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小鎮(zhèn)美夢

2021-08-26 20:19孫鵬飛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21年3期
關鍵詞:小穎繼父大哥

Plan A

昊二枕著我胳膊睡著之后,我偷偷翻她的手機。我當兵五年沒回家,她微信上聯(lián)系最多的人,竟然是我的好朋友小穎。說來小穎是我和昊二的共同朋友。昊二常和人說我和她是一起長大的,其實不是,我們只不過才認識了十一年。我和小穎才是真正意義上一起長大的。

小穎家里窮過,他吃到的第一塊蛋糕,是我過生日,我媽媽拿給他的。吃完,我媽媽問他還吃嗎,他舔舔手指又拿了一塊。我媽媽說,以后你媽做飯不及時,你就來這里吃。

我想阻止他再吃,我爸用筷子敲了我的手背。

Plan B

小穎光溜溜站在二樓的陽臺上,媽媽喊他穿衣服。他置若罔聞,癡癡凝望著馬路盡頭開車離去的爸爸。

這個沒有太陽灰蒙蒙的早晨,原本爸爸摟著他睡覺的。就在十分鐘前他突然哭著爬起來,抱住正在吃早飯的爸爸的腿說,爸爸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爸爸摸摸他圓不溜秋冒青茬的小腦袋說,這是要去掙錢,給你買大玩具。

他說,我不要玩具,我要爸爸不離開我。

媽媽是個迷信的家庭婦女,認為丈夫出遠門,家里人哭,是詛咒。媽媽擰著他耳朵讓他一聲不許哭。他光著身子滑溜得像條泥鰍,一下子掙開了媽媽,光著腳丫跑到陽臺哭得更大聲了。

爸爸吃過飯,發(fā)動起車子,眼睛一直盯著小家伙。爸爸沖小家伙吐吐舌頭,說著回來給你買大玩具。

他還沒有到大人騙不了的年紀,但是他就是不舍得一年到頭沒有爸爸。他眼睜睜看著爸爸的貨車開到了村口,一堆銹鐵支撐起來的龍門下。龍門鎮(zhèn)唯一氣派的就是這扇偌大的銹鐵龍門。爸爸拐彎時另一輛貨車正好疾行,小穎聽到了遠處碰撞產(chǎn)生的沉悶聲。

他眨了下眼睛像是按了下快門,目光凝滯了兩秒,又重新張望。他光著腳跑到現(xiàn)場時,眼睛里只剩下金屬極度扭曲后的夸張形態(tài)和一堆血肉模糊。

那天的太陽一直沒出來,也沒見它落山,直到看見月亮,他才死了心。

就這樣小穎沒了爸爸。媽媽怪罪他大清早哭號招來了霉運,即使用老虎鉗擰他,他都沒有再哭一聲。

爸爸是個大個子,最后軀體在家里停了幾小時,帶去火化干凈了,最后裝進了幾十厘米長的漆紅色木頭盒子。他站在桌子前,木頭盒子和他視線平齊,他看到爸爸笑著的彩色照片。可他對于爸爸的最后印象,卻永遠都是那一堆的血肉模糊。

媽媽一星期沒有下床,眼睛盯著天花板,不吃不睡,頭發(fā)一直往下掉。小穎自己坐在客廳,給自己放卡通片和香港喜劇。看著看著睡著了。等醒來時,他已經(jīng)夠得著餐桌了。吃飯再也不用站著,可以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椅子上??墒沁@個時候坐在他對面的已經(jīng)不是他的爸爸,而是一個上門打工的叔叔。

叔叔們在附近做工,村支書下的任務,每戶人家收留一個,工程完了人就走。

住在他家里的叔叔,勤勞又大方,每天給他們家拖地洗衣,帶著小穎逛小賣部,吃烤肉串。

小穎也不知道誰撮合的,總之,工程還沒完,這個大山里來的叔叔便成了他的繼父。

他經(jīng)常坐在陽臺上,看著樓底下忙碌的這個叔叔,他扔一塊石子下去,打在叔叔黝黑的背上。叔叔停頓一下,并沒有抬頭看,繼續(xù)忙著手里的活計。他又扔了一塊。叔叔沖他笑了,齜出了一口腐爛到牙根的大黃牙,叔叔說,是小穎這么調(diào)皮啊,我說頭上落石子呢。

繼父家里只有一個媽媽,不到半年繼父的媽媽也跟著住了進來。

老太太愛嘮叨,因為小穎五年級的時候和同學打鬧,打碎了一塊窗玻璃。老太太嘮叨了一個星期,直到繼父抽皮帶打了小穎。那是小穎第一次挨繼父打。媽媽當時已經(jīng)挺著大肚子,她看見后就跟繼父說,你滾吧。幾個星期后小穎的弟弟洋洋出生了,洋洋跟著繼父姓。

小穎媽媽出了月子,替繼父收拾好了東西,說你哪里來的就回哪里去吧。

Plan A

我家里有游戲機,小伙伴來玩,不知誰把小穎帶來的。我們當時都知道小穎沒有爸爸,家里大人也一再教育我們,不要欺負小穎。但是這正是孩子欺軟怕硬的天性。小穎黑黑的,其貌不揚。有一次我在游戲里丟了命,一拳打黑了他的眼眶,此后的很多年間,他那個要死又沒死的奶奶,就站在胡同口罵街,我一出門她就罵。

初中時候我和小穎關系才好轉,也是因為昊二。那時有高年級的痞子來我們班泡妞,昊二的模樣總是讓他們首先相中。我喜歡昊二,也自然為了她跟高年級的痞子在廁所里干架。幾個痞子把我堵在尿池邊,圍毆我時只有小穎出手相救。干架也是個幌子,主要是我厚著臉去談判,談不攏就要挨打。我和小穎挨完打,小穎把昊二給他的情書給了我。那以后每次昊二紅著臉找小穎散步,小穎都要叫上我,走一半的路,小穎就不見了。只剩下我和一臉不情愿的昊二把路走完。

Plan B

小穎學校的伙食尤其糟糕,早餐可以在咸菜條里吃到蜈蚣,午飯菠菜湯里有瓜子皮。學校強制住校生必須食堂用餐,可為難了這些少年。離家近的家長中午都往這邊送飯,小穎的媽媽從來沒有送過。他偶爾羨慕地看著同桌吃家里的炒菜,同桌吃剩下也會好心分他一點。

小穎有一次在食堂鍋爐旁邊洗頭,看見員工銜著煙卷站在大鍋旁邊撒尿,尿完提上褲子,吐了煙頭,掀著生銹的大鏟子往鍋里攪。

那以后小穎的媽媽也開始往這邊送飯,只帶著錢過來,買幾個大包子,隔著學校的柵欄傳給小穎。小穎拿回去自己一個不吃,都給同桌吃。

同桌是個女的,沒幾天,同桌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了小穎。小穎第一次得到異性的告白,是在體育課上。剛畢業(yè)的稚嫩的老師領著大家玩官兵抓賊。輪到同桌追的時候,他不忍心看著同桌一直跑,就故意放水讓同桌抓到他。同桌追到手就說,我喜歡你。

那是他第一次牽手,就在學校垃圾場前邊的跑道上。眾目睽睽之下的牽手之后,他還是告訴同桌,我不喜歡你。

他喜歡誰自己也不知道??墒撬娴牟幌肫垓_像同桌這樣善良的人。

幾天后的英語課,他發(fā)音帶著地道的農(nóng)民腔,英語老師請他進了辦公室。

他說,我以前沒學過英語。

老師說,看我的口型。

窗外下著雨,他看見雨線密密地斜織著,雨絲懸掛在窗戶,匯聚在玻璃片上的小水滴飽滿晶瑩。整間辦公室彌漫著刺鼻煙草味,他呼出一口氣,白霧和煙霧攪拌在一起。老師捂著肚子去了廁所。

有那么一刻,他是有些恍惚的。雨隔絕了這個喧囂的塵世,辦公室只剩下他和數(shù)學老師。他看了看數(shù)學備課本上的新鮮名字,唯衣。唯衣彈了彈夾在修長兩指中的煙卷燒成的灰,招呼他過去說,英語老師肚子不舒服,我代他教你吧。他說,好。話一出口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嘴拙,他好像還感覺到了自己的臉很臟,他就是一個小丑。唯衣吐了口煙說,看我嘴型,你用不著緊張。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心跳得厲害。幾天后他得到結論,他愛上了數(shù)學老師。

這可不是對于知識或者師長的敬愛,而是切切實實,深入發(fā)膚的摯愛。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小心翼翼的喜悅和不被察覺的陶醉。

而他的老師大他七歲,已嫁作人婦。小穎知道她是英語老師的妻子的時候很不開心。他像小時候那樣,脫得光溜溜站在陽臺上,看著不遠處銹跡斑斑的龍門。

此后小穎的英語成績突飛猛進,當他第一次參加市里的英語作文朗讀,拿到優(yōu)秀獎的時候,矮他一頭的英語老師興奮地抱住了他。雖然這個獎只是個安慰獎。他深情地親吻了他的每一位老師,他本以為數(shù)學老師會拒絕,可是一切都很順利。他永遠記住了唯衣身上不散的煙草味。

Plan A

我中考前的最后一節(jié)英語課上,最后一次給昊二傳字條,字條傳回來,上面是昊二清秀的字跡:我喜歡的是小穎,你別耽誤時間了。

一直到我初中畢業(yè)那年,都一直是李慶教我英語。我把字條握成一團,扔到了剛泡好的大碗面里。油汪汪的汁水四濺,香味也完全飄散出來。李慶過來管我的時候,我立正站好看著他,一下掀翻了桌子。

后面幾天,我爸找人修了個紀念碑,捐給學校,我才得以繼續(xù)留在教室上課。

Plan B

小穎的英語老師叫李慶,看上去瘦骨嶙峋,可是骨子里是個暴力狂。

下了場小雪,地上的第一排腳印讓小穎踩了出來。他晚上偷跑出寢室,借著教師宿舍前的路燈復習英語。他單手抱著胳膊,讀書累了便把書墊到屁股下面,揉揉眼睛,看著二樓唯衣宿舍的衛(wèi)生間發(fā)呆。他運氣好時可以看到唯衣披著睡衣趴在窗戶抽煙。

現(xiàn)在李慶和唯衣吵的正兇。每次李慶抓唯衣的頭發(fā),唯衣的叫喊聲都算得上撕心裂肺。但是從來沒有其他教師過去勸架。

李慶抽學生耳光從來都是抽兩次,正手一次接著反手一次。小穎仔細分辨著耳光聲,他覺得李慶踢到了唯衣的肚子,唯衣吵架的聲勢弱了下去,聲調(diào)苦悶不堪。

小穎提心吊膽看了會兒,踩著一片潔白,找到李慶摩托車的位置。他擰開了油箱,想點一把火,可是他怕最終會發(fā)泄到唯衣身上。他輕輕把摩托車放倒了。油水撒在了純白的雪片上,刺激的味道鉆進了鼻孔。做完這些他回了宿舍,可是他再也沒睡著。他想起李慶打唯衣最厲害的一次。李慶把唯衣的半截身子推到窗外,唯衣頭朝下懸在外面,李慶攥著唯衣的兩條腿。唯衣的睡衣由小腿向下兜著。小穎在蠟黃的路燈下糾結地看著唯衣青一塊紫一塊的大腿,貪婪的眼神像是要活生生勾下唯衣遮羞的神秘的黑色的內(nèi)褲。

第二天英語聽力課,李慶的一盤磁帶忘了拿。李慶的得意門生小穎一聽便搶著去拿了。小穎進教師宿舍樓之前,匆忙地瞥了一眼,漏油機車的后事已經(jīng)得到料理。但是雪地上往鼻孔鉆的汽油味尚未散去,他滿意地敲開了二樓的門。

唯衣休班,披散著頭發(fā),穿著星條旗的棉睡衣,毛茸茸的拖鞋。小穎說明來意,他看見唯衣臉頰上掛著一塊紅印子,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唯衣說,你先進來吧。唯衣把磁帶遞給小穎時,他看見了唯衣膝蓋上的傷口。他拿到了磁帶,但是沒有急著走。他的個子已經(jīng)很高了,比他爸爸還要高。他兩只手摟住了唯衣,唯衣需要踮腳才能看清楚,他的眼睛里有淚水唰唰往下落。

至于李慶為什么家暴,小穎是過了很久才知道的。李慶的爸爸在村里有地,鎮(zhèn)上搞建設要征收,李慶爸爸不肯簽字。鎮(zhèn)長找到了校長,之后校長打電話給李慶,原本是要告訴李慶,這幾天不用來上班了。李慶當時鬧肚子,電話便是唯衣接的。校長叫唯衣出去吃個飯,唯衣喝得臉蛋紅撲撲回了家。

之后便開始了漫長的家暴。

小穎回教室就一直打瞌睡,索性趴在課桌睡了過去。昊二淘氣地揪他的耳朵,昊二說,小穎,你可愛得都讓雪融化了,讓我酥軟了,你是動物嗎,需要冬眠嗎?

小穎勾了勾昊二的手指,他睡意蒙眬地趴到昊二的耳邊說,你幫我個忙好嗎?他說完話,故意讓自己的臉蹭到了昊二的臉,他感覺到了細微毫毛摩擦帶來的舒適。他承認這種感覺很美,像極了一整塊餅干浸泡、酥軟在牛奶里。昊二說,到底什么忙呀,你快說。

到了第二節(jié)課,李慶隨機叫同學起來回答問題。李慶問睡覺的昊二,是不是不舒服?昊二搖搖頭,停頓了一下,最終下定了決心似的。昊二說,你講課水平太凹了,聽得我要睡著了。

小穎仔細捕捉著那一秒李慶眼睛里的怒火,他腦補著那種感覺,剎那間火柴在瞳仁劃著了。李慶扯住了昊二的頭發(fā),問她說什么。

小穎看見昊二明顯地緊張起來。他還記得自己剛來這里時,英語老師組織優(yōu)生抽差生的耳光。而昊二那時并沒有如老師的愿抽小穎,李慶便抽了昊二。小穎現(xiàn)在并沒有緊張,他盯緊了李慶的眼睛。

昊二說,老師,你是野蠻人。李慶一把拽住了昊二,最后他像是使出了渾身的力氣踹了昊二一腳。昊二退到了后門,四仰八叉摔進了垃圾筐里。

很快傳出了昊二的哭聲。

李慶往垃圾筐走,小穎伸手輕輕擋住了他。李慶看他。小穎嘴巴已經(jīng)頂出了淺淺的茸毛,手臂也每一日都在往粗了變。他拽住李慶衣領沖著李慶的嘴拍了一巴掌。

李慶挨了巴掌卻并沒有順利逃脫小穎的掌控,小穎往回收手,李慶的腰跟著彎了下來。小穎的另一只手扣住了李慶的肩膀,往下一拽,李慶趴了下去。有同學反應過來時,小穎的手里已經(jīng)多了把凳子,砸在了李慶胸口。第二下砸在了頭上,第三下往李慶的生殖器砸時,反應過來的同學死死地攥住了小穎的手。

Plan A

小穎從看守所出來之后就輟學了,好多講江湖義氣的朋友都去找他。昊二央求我?guī)^去,我們?nèi)r,他的繼父回來了。繼父說,小穎不在家。我剛要走。小穎的弟弟洋洋出來說,我哥哥在屋里呢。我看了看小穎的繼父,問他,你不是滾了嗎,啥時候回來的?繼父說,小穎不在家,你們以后別來找他了。

那一晚我把所有零花錢都用上了,我和昊二找了個酒店,我倆緊張兮兮地圍著茶幾而坐。我學著爸爸會客的樣子給昊二沏茶。

Plan B

小穎的兩只手都拷在了派出所的木頭長椅上,拷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一早,媽媽交了三千塊錢,小穎剃了個大禿瓢出來了。

小穎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褲子上拴著鐵鏈子的大哥來找他。大哥倒?jié)M了啤酒說,進去過就是自己人。小穎說,大哥,我不會喝酒。大哥一拍桌子說,我替你喝。喝完又倒上,小穎堅持不喝。大哥說,那這杯酒不用你的嘴喝,用你的腦袋喝。說著酒瓶子飛到了小穎腦袋上,四個中年人按住頭暈目眩的小穎,小穎沖著離他最近的一張肉臉吐了唾沫,他們富有耐心地用彈簧刀割在小穎手臂上。

小穎忽閃著雙眼皮,咬緊牙口一聲沒吭。

大哥把啤酒倒在手絹上,擦擦臉說,小子,見了血就是自家兄弟,有事你盡管來找我。大哥說完一揮手,四個中年人跟著走了。小穎抱著染了血的衣袖,目送沒有買單的他們遠去。

沒幾天他的繼父回來了,帶著弟弟洋洋。他沒跟繼父說話,赤身裸體披著毯子在陽臺上一坐就是一天。

繼父花了錢,讓他進了一家養(yǎng)鴨場上班。他下了班,有時會換一身干凈的衣服去初中打籃球。每次他的出現(xiàn)都能引起學校的一陣騷動,原先的同學也更愛跟他玩。昊二也只有在這時才可以見他。

他會做飯之后,就帶鴨血湯給昊二。半年后昊二去縣城念高中,他的鴨血湯便只給離異的唯衣。

他再去唯衣的家,已經(jīng)不是去拿磁帶,而他的英語水平也永遠停在了進看守所那一天。唯衣泡了茶給他喝,電視里放著成龍的錄像。他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問唯衣有沒有再嫁人的打算。唯衣小口品著茶說,煙算是戒掉了,可是茶又上癮了。他站起來,放肆地坐到唯衣旁邊,他攥住唯衣的手說,你多等我兩年,你再多等我兩年,到時候我應該……

唯衣說,茶喝完了就走吧。

小穎成年這天去縣城獻了一次血,讓一名白發(fā)蒼蒼的老軍醫(yī)看中,忽悠去了西藏當兵。

走前小穎去找昊二,兩人去縣城最高檔的餐廳吃了頓晚飯。飯后散步在大廣場上,昊二抱著小穎買給她的毛毛熊,小穎從背后抱著她。

昊二說,你要走多久?

小穎心里知道也就兩年,可他說,我不回來了。

昊二轉過身抱緊了小穎,她踮腳想吻小穎。小穎拍拍她的頭,阻止了她。

Plan A

小穎去當兵,給我們那塊窮鄉(xiāng)僻壤做出了榜樣。我爸爸給我淘到了好兵種,說是服役的地方四季常青,不冷不熱。

我陪著昊二過完她成年后的第二個生日,我跟她說,我要當兵去了。她問我,去多久。我說,就兩年。昊二哭著抱住我的脖子,我感覺世間不會再有什么力量,能把我們分開了。傳聞小穎要回來的那個月,我正好去當兵,就這樣錯開了。

Plan B

小穎復員回來后脫得一絲不掛,在陽臺上坐了一天。他看得到的龍門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鋼筋混凝土很快會把這個村子吞掉,整個小鎮(zhèn)都要重新規(guī)劃。第二天他憑借昔日軍人的身份去銀行貸款,買了一輛爸爸生前開的那種大車。

他比兩年前又黑下去一層皮,倒是壯了,笑起來一臉抹不去的高原紅。他就帶著這一臉的紅開起了大車,跑長途沒工夫打理行頭,沒幾個月就綁起了長頭發(fā)。

他開車跑第一趟遠門,回來經(jīng)過龍門時,讓一群叫不上名字的人攔下了。他們說,協(xié)助新農(nóng)村的建設,每輛車路過龍門都要收費。長頭發(fā)的黑漢子下車理論,笑起來時矛盾的高原紅似乎也在出賣他,他說自己是在這個村子長大的。他們說,我們不管,每輛車都要繳費。

小穎一路省吃儉用攢了幾個錢,實在不想這么花了。他看著他們?nèi)硕鄤荼姡缓脽o奈地搖搖頭,打點了他們。他心里想著他的爸爸當年可曾受過這委屈。

在家歇了幾天,每頓飯都是繼父的媽送到床頭。媽媽說,別管他了,愛吃不吃。老奶奶卻狠了起來,跟繼父說,家里可養(yǎng)不起這樣干吃閑飯的大爺,還得我這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子伺候。繼父大口咬著饅頭,咬肌向外膨脹,帶動了絡腮胡上一圈濃密的胡須。吃完飯繼父進了小穎的屋,坐在他床頭說,平時都是你媽說你,我從來不稀罕管你。我也不想管你,可你這么大了,一點人事不懂。小穎兩只手伏在后腦勺,不動聲色聽著。繼父說,有娘生沒爹教的東西。小穎坐了起來,準備下床。洋洋今天請了病假在村里的小診所打吊瓶,現(xiàn)在打完了,跑進了小穎的房間,跳起來一下子摟住了小穎的脖子,開心的鼻涕全蹭在小穎脖頸了。小穎抱緊了洋洋,繼父離開房間了,而他的拳頭也早在不知不覺間松開了。

就像在一夜之間,鎮(zhèn)上的土樓全拆了。重新規(guī)劃之后,遍地是未完工的高樓大廈。

小穎再次出遠門時,家門口的地皮開發(fā)商已經(jīng)量過了。繼父撐在門口,一字一句跟開發(fā)商談條件。老奶奶忙著給立在門口的人端水。洋洋上學去了,小穎走時沒見到洋洋。他像是最后見他爸爸那天,不祥的預感在心間彌漫。他想著要不要回去再補一覺,他掉頭時,老奶奶堵著門口,問他怎么還不走。

他沒說什么,上了車,發(fā)動起來。這個早上灰蒙蒙的,太陽失約了。他隔著玻璃往外看,像是看見幼時光溜溜的他在門口哭哭啼啼。

他謹慎地把車開到了龍門底下,換了擋,剛要踩一腳油門,那幾個叫不上名字的人把車攔下了。其中一個見他沒熄火,并沒多說,直接把手伸進沒頂?shù)筋^的車窗,擰了鑰匙。他問你們干什么。那人說,進來知道繳費,出去就不懂規(guī)矩了。

他罵了句,點好了錢交給那人。那人比畫一下數(shù)字,說出去是進來的兩倍。

他開門下車,把準備好的棍子抽了出來。那人鄙夷地看著他,吹了口哨。一群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人,向這邊聚攏。小穎照著那人的腿掄了過去,那群人一擁而上。小穎的棍子并沒有在這次群毆中施展開,他絕望地想著年少時看的香港武俠片都是騙人的。他的手很快便握不住棍子,蜷在地上抱著頭。

他能忍得住疼痛,他的肋骨肯定斷了,他感覺到了,但是這只是開始。

那群人四散而逃時,他迷迷糊糊看到了那個大哥,那個讓他用腦袋喝啤酒的大哥。大哥想扶他起來,他說,莽夫,我肋骨斷了,你別動我。大哥說,你說什么,你醒醒。

小穎出院后,守龍門的那群人和他家門口量地皮的開發(fā)商都撤退了。

Plan A

昊二來信說,家鄉(xiāng)的變化翻天覆地。霸道的開發(fā)商都讓當?shù)氐睦习傩遮s跑了,最受益的還是老百姓,每個村子都留一塊地給老百姓做居民樓。最慘的是鎮(zhèn)上的事業(yè)編,他們住進樓房要交五萬押金。昊二說,兩年終于過去了,你快回來吧。

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說,我當初以為在這里就兩年,誰知道要五年。

B&A

唯衣住公寓的五萬押金始終沒有著落,礙于年紀,又不方便搬回娘家同住,最矛盾的時候是小穎給她送去的。

唯衣燒上水說,窮老師,一年到頭攢不下幾個錢。小穎看著為了這次見面唯衣剛清洗過的頭發(fā),或許唯衣是剛出浴,他的鼻尖敏感地捕獲到了唯衣的發(fā)香。他想把唯衣?lián)淼綉牙?,讓濕漉漉的頭發(fā)散在他胸口,讓唯衣的體香在他身上炸開??伤麤]說什么,把錢送到唯衣手里,就打算走了。唯衣說,你喝點茶水再走吧。

那天晚上小穎都沒有走。第二天,小穎回家時,看見那個大哥領著幾個人卡在龍門,跟過路的外鄉(xiāng)人收費。

大哥攔下了小穎說,兄弟,跟著我干吧。小穎說,去我家吃午飯吧,我要結婚了大哥。大哥說,兄弟,這次我要跟你好好喝一壺。

這頓飯結束后,喝高了的小穎跟大哥借了身西裝,穿著和唯衣去領了結婚證。

小穎從小住到大的二層小樓終于拆了,只分了一套一百平的經(jīng)濟房。繼父一家子和媽媽住了進去,小穎和唯衣住進了事業(yè)編的公寓樓。

小穎有了把大車賣掉的沖動,而他那幾天也實在忙碌得沒空開車。每天一睜開眼睛都要和大哥帶領著一幫小兄弟去莊戶地種樹苗,期待著另一撥開發(fā)商占地后多給些補助。然而第一撥人撤了之后,第二撥遲遲未到。

計劃落空的小穎借錢和大哥合伙開了家臺球廳,一開始結交的兄弟們圖個新鮮,生意還過得去。可不到兩個月,大哥便招來一群狐朋狗友,硬是把臺球廳變成了小賭場。他實在不想再參與到每天絡繹不絕的賭徒中,打算和大哥談談,把錢收回來。誰知道小穎再沒有找到大哥。

小穎出的錢讓大哥卷走了,只留下庸碌無為的變成賭場的臺球廳。

幾天后的婚禮小穎心緒不高,進程也尤其寒磣。唯衣因為二婚的緣故,娘家那邊沒來幾個人。因為媽媽找了繼父,小穎爸爸的親屬也跟這邊斷了來往。

昊二目睹了婚禮整個過程,她打了十幾個電話給她的男朋友,但是沒人接。中午的喜宴她一口沒吃,坐在那里一個勁地哭。小穎過來安慰她,你的十萬塊錢現(xiàn)在沒辦法還了,五萬交了公寓押金,五萬開了臺球廳。昊二擦擦眼淚,惦記著最美的一面要烙印在小穎的眼里。昊二說,你留著吧,我不要了。

我休假的第二天上午,二十四歲的我同昊二領了證。正好小穎接到了臺球廳轉手出售的消息。他起了個大早,心情已經(jīng)有所好轉。我和昊二同小穎在路上偶遇時,小穎說他在策劃著把大車賣了,還了銀行,用臺球廳的錢還昊二,再剩下的做點小買賣。

我不停點頭,對他的想法大加贊成??墒沁@些事真的不是我關心的。我按昊二的意思盤下了臺球廳,簽完字之后,我抬起頭長久地凝視著小穎。我真想告訴他,我自少年時期便希望他一直失敗下去,希望他是一個抬不起頭的人。因為我成長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我愛上了昊二。可我最后也只能笑笑,對著他一通虛情假意的附和,離開時不忘祝福他美夢成真。

責任編輯/何為

作者簡介:

孫鵬飛,山東壽光人,在《上海文學》《青年作家》《解放軍文藝》《莽原》《青春》《滇池》《青島文學》《山東文學》《作品》等刊物發(fā)表中短篇小說,獲第二屆馮夢龍優(yōu)秀作品獎,第二屆志愿文學獎,第六屆長征文藝獎,2018年度莽原文學獎。

猜你喜歡
小穎繼父大哥
小幽默
小幽默
腦筋急轉彎
腦筋急轉彎
一頭賣不掉的牛
一頭賣不掉的牛
濟公傳
上一句
憋出內(nèi)傷
一頭賣不掉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