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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碑林

2021-08-28 17:30李忠效
北京文學(xué) 2021年8期
關(guān)鍵詞:烏蘭天亮

李忠效

一、邊疆掃墓

這個世界是由男人和女人組成的。世上最好處的關(guān)系是男女關(guān)系,最不好處的關(guān)系也是男女關(guān)系。

21世紀(jì)初的一個夏日,南方某烈士陵園來了4個人。不是清明,來掃墓的人本來就少,又是中午,人就更少了。

烈士陵園坐落在一個朝陽的山坡上,這里安葬了近千名烈士的遺骸,一個墓碑連著一個墓碑,整個山坡白花花的,在南國熾熱陽光的照耀下,整個墓園都是耀眼的白光,如果沒有稀疏的松樹點綴其中,那白色會把人的眼睛眩暈。

谷雨森帶著烏蘭丁在烈士陵園的山坡上已經(jīng)尋找了十幾分鐘,熱得滿頭大汗,累得氣喘吁吁。他們的身后,跟著谷雨森的兒子谷天明和烏蘭丁的兒子楊繼烈。兩個年輕人也是滿頭大汗,倒是沒覺得累,只是顯得有些著急。

“爸,楊叔叔是埋在這里嗎?”谷天明說,“你會不會搞錯???”

谷雨森瞪了兒子一眼,那意思分明說:我怎么會搞錯!

烏蘭丁說:“要不這樣,咱們分開找,一人一排。”

谷雨森說:“就按你說的辦?!?/p>

四個人分頭去找,效率大大提高,不一會兒,在陵園的西北角,楊繼烈最先發(fā)現(xiàn)了那個 “楊天亮烈士之墓”的墓碑。

“媽!我爸在這里!”楊繼烈喊道。

谷雨森和烏蘭丁聞聲跑了過來,谷雨森說了聲:“天亮,我可找到你了!”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當(dāng)年戰(zhàn)場上的那個炮火連天、硝煙彌漫、楊天亮犧牲在他身邊的場景,忍不住擁著墓碑大聲哭了起來:“天亮啊……”

烏蘭丁站在墓碑的另一側(cè),撫摸著墓碑,垂淚說道:“天亮,我?guī)鹤觼砜茨憷玻∧憧此嘞癞?dāng)年的你……”

楊繼烈和谷天明并排跪在墓前,楊繼烈說:“爸,我和天明給您磕頭啦!”然后兩人一起磕了三個頭。

二、小站邂逅

20年前,西南邊境的形勢陡然緊張。很多部隊向那里集結(jié),軍列一列接著一列。很多旅客列車要為軍列讓路。在南方的一個小站上,一列旅客列車已經(jīng)在這里臨時停車半個小時了,旅客們都擠在靠站臺一側(cè)的車窗前,好奇地打量著過往的軍列。軍列上有很多坦克、汽車、大炮,還有一些悶罐車廂,里面是全副武裝的士兵。

北方姑娘烏蘭丁和董馨丹也在這列客車上,她們比別人更關(guān)注這些即將走上戰(zhàn)場的軍人。因為她們的男朋友都在部隊當(dāng)兵,一個叫谷雨森,一個叫楊天亮,說不定他們也會在奔赴戰(zhàn)場的列車上。

確切地講,谷雨森和楊天亮還不能說是“她們的男朋友”。他們四人原是高中同學(xué),谷雨森喜歡董馨丹,楊天亮喜歡烏蘭丁。那個年代,男女同學(xué)之間,表達“喜歡”的形式還比較含蓄,頂多是偷看幾眼,或者寫個紙條寫封信什么的。谷雨森只是偷看,沒有付諸行動;楊天亮膽子大,給烏蘭丁寫了一封情書,但是沒有得到烏蘭丁的回音。有一天,楊天亮在路上堵住單人行走的烏蘭丁問:“我給你寫的信,你看了嗎?”烏蘭丁從書包里拿出那封信,遞給楊天亮說:“我媽媽告訴我,現(xiàn)在還小,不要收男同學(xué)的信?!比缓竽樢患t,低頭走開了。那含羞的表情,在楊天亮的記憶中保留了很久很久。楊天亮看了看手中的那封信,居然沒有打開!他從烏蘭丁那羞澀的臉上可以看出,她也是喜歡他的,她拒絕他,可能是嫌他的家庭條件不如她家好。她家是非農(nóng)業(yè)戶口,父親是供銷社的職工;他家則是農(nóng)業(yè)戶口,父親是農(nóng)民。一想到這種家庭背景的差距,他便感到英雄氣短。

不久,他們高中畢業(yè)了,那年正趕上“文革”后第一次恢復(fù)高考,參加高考的人非常多,他們都沒能“金榜題名”。接著,楊天亮和谷雨森都去當(dāng)了兵。谷雨森到了部隊,就給董馨丹寫信,兩人很快建立戀愛關(guān)系。楊天亮也想給烏蘭丁寫信,但是他一直沒有勇氣寫。當(dāng)兵走的時候,他把之前被烏蘭丁退回來的那封信帶在身邊,他想用這封信激勵自己,要在部隊好好干,將來出息了,再給她寫信。

谷雨森曾經(jīng)鼓動過楊天亮,讓他給烏蘭丁寫封信,說不定她會回信的。楊天亮思忖再三,還是沒寫。

高中畢業(yè)以后,烏蘭丁和董馨丹都進入了當(dāng)?shù)氐囊患肄r(nóng)場,這一次,是單位派她們到南方學(xué)習(xí),正準(zhǔn)備返回家鄉(xiāng),沒想到在這個小站上,遇到軍列,臨時停車這么長時間。

已有兩列軍列呼嘯而過,一刻沒停。又一列軍列開來,這是一列專門運送人員的綠皮火車,車上裝滿了士兵。列車快進站的時候,速度漸漸減慢,列車窗戶是打開的,一張張年輕士兵的臉在董馨丹和吳蘭丁的視線中滑過。她們誰也沒說話,心里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會不會有熟悉的面孔出現(xiàn)呢?最后,列車居然停了下來。

董馨丹和吳蘭丁一直盯著站臺對面那個列車看。在列車停下的那一刻,董馨丹突然激動地指著對面列車的一個窗戶叫道:“蘭丁你看!”烏蘭丁順著董馨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立刻激動地說:“是他們!”

董馨丹大聲叫起來:“谷雨森!”

烏蘭丁也大聲叫道:“楊天亮!”

對面列車上的兩個年輕士兵循聲望過來,也看見了她們。董馨丹正要下車,只聽一聲火車汽笛長鳴,然后車身就緩緩開動了。

谷雨森和楊天亮從車窗上跳下來,跟著火車跑了幾步,還喊了幾聲什么,但是火車速度漸漸加快,風(fēng)聲大,她們什么也沒聽清。烏蘭丁把一個手絹扔了下去,手絹隨風(fēng)飄著,正好被楊天亮接住了。

一次不期而遇又匆匆的別離,讓董馨丹心里充滿了悲傷。她的男朋友是去前線?。∷哉Z道:“他這一去,不知還能不能回來?”說著,就悲從心頭起,淚水滿臉流。

一開始烏蘭丁還勸她:“馨丹,別瞎想。他會回來的?!笨墒蔷o接著,她也開始流淚。身邊的旅客從她們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倆與軍列上那兩個士兵的關(guān)系,都向她們投以同情的目光。

旁邊一位三十來歲的女人默默地看著她們,最后實在忍不住了,就對她們說:“兩位小妹妹,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因為我愛人也上去了。他是部隊的連長。我送他走的時候,一聲也沒哭,因為女人的眼淚會影響他的斗志。我相信他會回來的?!?/p>

她們兩個聽了這話,都用敬佩的目光看著這位大姐。

董馨丹問:“大姐,你是怎么送你愛人走的?”

大姐說:“我正在部隊探親,他們突然接到命令,要上前線,那真是生離死別啊!我?guī)状蜗肟?,都忍住了。我們結(jié)婚好幾年了,一直沒懷上孩子,我對他說,沒關(guān)系,如果這次沒懷上,等你回來咱們接著要!”

董馨丹和烏蘭丁被大姐的樂觀主義精神所感染,抹去臉上的眼淚,笑了。

董馨丹突然想起什么,附在烏蘭丁的耳邊小聲說:“我想去送送他?你去不去?”

烏蘭丁驚訝地問:“怎么送?”

董馨丹說:“到前面一站下車,跟著他們走,一定能找到。”

烏蘭丁沉吟片刻說:“我跟你一起去。”然后兩人便匆匆拿起簡單的行李,要下車。

大姐問:“你們要去干什么?”

董馨丹說:“送人。”然后就在大姐的驚愕之中向車門走去。

火車到站,她們下了車,沒有出站,正好對面來了一列客車,她們問終點是哪里,正是邊境要打仗的方向,她們便匆忙上車。還沒站穩(wěn),車就開了。

在車上,她們向身邊的旅客打聽邊境的情況,一位旅客很警惕地看著她們,以為她們是在刺探軍事情報,就悄悄告訴了車上的乘警,乘警將她們帶到餐車,仔細盤問了半天,才知道她們的男朋友即將上戰(zhàn)場,于是對她們十分客氣,并向那位警惕性很高的旅客說明了情況。那位旅客也很熱情,對她們說:我是當(dāng)?shù)厝?,情況我熟。下了火車,你們跟我走,我?guī)銈內(nèi)フ也筷牎?h3>三、生離死別

那位旅客姓韋,30多歲,董馨丹和烏蘭丁稱他韋大哥。韋大哥的弟弟開了一臺拖拉機來接站。弟弟說,剛剛來了一支部隊,好像代號就是董馨丹和烏蘭丁打聽的那個。董馨丹和烏蘭丁也跟著上了拖拉機。

韋大哥的弟弟說,這里有一座營房,現(xiàn)在集中過來的人太多,營房住不下,很多人就住在老百姓的家里。

就這樣,她們很快找到了楊天亮和谷雨森所在的部隊。非常巧,楊天亮和谷雨森他們連就住在韋大哥所在村子。天要黑了,村里沒有旅館,兩個姑娘住哪里呢?韋大哥豪放地說:就住我們家吧!我和弟弟到別人家借宿。

烏蘭丁對董馨丹說:“咱倆大老遠地跑來,如果被部隊知道了,一定影響很大,不如讓韋大哥幫我們把他倆叫來,就在這里見面。”

董馨丹覺得烏蘭丁說得有理,就把這個意思跟韋大哥說了,韋大哥很痛快地答應(yīng)下來,并開玩笑說:“我先不說是你們來了,給他們一個驚喜?!?/p>

韋大哥走后,董馨丹和烏蘭丁連忙收拾自己,想把自己最光鮮的一面展現(xiàn)出來。

不一會兒,韋大哥獨自回來了,兩手一攤,搖搖頭。董馨丹和烏蘭丁互相看了一眼,都沒明白他什么意思,董馨丹問:“韋大哥,什么意思???”

韋大哥說:“我弟弟搞錯了,你們要找的人不在這個村?!?/p>

董馨丹和烏蘭丁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韋大哥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我跟你們開玩笑的。他們在開班務(wù)會,我怕你們著急,特地回來說一聲。我現(xiàn)在回去等他們?!?/p>

董馨丹和烏蘭丁一聽,哭笑不得。

韋大哥轉(zhuǎn)身又走了,扔下兩個癡情的女人,傻傻地愣在那里。

時間過得很慢。這期間,韋大哥家的人都出去了,說是去鄰居家串門。董馨丹和烏蘭丁心里明白,這是韋大哥安排的,要給他們留下一個安靜、私密的空間。

遠處,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一陣歌聲,給這戰(zhàn)前的緊張氣氛帶來一陣暖意。

有腳步聲傳來,還有谷雨森和楊天亮說話的聲音:

“大哥,到底是誰?。俊?/p>

“急什么?見了就知道了。”

董馨丹和烏蘭丁站在院子里,都情不自禁用手捂住胸膛,似乎怕那顆激動得怦怦亂跳的心從嗓子眼兒里跳出來。

當(dāng)谷雨森和楊天亮看到月光下的董馨丹和烏蘭丁時,兩人都驚呆了。

韋大哥說:“阿米爾,沖!”然后就笑著走開了。

“阿米爾,沖!”是電影《冰山上的來客》中的臺詞,當(dāng)邊防戰(zhàn)士阿米爾見到自己的未婚妻古蘭丹姆的時候,楊排長喊出了這句話,阿米爾和古蘭丹姆同時沖上前,緊緊擁抱。

韋大哥走后,谷雨森和楊天亮也都沖向了自己的女朋友。

韋家是兩間大屋子,谷雨森和楊天亮分別帶著自己的女朋友到房間里去說悄悄話。

楊天亮問烏蘭丁:“你怎么來了?”

烏蘭丁說:“是董馨丹拉我來的?!?/p>

“這么說,你不是自愿來的?”

“也不能那么說。我不愿意,她拉我也不會來。”

“那就是你愿意來的啰?”

“人都來了,說那個有意義嗎?”

“我認為是天意,如果不是火車在那個小站暫停,我們就見不到,也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烏蘭丁用手捂住了楊天亮的嘴。楊天亮把那只手抓住了,然后去吻它。烏蘭丁想抽回去,楊天亮把那只手抓緊了不肯放。

烏蘭丁問:“你當(dāng)兵走了,怎么也不寫信?”

楊天亮說:“因為上次你把信退回來了,我有些自卑,就想等混出個樣兒來,再給你寫信?!?/p>

烏蘭丁愣了一下,問道:“那封信你沒打開看?”

楊天亮也愣住了,反問道:“為什么要打開看?看什么?”

烏蘭丁突然笑起來:“我說你怎么變得怪怪的。”

楊天亮恍然大悟:“你是說你寫了回信,裝進原來的信封,又封上了?”

烏蘭丁說:“沒想到天底下還有這么呆的人!”

楊天亮抱著她問:“你寫了什么?”

烏蘭丁說:“我忘了。”

楊天亮說:“那封信我?guī)У讲筷犃?,是想用它來鞭策自己,好好干,別讓你和你家人瞧不起??上]帶在身邊。告訴我,你到底寫了什么?”

烏蘭丁說:“等你回來自己看吧!”

楊天亮說:“還是告訴我吧!如果我回不來呢?”

烏蘭丁再次用手捂住他的嘴:“不準(zhǔn)胡說八道!”

楊天亮說:“你用手捂不住,要用嘴來捂?!?/p>

烏蘭丁說:“你壞!”

楊天亮說:“聽人講,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闭f著就把嘴湊過去了。烏蘭丁微微閉上眼睛。于是,他們開始了熱烈的初吻……

在楊天亮和烏蘭丁說悄悄話的時候,在另外的房間里,谷雨森和董馨丹也在說著悄悄話。

谷雨森說:“在火車把你們拉走以后,就像把我的心也帶走了。”

董馨丹糾正道:“用詞不準(zhǔn)確?!?/p>

谷雨森馬上就改口:“是把你拉走以后,就像把我的心也帶走了,忽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p>

董馨丹調(diào)皮地說:“所以我就來了,把你的心送回來了?!?/p>

谷雨森說:“你就是我的心?!?/p>

董馨丹笑道:“我是你什么?”

谷雨森說:“我的心。”

董馨丹說:“還有呢?”

“我的寶貝兒?!?/p>

“還有呢?”

“我的媳婦兒?!?/p>

谷雨森說著,就把董馨丹攬入懷中,熱烈地親吻。一種令人窒息的情感交流。

董馨丹在谷雨森的懷里小聲說:“我們結(jié)婚吧!”

谷雨森問:“什么時候?”

董馨丹羞怯地說:“現(xiàn)在。”

谷雨森沉吟片刻,動情地說:“馨丹,我理解你的想法。可我不能太自私。如果我回不來,你怎么辦?”

董馨丹撲在他的懷里說:“你要回來。一定要回來!我就是要讓你知道,家里有個媳婦兒在等著你,你一定會回來?!闭f著就要動手脫自己的衣服。谷雨森急忙攔住了她。

“馨丹,你知道,我是多么愛你。如果不是要上戰(zhàn)場,我會馬上與你一起沉入愛河??墒恰?/p>

“可是什么?”

“你能來這里送我,已經(jīng)讓我心滿意足了。我不能太貪心。我奶奶說,太貪心的人總會失去一些東西,很可能是最寶貴的東西?!?/p>

“你真信這些老話?”

“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等我回來做你的新郎。好不好?”

董馨丹點點頭說:“只要你回來,不管你……變成什么樣,我都會做你的新娘。”

這時候,對面房間里傳來搖動竹床的聲音,谷雨森和董馨丹會意一笑,兩人又擁抱在一起。

楊天亮和烏蘭丁在竹床上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他們的情形和谷雨森、董馨丹相反。本來,烏蘭丁是不同意楊天亮要她的,一是她有嚴格的家教。媽媽曾經(jīng)多次告訴她,女孩子一定要管好自己,不能草率地把自己給了男人,不珍惜自己第一次的女孩子,總要為之付出慘重的代價。二是她沒有思想準(zhǔn)備。就算之前二人彼此好感,他給她寫過一封信,她也給他回過一封信(他還沒看到),可之后再沒聯(lián)系,沒有經(jīng)過情感上的交流,突然就要直奔主題,她有點接受不了。鑒于以上兩點,烏蘭丁自然不會輕易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他。

但是,一個女人接受了一個男人的親吻,等于從情感上、心理上、身體上認可了這個男人。她不知道男人的本性都是得寸進尺的,絕不會滿足于接吻,還會有更多的欲望和企圖。接吻是用嘴,手往哪里擱呢?總會去探索那些女人身體的秘密,與此同時,生理上也會出現(xiàn)反應(yīng)。對于一個從未體會過女人,不知還能不能有機會去體會的男人來說,那種垂死的情感和生理的渴望就更加強烈。這種情感和渴望近似瘋狂。

楊天亮先是要把手伸進烏蘭丁的衣服,烏蘭丁用手去擋,沒擋住,上身的禁地便“淪陷”了。楊天亮接著開始向下身的禁地進行“蠶食進攻”。烏蘭丁又用手阻擋,這一次力度很大,但是進攻的力度更大,再次被突破防線。當(dāng)下身的禁地“淪陷”時,她已沒有力量阻擋了。她輕輕呻吟了一聲,便癱軟下去,任由那只強有力的大手的愛撫。

這時楊天亮的膽子更大了,竟要去解她的腰帶。她忽然用力推開了他,用堅定的口吻說:“不行!堅決不行!”挺起身子坐了起來。

楊天亮愣在那里,感到無地自容,忽然把臉埋在她的懷里,哽咽著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是被欲望沖昏了頭?!?/p>

烏蘭丁抱著他的頭說:“天亮,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心里很難受。我會好好給你留著,等到結(jié)婚的那一天?!?/p>

楊天亮停止了哽咽,悲涼地說:“你會有那一天,但新郎不一定是我?!?/p>

烏蘭丁生氣地推了一下他的頭:“你這人怎么這樣!老說那種喪氣的話!”

楊天亮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說:“我們每一個上戰(zhàn)場的人,都作好了戰(zhàn)死沙場的準(zhǔn)備。子彈不長眼,誰知道誰的命大?我們都寫了遺書,我還給你寫了一封,和那封沒拆開的信在一起。”

烏蘭丁問:“你寫了什么?”

楊天亮說:“當(dāng)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在了。我只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并希望有一天你能做我的新娘。我知道自己沒有那個福分,算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吧!不管怎么說,你是我有限生命中的唯一。”

烏蘭丁聽了,默默地淚水長流。

楊天亮說:“但愿你不會收到那封信。”

烏蘭丁緩緩地向后仰著身子躺了下去,并抓住楊天亮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帶上。

之后便是谷雨森和董馨丹聽到了竹床搖晃的聲音。事畢,楊天亮用烏蘭丁送給他的手絹,擦了她的下體。并把那手絹仔細收起來了。烏蘭丁要去洗手絹,楊天亮沒給。

第二天一早,谷雨森和楊天亮所在的部隊就開拔了。董馨丹和烏蘭丁遵照男友的囑咐,沒有專門出面送行,是和當(dāng)?shù)乩相l(xiāng)一起為部隊送行的。

這是一次真正的生離死別。

四、艱難抉擇

送走了谷雨森和楊天亮,董馨丹和烏蘭丁就返回家鄉(xiāng)了。是韋大哥開著拖拉機把她們送到火車站的。董馨丹和烏蘭丁對韋大哥千恩萬謝。韋大哥說:“有你們兩個好姑娘等他們,他們一定會安全回來的?!?/p>

說完這句話,韋大哥轉(zhuǎn)身就走,沒敢回頭,因為此時他已經(jīng)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他不想讓兩位善良的姑娘看到他的悲傷。戰(zhàn)爭,哪有可能沒有傷亡,誰能保證誰能回來?

董馨丹和烏蘭丁還沒到家,就在火車上得到消息,戰(zhàn)爭打響了。她們的心都吊了起來。

回到家鄉(xiāng),她們每天和大家一樣關(guān)注前線發(fā)生的一切,所不同的是,別人關(guān)心的是整個戰(zhàn)事,她們在關(guān)注整個戰(zhàn)事的同時,還會關(guān)注具體的人。每天坐在電視機前,生怕錯過一個畫面,說不定那錯過的畫面中就會出現(xiàn)他們最關(guān)切的人。

但她們都失望了。沒有看到她們熟悉的面孔,也沒有任何他們的信息。

她們心急如焚。

還好,戰(zhàn)爭很快就結(jié)束了,可以說得上是速戰(zhàn)速決。

部隊凱旋的消息通過電視走進千家萬戶。董馨丹和烏蘭丁連忙給自己的男友寫信,問他們情況怎樣。據(jù)董馨丹的經(jīng)驗,一般情況下,來往的信件只需要一個星期,可是,十天過去了,還沒有收到回信。

董馨丹和烏蘭丁湊在一起分析情況,董馨丹說:“也可能部隊還在邊境休整,沒有回到原部隊,所以還沒看到我們的信。”

烏蘭丁說:“早知道戰(zhàn)爭結(jié)束這么快,還不如在那里等他們回來呢!”

董馨丹說:“別瞎想了,怎么可能?部隊回來不知從哪條道走呢!走岔了,還不如在家里等。”

又等了十來天,可以說是望眼欲穿。終于,部隊來人了。是烏蘭丁最先知道的消息。有人通知她到楊天亮家去一趟。一進屋,她就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楊天亮的父母在家,還有兩名軍人。四個人的神情都很嚴肅,屋里的氣氛十分凝重。

“叔叔,阿姨!”烏蘭丁輕聲叫道。

“你就是烏蘭丁同志?”一名軍人問道。

烏蘭丁點點頭。

軍人說:“我們是楊天亮同志的戰(zhàn)友。楊天亮同志在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的戰(zhàn)斗中光榮犧牲了。我們在清理他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有一封留給你的信,現(xiàn)轉(zhuǎn)交給你?!闭f著,從文件夾中拿出一封信,交給烏蘭丁。

烏蘭丁這時早已淚流滿面,楊天亮的母親走過來,抱住她的肩膀,安慰她說:“閨女,我知道你是天亮的同學(xué),可我不知道你是他的女朋友。他在上戰(zhàn)場之前給我們留下幾句話,說你到前線去送他了,他感到很高興。謝謝你,孩子!謝謝你!”

烏蘭丁沒有在意楊天亮母親的話,而是一直翻來覆去看那個信封。還是當(dāng)初楊天亮寫給她的那封信,她打開過,又封上了,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曾被打開過。

烏蘭丁問軍人道:“就這一封信嗎?”

軍人點點頭。

烏蘭丁說:“他說還有一封信,和這封信放在一起的。”

軍人說:“我們仔細清理過他的遺物,都帶來了,確實只有這一封信是給你的?!?/p>

烏蘭丁扭頭看看楊天亮母親,意思是:真的就這一封信?

楊天亮母親說:“確實就這一封信。他的東西都在這兒,你看你要不要選個什么做紀(jì)念?”

烏蘭丁在楊天亮的遺物中發(fā)現(xiàn)了那條皺巴巴的手絹,就拿在手里說:“這是我的手絹,我拿走了。”然后給楊天亮的父母和兩名軍人鞠了一躬,轉(zhuǎn)身離開了楊家。

淚水仍然在臉上流,但她的心里既有悲傷也有氣憤。有那么一陣子,氣憤甚至壓過了悲傷。楊天亮明明跟她說過,給她寫過一份遺書,和那封舊信放在一起,她正是被他的這番話所感動,才放棄任何抵抗,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她的。沒想到,他居然欺騙了我!她在心里罵到:楊天亮,你是個渾蛋!我恨你!

等她回到家里,心情漸漸平息下來,憤怒也漸漸淡了。畢竟他已經(jīng)走了,在他短暫的生命中,體驗一下女人的滋味,也算沒什么遺憾了。

她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把那封信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她在思考,要不要把這封信打開看看。她拿著剪刀想了半天,最后還是把剪刀放下了,把信放在一個抽屜里。

這時她忽然想起,谷雨森和楊天亮在一個部隊,她忘了問那兩個軍人,關(guān)于谷雨森的消息。很快她就從別人口中得知,谷雨森失蹤了。也就是說,他沒有活著回來,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尸體。

烏蘭丁沒去看望董馨丹,她覺得,“失蹤”總比“犧牲”多一分希望。沒希望的人去看有希望的人,似乎沒什么道理。她甚至有點怨董馨丹,如果不是董馨丹非要拉她去為他們倆送行,她也不會把自己送進去。

人死了,總是令人悲傷和惋惜的,可她與楊天亮并沒有很深的交往,不像董馨丹對谷雨森那么強的牽掛。如果不是因為有了那一夕之歡,她甚至?xí)颓f萬的人一樣,只是一個旁觀者。

過了幾天,董馨丹來看她了。并讓她“節(jié)哀順變”。她沒有表示多么悲痛,也沒說她被楊天亮騙了。倒是董馨丹提起了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給她了?”董馨丹問。

烏蘭丁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要是知道雨森回不來,我就給他了。這得留下多大的遺憾??!”

烏蘭丁又看看她:“是他沒要你,還是你沒給他?”

“我要給他,他不要?!倍暗ふf了那天晚上的情況。

烏蘭丁不由得感嘆道:“雨森是個有良心的男人。如果他能回來,你一定要好好待他?!?/p>

“如果他不能回來,我會后悔死的。”

烏蘭丁凄然一笑:“你們感情這么好。我也就不后悔陪你去了?!?/p>

時間會抹平一切。幾天之后,烏蘭丁被攪亂的心情徹底平靜下來,她決定不再想楊天亮的事了。地球還在轉(zhuǎn),日子還要過。她像往常一樣按部就班地上下班。但是這種日子沒過幾天,她的心情又被打亂了。

那天,單位一個女同事提前來了月經(jīng),準(zhǔn)備不足,就向烏蘭丁求援,問她有沒有衛(wèi)生紙。她說有,趕緊把備用的衛(wèi)生紙遞過去。這時她忽然意識到,她自己的月經(jīng)好像也該來了。掐指一算,把自己嚇了一跳!她往常都是很準(zhǔn)的,頂多會差一兩天,這一次,居然超過了十來天!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這一次遇到的事情是以前從未遇到過的,情緒的影響也會導(dǎo)致月經(jīng)紊亂。但她同時又不得不往壞處想:會不會因為那僅有的一次交合出現(xiàn)了問題?

她想再等幾天看看,可是只等了不到一個星期,她就等不下去了。鎮(zhèn)上有個衛(wèi)生院,她便悄悄來到衛(wèi)生院,想做一個孕檢。結(jié)果讓她如雷轟頂:懷孕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婦科的門,在走廊上遇到了楊天亮的母親,兩人打了一個照面,都愣了一下,然后擦肩而過,雙方都沒有說話。

楊母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連忙去婦科了解情況。

烏蘭丁回到家里,茶飯不思,徹夜未眠,她打定主意,去醫(yī)院做人工流產(chǎn)。

第二天一早,烏蘭丁剛出門,就碰上了楊天亮的父母。烏蘭丁馬上明白了他們的來意。連忙把他們推到一邊,不讓進家:“叔叔、阿姨,我爸媽什么都不知道。你們有什么事,跟我說?!?/p>

楊天亮的母親說:“我們剛知道,你懷了天亮的孩子。天亮是獨生子,我們希望你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p>

烏蘭丁一聽,立刻睜大了眼睛:“這不可能!”

楊天亮的父母聽了這話,一起給烏蘭丁跪下了,聲淚俱下地說:“蘭丁姑娘,求求你啦!”

烏蘭丁立刻拉起他們:“別這樣,別這樣,讓人家看了多不好?!?/p>

楊天亮母親說:“你不答應(yīng),我們就不起來。”

烏蘭丁一看這樣,沒有辦法,拔腿就走。楊天亮父母見了,馬上站起來,追上去說:“蘭丁姑娘,對不起,我們也是一時昏了頭。這樣吧,咱們找個地方好好商量一下,行不行?”

烏蘭丁無奈地說:“你們千萬不要再下跪了?!?/p>

“好的,好的。我們都聽你的?!?/p>

烏蘭丁把他們領(lǐng)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誠懇地說:“希望你們理解我,我還年輕,甚至沒有談過戀愛,我怎么可能生下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楊天亮的父母一聽此話,淚水又流出來了。

楊父說:“我們楊家三代單傳,到了天亮這里,就算斷了煙火。如果你能留下楊家的煙火,我們楊家一定會把你當(dāng)佛供著。”

烏蘭丁說:“如果是女孩呢?”

楊母一聽這話,馬上接上道:“女孩也要。女孩也比沒有強?!?/p>

烏蘭丁說:“叔叔、阿姨,我理解你們的心情。我也希望你們理解我。一個大姑娘,生下一個私生子,叫我將來怎么做人?”

楊父的反應(yīng)很快,馬上說:“怎么是大姑娘?你是和天亮結(jié)過婚的,只是沒拿結(jié)婚證。馬上給你補辦一個婚禮,補辦一個結(jié)婚證,你就是我們楊家的媳婦了?!?/p>

烏蘭丁被他這么一說,一下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了。好像她不給楊家生下這個孩子,就是她的不對了。

接著,楊母又不失時機地說:“蘭丁姑娘,你要是當(dāng)了天亮的媳婦,你就是烈士的媳婦,政府有規(guī)定,要給烈士的家屬安排正式的工作。本來是要給天亮他爸爸安排的,要是你肯當(dāng)天亮的媳婦,這個名額就給你?!?/p>

烏蘭丁想,這肯定是昨天晚上他們研究好了的,今天兩人一唱一和,連續(xù)打出一套組合拳,讓她根本沒有反對的機會。不過說實話,正式工作這個承諾,對烏蘭丁來說,還是具有誘惑力的。農(nóng)場職工,雖然也算非農(nóng)業(yè)戶,但是比起在市里上班的正式工作,還是差得很遠。烏蘭丁不由得有些動心。人這一輩子,能夠改變命運的機會并不多,一旦錯過了,就永遠找不回來。

楊母見烏蘭丁不說話,知道她動了心,便拉著她的手說:“蘭丁姑娘,有些具體事,咱們回家說好不好?”

烏蘭丁說:“叔叔、阿姨,我現(xiàn)在心里很亂,你們還是讓我清靜清靜,好不好?”

楊父說:“也好,也好。”

楊母馬上打斷他:“這樣吧,上我們家清靜去。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負責(zé)保胎,什么活兒也不用你干,安排工作的事,讓你公公去辦!”

烏蘭丁心里說:“這還沒咋的,這公公婆婆都出來了。”她堅持不去楊家,楊天亮父母也沒辦法,最后只好央求烏蘭丁,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他們再來。

烏蘭丁回家以后,認為這件事瞞不下去了,便一五一十地和父母說了,父母都被她嚇了一跳。一家三口經(jīng)過反復(fù)研究,最后決定,這個孩子應(yīng)該生下來,原因有三條:一、楊天亮是獨生子,他為國捐軀了,是烈士,既然留下了這個骨血,就不能讓他楊家斷后;二、如果流產(chǎn),對蘭丁身體不好,而且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一旦別人知道蘭丁未婚先孕又流產(chǎn),對她將來嫁人也會有影響;三、作為烈士的合法妻子,能夠在縣城安排一個正式工作,對未來生活有保障。

第二天,楊天亮父母又來了,帶來了很多聘禮。雙方進行了開誠布公的談判,楊家滿口答應(yīng)了烏家的條件。

經(jīng)過民政部門協(xié)調(diào),很快就給烏蘭丁補辦了結(jié)婚證,并在縣農(nóng)業(yè)局給她安排了工作。農(nóng)業(yè)局局長是部隊轉(zhuǎn)業(yè)干部,參加過抗美援朝戰(zhàn)爭,見過生死,知道那些烈士家屬的不易,尤其是烏蘭丁的情況,更是讓他感動,所以對烏蘭丁特別照顧,還給她分了一套房子。面積不大,50平方米,兩室一廳,對于烏蘭丁來說,已經(jīng)很好了。下一步,就等著孩子出生了。

五、夾尾做人

烏蘭丁懷孕三個月的時候開始顯懷。董馨丹十分羨慕她,她很后悔,那天晚上沒有給谷雨森留下一個種。谷雨森生死不明,讓她精神上充滿煎熬。

就在她幾乎絕望的時候,突然得到消息,谷雨森還活著。

她在高興之余,不由得想: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會失蹤了這么久?一種不祥的預(yù)感襲上她的心頭。

過了些日子,谷雨森回來了,是被部隊派人送回來的。谷雨森提前退伍了。

原來,谷雨森所在的部隊在撤退時被敵人包圍,幾十人當(dāng)了俘虜。不久前兩國交換戰(zhàn)俘,谷雨森得以回國。和他一起回國的被俘人員集中到一個封閉的地方,詢問調(diào)查有關(guān)情況,然后直接送回家鄉(xiāng)。沒有回原部隊,也沒能見到那些還活著的戰(zhàn)友,更不知道哪些人死了。

烏蘭丁本來想了解一些有關(guān)楊天亮的情況,以便將來講給孩子聽。谷雨森說,他也不清楚天亮是在哪里犧牲的,因為戰(zhàn)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子彈亂飛,除了死在眼前的人,別的什么都不知道。

據(jù)楊天亮的父母說,來送遺物的軍人并沒有上戰(zhàn)場參加戰(zhàn)斗,所以他們也說不清。

谷雨森回到家鄉(xiāng)以后,心理感覺很不好。他不僅被提前處理退役,而且當(dāng)過戰(zhàn)俘,也成了他的恥辱。不管走到哪里,他在前面走,后面就會有人小聲議論:就是他,就是他,當(dāng)過俘虜。

好像當(dāng)過俘虜是件很丟人的事情。鄰村有一個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老兵,也是因為被俘退役的,人們說起他來,口氣都有些輕蔑。過去谷雨森不理解,現(xiàn)在他理解了。仿佛被人俘虜就是變節(jié)或者失節(jié)。那意思就是:你怎么俯首就擒了,為什么不拼個你死我活啊!不知道為什么,在中國的文化里面,當(dāng)過俘虜居然成了一種恥辱。而美國就不一樣了,當(dāng)了俘虜,放回去,仍然會受到英雄般的歡迎。

谷雨森沒有享受到參戰(zhàn)軍人的待遇,沒有人給他安排工作,他只好回到他當(dāng)兵前的農(nóng)場,和董馨丹一起當(dāng)農(nóng)場職工,夾著尾巴做人。讓他感到欣慰的是,董馨丹一直對他不離不棄,安慰他說:“你能回來就好。我甚至做好了思想準(zhǔn)備,就是你斷了胳膊斷了腿,我也要你?!?/p>

不久,他們低調(diào)結(jié)婚了。對于董馨丹來說,人回來了,比啥都強。過日子,是兩口子的事,像烏蘭丁那樣,雖然頂著一個烈士親屬的名頭,享受一些烈士親屬的待遇,可是孤單一人,有什么意思?

他們結(jié)婚的時候,烏蘭丁生了,是個兒子。楊天亮的父母歡天喜地,樂得合不上嘴。烏蘭丁給孩子取名楊繼烈,繼承烈士遺志的意思。小名叫喜羊,一是因為姓楊,二是因為屬羊。

第二年,谷雨森和董馨丹的孩子出生了,也是個兒子。谷雨森給兒子起名叫谷天明。董馨丹問他為什么要叫天明?谷雨森說:“為了紀(jì)念天亮?!?/p>

董馨丹又問:“為什么要紀(jì)念天亮?”

谷雨森說:“因為天亮救過我的命?!?/p>

在董馨丹的追問之下,谷雨森說出了埋在他心底的那段往事。

那天晚上,谷雨森和楊天亮離開董馨丹和烏蘭丁以后,谷雨森悄悄問楊天亮:“你們那邊把床搖得吱吱響,怎么回事?”

楊天亮反問道:“你們沒搖床?”

谷雨森說:“她要給我的,我克制住了?!?/p>

楊天亮不信:“你可別說你是柳下惠啊!”

谷雨森說:“騙你是小狗。你不知道,克制本能那個滋味很難受,說實話,差點就繃不住了。不過還好,最后還是繃住了?!?/p>

楊天亮向他豎起大拇指:“兄弟,我佩服你。不過,要是上了戰(zhàn)場回不來了,這輩子連個女人都沒碰過,那多冤?。 ?/p>

谷雨森說:“那倒也是??墒桥隽巳思?,你又不能回來陪人家,那也對不住人家啊!”

楊天亮說:“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才缺少行動的。上了戰(zhàn)場,你要緊跟著我?!?/p>

“干嗎?”

“我得保護著你。別讓你丟了命留下太多的遺憾?!?/p>

“你拉倒吧!命都沒了,還有啥遺憾?”

上了戰(zhàn)場以后,開局非常順利,部隊在我方炮火的掩護下長驅(qū)直入,戰(zhàn)果輝煌。部隊接到撤退的命令后,在撤退的路上,遇到麻煩,敵人的一支部隊截住了我軍的退路,雙方進行激烈的交戰(zhàn)。一發(fā)炮彈落在谷雨森的身邊,楊天亮飛身躍起,將谷雨森撲倒在地。炮彈炸起的泥土濺了谷雨森一身,他對壓在身上的楊天亮說:“兄弟,你沒事吧?”沒有聽到回音。

谷雨森使勁轉(zhuǎn)了下身子,把楊天亮推到一邊,只見他雙目緊閉,滿臉是血,一塊彈片擊中了他的頭部,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天亮??!”谷雨森發(fā)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吶喊,但是再也叫不醒楊天亮了。

谷雨森拿起武器繼續(xù)戰(zhàn)斗,一直到把子彈打光。一個連最后只剩下幾十人了,全部沒有了子彈。連長下令,放下武器。就這樣,他們剩下的幾十人都當(dāng)了俘虜。

他們被交換回來以后,他如實地向調(diào)查組匯報了這次戰(zhàn)斗的情況。但是回家以后,他沒敢向楊家父母說實話。他怕他們向他要兒子。當(dāng)然也不能對烏蘭丁說實話了。

他對董馨丹說,我們要對烏蘭丁好一些。我會找一個適當(dāng)?shù)臋C會,告訴烏蘭丁,不然我一輩子都會受到良心的譴責(zé)。

六、寡婦門前

烏蘭丁休完產(chǎn)假開始上班,孩子由奶奶和姥姥輪流帶,奶奶來城里住一個月,姥姥來城里住一個月。孩子斷奶以后,就被帶回鄉(xiāng)下了,奶奶家住一個月,姥姥家住一個月,媽媽會在周末去看他。

烏蘭丁是在縣農(nóng)業(yè)局的種子管理站當(dāng)會計。當(dāng)初她之所以選擇農(nóng)業(yè)局,是因為她原來在農(nóng)場工作,農(nóng)場和農(nóng)業(yè)局沾點邊兒。到別的部門,業(yè)務(wù)不熟。她高中畢業(yè)以后,曾參加過財務(wù)專業(yè)的短期培訓(xùn),算是一門專業(yè)吧。到了農(nóng)業(yè)局,就選擇了做會計。

種子管理站的財務(wù)工作相對比較單純,除了上下級單位的來往賬目,就是本站內(nèi)部的工資發(fā)放和旅差費報銷之類,不是很復(fù)雜。烏蘭丁有過一段做財務(wù)的經(jīng)歷,完全能夠勝任。因為她人長得漂亮,待人和氣,再加上她為烈士延續(xù)香火的義舉,很受大家的尊敬和喜愛。

一天,財務(wù)室來了一個年輕人報銷旅差費,烏蘭丁從報銷的單據(jù)上看到一個很少見的名字:位來。她微笑道:“還有姓位的?我第一次看到?!?/p>

位來笑笑說:“很少?!?/p>

旁邊一個老會計湊過來看了一眼,又看看報銷單下面貼的票據(jù),就把那些票據(jù)扔了回去,跟著說了一句:“你這貼的什么呀!回去重貼!”

位來拿起票據(jù)看看,一臉懵懂。

老會計對烏蘭丁說:“蘭丁,我出去辦點事,上午就不回來了?!?/p>

烏蘭丁說:“好的,安姐?!?/p>

位來見安會計走了,就討好地對烏蘭丁說:“大姐,我是新來的,不太懂報銷的規(guī)矩,您能不能跟我說說?”

烏蘭丁說:“火車票和汽車票要分開來貼,去和回的車票順序不要貼反了。住宿費和餐費要單獨貼一張。邊上要留出空間。”

位來高興地說:“謝謝大姐!我馬上回去重貼?!?/p>

過了十幾分鐘,位來又來了:“蘭丁大姐!我剛知道,您還是一位俠女啊!”

烏蘭丁被位來說得一頭霧水,轉(zhuǎn)念一想,他可能是說她為烈士留下煙火的事吧!她笑吟吟地接過票據(jù),一看完全符合要求,就說:“我來給你核一下?!?/p>

烏蘭丁的手指很長,打算盤的姿勢很優(yōu)美。位來在一旁看得著了迷。等她核完,在有關(guān)空格上填好數(shù)字,簽上名,位來說:“蘭丁大姐,打算盤樣子真好看,有一種古典美。”

烏蘭丁“撲哧”笑了:“哪有那么夸張?我還第一次聽說?!?/p>

后來烏蘭丁了解到,位來是新分來的大學(xué)生,就住在宿舍區(qū)的筒子樓里。上下班經(jīng)常見面,位來都會禮貌地問候她“大姐好!”有時見了喜羊也會逗他玩一會兒。位來不叫他喜羊,叫喜洋洋。

當(dāng)時正流行上電視大學(xué),烏蘭丁沒有大學(xué)文憑,喜羊被姥姥奶奶帶到鄉(xiāng)下以后,烏蘭丁就報名參加電視大學(xué)的學(xué)習(xí),她的業(yè)余時間大都用來學(xué)習(xí)電大課程了。縣里有個圖書館,烏蘭丁偶爾會到那里去查資料,有一次,她在那里見到了位來。原來,位來的學(xué)歷是大專,他正在準(zhǔn)備專升本。

烏蘭丁告訴他,她報的是大專,比他低一格,如果遇到難題,要向他請教。他說,沒問題,隨叫隨到。

烏蘭丁說:“到時候,我們就到這里來?!?/p>

位來說:“那多麻煩?。〉侥慵乙残?,到我那兒也行?!?/p>

烏蘭丁搖搖頭說:“不行,還是到這里來吧!”

位來不解地問:“為啥?”

烏蘭丁苦笑一下說:“難道你不知道那句話,寡婦門前是非多?”

位來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總給人一種與人寡合、拒人千里的感覺,原來是這樣??赡氵€年輕,總不能老這樣一個人啊!”

烏蘭丁嘆口氣說:“難??!”就把話題岔開了。

為什么難?這并不難理解,條件好的男人,不會看上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條件差的男人,她又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所以才難。

后來兩人又在圖書館見過幾次面。烏蘭丁還請位來吃了一次飯。說是向老師表示感謝。位來也回請了她一次。

在閑聊中,烏蘭丁了解到,位來在和一個大學(xué)女同學(xué)談戀愛,大學(xué)畢業(yè)后,女孩回了家鄉(xiāng),她家的條件比較好,希望位來能到她那邊去。位來則希望她能到這邊來。為此,兩人正處于膠著狀態(tài),下一步怎么走,舉棋不定。

烏蘭丁說:“如果她那邊條件好,你又愛她,去那里不是很好嗎?”

位來說:“她有一個缺點,就是太拔尖兒。如果到了那邊,我就成了上門女婿,更沒有男人的尊嚴了?!?/p>

烏蘭丁笑笑,沒再說啥。這種事情,不好亂參言。

一個周末,喜羊的奶奶病了,姥姥也病了,烏蘭丁把喜羊接到身邊,準(zhǔn)備自己帶幾天。夜里,狂風(fēng)大作,雷雨交加,烏蘭丁被雷聲驚醒,一摸喜羊的額頭,感到燙手,就找出體溫計給他測了一下,高溫42度!把她嚇壞了,她想抱孩子去醫(yī)院,可是天氣這么惡劣,她自己是無法出門的。情急之下,找誰幫忙呢?別人都有家,不便打擾,就想起了住在旁邊筒子樓里的位來。她沒去過位來的房間,只知道他住在西邊的最頭上那間,位來跟她說過,在他的房間里,可以看到西天的晚霞。她還說:那不是西曬嗎?他笑道:有失就有得。沒有夕曬,哪有晚霞?

烏蘭丁把喜羊包好,安放在床的最里面,然后穿上雨衣,沖出門,跑出單元樓,沖進筒子樓,找到最西邊那個門,使勁敲了幾下。很快,門開了,開門的正是位來。

“對不起!我孩子發(fā)高燒,你能不能幫我送他去醫(yī)院?”烏蘭丁急切地說。

位來好像還沒睡醒,瞇縫著眼睛聽聽外面的風(fēng)雨聲,慢悠悠地說了一句:“哎呀!這個天,怎么去啊?”

烏蘭丁一看他這個表情,很失望,轉(zhuǎn)身就走。

烏蘭丁回到家里,抱起孩子就要出門。被隨后趕來的位來堵住了:“你這是干啥?”

“我自己去!”烏蘭丁倔強地說。

“你自己怎么去???我已經(jīng)叫了車?!?/p>

“這種天上哪里叫車?”烏蘭丁以為他在開玩笑。

“我表弟是司機,他馬上到。把孩子給我,你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上?!?/p>

位來解開雨衣,把孩子裹在雨衣里面,烏蘭丁緊跟在他的后面,兩人一起下樓。

等了不一會兒,一輛面包車就到了。位來用手電晃了晃,面包車一直開到單元門跟前。位來和烏蘭丁連忙上車。

“縣醫(yī)院!”位來喊道。

汽車開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烏蘭丁沖進急診室掛了一個號,值班醫(yī)生問明情況,做了簡單的檢查,化驗了血,然后給喜羊開了退燒藥,一針打下去,體溫很快降了下來。

烏蘭丁問醫(yī)生要不要住院?醫(yī)生說,不需要,醫(yī)院現(xiàn)在也沒床位,但是需要在醫(yī)院觀察半小時,如果沒有其他反應(yīng)才能走。

醫(yī)生對位來說:“孩子爸爸過來一下?!?/p>

位來一愣,接著反應(yīng)過來是叫他,就朝烏蘭丁笑了一下,跟過去了,原來是讓他把抱孩子的濕被子拿走。

被子濕了,不能用了。位來就把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蓋在喜羊身上。

烏蘭丁過意不去,說:“你別感冒了。”

位來說:“現(xiàn)在孩子是重要保護對象。誰讓我是孩子他爸了?”

烏蘭丁白了他一眼:“臭美!”

位來嬉皮笑臉地說:“如果我有這么個漂亮的兒子,你說我爸我媽會多高興啊!”

“那就趕快結(jié)婚,讓你媳婦給你生??!”

“難啊!她不來,我不去,正在拉鋸呢!”

醫(yī)生過來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喜羊,對他們說:“孩子沒事兒,你們可以回家休息了?!?/p>

位來的表弟開車把他們送回家,這時候風(fēng)雨已經(jīng)小多了。烏蘭丁向表弟表示感謝,表弟說:“大姐不用謝,要謝就謝我表哥吧!”

位來抱著孩子送上樓,烏蘭丁把裹在喜羊身上的衣服扯下來,遞給位來說:“快穿上!”

位來把衣服接在手里,并沒穿,而是眼睛直盯盯地看著烏蘭丁豐滿的前胸。烏蘭丁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轉(zhuǎn)過身去,喃喃地說:“你快走吧!天快亮了。”

位來突然從身后一把抱住了她,雙手抓住了豐滿的雙乳。她渾身顫抖起來,“別、別、別這樣……”兩手想要把位來的手扒開,可是位來的雙手像兩把鉗子一樣,哪里扒得開?接著,位來便低下頭親吻她的脖子,漸漸地她就放棄了掙扎,垂下兩臂任由他親吻,情不自禁地發(fā)出輕輕的呻吟。

位來扳過她的肩膀,面對著她,看著她面若桃花的臉龐,欣賞著:“你現(xiàn)在真漂亮!”

烏蘭丁一下?lián)涞剿膽牙?,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輕聲地說:“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p>

位來說:“是嗎?人家都說臭男人?!?/p>

“臭男人的味道真好聞!”

位來知道那是男性荷爾蒙的味道,他已經(jīng)被對方認可了。他低頭親吻她的嘴唇,她沒有躲避,并用舌尖回應(yīng)了他。他勇敢地把手伸到她的衣服下面,并不停地在她的身上游走。她的身子軟了下去,他用一只手托住她的上身,一只手托起她的下身,將她平放在床上,并一件件脫去了她的衣裳……

波濤洶涌,激浪拍岸,掀起層層雪浪花。

在兩人激情碰撞的時刻,烏蘭丁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這樣的畫面。后來她把這個感覺告訴了位來,位來笑道:“還真有詩情畫意?!?/p>

雖然烏蘭丁已經(jīng)是孩子媽媽了,可她對男人的了解是很有限的,僅有的一次魚水之歡,還是在那樣一種特殊的環(huán)境之下,除了緊張和疼痛,幾乎沒有留下什么別的印象,更不要說什么快感了。所以,她幾乎沒有多少對男人的渴望。這一次,位來給了她一種全新的感受,原來男女之情這么美好!

有了如此美妙的魚水之歡,她便一下變得不能像以前那樣面對男人心如止水了。過去孩子不在身邊,她幾乎把所有的業(yè)余時間都用在學(xué)習(xí)電大的課程上了,每次考試,她的成績都是名列前茅,還曾被電大評為優(yōu)秀學(xué)員。自從那個風(fēng)雨夜之后,她那顆沉睡的心便被位來喚醒,經(jīng)常會莫名其妙地躁動不安。她知道這樣不好,一是影響學(xué)習(xí),二是影響位來和女朋友的關(guān)系。可是每當(dāng)位來深夜來敲門的時候,她就會迅速開門,然后撲入他的懷中。迅速開門,她是擔(dān)心位來被別人看見,撲入他懷中,是她無法克制自己的情感。

一天,云雨過后,她躺在他的臂彎里,對他說:“位來,我們不會有未來的,以后你就不要再來了。讓人家知道了不好?!?/p>

位來說:“我是位來,就是未來。我已經(jīng)想好了,我要給喜羊羊當(dāng)爸爸?!?/p>

烏蘭丁說:“別天真了。你去女朋友那里當(dāng)上門女婿,你家都不同意,找個帶孩子的女人,就更不可能了?!?/p>

“我的婚姻我做主。我不想去女方那里,是我對她這個人不滿意,如果她像你一樣溫柔,會體貼人,我就不會猶豫了。”

烏蘭丁聽了這番話,心里自然很美,就聲音軟軟地問:“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我這些天一直在想這件事,一天見不到你,就像丟了魂兒一樣。這種情況以前從來沒有過?!?/p>

烏蘭丁問:“你不怕別人笑話你?”

“笑話什么?沒準(zhǔn)兒還有人羨慕我呢!白撿一個兒子!”

烏蘭丁說:“我還可以給你再生一個!”

“再生兩個!”

烏蘭丁說:“那不行,政策不允許。”

“真笨!你可以生一對雙胞胎??!”

兩人商定,周末就分別去和家人說這件事。

烏蘭丁的父母自然不會反對,他們的態(tài)度是:也不能總是一個人過,你看好了,自己把握。已經(jīng)都這樣了,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就看婆家什么意見了。

婆家肯定不會像娘家這么好說話,對此,烏蘭丁有心理準(zhǔn)備。后來她發(fā)現(xiàn)公公婆婆對此也有心理準(zhǔn)備。

公公是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不善言辭;婆婆當(dāng)過生產(chǎn)隊的婦女主任,嘴巴能講。別人家是女主內(nèi)男主外,他們家是男主內(nèi)女主外。出頭露臉的事情都是婆婆辦。

烏蘭丁向他們說明了她的想法,也介紹了位來的情況,意思是,位來喜歡喜羊,不會虧待喜羊。

公公婆婆對兒媳提出的問題并不感到意外,仿佛早在意料之中。婆婆慢條斯理地說:“你這么年輕,不可能為天亮守一輩子寡。早點找個好人家,我們也早點放心。不過呢,有兩個條件,你得答應(yīng)我們?!?/p>

烏蘭丁說:“請講。”

“一、喜羊是楊家的根兒,不能改姓。二、縣城那套房子,得過戶到他爺爺名下?!?/p>

烏蘭丁一聽,很不高興,問道:“為什么?那是給我的房子!”

“那是給我們楊家的房子,就連你的工作,也是給楊家的!”

烏蘭丁更生氣了:“既然都是給楊家的,你們?yōu)槭裁匆o我?”

“那不是因為你答應(yīng)給楊家留一條根嗎?”

烏蘭丁說:“現(xiàn)在根有了,就想反悔?你們?nèi)枂枟钐炝?,他要是同意讓他的兒子睡在馬路上,我沒意見!”

這時公公出來和稀泥說:“蘭丁,也不是說讓你們睡在馬路上,房子你們繼續(xù)住,就是換個戶主。這也是為孩子著想嘛!”

烏蘭丁果斷地回道:“不行!換了戶主,哪天你們不讓我住了,我怎么辦?”

婆婆說:“那就看你對我孫子怎么樣了。真有那天,你可以住到男的家里去嘛!”

烏蘭丁輕蔑地“哼”了一聲:“孩子是我生的,對他怎么樣還用你們操心?從此以后,孩子我自己帶,不用你們管。結(jié)婚不結(jié)婚是我自己的事,和你們說,是尊重你們。既然你們是這個態(tài)度,對不起,我不會再征求你們意見了。你們提的問題,可以讓法官判決。如果法官認為應(yīng)該判給你們,我就去睡馬路!”說完,抱著喜羊就走了。

楊天亮父母被晾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公公嘆口氣說:“我說的嘛!不要對她太苛刻,你要那個房子干什么?你還能帶到棺材里?”

婆婆說:“我不是怕被外姓人弄走了嘛!到時候?qū)O子住哪兒?”

公公說:“你凈咸吃蘿卜淡操心!她能讓你孫子睡馬路上?”

烏蘭丁在婆家這邊遇到了麻煩,位來在父母那邊也碰了釘子,更讓烏蘭丁惱火的是,位來的女朋友突然闖到農(nóng)業(yè)局大鬧,說是烏蘭丁勾引了她的男朋友,把烏蘭丁罵了個狗血噴頭。烏蘭丁早就預(yù)料到此事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如果位來能夠站出來和她一起迎戰(zhàn)流言蜚語,把婚結(jié)了,再大的風(fēng)波也會平息。令她感到遺憾的是,看上去挺有男人氣的位來,竟然選擇了退縮。

烏蘭丁專門找位來談了一次,開門見山,沒有廢話。她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希望你告訴我,你有什么打算?”

位來說:“非常抱歉!沒想到會搞成這個局面?!?/p>

烏蘭丁說:“什么局面都可以收拾。你就告訴我你的打算吧!”

位來沉吟半天,不說話。不說話就是一種態(tài)度。烏蘭丁已經(jīng)讀出了他無言的實質(zhì)內(nèi)容。

烏蘭丁微笑著對他說:“位來,感謝你曾經(jīng)給我的幫助。謝謝你!”說完,烏蘭丁便起身離開了。臉上一直掛著微笑。

從此,她沒有再見到位來。后來聽說,位來調(diào)到他女朋友所在的那個城市去了。

七、再起風(fēng)波

結(jié)婚的事吹了,烏蘭丁的婆家也沒再提房子更換戶主的事。但是由于這場風(fēng)波,使得烏蘭丁與婆家的關(guān)系變得生疏了。她不再讓婆婆帶孩子,或者她自己帶,或者讓孩子姥姥帶。爺爺奶奶想看孫子,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因為他們不知道應(yīng)該到哪里看,經(jīng)常撲空。有時以為孫子在烏蘭丁那里,結(jié)果不在;有時以為在姥姥那里,結(jié)果不在。烏蘭丁也沒有刻意不讓爺爺奶奶看孫子,碰上了,就看看,碰不上,就別看。反正她是不會主動把孩子送去給爺爺奶奶看的。

公公有時會埋怨婆婆:“都怪你!”

婆婆無奈地說:“我還不是為你們楊家著想?”

常言道:過日子就是過孩子。

喜羊作為楊家意外傳下來的煙火,給楊天亮的父母帶來了莫大的歡樂。自從孫子離開爺爺奶奶之后,老兩口的生活就變得沒有一點意思了。原來和親家輪流帶喜羊,還有個盼頭,一到月底,就忙著準(zhǔn)備把孫子從姥姥家接回來?,F(xiàn)在,和兒媳的關(guān)系搞僵了,想要把孫子接回來,人家不同意,他們也沒辦法。一開始還繃著,時間一長,就繃不住了,買了大包小裹的東西去看孫子,還不一定看得到。老兩口賭氣說:不稀罕看了!可是過不了幾天,還是忍不住又想去看。

日子變得不咸不淡的,沒了味道。

這場風(fēng)波,讓烏蘭丁的日子也不好過。以前,大家都對她非??蜌狻⒎浅W鹁矗詮陌l(fā)生了這件事之后,她感覺到大家看她的眼神有點異樣。男人都對她敬而遠之,生怕惹上什么麻煩;女人都對她惺惺相惜,替她惋惜,感嘆命苦。當(dāng)然也有尖酸刻薄的女人,會說一些風(fēng)涼話,這些女人的丈夫大都在農(nóng)業(yè)局系統(tǒng)工作,她們互相提醒:看好自己的丈夫,別讓那個漂亮的小寡婦勾引了去。

好在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可以治好所有生活中的疑難雜癥。隨著時間的推移,位來的離去,烏蘭丁的本分工作,所有的流言蜚語,都煙消云散了。

在烏蘭丁日子最難過的那段時間,谷雨森和董馨丹給了她很大的安慰。

那是一個周末,谷雨森夫婦來到烏蘭丁父母的家。他們打聽清楚了,烏蘭丁會在每個周末回來看孩子。他們帶來了小天明,讓小天明和喜羊一起玩兒。小哥倆還是第一次相聚,一點陌生感也沒有,一起玩得非常開心。

谷雨森告訴烏蘭丁,他回來以后的這幾年,一直沒有和本家以外的什么人交往,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感到很窩囊。不知道該和別人怎么講述自己的經(jīng)歷。他也經(jīng)歷了槍林彈雨,也消滅過敵人,就因為后來彈盡糧絕當(dāng)了俘虜,就把一切都勾銷了。他咽不下這口氣,可是又能對誰去說呢?只有妻子了解他、心疼他,撫慰他傷痕累累的心,讓他感到很幸福。之前烏蘭丁工作生活都很好,他們就沒有打擾她?,F(xiàn)在聽說她遇到不可心的事了,所以來看看她。同時告訴她一件隱藏多年的秘密。

谷雨森說:“我這條命是天亮救下來的?!?/p>

他給烏蘭丁講述了那段讓他銘心刻骨的往事。最后說:“你知道我們的孩子為什么叫天明?就是為了紀(jì)念天亮?!?/p>

烏蘭丁聽了,心情很復(fù)雜。本來一肚子埋怨,卻說不出口,最后奇怪地問:“這么大的事,你怎么現(xiàn)在才說?”

谷雨森說:“我向組織匯報過?;貋硪院?,我沒敢說,是怕天亮父母向我提我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F(xiàn)在告訴你,是因為你遇到了困難,我們兩口子商量了,以后要盡我們的能力幫助你,并希望你不要拒絕。我的命都是天亮給的,我來幫助他撫養(yǎng)兒子,自然是應(yīng)該的?!?/p>

烏蘭丁說:“你是有良心的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現(xiàn)在真沒有什么需要你們幫忙的事情。以后有需要你們的地方,我會說?!?/p>

從那以后,兩家的走動就多了起來,確切地說,是谷雨森夫婦往烏蘭丁家的走動多了起來,經(jīng)常會送來一些吃的東西,最多的是雞蛋或者殺好的雞。谷雨森利用包產(chǎn)到戶的機會,承包了一大片山林,利用山林開辟了一個“溜達雞”養(yǎng)殖場,雞蛋和雞是他家的特產(chǎn)。

烏蘭丁也會偶爾從縣城帶回來孩子的衣服和玩具送給小天亮。

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烏蘭丁就認為楊天亮是個渾蛋,把她的肚子搞大了,自己走了,沒有一點責(zé)任感,盡管命運不是由他來決定的。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除了可憐楊天亮的父母,也有自己的小私心。如果不是可以讓她進城,她也未必會那么高尚——為烈士留下血脈。但是,在她聽了谷雨森的講述之后,楊天亮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突然高大起來。能用自己的生命保護戰(zhàn)友,這是何等偉大高尚的行為啊!她覺得將來對自己的兒子說起他的父親,她都會很自豪。她忽然覺得,她給天亮留下這個孩子,是非常非常應(yīng)該的。同時她也覺得,她在對待天亮父母的問題上,有點過分了。固然老人在某些問題上思想有點狹隘,可那也是為了他們的孫子?。?/p>

這樣一想,她便心情開朗了很多。不管怎樣,爺爺奶奶和孫子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永遠有著不可分割的情感聯(lián)系。

一個周末,她主動帶著喜羊回了婆家,爺爺奶奶看到孫子,喜出望外。他們不知道兒媳怎么突然回心轉(zhuǎn)意主動帶孩子回來了。從兒媳的態(tài)度上看,也沒有任何的生分,一聲爸一聲媽地叫著,好像比以前更親了。烏蘭丁沒有和他們說楊天亮為救谷雨森而犧牲的事,起碼現(xiàn)在不能說,等以后找機會再說。

理順了各方面的關(guān)系,風(fēng)波過去,日子還像以前那樣,風(fēng)輕云淡,波瀾不驚。也許日子本來就應(yīng)該這樣。

位來離開以后,再沒有他的消息,烏蘭丁只有在某個夜晚,身體出現(xiàn)某種騷動的時候,她會偶爾想起位來曾經(jīng)給她帶來的身體上精神上的歡娛,但是一想到后來發(fā)生的事情,那種騷動就會立刻平靜下來。她暗暗囑咐自己:不要想男人,不要想男人。漸漸地,她就真的遏制住了身體里的欲望,一心讀書,一心帶孩子。

她拿到了電大的大專文憑,又報了一個本科班,她要一直學(xué)下去,學(xué)習(xí)、考試,給她帶來了無窮的樂趣和動力。

有一天,董馨丹來找她,氣色很不好,顯得一下老了幾歲。董馨丹向她提出了一個問題:“谷雨森最近來沒來找過你?”

烏蘭丁吃了一驚:“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董馨丹突然哭了起來,哽咽著說:“雨森夜里說夢話,都叫你的名字?!?/p>

烏蘭丁一開始沒聽明白她什么意思,就問:“你們到底怎么了?”

董馨丹說,最近一段時間,谷雨森對她很冷淡,讓她心里非常難受。當(dāng)初,她本來可以嫁個更好的人家,因為有老感情做基礎(chǔ),又可憐他、同情他,最后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他,可他不知道珍惜這份感情,讓她心里很難受。自從上次和烏蘭丁說出了楊天亮犧牲的真相,他的性格變得更古怪了。

烏蘭丁聽了半天,大概知道了他們夫妻之間出了問題,但她還是不清楚,董馨丹找她說這些事,是什么意思。

烏蘭丁問:“你剛才說他說夢話,是怎么回事?”

董馨丹說:“我覺得他是在還你的人情債。腦子里想的都是你,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不怕你笑話,有時候想和他親熱親熱,他告訴我,他陽痿了。他才多大年紀(jì)?”

烏蘭丁終于明白怎么回事了,覺得問題嚴重,可又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釋。就問:“馨丹,你來找我,想說什么?”

董馨丹說:“他最近來沒來找過你?”

烏蘭丁搖搖頭:“自從上次你們一起到我媽媽家來,我沒有再見過他。我買的小孩衣服和玩具,也都是讓我媽媽轉(zhuǎn)給你們的。”

董馨丹可憐巴巴地看著烏蘭丁問道:“他前幾天來縣城,沒找你?”

烏蘭丁哭笑不得,想了想說:“這樣吧,現(xiàn)在我們一起去找雨森,問問他怎么回事,好不好?”

董馨丹說:“那就不必了。他不會說的?!?/p>

烏蘭丁說:“不行。這事必須讓他說清楚,我可不能背這個黑鍋?!辈挥煞终f,拉著董馨丹就走。董馨丹半推半就,便跟著烏蘭丁走了。

從縣里到鎮(zhèn)上,要坐一段公共汽車。在汽車站等車的時候,一輛卡車停在她們面前,司機認識烏蘭丁,就問要不要捎她一段。她讓董馨丹坐進駕駛室,她上了卡車的車廂。

一路上,她在反復(fù)思考董馨丹遇到的問題。他們夫妻的感情基礎(chǔ)應(yīng)該說是比較好的。谷雨森也是個能體諒女人的好男人。在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時刻,他不是想抓緊時間去體驗女人,而是擔(dān)心自己回不來,有負于獻身給他的女人。在這一點上,他要比楊天亮品德更高尚。但是在生死面前,楊天亮勇于獻身的精神也令人欽佩。不過在體諒女人這方面,烏蘭丁更欣賞谷雨森的為人。

戰(zhàn)前,谷雨森體諒董馨丹。戰(zhàn)后,董馨丹體諒谷雨森。這是多么有情有愛的一對??!

但是現(xiàn)在他們之間還是出了問題??蓡栴}出在哪兒呢?烏蘭丁想了一路,也沒想出個頭緒。

卡車到了鎮(zhèn)上,司機問烏蘭丁去哪里,他可以再送一程。烏蘭丁也沒客氣就讓他又往前送了幾里路,在董馨丹家的村口停下。烏蘭丁向司機道了謝,和董馨丹一起回家。

谷雨森不在家,董馨丹說,可能在養(yǎng)雞場。烏蘭丁說,去養(yǎng)雞場找他。反正今天是沖他來的,不找到他,她不會罷休。

谷雨森正在喂雞,看到烏蘭丁和董馨丹一起上山來,有些吃驚:“蘭丁,你怎么來了?”

烏蘭丁說:“你當(dāng)了雞場老板,也不請我來看看,我對你有意見!”

谷雨森笑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么事?”

烏蘭丁說:“讓你說對了,我和馨丹是來審問你的!”

谷雨森收斂笑容道:“我就猜著沒什么好事!”

養(yǎng)雞場有一個用木板搭起來的簡易房屋,里面可以住人,可以做飯。里里外外打掃得很干凈,就連被子也疊得四四方方,一看就知道,主人曾經(jīng)是個軍人。

烏蘭丁說:“雨森,看見你的被子疊得這么整齊,就讓我特別尊重你們這些當(dāng)過兵的人?!?/p>

谷雨森說:“屋子里太悶,外面坐吧!”他把山上唯一的木凳讓給了烏蘭丁,自己和董馨丹坐在木墩和馬扎上,對妻子說:“是你把蘭丁搬來的吧?”

董馨丹沒說話,烏蘭丁說:“是我自己要來的。你得告訴我,你到底怎么了?為什么那樣對待馨丹?”

谷雨森看了看妻子,問道:“我咋樣了?”

董馨丹白了她一眼:“你自己清楚!”

谷雨森嘆了口氣,對烏蘭丁說:“蘭丁,你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丑,就跟你說說吧!有些話跟別人還真沒法說?!?/p>

原來,谷雨森被部隊處理復(fù)員以后,心情一直很壓抑,董馨丹沒有嫌棄他,并頂住家里的壓力,毅然與他結(jié)婚成家,他非常感激她。但是,接下來的日子,乏味而漫長,讓董馨丹難以忍受。她經(jīng)常會說起別的復(fù)員軍人,這個安排了什么工作,那個得到了什么待遇,語氣中充滿了羨慕。說者無意,聽者多心。終于有一天,谷雨森聽煩了,就很不耐煩地吼了一聲:“你一天到晚叨叨這些,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覺得嫁給我吃虧了?”

董馨丹不高興了:“怎么的?我就是隨便說說,也不行嗎?”

谷雨森說:“喜歡說到別處說去!別跟我面前叨叨,我不愛聽!”

董馨丹更不高興了,已經(jīng)壓抑了很久的郁悶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便一發(fā)不可收地釋放出來。

谷雨森氣憤之極,揮手給了她一巴掌。一掌把董馨丹打得傷了心,把他的被褥全都扔到了外面。他默不作聲地撿起被褥,卷起來,用繩子一捆,上了山。從此,夫妻倆開始了長時間的冷戰(zhàn)。

后來還是天明喊著要爸爸,董馨丹才帶著兒子上山,對他說:“你不在家,兒子害怕,不睡覺??丛趦鹤拥拿嫔?,回家吧!”

他這才把被褥扛回家。晚上躺在炕上,她主動向他道歉,說不該對他說那些讓他傷心的話。他也說,不該動手打她。兩人總算重歸于好,但是在董馨丹想和他親熱的時候,他卻說,沒心情。她伸手摸摸他的小弟弟,軟軟的,已經(jīng)沒有了往日的生機。她以為只是暫時的,沒想到,一連多少天,天天如此。

后來,他說山上有黃鼠狼,已經(jīng)咬死了幾只雞,他得住到雞場去。有一天,她到山上去給他送飯,他不在,臨時幫忙照看養(yǎng)雞場的一個本家侄子說,叔叔去縣城辦事了。

晚上,她問他進城去干啥,他說去看戰(zhàn)友了。那個戰(zhàn)友在農(nóng)業(yè)銀行工作,谷雨森本來很煩他,上次和妻子發(fā)火,就是因為說到那個戰(zhàn)友,才爆發(fā)爭執(zhí)的。

董馨丹說:“你不是最煩他嗎?找他干什么?”

谷雨森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想請他幫忙貸點款?!?/p>

董馨丹說:“為什么非要找他?找別人不行嗎?”

谷雨森說:“我也這么想。正好他今天不在,下次找蘭丁問問,她在農(nóng)業(yè)口,說不定在農(nóng)行有熟人?!?/p>

董馨丹把身子貼到他的身上,按照夫妻倆習(xí)慣的肢體語言,這就是向他發(fā)出的求愛信號,谷雨森卻身子一翻,把后背對著她。她一下被激怒了,可又不好發(fā)作。內(nèi)心充滿煎熬,久久不能入睡。不知過了多久,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谷雨森的夢話驚醒。那句夢話讓她再也沒有睡著。

那句夢話是:“蘭丁,不要啊!”

早晨起來,董馨丹問丈夫:“你昨天晚上做什么夢了?”

谷雨森愣了一下,支吾道:“不記得了。”

吃過早飯,谷雨森上了山,董馨丹便進了城。她懷疑丈夫和烏蘭丁有了什么事情。她雖然沒有明說,烏蘭丁感覺到了,所以堅決要求和她一起找谷雨森談?wù)劇?/p>

這樣說來,事情的大概原因已經(jīng)搞清楚了,還有那個夢話需要核實。

“雨森,當(dāng)著我和馨丹的面,你如實說說,你那天晚上做了一個什么夢?”

谷雨森苦笑了一下,說:“其實也沒什么,我平時很少做夢,也很少說夢話,但是那個夢很奇怪,我看見你站在一個橋上,想要跳下去,我一著急,就喊了一聲‘蘭丁,不要?。“盐易约憾己靶蚜??!?/p>

烏蘭丁也苦笑了一下,說:“那你就跟馨丹如實說唄!”

谷雨森說:“你不知道,她現(xiàn)在總是疑神疑鬼的,要說我夢見別的女人,那不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

烏蘭丁說:“你以為你不說就能逃過這一關(guān)了?”接著又對董馨丹說,“馨丹,我能做的就這些了,該問的都幫你問了。還有什么問題,你們自己解決。清官難斷家務(wù)事,我不管了!但有一點,希望你們清楚,再遇到什么事情,不要牽扯我。好啦!我要回去上班了!”

谷雨森說:“我給你抓兩只雞帶著。”

烏蘭丁說:“免了,免了,我不敢殺雞。哦,對了,貸款的事,我有一個熟人在農(nóng)行,我可以介紹給你,業(yè)務(wù)的事你們自己談?!?/p>

說完話,董馨丹陪同烏蘭丁一起下山。董馨丹發(fā)自內(nèi)心地對烏蘭丁說:“蘭丁,我發(fā)現(xiàn)你這幾年進了城,變化很大。”

烏蘭丁問:“是嗎?什么變化?”

董馨丹說:“做人,處事,都比以前厲害了!”

烏蘭丁笑道:“拉倒吧你!我是被生活逼的。你有丈夫可以依賴,我依賴誰?”

董馨丹說:“你也不能老這樣??!有合適的,還得找一個?!?/p>

烏蘭丁長嘆一口氣:“難啊!你是有男人不知沒男人的苦?!?/p>

董馨丹說:“我現(xiàn)在和你差不多?!?/p>

烏蘭丁瞪她一眼:“瞧你那點出息!別老想著褲腰帶底下那點事好不好?我要像你,我不得瘋了?”

董馨丹說:“我和你不一樣?!?/p>

烏蘭丁笑了:“也是,你有男人。對男人好一點,別疑神疑鬼的,雨森是個好男人,好好愛他吧!”

董馨丹問:“在你的眼里,一個好男人的標(biāo)志是什么?”

烏蘭丁說:“他一個人在山上,還能把被子疊那么整齊,說明兩個問題,第一,他當(dāng)兵還沒當(dāng)夠,他在繼續(xù)延續(xù)部隊的生活;第二,他是一個很有自律意識的人。你想再找這樣的男人,比買彩票中大獎都難。”

董馨丹“哦”了一聲,像是聽進去了。

八、臨終囑托

一晃,幾個月過去了。烏蘭丁沒再和谷雨森夫婦聯(lián)系。她只知道她介紹的熟人,幫助谷雨森貸到了一筆款。谷雨森時不時會給烏蘭丁的父母家送雞蛋和活雞,有時還是殺好了的。

一天,她正在單位上班,桌上的電話響了,她拿起電話,“喂”了一聲,就聽對方說:“是蘭丁嗎?”電話里是谷雨森的聲音。

“我是?!?/p>

“你現(xiàn)在有空嗎?馨丹想見你。”

“馨丹在哪里?”

“在縣醫(yī)院腫瘤科?!?/p>

“她怎么了?”

“你來了就知道了。”

“好的,我馬上來。”

烏蘭丁放下電話,和安姐打了個招呼,就騎上自行車,匆匆趕往醫(yī)院。她被這個消息搞得有點蒙。路上一直在想:腫瘤科?馨丹得了癌癥?什么癌?要緊不要緊?本來是要在路上買點什么的,結(jié)果到了醫(yī)院才發(fā)現(xiàn),早把買東西的事給忘了。

谷雨森在住院部的門前等她,一起上樓的時候,谷雨森告訴她,董馨丹得了肺癌,已是晚期,醫(yī)生說時間不會太長了。

谷雨森說著,忍不住哽咽起來:“都怪我,對她關(guān)心不夠。不然會早發(fā)現(xiàn)的?!?/p>

烏蘭丁問:“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嗎?”

谷雨森說:“知道,明天她要出院回家,所以想就近和你見個面?!?/p>

說話間,兩人來到董馨丹的病房。董馨丹正拿把梳子在梳頭。烏蘭丁發(fā)現(xiàn)她比上次見面的時候瘦了許多,臉色蠟黃。她見了烏蘭丁,笑了一下,對丈夫說:“你出去一下,我和蘭丁說幾句悄悄話?!?/p>

谷雨森默默地轉(zhuǎn)身走出病房。

烏蘭丁本來還想安慰安慰她,她卻開門見山地說:“蘭丁,我的時間不多了,有幾件事要委托給你?!?/p>

烏蘭丁說:“你說吧,只要我能辦到的事情,我都答應(yīng)?!?/p>

董馨丹說:“第一件事,我想把天明托付給你?!?/p>

烏蘭丁點點頭:“沒問題。他和喜羊正好是個伴兒?!?/p>

董馨丹說:“第二件事,我想把雨森托付給你。”

烏蘭丁點點頭:“沒問題?!钡邱R上又意識到了什么,“等一下,馨丹,你什么意思?”

董馨丹笑道:“就是讓你和他做伴兒??!我想過了,最能理解他的是你,最能理解你的是他。老天安排好了,我和天亮都是你們生命中的過客?!?/p>

烏蘭丁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董馨丹說:“現(xiàn)在是我的意思,我還沒把我的意思告訴他。但是,我想如果你不反對,他會同意的。”

“這個問題,太突然了……”

“你別擔(dān)心別的,我已經(jīng)按你的辦法,把他的病治好了。”

“我的辦法?治什么病?”烏蘭丁聽得一頭霧水。

“就是你那次下山的時候說的那個方子啊!”

烏蘭丁想起來了,忽然有些羞赧,臉兒都紅了。

“你好好待他,應(yīng)該還有十幾年好日子過?!?/p>

烏蘭丁更加不好意思了:“你胡說啥!”

“這也沒啥不好意思的?,F(xiàn)在我總算想明白了,人這一輩子,其實就活個體面,我們的命不好,沒能活出體面來。那就為下一代鋪好路吧!你一定要和雨森把兩個孩子培養(yǎng)出來,我和天亮在那邊也會開心。我把雨森交給你,我去找天亮做伴兒,好不好?”

烏蘭丁忽然感到鼻子一酸,眼圈兒紅了。

“咱倆從小就在一起玩兒,真舍不得離開你。不過早晚咱們還會見面,我在那邊等你哦!”

第二天,董馨丹就出院回家了,是她堅持要回家的。其實她也沒回家,而是上了山,她要在山上多陪陪丈夫。谷雨森知道,她是不想死在家里。她不愿給家里留下死人的陰影。

這期間,烏蘭丁還去山上看過她一次,她悄悄地對烏蘭丁說:“那個事,我跟他說了,他沒表態(tài)。沒表態(tài)也是一種表態(tài)?!?/p>

烏蘭丁說:“你就別瞎操心了!”

董馨丹說:“不操心,不操心。我才不操那份閑心呢!”

一個月后,董馨丹在山上去世了。烏蘭丁得到消息,還到火葬場去最后見了她一面。她的神情很安詳。

在等待領(lǐng)骨灰的時候,谷雨森對烏蘭丁說:“馨丹臨走前的這半年,就像變了一個人。真舍不得她走。這是老天懲罰我?。 ?/p>

烏蘭丁說:“我們都是苦命人。其他的事情,等馨丹燒了周年再說吧!”

谷雨森說:“馨丹讓我以后都聽你的?!?/p>

烏蘭丁說:“別聽她瞎說?!?/p>

董馨丹去世一周年之后,烏蘭丁和谷雨森開始醞釀結(jié)婚的事情。烏蘭丁做好了思想準(zhǔn)備,如果婆家還要那個房子,就給他們。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公公婆婆連聲說“好”。

婆婆說:“雨森是你們的同學(xué),天亮的戰(zhàn)友,知根知底,很好!”壓根兒就沒提房子的事。烏蘭丁怕事后出麻煩,就主動提到了房子。

婆婆說:“不提那檔子事了。我們肯定死在你們前面,就連我們現(xiàn)在的家產(chǎn),都是你們的。都給我孫兒留著!”

烏蘭丁說:“那我就先替喜羊謝謝爺爺奶奶了!”

一轉(zhuǎn)眼,十來年過去,喜羊和天明都長大了。烏蘭丁和谷雨森商量,應(yīng)該帶他們?nèi)ミ吘车牧沂苛陥@看看,給楊天亮掃掃墓。之前曾經(jīng)策劃了許多次,總是被這個那個事情干擾,沒能成行。這一次,終于來了……

九、二十年后

一轉(zhuǎn)眼又過去了二十年。烏蘭丁和谷雨森再次來到烈士陵園。這一次,兩個兒子沒有來,本來他們想帶著兒孫一起來的,但是兩個兒子都忙,想把時間湊到一起,還真不容易,于是他們兩個決定,不帶兒孫了,下次再說。烏蘭丁已經(jīng)從單位退休,谷雨森也把養(yǎng)雞場轉(zhuǎn)讓給了別人,他們準(zhǔn)備趁腿腳還靈活,到處走走看看。

這一次,他們一下就找到了楊天亮的墓碑。他們在墓前放置了祭品:灑了酒,點了煙,還有一束鮮花。

谷雨森坐在墓前,對著墓碑說:“天亮,我們又來看你了。實在是路太遠,不然我們會年年來看你。喜羊和天明都已結(jié)婚成家了,我們谷家和你們楊家都續(xù)上煙火了?!彼麖亩道锾统鲆粋€小本子,拿出一張照片,是8口人的全家福?!澳憧纯?,兩個孫子長得虎頭虎腦的,這回你放心了吧?”

烏蘭丁拿出一封信,對著墓碑說:“天亮,這封信跟了我40年,我從來沒有打開過。這次出來之前,有一天夜里做夢,夢見了你,你對我說,這封信你還沒打開啊!我就想,要到你墓前問問你,為什么會做這樣一個夢?是不是你想讓我打開它?”

烏蘭丁閉著眼睛想了一下,睜開眼,接著說:“你一定是想讓我打開它?!闭f著,她就準(zhǔn)備打開那封信。這時,她突然像被什么蜇了一下,兩手一哆嗦。

谷雨森問道:“蘭丁,怎么了?”

“這封信被打開過?!彼磸?fù)看了看,最后堅定地說,“他打開過!”

谷雨森沒明白怎么回事,就問:“什么打開過?”

“這封信是天亮當(dāng)年上高中的時候?qū)懡o我的,我看了以后,給他寫了回信,又封上了。我告訴他我沒看,他就一直沒打開。當(dāng)然,這是他對我說的?,F(xiàn)在看,他打開過,是從這頭打開的,我去領(lǐng)遺物的時候,沒注意看。以后也沒看。那次送你們上前線,他說他給我寫了遺書,領(lǐng)遺物的時候,我沒看到那封遺書,還以為他騙我,我還罵了他。現(xiàn)在看,我冤枉他了?!?/p>

谷雨森說:“冤枉不冤枉,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烏蘭丁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倒出來兩張疊著的紙片。她展開看看,一張是楊天亮寫的信,一張是她的回信。再看信封,已經(jīng)空了。她在楊天亮那封信的背面,看到了幾行字:當(dāng)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在了。我只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并希望有一天你能做我的新娘。我知道自己沒有那個福分,算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吧!不管怎么說,你是我有限生命中的唯一。

烏蘭丁看著這段話,淚水悄然流滿臉頰,她喃喃自語道:“他真給我寫了遺書,我還以為他騙我,罵他渾蛋!天亮,我錯了!”接著便號啕大哭。

谷雨森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對她說:“天亮不會怪你的。你給他生下了兒子,他會感謝你的?!?/p>

烏蘭丁收住哭聲,點點頭說:“多虧我給他生下了兒子,要不然現(xiàn)在看到他的遺書,我會后悔死的。”

谷雨森說:“蘭丁,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彼似鹨槐疲瑢χ鴹钐炝恋哪贡f:“天亮,你救了我一命,讓我留下了兒子,也讓我照顧了你的兒子。你在那邊就放心吧!干!”

谷雨森一飲而盡。

起風(fēng)了,山風(fēng)從一座座由白色墓碑組成的青春碑林中間穿過,留下一陣嗚嗚咽咽的聲音,仿佛是有人在陵園里哭訴著什么。

責(zé)任編輯 王 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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