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 雨珂
客觀世界存在兩種事物,即將會自然消亡的(如人類、單個事物)與不會自然消亡的(可能永生的)。不會自然消亡的事物不像有機體那樣受到不可避免的到期日的約束。會自然消亡的事物通常是一個物體,而不會自然消亡的事物在本質上富含信息。單獨的一輛汽車是會自然消亡的,但是汽車作為一項技術已經(jīng)存在了約一個世紀。人類會死亡,但他們的基因代碼則不一定會消亡。圖書本身是容易腐爛的,但其內容不會消亡,因為它們可以在另一本書中得到表達。
當你看到一個年輕人和一個老人,你可以自信地判斷,年輕人的剩余壽命一定比老人的更長。但對于不會自然消亡的事物,比如一門技術,情況就不同了。我們可以看到兩種可能性:要么兩者預計
都有同樣長的剩余壽命(其概率分布的情況被稱為指數(shù)分布),或者老技術的預期剩余壽命要比新技術的更長,與它們的當前相對壽命成正比。也就是說,如果老技術已存活了80年,而新技術存活了10年,那么老技術的預期剩余壽命將是新技術的8倍。
基于伯努瓦·曼德布羅特對林迪效應的詮釋,我們可以作出以下提議:
對于會自然消亡的事物,生命每增加一天,其預期壽命就會縮短一些。而對于不會自然消亡的事物,生命每增加一天,則可能意味著更長的預期剩余壽命。
因此,一項技術存活的時間越久,其預期剩余壽命就越長。比如,我已知的唯一信息是,一位男士已經(jīng)40歲了,我想預測他能活多久。我可以用保險公司所用的那種精算表,看看經(jīng)年齡調整后的預期剩余壽命,該表預測他還能存活44年。明年,當他41歲時,他還能存活43年的時間。因此,每過一年,他的預期剩余壽命將縮短大約一年(實際上,比一年要少,如果出生時他的預期壽命是80歲,那么當他到80歲時,他的預期剩余壽命不會是零,而是還有10年左右)。
不會自然消亡的事物,情況則相反。為了方便理解,我在這里將數(shù)據(jù)簡化一下。如果一本書已經(jīng)出版發(fā)行了40年,我預計它可以再發(fā)行40年。但是,主要區(qū)別在于,如果它又存活了10年,那么預計它會再發(fā)行50年。簡單地說,作為一項規(guī)律,它告訴你為什么已經(jīng)存在了很長時間的事物不會像人類那樣“老化”,而是會越來越“年輕”。每過一年,只要該事物沒有滅絕,它的預期剩余壽命就會翻番。這也是強韌性的一個指標。一個物體的強韌性與它的當前壽命成正比!
當我提出這個想法時,通常會犯兩個錯誤。第一個錯誤常見于我們目前認為是低效和垂死技術之類的事物的反例,例如固定信號塔、印刷報紙和裝著紙質報稅收據(jù)的柜子。很多新事物狂熱癥患者會被我的這些論點激怒。但我的論點不是針對所有技術,而是針對技術的壽命,這只是從概率導出的平均數(shù)而已。如果我知道一個40歲的人患上了致命的胰腺癌,我將不再使用無條件的保險表來估計他的壽命。同樣的,某些人(技術專家)認為我的觀點是在暗示,目前還不到20年歷史的互聯(lián)網(wǎng)將只剩下20年的壽命——但我的觀點實質上是針對平均而非所有情況??傮w來說,一項技術的歷史越長,不但它的預期存活時間更長,而且對這一論點的肯定性也將更強。
請記住以下原則:我不是說所有的技術都不會老化過時,只是說,那些容易過時的技術,實際上已經(jīng)被宣判了死刑。
第二個錯誤是相信采用了“年輕”的技術,你行動起來就可以像“年輕人”一樣。這揭示了一種邏輯錯誤和心理偏見。它歪曲了一代代人不斷貢獻所累積的力量,使人產(chǎn)生一種幻覺,即新一代的貢獻要遠勝老一代——而事實上,從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來說,“年輕”的技術幾乎毫無作為。
給特定人群的行為貼上“年輕”或“年老”的標簽,是一種更危險的做法。如果大家不看網(wǎng)絡上那種高調宣傳的、精心包裝的宣傳片,而是關注生活中十幾歲和二十幾歲的青年人,你們就會換種思考方式。許多進步都來自年輕人,因為他們有相對不受系統(tǒng)束縛的自由與采取行動的勇氣;而年長者則多囿于生活而失去了這些品質。但是,年輕人提出的想法大多都是脆弱的,不是因為他們年輕,而是因為大多數(shù)未經(jīng)歷練的想法往往是脆弱的。當然,很多人之所以吹噓“未來主義”理念是因為宣傳過去的理念賺不了那么多錢,新技術當然比較容易振奮人心。
我收到一封來自蘇黎世的保羅·杜蘭的有趣的信,他想知道,如果我們不知道21世紀需要哪些技能的話,我們又如何能教給孩子21世紀的生存技能呢——實際上,他想到了被卡爾·波普爾稱為歷史主義錯誤的重大問題的優(yōu)雅的應用。我的回答是,讓孩子們多讀經(jīng)典著作。未來包含在過去之中。其實有一個阿拉伯諺語就是這么說的:沒有過去的人就沒有未來。
(摘自中信出版集團《反脆弱:從不確定性中獲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