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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探鋒生涯

2021-08-27 08:42冉茂一
西部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矮個子茶幾蒼蠅

冉茂一

我是一只蒼蠅,沒有人會對我有好感。

我知道,我長成這副模樣,必定不符合人類的審美。他們一直將我們視為最惡心的昆蟲,恨不得將我們趕盡殺絕,但是造物主將我們創(chuàng)造出來,自然有他的道理。經(jīng)過一番觀察,我發(fā)現(xiàn)地球上比我們丑的動物多了去了。有些動物是外表看上去好看,行為卻極其丑陋。

在昆蟲界,并不以外觀來劃分貴賤,這點我們跟人類有些不同。我們更看重的是生存能力。蜣螂就是典型的代表。它們的日常行為讓人類感到惡心,所以給它們?nèi)×艘粋€齷齪的名字叫“屎殼郎”。昆蟲世界里的第一準則就是活下來,能活下來就能獲得其他同類的尊重。而且,人類覺得臭的東西,我們未必覺得臭,相反,他們覺得香的,我們反而覺得很臭。就比如錢幣吧,經(jīng)過我細心觀察發(fā)現(xiàn),幾乎每個人都很喜歡。天知道我第一次嗅到那個氣味的時候,差點暈死過去。所以,迄今為止,人類很難看到一只在錢幣上停留的蒼蠅,除非上面沾有血。

我們的世界里沒有金錢,人類的那些規(guī)矩在我們這里都不通。當我還是幼蟲時,父母就一再強調(diào)生存至高無上的理念,還說為了生存可以不擇手段。仔細一想,確實很有道理,我們蒼蠅的壽命最多只有三個月,這點簡直沒法跟人類比。我們沒有多余的時間去品美酒、談戀愛。身為一只蒼蠅,必須爭分奪秒地活著,才不算荒廢。

幾天前,我們剛剛換了棲居地。我們被迫從一位孤寡老人的家里搬了出來。那是一位退休的老牧師,她應(yīng)該很老很老了,從她光禿禿的牙床和凹陷的眼眶就可以看出來。她每天的生活幾乎都是一個樣子——不是盯著已故丈夫的照片愣神,就是逗一下她喂養(yǎng)的那只常常發(fā)情的黑貓。別看她老了,但她對我們的厭惡絲毫不減。她花高價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種新型的滅蠅劑,很短的時間內(nèi),讓我失去了幾十個同胞兄弟。最后,為了奉行生存至高無上的理念,大家一致同意更換棲居地。

在父親的帶領(lǐng)下,我們開始尋找新的棲居地。我們飛了很久很久,從郊區(qū)來到了大城市中央。

大城市中央跟郊區(qū)有很大的不同,我也算是開了眼界,這里的溫度和風(fēng)向都跟郊區(qū)有明顯的區(qū)別,好在我們適應(yīng)能力很強。別忘了,我們的祖先在白堊紀時代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這個星球上,能世世代代延續(xù)到現(xiàn)在可不是鬧著玩的。跟那些早已滅絕的物種相比,我們是幸運的,同時也是偉大的。所以,我至今都認為蒼蠅是地球上最頑強的生物。

兩天前,我終于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完成了一系列考核,正式成為了一名合格的探鋒。為了慶祝這光榮的時刻,我不知疲倦地飛了半個多小時。天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才讓自己配得上“探鋒”這一稱號。回到陣營時,大家看我的眼神就變了,好像我身上肩負著興旺種族的重任。平時對我頗有微詞的幾個同胞兄弟,對我的態(tài)度也溫和了許多。人類的夢想有很多,比如成為科學(xué)家、作家、歌星、企業(yè)家等。對于一只雄性蒼蠅而言,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探鋒。套用人類的一句名言:不想成為探鋒的蒼蠅,不是好蒼蠅。當我長為成蟲時,父親盯著我的身軀上下打量了一番說,你以后會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探鋒。我當時并不知道探鋒的含義。不久后,我便明白,探鋒是蒼蠅家族探索棲居地或者尋找食物的先鋒者,他們身先士卒,為了家族能夠延續(xù)下去,可以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我的父親就是一名優(yōu)秀的探鋒,他撐起整個家族的命運,帶領(lǐng)大家品嘗到了無數(shù)美食。并不是每一只雄性蒼蠅都能成為探鋒,就像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什么大師名家一樣,這需要必要的先天條件,也就是人類說的天賦,比如足夠粗壯的中足和敏捷的反應(yīng)。這些條件的具備,都是為了活命。一雙強壯的中足能讓蒼蠅更快地起飛,從而躲避人類或者其他動物的攻擊。作為一名探鋒,就要做好時刻應(yīng)對各種危險的準備,蒼蠅拍和殺蟲劑都是小菜一碟,最要命的是各種陷阱,比如人類把殺蟲劑放入各種下腳料里,只要一沾上就會一命嗚呼。這就需要探鋒有一個正確的判斷,哪些東西可以碰,哪些東西不能碰,這可馬虎不得,稍微出一點差錯,就可能葬送無數(shù)家族成員的性命,這就跟人類排雷工兵是一個道理。這里不得不說,人類的智商確實很高,他們那么大一個腦袋,里邊裝的都是智慧。只要能置我們于死地,他們什么方法都想得出來。

為了成為一名探鋒,我付出了很多努力。當其他伙伴休息或者享受美食時,我卻在刻苦練習(xí)起飛、跳躍、躲避。很多時候,一場訓(xùn)練下來,我疲憊至極,累得甚至感覺不到翅膀和中足的存在,似乎從此以后再也飛不起來。父親見我如此刻苦,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你付出的所有,都能讓你在危險的任務(wù)中多一份活下來的希望。我聽后什么都沒說,只是用酸痛無比的中足一次發(fā)力,完成一系列從起飛到躲避的訓(xùn)練動作。

在父親面前,我一向沉默寡言,因為他實在太優(yōu)秀了,能在那么多次危險的任務(wù)中活下來,那得需要多大的本事啊。在這座高山面前,我實在太渺小了。

我成為探鋒后,很快就接到了第一個任務(wù)——跟隨父親尋找棲居地。接到任務(wù)那一刻,我內(nèi)心的激動多于擔(dān)憂,心想自己刻苦訓(xùn)練的本領(lǐng),終于有用武之地了。身為一只蒼蠅,經(jīng)常換棲居地是常有的事。這次的探鋒隊伍一共由六只蒼蠅組成,父親作為頭探,我跟其他幾只同胞兄弟作為次探。

執(zhí)行任務(wù)前,父親單獨來到我身邊,用前足輕輕地碰了碰我的翅膀,說,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緊張是難免的,遇到緊急情況時,一定不要慌張。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父親又接著說,這是你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也可能是……

他沒說完,我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我們在探尋的途中遭遇了蜻蜓的襲擊。那可怕的身子長長的怪物一直是我們蒼蠅的噩夢。該死的蜻蜓像一架大型轟炸機一樣猛烈地俯沖過來,我們排好的隊形立刻被沖散了。

第一次遇到這情況,我嚇得振翅的頻率都亂了,整個身子在空中歪歪斜斜地亂飛。蜻蜓眼睛犀利,一眼就看出了我是隊伍中最笨的一個,于是,轉(zhuǎn)身向我飛了過來。

我徹底傻了,心想,這次是真的完了。

就在這時,父親的信號傳過來了(這種信號是一種超聲波,只有我們蒼蠅才能接收,算是我們的摩斯密碼),讓我們立馬組成防守隊形。我的眼前快速掠過幾道黑影,隊伍立刻排成了兩排。第一排只有父親孤零零的身影,后排有四只蒼蠅一字排開。隊伍像一面巨大的墻,將我擋在了最后。我緊張的心情漸漸緩和了下來。

蜻蜓見這陣勢,翅膀震動的頻率下降了一些,停在空中,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我們又收到了父親的信號,信號的內(nèi)容為:一會兒你們往南邊飛,我想辦法引開這惡心的家伙。

我們同時用聲波回復(fù)了他。

發(fā)完信號,我們同時往南邊飛去。蜻蜓振翅的頻率加快了,他已經(jīng)做好了追擊我們的準備。這時,父親突然出現(xiàn)在蜻蜓跟前,將他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后,就向著與我們相反的方向飛去了。一西一東,一左一右,蜻蜓搞得有些懵。他愣了一下,他轉(zhuǎn)身時,見我們已經(jīng)飛遠,他放棄了向我們這邊追擊的念頭,又不想掃興而歸,只好向父親的方向追了過去。

過了兩分鐘,也許沒那么久。父親的信號就傳了過來,那是勝利的信號。我們都很清楚,他已經(jīng)成功擺脫了那只大家伙。父親歸來時有些疲憊,振翅的頻率忽高忽低。顯然,擺脫那只蜻蜓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我們都想讓父親休息一會兒。他不肯,一再強調(diào)自己沒問題,要抓緊時間完成任務(wù)。說完,他將振翅的頻率調(diào)整了一下,想讓我們知道他狀態(tài)依舊很好。我們都清楚,他有些強撐,畢竟上了年紀,高強度的任務(wù)身體還是有些吃不消。

我們蒼蠅都堅信,只要挺過大風(fēng)大浪,必然會擁有美好的前景。這點跟人類常說的那句“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差不多。

躲過了蜻蜓這一劫,后邊的路都很順利,再也沒有其他物種對我們發(fā)起突襲。途中,我們還飽餐了一頓。根據(jù)父親收集的情報來看,那是一只剛剛死去的小母狗,她的主人擔(dān)心她身上帶有冠狀病毒,無情地將她從十六樓高的地方扔了下來,死狀異常慘烈。我們圍著她那漸漸僵硬的尸體轉(zhuǎn)了幾圈,心里十分惋惜,因為狗并不是我們蒼蠅的天敵,而且那只小狗還挺好看,白白的毛發(fā)十分柔順,只不過刺眼的紅紅的血液已經(jīng)把她白雪一般的皮毛弄臟了。

飽餐一頓后,我們繼續(xù)探尋出路。父親謹慎地帶領(lǐng)著我們在人類的房子里飛進飛出。此刻的人類被一種新型病毒嚇得魂飛魄散,根本沒有多余的心思來對付我們。這對于我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時機。我聽父親說,這是他活到現(xiàn)在第一次看到人類遭受如此巨大的浩劫,人類的世界被新病毒搞得亂了套??粗侣劺锊粩嗌仙拇_診人數(shù),他們那站在生物鏈頂端的傲氣早已不復(fù)存在。他們所謂的科學(xué),在未知的病毒面前顯得乏力??帐幨幍某鞘?,看上去就像一幅忘記上色的畫作。

六只蒼蠅組成的探鋒隊伍,在滿是消毒液味道的空氣中探尋前行。父親心細如發(fā),多次強調(diào),消毒液會擾亂對氣味的判斷,讓我們時刻保持警惕。沒過多久,消毒液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食物變質(zhì)的氣味。父親發(fā)來信號,讓我們跟在他身后,注意力保持高度集中。

我們順著氣味飛了進去。

那是一間面積略小的房子,客廳的茶幾上堆著一些便當盒,裝修也很簡易??蛷d右轉(zhuǎn)就是一間廚房,左轉(zhuǎn)是一間很小的臥室。父親在便當盒上停留了一會兒,就帶著我們一起飛向了廚房。廚房的灶臺上鋪滿油污,調(diào)料用品上也粘著灰塵,看上去很久都沒有開火做飯了。根據(jù)種種跡象,父親做出一個判斷,這是一間出租房。

這是一個好消息。據(jù)父親說,租房的人類大部分比較邋遢,因為房子不屬于自己,心靈上沒有歸屬感,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也就沒那么心細,亂一點臟一點都不打緊。而且,父親還根據(jù)陽臺上晾著的衣物和床上凌亂的棉被,以及客廳沙發(fā)下卷成一坨的臭襪子,推斷出了住在這里的是一個男人,而且單身。

我們迅速地在廁所通風(fēng)道、廚房死角、空調(diào)外接口、陽臺溢水口等地方盤踞下來。之所以用“盤踞”這個詞,是因為在疫情的掩護下,我們終于可以放心大膽,甚至有些猖狂地進到人類的家里。天注定了我們不會感染這種讓人類頭疼不已的病毒,這就是我們猖狂的資本。我知道這樣說有些幸災(zāi)樂禍,但是事實確實如此。

即使這樣,父親仍然叮囑我們在屋里切勿結(jié)隊(兩只及兩只以上)做一些不必要的飛行,以免引起人類的注意。被病毒逼瘋的他們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來,倘若將這些怨氣通通都撒到我們身上,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兒。

按照父親的計劃,我們先等房子的主人出現(xiàn),觀察一段時間,然后再去通知母親以及其他同胞兄弟過來享受成果。

我們又飽餐了一頓。便當盒里殘留的變質(zhì)了的小肉粒實在是太美味了。我知道能享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造化,否則我恐怕早已成為蜻蜓的口中餐了。

正在我暗自慶幸時,開門的聲音響了起來——住在這里的人回來了。

父親發(fā)來信號,立刻散開,找到最佳觀察位置。我們四散開去。我飛到了客廳的空調(diào)頂端,一邊焦慮搓著前足一邊等待人類的出現(xiàn)。

那個人走了進來。父親的推斷沒有錯,是一個男人。這是一個中等個頭、身材偏胖的男人,約莫三十歲左右。一雙狡猾的眼睛,在鏡片后面不停地眨著。他穿著一件紅色的馬甲,看上去像是工作服,下身穿一條有些褪色的牛仔褲。他腳上的那雙運動鞋臟兮兮的,沾了不少塵土,像是走了很遠的路。

他腋下夾著一個小紙箱,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向沙發(fā)的方向走來。想必是有些疲憊了,他走起路來有些許搖晃。他當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因為我們都在各自的位置紋絲不動,睜著那雙大大的根本閉不上的復(fù)眼專注地看著他。

他把小紙箱放在了沙發(fā)前的茶幾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摘下口罩,隨即發(fā)出一聲長長的疲憊的嘆息,好像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終于到達了目的地。他慢慢閉上眼,用手指揉了揉鼻梁上方,輕咳幾聲,將眼鏡往上邊推了推,就睜開了眼睛。他盯著小紙箱看了幾秒,伸手去茶幾下翻找什么。翻找片刻后,他沮喪地抽出手,站起身,一只手捂住襠部,嘴里發(fā)出“嘶”的一聲,然后急匆匆地向衛(wèi)生間跑去了。我們都看清楚了,他那件紅色馬甲的背后,印著“正大速運”四個大字??諝饫镉謧鱽砹烁赣H的信號,他是發(fā)給在衛(wèi)生間的同胞兄弟的,讓他謹慎一些。

衛(wèi)生間里響起“嘩嘩”的尿尿聲和口哨聲。口哨聲吹得斷斷續(xù)續(xù),必然是沒有他那泡尿來得暢快。我聽父親說起,一邊尿尿一邊吹口哨,是大部分男性人類都有的嗜好。

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男人一掃疲態(tài),用容光煥發(fā)形容也不為過,那雙略帶狡猾的小眼睛又不停地在鏡片后面眨了起來。他重新回到了沙發(fā)的位置,剛坐下沒多久,就急忙掏出一支煙點燃,好像沒有這支煙他的好狀態(tài)即將中斷似的。果然,這支煙給了他耐心,他再次伸手到茶幾底下,仔細地翻找起來。這次顯然要比上一次順利很多,十幾秒后他把手抽了出來,一把小刀出現(xiàn)在他的掌心里。

他盯著那把小刀看了幾秒,好像手里的小刀是一把打開百寶箱的萬能鑰匙。他眨巴著眼睛,嘴上又哼起了小曲,這首小曲很明顯要比之前哼的都要喜慶輕快很多。我實在想不明白,人類都到了如此艱難的地步,為什么還能哼出這么喜慶的小曲來。他在小紙箱上摸了幾下,很熟練地一刀下去,將小紙箱“開腸破肚”后,從里邊掏出幾包東西來。那是幾包未拆封的口罩,略顯脹鼓地擺在茶幾上,像極了幾個長款的錢包。男人笑了笑,開始數(shù)起擺在茶幾上的口罩。我們也在跟著數(shù),一共十包。

他吐出一個煙圈,將煙掐滅,掏出手機對著面前的口罩拍照??扉T聲每響起一次,他的嘴角就微微上揚一點。拍完照,他站起身緩慢地伸了一個懶腰,而后將那件印有“正大速運”的馬甲脫了下來,夾在腋下,向臥室里走去。

那個男人剛離開,我的一個同胞兄弟耐不住性子扇起翅膀飛了起來,試圖飛到茶幾上一探究竟。他剛飛一會兒,父親就向他發(fā)出了緊急撤退的信號,要求他立刻回到原位。我的同胞兄弟在空中轉(zhuǎn)了幾圈,就飛回去了。在探鋒眼里,頭探的話就是命令,哪怕是錯誤的也要執(zhí)行,因為頭探就是團隊的方向。

就在同胞兄弟飛回原位后不久,男人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鈴聲就是之前他哼的最輕快的那首歌。一個略帶磁性的男聲唱著:“翻過了一座山,越過了一道灣,撩動白云藍天藍,望眼平川大步邁向前……”

男人打著哈欠、揉著眼睛走出去,將手里的眼鏡重新掛上鼻梁。我們探鋒小隊的神經(jīng)又集體繃緊了。

他拿起電話,看著屏幕上的號碼,像打了針雞血立馬變得精神抖擻。他接起電話,臉上隨即露出笑臉,好像電話那邊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剛到的,現(xiàn)在還熱乎著呢。”他一只手拿著電話,一只手撥弄著面前的口罩,“您隨時過來拿都可以。”

放下電話,他又點上一支煙,邊抽邊想著些什么。從他吸煙和吐煙的頻率以及略帶扭曲的眉頭來看,他的內(nèi)心應(yīng)該是有些糾結(jié)的。那支煙很快就抽到了底,當他的眉目從煙霧中露出那一刻,臉上的焦愁仍未消散。

第一次出任務(wù)就遇到還算不錯的環(huán)境,我有些興奮,也有一些成就感,一心想要在這次任務(wù)中大展身手,讓父親及其他同胞兄弟對我刮目相看。有股力量一直在翅膀周圍燃燒著,我能真切地感受到。父親按兵不動的命令讓我備受煎熬。我擔(dān)心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忘記怎么飛行。

男人的電話又響了起來,當那首喜慶的歌再次唱起時,他的眉頭稍微舒展開了一些。他接起電話,嘴里還是重復(fù)著之前的那幾句話:“剛到的,熱乎著,我可以送到你家去,不過價格有點貴哦?!敝皇沁@一次,他臉上的笑容比上次淡了一些。他很快就掛了電話,叼一支煙在嘴里,也不點燃,抬頭盯著天花板,兩個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轉(zhuǎn)了一會兒后,他又拿起手機看了看,然后起身在客廳來回踱步。

我有些納悶兒,這個男人怎么老是重復(fù)著這幾個詞?不是說人類是高智商的動物嗎?不是說人類的語言多種多樣、包羅萬象嗎?怎么說過來說過去還是那幾句呢?這也太無趣了吧。

男人的電話仿佛成了報警器,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了五六次。他只接了三通電話,還是用同樣的語氣重復(fù)著之前的那幾句話。這期間,他抽掉了六支煙。煙霧熏得他睜不開眼,但我們都能透過濃濃的煙霧看到他隱秘的笑臉。每一次掛斷電話,他都要深吸一口氣吐出,嘴里小聲嘀咕著,又是一單,又似乎是,又是一段。不管是一單還是一段,我都對眼前這個男人,甚至是全人類充滿了厭惡。簡直可以算是地球上最無趣的生物了。搞不懂為什么上天會給予他們這么多的時間,讓他們可以做重復(fù)的動作、說重復(fù)的話,簡直就是在虛度生命。為什么只給蒼蠅一兩個月的時間?讓我們活得爭分奪秒,這太不公平了吧。

男人突然停下腳步,反復(fù)摸了幾次肚子,似乎饑餓已經(jīng)找上門了。他向廚房走去,步子深一腳淺一腳,眨眼睛的頻率也下降了。看來,他真的是餓了。

我們一下子來了精神。只要男人去廚房找食物,就意味著我們的機會來了。父親立馬給在廚房的同胞兄弟發(fā)去消息,讓他小心謹慎。父親在任何時候都十分謹慎,尤其是在執(zhí)行任務(wù)時。

一陣倒騰,男人端著一碗泡面悠閑地走了出來。從他的表情上沒看出半點沮喪,似乎欣然接受了眼前的事實。也似乎在說,疫情下能有一碗泡面吃就不錯了。他在沙發(fā)上再次坐下,拿起茶幾上的手機又看了幾眼,確認沒有新的消息,就低頭專心吃起面來。他噘起嘴吹幾口面,待熱氣消散了些,就哧溜一口吸進嘴里,每吸一口面都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一碗面很快就見了底,他滿足地拍了拍肚子,張嘴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他還沒來得及閉上嘴巴,門就咚咚咚地響了起來。他挺直腰身站了起來,急急忙忙地向門口小跑過去。

我內(nèi)心起了一層疑云,難道父親的推斷錯了?這個戴眼鏡的家伙不是單身,或者不是一個人???不過,我知道我的擔(dān)心有些多余,就算之前的推斷是錯的,相信父親也有一套合理的應(yīng)對方案。

門“嘎吱”一聲開了。男人微微側(cè)身,讓進來一個人。這也是一個男人。個頭不高,肚子很大,上身穿一件黑色發(fā)亮的皮夾克,下身穿一條深灰色的牛仔褲。一只黑色的口罩戴得有些靠下,露出了半個鼻孔。他左腋下夾著一條煙,右手提著一瓶酒。

“來就來嘛,還提什么東西呀?!蹦腥诵χf。

矮個子男人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茶幾前,眼神很快就落到了那些口罩上面。

“就這么點?”矮個子男人盯著口罩問。

他走過來,拍了一下矮個子的肩頭,說:“現(xiàn)在口罩都緊缺,有這點都不錯了?!?/p>

矮個子男人點了下頭,將煙酒放在茶幾上,指著口罩說:“那這些我先要了?!?/p>

“不行,不行?!蹦腥藬[著手,“你只能拿一半,我給另外一個朋友留了點?!?/p>

“是玉兒吧?!卑珎€子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否認,掏出香煙,遞給矮個子:“這點你先拿去,把價格賣高一點。如今這個世道,口罩比黃金還值錢。”

“動作快點,過些天口罩都能買到了就沒那么值錢了?!卑珎€子沒接煙,提醒他說。

“明后天會來一批貨,如果順利的話,可以弄兩箱?!蹦腥俗孕诺卣f。

“那行,兩箱我要了。”矮個子男人來了精神。

“還是只能給你一箱,”男人嘿嘿地笑起來,“另一箱有人預(yù)定了?!?/p>

矮個子白了他一眼:“行,什么時候你都忘不了你的玉兒?!?/p>

男人還是笑,不置可否。

矮個子數(shù)了幾張粉紅色的錢幣,塞到男人手中,從茶幾上麻利地拿起五包口罩,裝進一個袋子里,就往門口走。

“抓緊點,抓緊點?!卑珎€子邊走邊說。

“好嘞,你等我信兒?!蹦腥诵δ樝嗨汀?/p>

這個男人確實是我們要找的合適人選。他不僅邋遢,甚至稱得上齷齪。他每天下班回家,都會在沙發(fā)上躺半天。那件印有“正大速運”字樣的紅馬甲變得越來越黑了,也不見他洗一洗,我擔(dān)心再這樣下去,他那件背心將徹底變成另外一種顏色。搞不懂他是真的不喜歡洗衣服呢,還是故意給自己的公司抹黑。忙了一天回來,只要屁股剛落到沙發(fā)上,他就會蹺起腳,把襪子脫下來揉成團,丟在沙發(fā)的角落里。那襪子散發(fā)的味道對我們來說可以接受,對于人類或者說其他動物,比如說狗或貓,那鼻子就得遭罪了,除了影響正常呼吸以外,估計還會產(chǎn)生短時間的厭食??墒悄莻€氣味對他造不成什么影響,他的食欲依然跟之前一樣。他的晚餐幾乎都是方便面,偶爾會在里邊加一個煎蛋。不過一看手藝就沒過關(guān),那煎蛋歪歪斜斜的,像一張哭泣的傷心的臉。吃面前,他會倒一點矮個子送的酒,每次他只倒那么一小杯,從不貪杯。由此看來,那瓶酒應(yīng)該很貴,他似乎有些舍不得多喝。

吃完面,他會點上一支煙,然后打開電視機,但不會認真地看,只是把聲音放出來,讓整個屋子有點聲響。電視喇叭里關(guān)于疫情的新聞報道,成了他對抗寂靜的武器。抽完那支飯后煙,他一般會用手機看一會兒錄像。不知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每次看完錄像,他都會面紅耳赤,像趕了很遠很遠的路。我聽父親說過,酒是人類發(fā)明的一種神奇的液體,喝了會產(chǎn)生幻覺,讓膽小之人膽量陡增,讓膽大之人敢把虎豹豺狼弄來做下酒菜。我覺得父親說的話有些夸大其詞。照這么說,我們喝了這玩意兒,豈不是敢圍攻青蛙和壁虎?不過那家伙喝完酒并沒有什么特別反應(yīng),只是會盯著桌子上那五包口罩愣神,不知道他腦子里在想些什么。我倒覺得,他盯著那些口罩的表情,像是在盯著一個漸漸走近的人。

摸清情況后,母親帶著一些同胞兄弟也住了進來。家里的同胞一下子多了,但這家伙并不上心。那瓶放在冰箱旁邊的殺蟲劑,他一次也沒用過,似乎壓根就沒想過去用。我想,是不是這家伙太無聊了,我們飛來飛去,多少也能弄出點聲響,讓他周圍顯得不那么寂寞。

母親過來后,這家伙的食物仍然是方便面。不過,我們蒼蠅從來都不挑食,只要有口吃的就行。還是那句話,能活下來就是最大的幸運。此時此刻,疫情下的人類估計跟我們是同樣的想法。

沒過幾天,那個矮個子又來了,給那家伙帶了一些食物,從而改變了他單調(diào)的晚餐。都是一些熟食,稍微加熱一下就能吃。

“別老吃泡面,換點口味吧,”矮個子將一些燒鵝鹵煮放在茶幾上,“天天吃不膩嗎?”

“非常時期,能吃飽就行了,挑什么嘴呀?!彼肿煲恍?。

矮個子剛把食物放茶幾上不久,我那幾只餓鬼投胎的同胞兄弟就迫不及待地飛了上去。不遠處,父親氣得雙翅止不住地顫動。

我那些同胞兄弟們像是喝了不少的酒,變得膽大妄為、肆無忌憚,有一只甚至飛到了矮個子的手指上。

矮個子手一揮,幾個移動的黑色小點就飛走了。

“家里怎么多了這么多蒼蠅啊?!卑珎€子一臉厭惡。

“估計是飛進來隔離的吧?!彼L(fēng)趣地開了一句玩笑。

我聽到后,氣得前足發(fā)抖??上О?,對于人類的語言,我只能聽懂,卻說不來。即使發(fā)出類似的音,人類也聽不到,因為他們的聽覺系統(tǒng)跟我們比起來,差得太遠了。要不然,我一定飛到他鼻子上,大罵一句:無知的蠢貨,我們對這病毒天然免疫。

“那批大貨什么時候到?”矮個子直愣愣地盯著他,想要逼出一個答案來。

“應(yīng)該就是這幾天吧,別著急嘛!”他氣定神閑地說。

“還不著急!過幾天各個小區(qū)就要封閉了,人不能隨便進出?!?/p>

“誰說的?靠譜嗎?”他一下子直起身。

“小道消息,花錢打聽的,只要花錢辦的事準沒錯?!卑珎€子語氣肯定。

一聽到那個“錢”字,我又泛起了惡心,正在揉搓的前足瞬間就沒有了力氣。

“不出意外,那批貨這幾天到,”他的眼神落到了那幾包口罩上,“反正快了,你等我信兒就是了?!?/p>

矮個子也盯著茶幾上的口罩看了一會兒,搖著頭:“行吧,快點,過幾天滿大街都能買到了,咱們就沒錢可賺了。”

矮個子帶來的食物,讓他的晚餐豐富起來的同時,也讓他邋遢的程度更上一層樓。那些未啃凈的骨頭就隨意丟棄在那幾包口罩的旁邊,組成各種怪異的圖形,散發(fā)著濃烈的油葷味。我們暗中高興,巴不得他一直這么邋遢下去,這樣我們再不用頻繁地更換棲居地,也不用面對天敵的捕殺,還能在美食中安度余生,豈不美哉?這一兩天,我們都被這家伙養(yǎng)得黑黑胖胖的,母親甚至還產(chǎn)了一次卵。我從出生至今從未過上如此安逸的生活。我有些擔(dān)心,再這樣下去,我們會肥得飛不起來。我猜想過,這家伙或許是地球上唯一不反感蒼蠅的人類。無論這家伙怎么邋遢,怎么不講衛(wèi)生,那些吃剩下的食物殘渣始終和那幾包口罩保持著一定距離,就好像那幾包口罩是他唯一的凈土。

眾所周知,美夢都很難成真。我們美好的日子沒過多久,就被矮個子口中那位叫玉兒的女人攪亂了。

這天,男人抱著一個小紙箱回來。一進門,口罩都還沒來得及摘下,放下紙箱,就去收拾茶幾上那些堆得小山一樣高的臟東西,而后就將客廳和臥室簡單打掃了一下??吹竭@個一反常態(tài)的男人,我們都感到異常陌生。父親甚至派我和另外一只同胞兄弟前去確認該男子身份(父親懷疑眼前的人不是之前那個家伙)。我們在他頭頂飛了幾圈,向父親發(fā)出了確認無誤的信號。往常這個男人對我們的存在都會視而不見,沒想到的是,他掃著掃著突然揮舞起手里的掃帚,向我們劈過來。多虧了我們那雙三百六十度視角的復(fù)眼(包含四千個可獨立成像的單眼)及時發(fā)現(xiàn)了危險,我們一個靈活的閃身就躲了過去。除此之外,我們蒼蠅看到圖像傳送到大腦的速度比人類快了四倍,也就是說,人類自以為的快如閃電的動作,在我們眼里就跟播放慢鏡頭差不多。想輕易拍死我們,別癡心妄想了。

做完清潔衛(wèi)生,他把放在地上的小紙箱抱起來,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了茶幾上。他輕輕拍了拍紙箱上的灰塵,然后低頭伸手找小刀。這一次,他的手像一塊磁鐵,小刀很快就粘了上去。他利落地將紙箱拉出一道口子,從里邊取出幾包東西來。還是幾包口罩,但顏色看上去比之前的要淺一些。他將淺色的口罩堆在了之前那些口罩的上邊,一個小山包就顯現(xiàn)了出來。忙完了手里的事,他往后邊一仰,靠在了沙發(fā)上,摸出手機發(fā)消息。

放下手機,他取下眼鏡,雙手合十貼在鼻根,閉上了眼睛,像是在禱告。他的眼睛閉上了,就再也沒有睜開過。我飛到近處一看,才知道這家伙睡著了。

我們都盼著這家伙快點吃飯,我們都很餓了,可是,他睡得像一頭死豬。在一陣接著一陣的鼾聲中,父親有些無奈地對我們說,看樣子我們只能去外邊覓食了。父親一聲令下,十只蒼蠅組成的探鋒隊伍,很快就集合完畢,目標是附近居住區(qū)的垃圾桶。

就在我們準備出發(fā)的當口,門外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敲門聲讓那家伙很快醒來。他顧不上擦掉嘴角邊的口水,就急不可耐地向門口跑去。一個女人的聲音出現(xiàn)了,緊接著就是高跟鞋落到地面的聲響,那聲音尖銳、清晰,“嘎達”“嘎達”,踩出撩人心魄的節(jié)奏。

他領(lǐng)著一個身材高挑、穿著性感的女性走了進來。那女人身上散發(fā)著濃烈的香水味,很刺鼻。這味道如果讓我們來定義,簡直就是臭,在蒼蠅看來,那女人噴的就是臭水。有些奇怪的是,聞過那女人身上的味道后,我們的饑餓感很快就消失了。父親讓我們飛回各自的位置原地待命。

他們在沙發(fā)上坐下,男人指了指口罩堆成的小山包,臉上的表情有些得意,好像自己的能耐特別大。

女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兩個瞳孔瞬間發(fā)出了貪婪的光。

“今天我又給你弄了十包,一共十五包。”看到女人的眼神,他臉上的表情更加得意了。

“哎呀,太感謝你了?!迸艘荒樇樱焓窒肴プツ切┛谡?。

“別急,別急,”他把女人懸在空中的手摁了下來,“陪我喝幾杯?!?/p>

他站起來,走到冰箱前頭,打開門,從里邊拿出之前矮個子送給他的食物。

“我這里還有幾個菜,微波爐加熱一下就可以吃了?!?/p>

女人似笑非笑,算是默許了。

他走進廚房,女人麻利地抓過一包口罩,仔細看了起來。幾分鐘后,男人端著兩盤菜走到女人跟前,兩只小眼睛又眨了起來。

“這鹵煮味道很好,”他把菜放到茶幾上,轉(zhuǎn)身去冰箱頂部將上邊的酒拿下來,“這酒也不錯,你嘗嘗?!?/p>

那些鹵煮進了一次微波爐,變得跟以往有些不同了,不僅冒著熱騰騰的白汽,味道也比之前散發(fā)得更遠,短短十來秒,整個房子便都是那個味了??蓯旱氖?,那味道又勾起了我們的食欲,饑渴感很快就填滿了我們小小的身體。

他去廚房拿來兩個酒杯,這酒杯比他之前用的酒杯要大一些。他微笑著給女人倒?jié)M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jié)M了,這次,他不再心疼酒,似乎是想讓自己和對方都多喝點。

“干了!”他盯著女人的眼睛,把酒杯舉到半空。

女人沒說什么,碰了一下杯,就喝光了杯中的酒。

他夾了一塊鹵煮放進嘴里,咀嚼了兩下,用筷子指著那些菜:“玉兒,吃菜,還熱乎著呢?!?/p>

女人有些難為情,夾起一小塊,慢吞吞地放進嘴里,也不怎么嚼。顯然,她對那些食物沒有半點興趣。而我們對那些食物垂涎欲滴。強烈的饑餓感折磨著我們的身體和靈魂,幾只失去理智的同胞兄弟公然違抗父親的命令,結(jié)隊飛行,直愣愣地向食物飛去,似乎要跟那對男女爭搶。

女人尖叫一聲:“啊!蒼蠅!”

她這聲尖叫,讓空氣的波動發(fā)生巨變,也把身邊的男人嚇了一跳。女人的手抓起一塊抹布胡亂地在空中亂揮一通,有兩只同胞兄弟被女人打中,掉到了地上,掙扎著扇動翅膀再也飛不起來了。女人還沒解氣,走過去補了兩腳,于是,我那兩個同胞兄弟就被踩成了肉餅。

從同胞兄弟被踩扁的尸體上抬起腳后,女人的心情稍微緩和了一些。

他放下筷子,扯了兩張衛(wèi)生紙,將地上的尸體包起來,扔到廁所的便池里。

“幾只蒼蠅而已,搞得大驚小怪的?!彼f。

“這些玩意太惡心了,影響食欲。”她捂著嘴說。

“幾只蒼蠅不至于,難道你這輩子就沒下過蒼蠅館子?”他攤手反問。

女人沒有吭聲,把目光投向放在冰箱旁邊的殺蟲劑,對他嚷了起來:“快噴點殺蟲劑,快噴點殺蟲劑?!?/p>

“吃著飯呢,”他指著茶幾上的食物和酒,“這么好的菜,這么好的酒,一噴都吃不成了?!?/p>

“那你去廚房噴點?!迸酥钢鴱N房的方向說。

他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拿起那瓶灰撲撲的殺蟲劑,慢搖搖地走向廚房。

父親的信號及時發(fā)了出來,廚房的同胞兄弟立馬撤離了。父親生氣極了,那幾只餓死鬼的不理智行為,導(dǎo)致我們丟掉了大好的局面。這就是隊友的重要性,優(yōu)秀的隊友能給團隊增益,愚蠢的隊友只會給團隊帶來不必要的損失。

噴完殺蟲劑,他輕松地走了出來,表情有些復(fù)雜,似乎有種你的要求我滿足了接下來我說了算的感覺在里頭。

“現(xiàn)在可以好好喝酒了吧,”他將兩個酒杯滿上,“來,走一個?!?/p>

女人,皺著眉頭,干了一杯酒。

他又招呼起女人吃菜:“玉兒,吃菜,別客氣啊?!?/p>

“不喜歡吃這么咸的東西,”女人心思不在這上邊,“你之前微信給我說的大貨什么時候到?”

“明后天吧?!彼吘捉朗澄铮呎f。

我內(nèi)心充滿了疑惑,也非常好奇,他們口中說的大貨到底是什么?我倒是希望是一些新的沒見過的玩意,讓我開一下眼界,千萬別又是口罩。

“你之前說好了,可別反悔哦?!迸颂嵝蚜怂痪?。

“大丈夫哪能食言呢!”他拍著胸脯保證。

女人笑了,主動端起酒杯,等著他碰過來。

“你現(xiàn)在一個賣多少?”他問。

“之前賣十五元一個,過幾天再漲點,打算賣十八。”

他沉思了幾秒,端起酒杯,示意女人喝酒。女人心領(lǐng)神會,仰頭又是一杯。

他們喝開了,話題從口罩又跳了其他方面。他們身體里呼出的帶有酒味的氣體混在了空氣里,讓我也有些醉了。沒有父親的命令,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即便餓死,我也不會連累團隊。

我發(fā)現(xiàn),這次他喝了酒后跟以往有些不同,臉上泛起紅色,眼神飄忽不定,從他嘴角揚起的微笑來看,有種獵物已到手的自信。我腦子里響起了父親說的那些話,酒這種液體的神奇之處或許正在慢慢體現(xiàn)。

那瓶酒喝到快見底時,他的手慢慢移了過去,扣在了女人的手背上。女人沒敢正眼看他,輕輕地將手往回抽了一下,但沒抽動,還是在他的控制范圍內(nèi)。一陣試探之后,他的動作更加堅定了。他迫不及待地將手伸到女人的衣服里,來回揉搓。女人開始呻吟,上衣被掀開,胸前那兩個肉球一樣的東西,在他的手掌中變化著形狀。沒過多久,他的嘴唇又在女人脖子和耳根處蹭來蹭去,一只手開始脫女人身上的衣服。脫掉女人身上的衣服,他又脫自己的,那件紅色的馬甲就像是一層皮緊緊地粘在了他身上,他扯了幾次都沒脫掉。最后,還是在女人的幫助下,他才成功地脫下那件讓他抓狂的馬甲。他有些厭惡地一拋,馬甲在空中劃了一個小弧度后,掉到了地上。那件臟兮兮的馬甲躺在了地上,“正大速運”的“正”字徹底看不到了,只剩下“大速運”三個字。

幾分鐘過后,他們從客廳進入了臥室。大吃一頓的機會終于來了。我們在空中撲閃翅膀慶祝這一幸福的時刻。吸取了之前的教訓(xùn),我們并沒有高興過頭,仍然是在父親的指揮下,我們有序地飛到鹵煮上進食。在他們忽高忽低的喘息和叫喊中,我們很快就填飽了肚子。

那個叫玉兒的女人顯然比他酒量好,完事后沒多久就來到客廳,抓起沙發(fā)上的胸罩和衣服穿了起來。穿上衣服后,她似乎又變了一個人,那點酒精對她似乎沒起到任何作用。她仍然頭腦清晰、動作敏捷,麻利地將茶幾上的口罩裝入事先準備好的口袋里。裝口罩時,她還謹慎地四處張望,好像怕我們會突然飛到她已到手的口罩上,在我看來,這個年輕女人對我們的厭惡程度一點都不亞于郊區(qū)的那位老牧師。

女人離開后,他還在床上磕磕巴巴地念道:“大貨明天能到,我給你留著,玉兒,相信我?!?/p>

這樣重復(fù)了三遍后,就只剩下打呼的聲音。

第二天,父親將我們組織起來去尋找新的棲居地。

我們不解地問他,這里好好的,為什么要撤走?

“預(yù)感告訴我,這個地方咱們待不長久了,這一兩天就搬走?!备赣H回答得很干脆。

新的棲居地尋找得并不順利。因為疫情的緣故,人類比之前更加重視衛(wèi)生。我們飛了大半天,依然一無所獲。我看出了父親的焦慮,他在空中竄上竄下,沒有明確的方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疫情也讓我們的生存變得比之前更加困難。父親有些喪氣,命令我們再次回到那個男人的家中。我明白這是無奈之舉,此時此刻我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我們重回那里時,那個家伙還沒回來。我們都有些疲憊,再加上饑餓,每個同胞兄弟振翅的頻率都很混亂。父親真的是老了,發(fā)出的信號很模糊。他第二次發(fā)出信號時,我們才明白。

我們又回到了各自原來的位置,與濃烈的黑暗融為一體。黑暗里,我感到一絲安心。黑色就像一個巨大的保護殼將我們包裹在里邊,但這種感覺很快就被其他的聲響打碎了——那是鑰匙在鎖眼里轉(zhuǎn)動的聲音。

他走進門,打開電燈,我們身上的黑色迅速地被撕扯掉。大貨真的到了。只見他右手提著一個大號的淺灰色尼龍袋,里邊的東西看起來很重。我想這應(yīng)該就是他口中反復(fù)提到的大貨。

他雙手提著尼龍袋,踉踉蹌蹌地走到了茶幾邊。放好袋子后,將身上那件接近黑色的馬甲脫了下來,抓起茶幾上的杯子猛灌了幾口水。待氣息平穩(wěn)些后,他左手提著袋口,右手伸進去。一個紙箱被他拿了出來,這個紙箱比之前的紙箱的確是要大一號。他又重復(fù)了幾次相同的動作,四個大號紙箱在茶幾上壘了起來。

他笑著拍了拍紙箱,像拍了拍盛滿珠寶的箱子。

我想他下一個動作就是伸手去茶幾下找刀子,然后重復(fù)以往的動作。我錯了,他這次沒有至少暫時沒有那樣的想法。他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過后,他顯得有些激動,即使面前沒有人,他也做了一個招手的動作:“大貨到了,快來?!?/p>

我這才明白父親讓我們回來的意圖。既然是大貨,矮個子或者玉兒必定會來這里取貨。他們只要走進這個屋子,必然不好意思空著雙手來,多少都會給這家伙帶點食物。只要有食物進來,我們就有填飽肚子的可能。我對父親更加敬佩了,這就是頭探,眼光犀利獨到、充滿智慧的頭探。

打完電話,那家伙靠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

一想到大餐即將到來,我們的心里都美滋滋的。

有人敲門,男人醒了,我們變得興奮起來。他打著哈欠,半瞇著眼睛去開門。

門一開,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身子往后一仰,差點摔倒。

我有些疑惑,今天的玉兒怎么變得如此野蠻!

“警察同志,就是他?!币粋€陌生男人涌進屋內(nèi),身后跟著兩名穿黑色制服的警察。

“周經(jīng)……”他異常緊張。

“你不要亂叫,”經(jīng)理憤怒無比,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是小偷的經(jīng)理?!?/p>

“我沒有,我沒有!”

“你別狡辯了,”經(jīng)理指著茶幾上的紙箱,“警察同志,就是那些貨,絕對沒錯?!?/p>

兩個警察相互看了一眼,個子稍高的那個警察和經(jīng)理走到茶幾跟前,經(jīng)理用小刀將箱子劃開,抓了一袋口罩出來,用力地拍在茶幾上。

“人贓俱獲,你還狡辯什么!”警察指著口罩嚴肅地說。

“警察同志,這家伙太壞了,偷客戶的貨,拿出去賣高價,你們一定要把他繩之以法?!苯?jīng)理又補充了一句。

他臉頰抽搐,眼中帶淚,那雙狡猾的小眼睛似乎也不眨了。

警察抓著他的胳膊往前推了推,試圖將他帶走。

他猛地掙脫掉,大聲嚷道:“別碰我,我有新冠!”

警察松開了手,愣住了,下意識地將口罩往鼻梁上提了提。另一名警察和那位經(jīng)理不自覺往后退了半步,同時用手調(diào)整了一下口罩的高度。

“這可不能亂開玩笑,”警察指著他,“要是撒謊的話,可是罪加一等!”

他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但沒有說出來。

警察輕松地將他帶走。整個過程,他一點都沒反抗,也沒有抬起過頭。那位經(jīng)理似乎還沒泄憤,走出房門前,又嚷了一句:“還拿新冠當擋箭牌,簡直是一只蒼蠅,壞了一鍋湯。”

我聽到那句話后生氣極了,這明明是罵老鼠的,怎么栽贓到了蒼蠅頭上?我真想好好跟他理論一番,告訴他,我們蒼蠅并沒有他想象得那么壞、那么臟,我們比一些人類要干凈得多呢!

父親信號又發(fā)出來了。他率先飛到空中,等著我們靠近。

為了生存,我們將再次出發(fā)。我的探鋒生涯也將翻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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