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 子

麻栗村是滇西一個深度貧困少數(shù)民族村子，是我們單位的掛鉤幫扶村。村子地處“其高不可丈量”的無量大山深處。要不是我被派到這里當(dāng)駐村扶貧工作隊員，我對麻栗村的了解，僅僅就只限于一年一次或數(shù)次按照要求去“轉(zhuǎn)走訪，掛包幫”活動。麻栗村在我腦海里的印象，多是些浮光掠影式的模糊感覺：偏遠，貧窮，村里人家生活艱苦；但這里人老實巴交，植被好，人們夜不閉戶也不會丟失東西，特產(chǎn)的無量山烏雞和火腿滋味極好……還有，聽說這個村子的青梅多。

麻栗村雖然名叫麻栗，但山上的松樹、水冬瓜、杜鵑等其他樹種繁多，獨獨很少見到麻栗樹。什么原因，我問過，不是少數(shù)民族諧音，也沒有尋找到合理的答案。記得每次去麻栗村時，在村前房后、沿途路邊，總會見到遍地種植著不知名的綠色植物。不是核桃，不是茶樹，也不是我所認(rèn)識的樹木。問過村里人，才知道就是青梅。淡淡幾句，但除了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些“卻把青梅嗅”之類的詩句，也沒放在心頭。

去駐村時，正是人間四月，空氣里蕩漾著草木和陽光的香味。穿過綠樹擁抱通向麻栗村的鄉(xiāng)間小路時，我感覺到自己的身心都快要被融化在這翠玉雕成的青山之間了。如果說背靠青山好做家，那么，選擇倚靠的青山就是眼前種滿青梅的青山了。如果說此心安處是吾家，那么這樣鳥語花香青梅泛綠的地方就是可心安心的家和故鄉(xiāng)了。

路旁夾道那些掛滿了綠色果實的樹木應(yīng)當(dāng)是青梅吧？我問來接我的村民，他們笑吟吟地說：就是青梅。這里生態(tài)好，無污染，陽光足，青梅長得特別好。隨著近幾年各方各面的幫扶，麻栗的青梅名氣越來越大，是小有名氣的青梅之鄉(xiāng)呢。我心一動，我來麻栗村是為了投入脫貧攻堅之戰(zhàn)，或許也是為了奔赴一場青梅之約。只不過為了這樣的一次約會，我不只是修了三生三世的緣分，而一如詩人席慕蓉在《一株開花的樹》詩中所寫：“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讓我們結(jié)一段塵緣/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jīng)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是的，在麻栗，在山村，我真的想伏下身子低下頭，愿意像助力百姓脫貧致富的青梅一樣，腳踏實地安下心扎下根，開好花結(jié)好果，把最好的一首詩歌在土地上，寫給我喜歡的青梅。看著路邊地頭那一株株果實累累的青梅樹，看著身旁質(zhì)樸如土笑容如花的村民，我知道：在麻栗村，我真的不會有泛宅浮家之漂泊感，我只會擁有竹馬遇到青梅一樣的好時光！我的青梅之夢，總是在一次次的進村入戶的汗水與辛苦中實現(xiàn)。我的青梅之約，總是記入我的一章章的抒情日記中。

誰能忘記那一晚，忙忙碌碌地進村入戶回來，才知道是我們之中一位從大城市里來駐村女孩的生日。大家急忙忙完手頭的村情戶檔貧況錄入和入戶信息的整理比對訂定。而后大家齊動手，馬上成就了幾道色香味俱全生日大菜：素炒的青菜，是我們自己種的；涼拌沙松尖，是下村時坡上隨手采摘的；燉土雞，是從貧困戶家買來的。沒有蛋糕，沒有歌廳，但大家圍著熊熊燒燃的火堆，眼亮心熱激情高。村委會幾個干部用地動山搖的彝族《抬舉調(diào)》，來祝這位太陽曬黑了臉蛋山風(fēng)吹糙了皮膚的姑娘表達真誠的感謝和生日的祝福：“眉毛彎彎月牙樣，小嘴紅紅像觀音。觀音好看泥巴塑，阿妹好看自生呢。站著好似一棵竹，蹲著好像一笑篷花。小腳走路丁字步，小手甩得鷂鷹飛。桂花別在腰桿上，人又標(biāo)致花又香。不用抹粉那好看，昨會長得那乖乖……”歌聲逗得女孩臉上彩霞飛心頭樂開花。那晚的我，也即興寫下并誦讀了《在山中，我把一個扶貧的女孩稱為兄弟》：

“不用調(diào)整心態(tài)目標(biāo)，也不用妝容美顏，自然而然，就把山中天籟的響聲當(dāng)成了生日的快樂歌。

從不夸夸其談，明燦的笑聲只傳遞日子的美好，如風(fēng)的腳步訴說青春的光華，青梅煮酒時是我們是桃園結(jié)義的英雄，廚房田間忙碌時是俗世朋友親人。在山中，在村里，我們都自然而然，把冷或熱、快或慢的每一天都當(dāng)作人生的生日。

晨風(fēng)、水花、顫葉、雞鳴、犬吠、腳步……是多音部的合奏。

風(fēng)搖動的果樹、妙曼的炊煙、遠道來的云朵、走熟了山路、自種的菜蔬、幫村民新栽的煙苗……是多姿勢的舞蹈。

把喜歡的植物當(dāng)親人，把熱愛的動物當(dāng)好友。當(dāng)然，不用建檔不用立卡，把村里每一個好心人家都當(dāng)作至親摯友。

今天，鮮花正色本正盛開，梅子核桃素面朝天成長。退后一步，你已足顯勇毅。朝前一步，你又完成蟬蛻。為此，我寫下：

江山如此多嬌，你自溫柔如水。

風(fēng)流自在今朝，你自英姿勃發(fā)。

人生能有幾個生日有莊稼、山花山果、泥香土味陪著度過呢？我又寫下：

站在紅花地里，比紅花紅。

蹲在水芹菜邊，比芹菜軟。

立在烈日下，自帶光芒。

山中沒有蛋糕，只有自己給自己說一聲：生日快樂。

我們背靠的青山、寄居的麻栗村莊和面臨的樂秋河，都百分之百快樂，并祝福永遠快樂！”

村子里婆娑的青梅樹見證了：這個青梅一樣的姑娘感動得淚水盈盈，并在這感動里茁壯成長。而無數(shù)個這樣村子里，還住著無數(shù)個這樣來自四面八方的隊員，他們只爭朝夕，讓飛揚的青春在土地上閃出七彩的光芒。

誰能忘記那一日，通過各級考核考評公示，我們所駐的村實現(xiàn)脫貧摘帽了，一切的付出終會有回報，小小的麻栗村沸騰了。摘來青梅，我們煮酒。青梅青青，青梅林里吹拂出綠綠的風(fēng)，散發(fā)著燦燦的光，彌漫著暖暖的溫柔，啁啾著悠悠鳥鳴……我們精心地把洗凈，晾干，入壺，加酒。那酒，不用說，必須高度的，也肯定是高度的。再加入適量的冰糖，生文火慢慢煮……青梅煮酒，煮進山中的清涼城里的繁華，煮進故鄉(xiāng)的往事老友的感情，煮出長長的日月寬博的乾坤，煮進過往歲月所付出辛勞和收獲的喜悅。酒沸，壺歌。青梅的清香微澀和糧食酒的醇香融為一體，芬芳了村子和人心。我們開懷暢飲，不論英雄，只談美好的現(xiàn)在和更美好的明天。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的青梅酒，但我還是記得要在日記本里寫下《脫貧摘帽日》：

是春雷滾滾！

是鼓聲震天！

當(dāng)驗收通過，當(dāng)脫貧摘帽的喜訊傳到村寨。村委會小院上空迎風(fēng)招展的紅旗更加鮮艷了，小學(xué)校教室里的讀書聲更清脆響亮了，家家戶戶新房子里的笑聲更加爽朗欣悅了……

摘下千年的貧帽子，不能忘記他們：扶貧路上，有人受傷，輕傷不下火線，那些事跡成了人們前赴后繼的動力。扶貧路上，有人跌倒過，但從不畏懼退縮，從哪里跌倒又從哪里站起，百姓的心底會記住他們的好。扶貧路上，還有人永遠倒下，化成了路的一部分，化成了一個個的春華秋實，化成了一座座不朽的豐碑紀(jì)念碑。

核桃、藥材、蔬菜、水井、道路、衛(wèi)生室、好學(xué)校、安全房、簽約醫(yī)生……訴說這幸福的夢是拼出干出的。

綠水、青山、上坡道、下坡路、樹上經(jīng)濟果、林下中藥材……把頌詩贊歌輕吟淺誦。

種養(yǎng)業(yè)、新產(chǎn)品、電商、引資、銷售……他們讓駐村換了新天地，駐村也錘煉了隊員成熟的思想和堅定的信念。

每一步的腳踏實地，都走出了新步伐了。

每一句以人民為中心的話，都說話算話了。

每一項治窮幫貧的項目，都落地生效了。

幾枚蛋，一筐果，無數(shù)感謝聲……是村民饋贈給駐村隊員最好的禮物。

脫貧摘帽日，是村寨的生日，也是駐村工作隊員金燦燦的紀(jì)念日。

歲月如歌。從此后，作為駐過村的扶貧隊員，他們的生活里，多了一群心連心親人。他們?nèi)松?，又多了一個魂牽夢縈的故鄉(xiāng)。

是的，與青梅相約，我們相約到生命里又一個可以終生依戀的親親故鄉(xiāng)。

誰能忘記那一次，從掛鉤戶家出來，走過青梅擁抱著小路，我心里暖融融的。幾年來，我見到了無數(shù)個人家越來越多越來越來越好的變化。在麻栗這片長滿青梅的土地上，變化的不只是村容村貌，不只是生活水平，還有人們的笑聲和煥然一新精氣神。正想著這些時候，我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一看，是掛鉤的兄弟發(fā)來的。這感動我的點點滴滴，同樣被我記為日記《我會努力的》：

“掛包幫、轉(zhuǎn)走訪歸來，陽光灑滿山村，灑滿村里一幢幢新修的房子。

在陽光里蘇醒過來的世界多么美：建檔立卡貧困戶全部實現(xiàn)兩不愁三保障了，貧困全面清零了。核桃、紅花、青梅……這些支撐起脫貧產(chǎn)業(yè)的果木，有著好看的站姿。平整的水泥路，延伸向更光明的遠方。”

最有意義的，是我的掛包戶給我發(fā)的一條微信：“哥，我會努力的！”

心底的欣悅油然而生，陽光浸潤我全部身心，這一句話的禮物，是多么珍貴的禮物。

難忘的人和事那么多，全都是我與青梅之約的戀歌。

這青青的青梅，從五百畝發(fā)展到兩千畝了；這青青的青梅，已成為村民穩(wěn)定增收的好產(chǎn)業(yè)了。在青梅間行走，我常常把自己遺忘在其間。其實不是遺忘，是我真的把自己當(dāng)作一株青梅了。

就像今年的此日，因為閏月的緣故，時序還沒到過春節(jié)，青梅花早早就綻開了，粉粉的，白白的，把麻栗村的房子和山山水水處處裝點得花團錦簇，把我的心情和想法裝點得花團錦簇。青梅花一開，冬天的冷好像就遠了，而春天也好像早早就來到了人間。駐村幫扶的歸期將近，我的留戀之情漸深漸濃了。那些或曲或直的青梅樹，好像也通曉我的心情，無論我的腳步走到哪兒，都把最燦爛最芬芳的花朵送給我，都把最優(yōu)美的枝條伸探向我。

青梅花叢中，有人在照相，擺著和青梅一樣好看的姿勢。有戀人一邊賞花一邊對歌，女聲起唱：“英俊瀟灑阿表歌，三弦羊皮斜掛著；如魚得水歌場上，跳跳唱唱怪快樂?！蹦新晫停骸靶v如花彝家妹，打歌跳菜樣事會；只要出你就答，整夜通宵不嫌累?！甭牭梦倚亩甲砹?。一旁的老高忙拉了拉我的衣袖，讓我回過神來，他說著來一調(diào)他作詞作曲的調(diào)子給我品評品賞：“一棵竹子十呀十二節(jié)，一日想你十呀十二回。好是好玩呢，就是害呀害呀害羞些……”這調(diào)子所表達蕩氣回腸愛情，多像青梅煮酒的味道，多像我割舍不去的青梅之戀。要不，昨夜我怎么會夢見青梅花開，今早我的日記怎會寫下《與青梅書》：

青梅，此次書，唐突，但誠實。此次書，無經(jīng)驗或訓(xùn)導(dǎo)之意，多為學(xué)習(xí)之心。

青梅，先叫青，再喚梅。所謂青梅，不僅是兩個字，或簡單的字符，我喊得越多，我念得就越多，我唇齒間的喃喃之語越多，我的愛就越多，且深。

青梅，分割不開的青，或梅。你是青梅，是麻栗的青梅。也是我割舍不去的，一粒梅。

青梅花開，我們不談愛情；青梅將熟，我們不談產(chǎn)業(yè)，不談收獲，只是靜靜地看著青梅，懷想春天，遠方，和明天。以及與青梅有關(guān)的夢。

上次我來的時候，沒看見青梅，只見一樹樹白而粉的青梅花，開得燦爛，開得勤快而努力。

無山無水的我，在心底一次次把青梅嗅。嗅出遼闊無邊的遠方。

這次我來的時候，沒看見青梅花，只見一樹樹果實累累的青梅，用果實感恩土地的厚愛現(xiàn)深情。

愛山愛水的我啊，念想著青梅成熟時，泡幾罐青梅酒，醞釀無數(shù)溫柔而溫暖的鄉(xiāng)愁和詩意，等真心的朋友來交心談心。

這時節(jié)，在云南、在大理、在南澗、在樂秋，在一個叫麻栗村子，青梅們，我沉默地招呼一聲，就會齊刷刷喊出了春天。喊醒在春天也不愿醒來的人。

這時，春風(fēng)浩蕩，春鳥啁啾，所謂的竹馬，我悄悄從想法里的小自私小貪戀里一抹而去。

麻栗一顆梅，是生活梅，是愛情梅，是永遠有遠方有理想的梅！

這梅，不是凌寒獨自開的梅。不是青梅煮酒論英雄的梅，是我熱愛和歡喜的梅。

在路上的人們啊，山再高，皇帝也不遠。遇到哪棵動心的梅，都可以擁有地久天長的愛。

至于小小我，可以是騎竹馬來的郎，亦可是等到郎來的一樹青梅。

青梅尚青，看梅的人卻不少。梅林嫻靜，風(fēng)來來往往，像我夢中的樣子。它們圓潤、光滑、油亮，輕輕一晃，就從我內(nèi)心蕩漾起一圈圈的漣漪。

但我一直咬緊牙關(guān)，忍住贊美，忍住吐露真情和愛的表白。

青梅，青梅，你熟透之日，才是我采擷表白之時。

青梅酒，青梅酒，在你出壇之前，我已沉醉不知去路歸途。

青梅也罷，青梅酒也罷，我都愛。但我百分之百純粹的愛，要在你百分之百成熟時，才大聲說出來。

于是，我學(xué)會不談你是一粒梅子，這些日子，為了無邊無際的春色，我把麻栗的青梅，嗅了又嗅。

我這臭美的小樣，你喜不喜歡，都如此純凈而溫暖。

青梅花開得那樣灼灼，開得那樣葳蕤?？粗嗝坊?，就像看到了翡翠般綴滿枝頭的青梅果，不由得又想起宋詞《花心動》中的詞句：“煮酒試嘗，團子青梅，草草也休辭勸。待等閑暇尋勝去，又閑事、有時縈絆。趁取良辰，醒后莫管?！贝角嗝肥鞎r，我還會來麻栗，青梅煮酒，話鄉(xiāng)村振興。

窗 外

一直都喜歡臨窗而立，或憑窗而坐。人在窗邊，可以自由地放飛心思，欣賞風(fēng)景。在一扇大大敞開的窗前，放出去的是信鴿，迎進來的是好心情?？粗粗?，人的眼界和心境不知不覺就敞開了。

記得兒時在鄉(xiāng)下，土墻藍瓦木窗門的老屋是二層樓的。一樓的雕花木格窗是固定的，無法開關(guān)。而二樓的窗子是雙扇木窗子。早上起來，輕輕一推，吱呀一聲，窗子打開，清新的空氣漸自涌入，藍色的房瓦、紅泥圍墻、村邊竹林、綠色田野、遠處青山，還有燦爛的陽光……逐一撲面而來?？粗@一切的時候，一顆睡了一夜的心仿佛也隨著這些風(fēng)景一一舒展開，慵懶而愜意地欣欣然眼睛，新的一天就是從打開窗開始的。天是陰是晴，是多云還是有雨，推窗時一切都已清楚明白。最喜歡開窗的時候，遇到一朵朵黃燦燦的花探頭探腦，一直伸到窗口邊來，數(shù)只叫喳喳的鳥兒，邊在瓦片上啁啾邊跳躍；最喜歡開窗的時候，一輪紅紅的太陽早已升到天上，明亮的陽光照在瓦房頂，隔夜的水汽升起來，氤氤氳氳，仿佛仙境；最喜歡開窗的時候，一眼就瞅見窗兩邊掛著黃澄澄的玉米、紅彤彤的辣椒，瓦房頂上的簸箕里玉葵花籽、南瓜子發(fā)著好聞的香味；最喜歡開窗的時候，一眼就看見院子邊的圍墻旁，母親仰起笑臉朝窗子里的我張望，母親正在灑掃院子，那些夜風(fēng)吹來的落葉、雞刨出的泥土一一被母親掃得干干凈凈。最喜歡開窗的時候，有一道雨簾兒掛在窗外，雨點的巧手纖指輕輕彈奏著瓦片，發(fā)出動聽的樂音。最喜歡開窗的時候，可愛的家貓“喵”一聲一閃而入，溫柔地蜷在我的腳邊。最喜歡有月光的夜，看著一輪銀月在天上慈愛地看著我，一直到我甜甜地入夢。最喜歡在窗邊看夜晚的天空，數(shù)星星，一顆，兩顆，三顆……一顆流星眩目一亮劃過天空！那些在窗邊飛走了的童年時光，事隔多年，還鮮活在心頭。只要我輕輕啟開心的窗子，它們就會迅速浮現(xiàn)在我眼前！

記得在學(xué)校上學(xué)的時候，最喜歡的位子也是靠窗的位置。在聽著老師枯燥的課程時，可以忙里偷閑看看窗外的風(fēng)景：不用上課的鳥兒們在天空飛來飛去，不用上課的知了叫得人昏昏欲睡，隔壁班的那個大眼睛女生是否也看到了窗外綠樹上的紅花……最難忘坐在窗邊的那些時光，耳里聽到的不是老師的語文歷史數(shù)學(xué)物理化學(xué)，而滿腦子飛的是瓊瑤的《窗外》：那個叫江雁容的女生，她踽踽獨行，纖細瘦小，白襯衫、黑裙子、白鞋、白襪，“齊耳的短發(fā)整齊的向后梳，使她那張小小的臉龐整個露在外面。兩道清朗的眉毛，一對如夢如霧的眼睛，小巧的鼻梁瘦得可憐，薄薄的嘴唇緊閉著，帶著幾分早熟的憂郁……但她那對眼睛卻朦朧得可愛，若有所思的，柔和的從路邊每一樣?xùn)|西上悄悄掠過……”呵，真美！還有她說的話：“有房子就有窗子，有窗子就有人，人生活在窗子里面，可窗外的世界比窗子里美麗。”真好！最難忘坐在窗邊的那些時光，老師終于走出教室，我終于可以把酸痛的眼睛揉了揉，而后遠遠地、高高地把心放到藍天白云上！把心事交給一陣陣從窗外跑過的風(fēng)，讓它帶我去遠方的遠方！最難忘坐在窗邊的那些時光，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同學(xué)們一同大聲地談理想論人生，青春的朝氣足以讓所有的夢想都開出花來。最難忘坐在窗邊的那些時光，有同桌津津有味地陶醉在顧城詩句里“……我想在大地上/畫滿窗子/讓所有習(xí)慣黑暗的眼睛/都習(xí)慣光明……”追風(fēng)的年齡我們啊，真的，真的想上天入地，在天上、地上，所有地方都畫上可以自由打開的窗子……

每次坐火車時，我還是坐在窗子邊，看著窗子外幻燈片一樣的景色，飛速地變化著、更替著。每一幅一閃而過的風(fēng)景都像一頁書，每一頁風(fēng)景里的構(gòu)成元素都是一行行文字，它們讓我目光鮮活、充滿好奇，而又目不暇接。那時，單調(diào)的鐵軌聲就遠遠地被隔在了外面……每次坐飛機時，倘若是在窗邊，我很少會靠睡覺來打發(fā)時間。更多的時候，我習(xí)慣于睜大眼睛，盡情地朝外張望，望越來越遠的大地，看千奇百怪的云朵，看窗外的漆黑或濃霧，看遙遠大地上螻蟻一樣的行人……我也是那樣一只螻蟻??！只不過，彼時，我是從地面到了空中的螻蟻！

慢慢地推開窗子，美麗的風(fēng)景就會精彩出現(xiàn)。慢慢地推開心窗，沒有距離的風(fēng)景就是世上最美的風(fēng)景！

現(xiàn)在，我在窗邊靜靜坐著。窗外的棕櫚樹靜靜立在陽光里，一動不動。真好！窗外那株棕櫚樹，陪我十多年了。我一年年看著它長高長大，它一個個晨晨昏昏伴著我度過。時間長了，它早已被我移植到我心底。記得一個狂風(fēng)暴雨日，我站在窗前，看見群樹亂舞，突然就看不到棕櫚樹的影子。我心里空空蕩蕩，這株到哪去了呢？風(fēng)歇雨停之后，棕櫚樹又精神抖擻站在外面。原來，是周圍那些其他樹舞動的枝枝將這完全地遮擋住了，我的擔(dān)心是虛驚一場！遠遠的窗外，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有腳步聲散淡地響著。有窗子真好，我看不見，我卻可以盡情地想象，讓想象無限地豐富，無限地美麗。繁忙的時代，許多人已習(xí)慣了沒有窗子的屋子，習(xí)慣了沒有窗子的生活。而我卻還近乎瘋狂地愛著窗子，愛臨窗而立，愛憑窗而坐。并一直夢想著，在所有的大地上，畫滿窗子，讓所有的窗子里，都照進明亮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