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吹罷瓊花開

瓊花開了，似雪一般，開在和煦的春風里。

起初，是一朵，靜靜的，半遮半掩地躲藏在綠葉后，趁人不注意時，便悄悄露出半邊臉來，有意無意地，只讓人瞧見她淡白色的裙擺。待你轉身離開，她才慢悠悠地出來，文靜中帶著幾分靈動，素雅中又帶著幾分羞赧，如玉如月。

這個時候，我才真正得睹瓊花之芳容。其花形碩大且圓潤，大如玉盆，圓若瓷盤，八朵五瓣小花一起，手牽手圍成個圈，密匝匝的，環(huán)繞著中間那一顆顆白色的珍珠似的小花，在陽光下抖擻成絕妙的樂章。不，是一個個跳動著的音符，橫空出世，且舉世無雙。

我的男鄰居，便養(yǎng)著這樣一棵仙姿綽約的瓊花。記得第一次踏入他院子里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就是那開得正好的瓊花，一朵朵，一簇簇的，開成了最好的模樣。每每經(jīng)過，總是會駐足觀賞，偶爾還能瞧見他陪著癱瘓的妻子在瓊花樹下小坐。風吹花落，落在她的肩頭，他便輕輕地拾起，認真而溫柔地別在妻子的發(fā)間，舉手投足間，皆是愛意。

聽人說，男鄰居從前是城里的有錢人，可后來為了給妻子治病，散盡家財，搬至偏僻的鄉(xiāng)下生活。而妻子自小喜歡瓊花，他便親手在院里種下瓊花，他希望妻子看到花開，更希望妻子的病好起來。一天又一天，冬去春來，終于，他等到了一樹瓊花開?？墒屡c愿違，妻子的病，并沒有如期好起來，反而像個新生兒般，說哭就哭，說鬧就鬧……但，日子依然，瓊花亦盛開，他仍細心呵護她，無怨無悔，不棄不離，陪伴她看了一年又一年的瓊花盛開。

無奈，悲涼總來得太快，她去了，沒有絲毫的預兆，像睡著了似的，發(fā)間還別著愛人的瓊花……他輕輕地把她抱到瓊花樹下，紅著眼睛，強忍著心中凄惶與悲痛，依然陪她在瓊花樹下小坐，一如往常，就好像她從未離開。

再后來，就剩下他一人獨守瓊花樹，守著一份天長地久的思念，守著他心中永恒不變的愛……

如今，瓊花又開了，開得轟轟烈烈，開得絢爛非凡，開得自然清麗，開得繁茂得體，朵朵綻放著不一樣的幽香。我又一次想起了他，想起了院里那一樹的燦爛?；蛟S不管過了多少年，只要他活著，他都會一直守望著瓊花，就如同守望著他的愛妻，守護著他們倆的愛與思念……

我的淚再也忍不住地往下掉，滴落在那一朵潔白的瓊花上，瞬間融化，而我似乎也讀懂了他如瓊花般冰清玉潔的心……

我兒時的谷雨

谷雨時分，春光正好，嫩嫩的草兒冒了出來，圍著我們的小瓦房，肆意地開著，綠著，向上，再向上，生長成下一季的希望。

在田地里，父親也在播種著希望。他弓著腰，靈活地將花生苗種植到事先挖好的小坑里，然后再用鋤頭翻土蓋住，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復著，直到把半畝地種好。這還沒完呢，隔壁的田也是我們家的，是用來種番薯的。

種番薯似乎更好玩，在我瞧來，于是乎我嬉笑著跑過去幫忙。父親挖坑，我則往坑里放入番薯苗，兩人互相配合，工作進度確實快了不少。我心中大喜，挺直了腰板，自夸道：“瞧瞧，有我?guī)兔褪遣灰粯?，我果然是個能干的?！备赣H停下手里的活，看看我，邊笑邊問：“你這么能干，問你個問題，看你能不能答得出來？”我點了點頭。父親隨即問道：“你說村里人為什么要等到谷雨才播種花生和番薯？”我還真答不出來，愣在了原地，抓著腦袋，嘿嘿傻笑。

父親倒是沒笑話我，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谷雨前的氣候變化大，誰也保不準，太早播種，非但沒好處，還容易把苗苗整發(fā)霉了。而在谷雨時分播種，此時氣候溫暖，土壤也更適合苗苗們生長。我們做事也是這個理，要學會看時機，時機到了，便能水到渠成?！蔽夷托牡芈犕旮赣H這一番話，心想：又學到了呢。

待我們播種完剩下的地時，天已漸漸黑了。四面鄰近的田地里仍然熱鬧著，夕陽西下，照見的是一個又一個忙碌的身影，他們也在殷切地播種希望。

父親領著我到前面摘了些香椿嫩芽，說要帶回去炒雞蛋犒勞一下我，我可開心著嘞，幫忙扛起鋤頭就跑。

夜晚，繁星點點，吃著父親做的香椿炒雞蛋，腦海里浮現(xiàn)著田間播種時的場景，唇齒間亦浸潤著甜甜的味道。

如今，又是一年谷雨時分，我思念著，盼望著，那默默深藏著的兒時記憶……

有暗香盈袖

一場雨后，玉蘭花開了，開得悄無聲息，開得密密麻麻。

花開的所在，是寬闊的步行街頭，一縷極細膩的香氣迎面撲來，甜絲絲的，很是清幽自然，聞了只覺舒心，許多的煩惱都能拋之腦后，得到暫時的歡欣。忘也忘不掉的，它全不似香水味般叫人眩暈。

也正因為如此，我便情不自禁地迷上了這一縷香。

而這一縷香，散也散不去，在我的記憶里醞釀，徘徊。

玉蘭花開的時節(jié)，常常是一樹馥郁，淡淡的芳香縈繞左右，又隨風攜帶到各家門前。頓時呀，整個小鎮(zhèn)都染上了這種獨特的氣味，可甜香啦！大人聞了忘記當下的勞累，小孩聞了幻想未來的甜蜜。一小朵一小朵的玉蘭花，有純白色的，有淺黃色的，也有黃白相間的，默默地棲在樹上，在葉間，半開半合，有晶晶亮的水珠兒落在花瓣上，愈發(fā)將它襯得嫩極了，果真是個圣潔的小精靈呢。

是了，它就是個小精靈，為了把這一縷芳香傳送到人間，心甘情愿地卸下了背上的翅膀，不著衣飾，蹦跳著撲向我們，純真潔凈。我們看它，賞它，嗅它，試圖在它的身上尋覓到一絲季節(jié)的氣息。

這也沒錯，它原本就低吟著一個季節(jié)的清香遠溢。

在玉蘭花盛開的日子里，摘四五朵下來，一朵放進衣袖里，一朵藏在口袋中，余下的則找一小碟盛著，任它自由揮發(fā)，只待空氣中全是花香。再沒有比這更雅致的事情了，宜室宜家，真真是沒錯。

但，花不完全要自己摘，有爬樹的閑工夫，還不如學村口的老大爺，拿根綠竹竿，往樹梢一捅，霎時間就能下一場花雨來，且是帶著隱隱香氣的花雨。然而，我卻沒有這樣做，一則怕把樹兒敲痛了，二則恐驚嚇了玉蘭花，實在劃不來，若真?zhèn)怂?，嚇了它，那可如何是好?/p>

玉蘭花呀，在我心中，早已是一位居住在南方，性子嫻靜，且天生麗質(zhì)的女子。

這樣的好女子，在我的家鄉(xiāng)還是較常見的，我家屋后就有一位。它的樹干不粗，通身呈灰褐色，披以深碧色的葉，極秀氣。待開花的時候，那碧色的葉間又添了一抹白色，如云如雪，絕妙多姿。

小時候，家里條件不好，燒不起富貴人家的檀香，也多虧了這優(yōu)雅且不嫌貧愛富的玉蘭花香，為我的窗前添了香氣，亦讓我的夢境不至于失了味道。

我時常會想，種玉蘭花的人都是善良純真的吧，才能培植出帶有香氣的花，他們的心里一定裝著滿滿的幸福與希望！

玉蘭花的香，在多年以后，一直都跟隨我，陪伴著我。在我背井離鄉(xiāng)，輾轉了多個城市，飽含思鄉(xiāng)之苦的時期，予我無盡的慰藉與溫暖，以淡淡的清香，為我驅散黑夜里的無助與渺茫……

它，擔得起“玉蘭花”這個名字。因為，它的品質(zhì)與它的名字真的很像，玉石一般的存在，天然去雕飾，高雅美好。

如今，雖身在惠州，亦能一睹玉蘭花盛開的模樣。不僅如此，我還能嗅上一嗅那淡雅清新的玉蘭花香。

我是幸福的，這一種幸福，異常極致，故鄉(xiāng)的情懷不減且增。

又下雨了，長長的步行街頭，行人稀疏，一改昔日的繁華景象。不變的，也唯有這一排一排的玉蘭花樹了吧。

你瞧，地上，滿是玉蘭花，這一地的芳菲呀！你瞧，有一小朵的，有半朵的，有三四瓣的，也有僅剩一小瓣的，厚厚的，如玉片般晶瑩剔透，似凋落的蝶兒般沉默靜美，在細雨中愈發(fā)香氣四溢。

我走近它，深情地捧起它，放在手心。

雨輕輕地落，輕易便濕了我的衣裳，我淺淺地笑了笑，從容地取了一小朵，學著小時候的模樣，緩緩地藏進衣袖里。

剎那間，暗香浮動。

雨還在下，攜著三兩朵玉蘭花，嗒嗒落在街上，聲音忽遠又忽近，就如同它身上的香氣，清清淡淡，從未削減。

它的前身，一定是位居住在南方，性子嫻靜，且天生麗質(zhì)的女子吧，亭亭玉立，不卑不亢，素凈優(yōu)雅。

若我們的心性能稍微改改，學玉蘭花那般純凈，細膩，那我們亦能自帶一身清香，四季無憂……

作者簡介：江利彬，筆名云夢悠，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華文學簽約作家，河南文學雜志社簽約作家，廣東省散文詩學會會員，其作品刊登在全國各大報刊上，并多次在征文比賽中獲獎，出版有個人散文集《背影》。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