“是不是二姨太昨晚推開了石頭爬了出來,然后雨水落到了里面?”
顧傾顏看了吉祥一眼喝道:“你別胡說!”
吉祥繼續(xù)說:“我看這些土還有翻動過的痕跡,我們要不要……”
吉祥的話還沒說完,一個聲音從兩個人的身后傳了出來:“傾顏,你怎么又到南院來了?”
聽到陶月娥的聲音的那一刻,吉祥一臉不可思議地回過了頭,她愣了一會兒,重新低下了頭,對陶月娥行了一個禮之后就跑出了南院。
在離開南院之前,吉祥還聽到顧傾顏說要把枯井里的土全部挖出去,重新調(diào)查一番。
回到南院后,吉祥將陶月娥還活著的事告訴了二奶奶。聽了吉祥的話后二奶奶滿臉詫異:“怎么可能?那兩個不是說了顧山河吩咐別人把陶月娥埋進(jìn)去嗎?”
二奶奶用力地錘了一下桌子,恨不得將自己的牙齒咬碎:“陶月娥,是時候讓你嘗一嘗狗崽湯的味道了?!?/p>
真相
中午顧家家丁在挖走井里的土?xí)r,又一次聽到了詭異的唱戲聲。本來就走得差不多的家丁一個個嚇得丟了魂,說什么也不肯繼續(xù)干活,有的甚至直接離開了顧家。
顧傾顏沒有辦法,只能自己動手。眼看著天要黑了,為了安全起見,他也準(zhǔn)備爬出枯井離開南院。顧家的其他人已經(jīng)用過晚飯,顧傾顏沒有胃口,直接回到房間,他剛剛走進(jìn)房間,就看到擺在自己床頭的鳳冠。
顧傾顏的心里咯噔一下,就在他準(zhǔn)備轉(zhuǎn)身跑出自己的房間時,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關(guān)上了。緊接著,唱戲聲從顧傾顏的身后傳了出來。
顧傾顏回過頭,那張化著濃妝的臉出現(xiàn)在了自己面前。
看著眼前唱戲的人,滿臉恐懼的顧傾顏突然笑了。他看著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道:“二嬸,你忍了二十年,終于還是忍不住了?!?/p>
聽了顧傾顏的話,那戲子也愣住了,但下一刻,她也笑了。
化著大花臉的二奶奶笑道:“原來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但已經(jīng)晚了,東院的人用過晚飯后都昏迷了,等一下東院會起火,所有人都會被燒成焦炭?!鳖D了頓,“當(dāng)然,除了陶月娥。我要讓她在臨死之前也嘗一嘗她說的狗崽湯到底是什么味道。而你,則是我做湯的唯一食材?!?/p>
聽了二奶奶的話,顧傾顏問:“你用盡手段,就是想要搶走顧家的家業(yè)?”
二奶奶深吸一口氣:“原本我只想殺了陶月娥和顧山河,但后來我想通了,我要顧家的家業(yè)。但直接殺了他們又太刻意,我只能求被陶月娥害死的二姨太幫忙。老太爺還活著的時候就說了,誰更出色,誰就接管顧家。顧山河什么都不會,為了和你二叔爭,他和陶月娥害死了你二叔。就連我和你二叔的孩子,陶月娥都不肯留?!?/p>
二奶奶說到這兒,顧傾顏也猜到二奶奶口中的狗崽湯到底是什么東西了。
二奶奶繼續(xù)說:“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是什么,但我還是忍住了。二十年前,我開始以我的床下為起點(diǎn)挖地洞,地洞直通南院的枯井。每天我只帶少量的土出去,這件事就連吉祥也是后來才知道的。這二十年來,每一天我都恨不得將陶月娥那個毒婦挫骨揚(yáng)灰?!?/p>
“我娘是毒婦?那你呢?你為了報仇害死了那么多無辜的人!”
二奶奶繼續(xù)說:“無辜?誰無辜?趙家小姐虐殺貓狗,該死。陳三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要挾我,也該死。陶月娥作惡多端,更該死。顧山河這個偽君子也活該?!闭f到這兒,二奶奶想起了什么似的摸著額頭,“喲,我差點(diǎn)忘了,還有個跑掉的管家,他和陶月娥沆瀣一氣,我不能放過她?!?/p>
“東院起火,就算你們西院能夠掌管顧家,顧家的名聲也早就被你毀了。”顧傾顏繼續(xù)說。
二奶奶得意地笑道:“之前發(fā)生的事都是死去的二姨太做的,二姨太又是陶月娥殺的,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為了讓你成功脫身,你還找到了一個長得和二姨太十分相像的人來替你背黑鍋?”
聽了顧傾顏的話,二奶奶皺眉道:“你怎么知道?”
顧傾顏拍了拍手,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緊接著管家出現(xiàn)在了門前,跟管家站在一起的還有那個長相酷似二姨太的女人。
看著二奶奶驚詫的表情,顧傾顏繼續(xù)說:“那晚我發(fā)現(xiàn)管家逃走后一路尾隨,他在顧家的年頭多,知道的事也多,我準(zhǔn)備向他打聽二姨太的事,但恰巧遇到了你安置在巴彥扎拉嘎的替罪羊。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做的之后,猜測井底和西院應(yīng)該有一條地道。我故意讓吉祥聽到我要挖走井里的土,引你動手。”
管家盯著二奶奶:“二奶奶,你輸了。神算子能夠幫你害死大太太,卻不能幫你算到這次劫難?!?/p>
二奶奶看著管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利欲熏心,招災(zāi)招難。顧山河和陶月娥以及你都不會有好下場?!?/p>
二奶奶有些后悔,為了得到顧家的家業(yè),沒有早點(diǎn)動手。但現(xiàn)在至少顧家垮了,顧山河和陶月娥也完了。她相信,那兩條惡犬終有一天會互相撕咬,報應(yīng)一定不會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