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達源

“汽修女孩”古慧晶

“汽車轟鳴的聲音在我耳朵里是很動人的音符，汽油的味道我覺得也很迷人，它們有種獨特的魅力吸引著我?！?/p>

17歲的深圳女孩古慧晶前不久突然火了，人民日報、央視新聞等中央級媒體關注點贊，多次登上微博熱搜，全網(wǎng)流量累計2億+。

原來是今年4月，來自深圳市第二職業(yè)技術學校的古慧晶，在廣東省職業(yè)院校學生專業(yè)技能大賽汽車機電維修賽項目中奪得一等獎，成為全省第一個參加此類賽事并獲得一等獎的女生。

南都周刊記者深入探訪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一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學霸”故事，而是在良好的家庭教育和學校職業(yè)教育背景下，一個“笨笨的普通女孩”關于熱愛和堅持的故事。

愛“臭美”的普通女孩

“學霸”、“別人家的孩子”……古慧晶火了之后，類似溢美之詞不時出現(xiàn)在網(wǎng)友口中。

而在古慧晶看來，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學霸，只是一個普通女孩。用她自己的話說，甚至有點“笨笨的”。

初三時，古慧晶的成績在班上屬于中等偏上，數(shù)學比較偏科?！叭绻弦粋€普通高中的話，很可能考不上自己心儀的大學?！惫呕劬Р桓市哪靡粋€普通大學文憑后，再找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安穩(wěn)工作，于是想到了上職校。

父母聽說她想選汽修專業(yè)，嚇了一跳。其實古慧晶并非心血來潮，她對汽車的興趣由來已久。

小時候看到電影《速度與激情》中酷炫的駕駛技巧和汽車改裝時，她就想著長大后能擁有一輛自己的汽車，自己改裝自己修理：“這種感覺真的太酷了！”

上小學時，她經(jīng)常在小學門口拐彎處等爸媽來接，每次有汽車經(jīng)過減速加速，汽車油門的轟鳴聲和汽油味都讓她著迷：“我覺得汽油的味道很香。”

如今的古慧晶雖然才17歲，但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比大部分同齡人都顯得成熟，對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的主見。父母聽她說完選汽修的理由后，尊重了她的選擇，“你要對你自己的選擇負責?！?/p>

“爸媽一直比較民主?！惫呕劬δ隙贾芸浾弑硎荆改甘前资制鸺业膫€體戶，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很注意培養(yǎng)她的主見，與關注成績相比，父母更關注她做事情是否通達。

初一時，古慧晶有一段時間比較叛逆，覺得爸媽管得太多。父母為了幫她補數(shù)學，想給她報個一對一的補習班?！拔耶敃r認為上補習班是在質疑我的智商，就說不去，就不信我聽不懂。父母說沒關系，給了你這個機會，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情?！惫呕劬е两駥@件事印象深刻，“因為，后面果然偏科更嚴重了?！?/p>

如果翻看古慧晶的朋友圈，你會發(fā)現(xiàn)她和大部分17歲的花季少女一樣，愛“臭美”，喜歡打扮自己。但是這個普通女孩的不普通之處在于，很早就明確了自己對汽車的愛好，并且有一股愿意為之不斷努力的韌勁。

除了汽車，她還喜歡下象棋和攝影。多年堅持之下，她還曾獲得2020年廣東省校園攝影大賽二等獎。正是她身上的這股韌勁與熱愛，讓她在以后多次想放棄汽修時，咬牙堅持了下來。

直面質疑 暗自較勁

帶著明確的目標，古慧晶進入了深圳市第二職業(yè)技術學校。入學不久，她得知學校針對廣東省職業(yè)院校學生專業(yè)技能大賽專門組建了集訓隊，便立刻報了名。

剛參加集訓隊時，不少老師同學都不太相信，紛紛勸古慧晶說，女生還是做營銷比較輕松。古慧晶堅持了下來，成為集訓隊里年紀最小的，也是唯一一個女生。

與平時上課不同，集訓隊的生活非常忙碌，日復一日重復同樣的動作，以增強操作熟練性。在獲得參加廣東省職業(yè)院校汽車機電維修賽項的資格后，每天早上7點，古慧晶就出現(xiàn)在了集訓隊的實訓基地，晚上10點多回到宿舍時，宿舍往往已經(jīng)熄燈。

初中同學知道她學汽修后，開玩笑說：“以后修車就找古慧晶了?！惫呕劬е肋@是善意的玩笑。

更大的質疑來自親戚。逢年過節(jié)時，親戚往往會問古慧晶上了什么學校。在她說出職校時，她能明顯感受到親戚臉上異樣的表情。

“進一步得知我學的是汽修時，他們往往直接說‘怎么可能，我就知道他們的意思了。怎么能隨便評價一個自己不了解的東西呢？”古慧晶坦言，看到親戚的反應后一開始會不開心，但從來沒有因此動搖過自己的選擇。相反她暗自較勁，“你越這樣想，我越要努力成為自己當初想要的樣子?！?/p>

事實上，我國對職業(yè)教育的重視程度不斷提升。2019年國務院印發(fā)的《國家職業(yè)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指出：“職業(yè)教育與普通教育是兩種不同教育類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然而，不少人對職業(yè)教育仍有“低人一等”的印象。

不論是職業(yè)教育還是上大學，選擇適合自己的道路就好，“人生出彩方式多種多樣，不一定要用學習成績證明自己的能力。”

古慧晶的教練李世川曾考察過德國的職業(yè)教育，對德國職業(yè)教育對經(jīng)濟的巨大推動力印象深刻，“德國人沒有職業(yè)教育低人一等的印象?！甭殬I(yè)教育培養(yǎng)的高技能人才，已經(jīng)成了德國工業(yè)4.0的重要保障。

近年來，國內職業(yè)教育體系也越來越完善。在深圳市第二職業(yè)技術學校，很多專業(yè)都有專門的校內校外實訓基地。學生在校內除了學習理論知識外，還能學到最新實用技能。

深圳市第二職業(yè)技術學校的汽車專業(yè)實訓基地幾乎占了一整棟樓，大樓前臺是模擬汽車4S店的“營銷中心”，一樓汽車展廳中擺滿了各式主流款式汽車，為了真實模擬修理廠的工作環(huán)境，一樓展廳中沒有安裝空調。

除了上課和休息之外，古慧晶這兩年的職高生活幾乎都是在實訓基地度過的。鉆車底排查汽車故障、拆裝發(fā)動機、四輪定位……這些在汽車維修店大多由男士“包攬”的操作，古慧晶忙得不亦樂乎。

在實訓基地要穿工鞋，為了安全里面有鐵塊，一天下來腳經(jīng)常會磨得紅腫。另外，修車時經(jīng)常會接觸化清劑，去年冬天她手上的皮膚全是裂開的。

“沒辦法，喜歡汽修，就只能忍著了?！睈鄞虬绲乃灰詾橐?，“偶爾出門逛街，起碼要兩小時才能出門。日常訓練的話，早上3分鐘就可以了?！?/p>

她從沒因為外界的質疑和身體上的磨難想過放棄：“選了自己喜歡的事情，就會有勁頭做好?！?h3>壓力大到想過放棄

然而，學習中遇到巨大困難時，這個“笨笨的普通女孩”一度想放棄汽修。關鍵時刻，對專業(yè)的熱愛、教練的悉心指導、不服輸?shù)捻g勁，讓她咬牙堅持了下來。

學習汽車故障與診斷時，需要學習電路圖，這是古慧晶的弱項，“高一一年完全沒聽懂，那時候甚至會懷疑自己的智商?！?/p>

那段時間實訓基地的訓練也特別辛苦，為了節(jié)約時間，她買了一個行軍床，放在實訓基地午休。周末別的同學都回家了，她也選擇在學校實訓，盡管她家離學校只有兩公里。

“壓力大了，經(jīng)常趁大家看不到時，邊洗澡邊哭。”時過境遷，古慧晶現(xiàn)在毫不掩飾自己脆弱的一面。事實上如果不是這些哭鼻子經(jīng)歷，她的談吐很難讓人看出她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女。

盡管她不想讓大家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但有兩次她還是沒忍住，當眾哭了出來。一次是練習拆裝發(fā)動機時，教練就在旁邊，她感覺自己忍不住了，先去廁所哭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控制住，回來后沒忍住又哭了出來。教練看到后嚇了一跳，趕緊寬慰她。還有一次她邊做練習邊哭，在沒有空調的實訓基地里，老師以為她臉上的淚水是汗珠。

種種壓力之下，古慧晶想到了放棄：“一度懷疑自己的選擇，甚至會質疑自己，為什么不去選擇一個安逸的生活，非要作死。”

如果不是真正熱愛，很難想象這個17歲的女孩能堅持下來?！拔业膬晌恢笇Ы叹殞ξ姨昧?。我不想讓他們失望，更不想做逃兵。”古慧晶說。

比賽前的一個月，她每天加練到晚上11點多，累得有時站著都想睡覺，一個月瘦了15斤。為了不打擾同學休息，摸黑回到宿舍后，她倒頭就睡，第二天早上起來后再洗澡。

古慧晶的堅持有了回報。2020年4月的廣東省職業(yè)院校學生專業(yè)技能大賽上，她獲得汽車機電維修賽項目一等獎，成為全省第一個參加此類賽事并獲得一等獎的女生。

“笨笨的我被大家的愛與信任添了一道又一道的自信。謝謝大家?！鲍@獎后，古慧晶多次在朋友圈里對學校、老師和家人表示了感謝。

未來做一個優(yōu)秀的能工巧匠

古慧晶走紅后，各種贊譽也接踵而來。這一事件也引發(fā)了大家對女性就業(yè)和職業(yè)教育的討論。

古慧晶拒絕被標簽化，在她看來，女生完全可以勝任很多社會上被貼了明顯性別標簽的崗位：“我想告訴所有女生，不要被外在的標簽限制住，男生能做到的我們一樣可以?！?/p>

在李世川看來，作為女生，古慧晶干汽修也有自己的優(yōu)勢：“細心，能發(fā)現(xiàn)汽車上很細小的故障，對細節(jié)的處理也更細膩。”

古慧晶的爆紅，也讓職業(yè)教育出圈。

“以前社會上的確有一些對職業(yè)教育的偏見，但這幾天我翻看微博下面的評論，發(fā)現(xiàn)大家對職業(yè)教育的認識也有了很大轉變。”古慧晶認為，不論是職業(yè)教育還是上大學，選擇適合自己的道路就好，“人生出彩方式多種多樣，不一定是用學習成績證明自己的能力，為自己愛好努力的人也同樣值得被人認可?！?/p>

最近一段時間，古慧晶一遍遍向很多人講述自己的故事，希望能打破一點點大家對女性就業(yè)和職業(yè)教育的偏見。

談到學生古慧晶的爆紅，深圳市第二職業(yè)技術學校校長歐陽文偉接受媒體采訪時十分感慨：“以前，外界的評價往往是成績不行的學生才讀職校，職校是最后的、無奈的選擇，這樣的刻板印象存在了很久。但其實如今的職業(yè)教育早已不是這樣，職業(yè)教育的成長通道和就業(yè)前景都有了不少變化?！睔W陽文偉希望這次事件之后，能有越來越多的人重視職業(yè)教育。

隨著國家產(chǎn)業(yè)的轉型升級和對職業(yè)教育的重視程度不斷提升，職業(yè)教育培養(yǎng)的早已不再是流水線上的工人，而是專業(yè)性更強的技術類人才。習近平總書記也多次強調，要大力弘揚工匠精神。

獲得廣東省賽一等獎后，古慧晶獲得深圳職業(yè)技術學院免試入學資格。談到未來的發(fā)展，古慧晶堅定地表示，將繼續(xù)選擇汽修專業(yè)：“今年是建黨百年，作為新一代的接班人，我會一直這樣走下去，發(fā)揮工匠精神，未來做一名優(yōu)秀的能工巧匠?！?h3>-同題問答-

Q：你的夢想是什么？現(xiàn)在實現(xiàn)了嗎？

A：成為汽車行業(yè)的“大佬”，還沒有實現(xiàn)。正在努力學習中！

Q：你怎么看待自己目前的職業(yè)和職業(yè)未來的發(fā)展？

A：隨著人們生活質量不斷提高，對汽車的需求化也更加明顯，所以汽車這一行業(yè)的未來應該是寬廣而多有機遇的！

Q：你是否有過焦慮和迷茫的時刻？

A：有且不止一次，因為學習內容復雜難懂，難以理解。在全是男生的環(huán)境下，感到十分孤單。在老師們的細心幫助下克服了這個問題。

Q：你看過《覺醒年代》嗎？最喜歡里面哪個人物？

A：看過，劇中的高君曼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雖為女兒身，但愛國心卻不比男兒少一絲一毫，在幕后幫助陳獨秀編纂《新青年》雜志。

Q：工作之外，你有什么興趣愛好？

A：中國象棋、攝影，喜歡打扮自己。

Q：請分享最近看的一本書/劇集/電影/一首歌，說說你感到印象深刻的點。

A：分享一首最近聽的歌，來自Nineone的“風的顏色”。歌里一句詞很能表達我的心聲，“等風來根本不是我的風格，迎風跑才發(fā)現(xiàn)有空回首”。我也認為人生不能一味地被動接受，也要主動爭取，為自己所好，為自己所想而奮力爭?。?/p>

Q：請設想一下10年后的自己。

A：或許會在社會的磨礪下增長隱忍和堅持的態(tài)度。自己應該會向著目標一步步更加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