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藝 ,焦瑩瑩 ,張立偉,李石飛
1.山西大學 分子科學研究所,化學生物學與分子工程教育部重點實驗室,山西 太原 030006
2.山西大學 中醫(yī)藥現(xiàn)代研究中心,山西 太原 030006
艾滋病是由人類免疫缺陷病毒(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HIV)引起的感染性疾病,迄今全球仍有近3700萬HIV感染者,占全球人口的0.52%,是現(xiàn)代歷史上最嚴重的傳染性疾病之一。目前針對艾滋病的治療手段主要是高效抗逆轉(zhuǎn)錄病毒療法(highly active antiretroviral therapy,HAART),即采用2種或3種逆轉(zhuǎn)錄酶抑制劑和至少1種蛋白酶抑制劑進行聯(lián)合作用。該療法可以最大限度地抑制HIV復制,有效降低血漿病毒載量,延長感染者的無癥狀期,從而延長感染者壽命。然而,HAART療法不能徹底根除機體內(nèi)的HIV-1病毒,更不能使感染者的免疫功能恢復正常,臨床中也逐漸出現(xiàn)了許多藥物毒副作用和耐藥毒株[1]。重要的是,停止HAART治療后,病毒載量將會迅速反彈。這主要是由于有一部分HIV-1感染人體后會穩(wěn)定持續(xù)地存在于一些靜息型的CD4+T細胞內(nèi),形成潛伏病毒儲存庫[2-4]。在這些靜息型CD4+T細胞中,病毒基因組處于低水平轉(zhuǎn)錄狀態(tài),幾乎沒有病毒的產(chǎn)生或僅有極少量病毒產(chǎn)生。而這樣的潛伏細胞由于缺乏病毒蛋白,與正常細胞并無區(qū)別,所以不會被宿主免疫系統(tǒng)覺察,從而避免了免疫系統(tǒng)以及藥物對它的攻擊[5]。一旦HAART停止后,這些靜息細胞就會被一些抗原或細胞因子活化,重新參與到病毒的復制周期中[6-8]。因此,HIV潛伏感染是艾滋病無法治愈的根本原因。
隨著人們對HIV-1潛伏感染的建立及維持機制的深入研究,研究人員提出了“shock and kill”的治療策略,即通過潛伏感染激活劑(latency reactivation agent,LRA)激活潛伏的HIV使之發(fā)生轉(zhuǎn)錄,然后與HAART聯(lián)合使用,并結(jié)合細胞的自身免疫監(jiān)視系統(tǒng),從而實現(xiàn)清除HIV-1病毒潛伏庫的目的(圖1)[9-11]。目前已發(fā)現(xiàn)報道的LRA主要有組蛋白去乙?;敢种苿╤istone deacetylase inhibitor,HDACi)、BRD(bromodomain)蛋白抑制劑、蛋白激酶C(protein kinase C,PKC)激活劑、正性轉(zhuǎn)錄延伸因子b(positive transcription elongation factor b,p-TEFb)激活劑、DNA甲基化酶抑制劑(DNA methyltransferase inhibitor,DNMTi)、細胞因子等[11]。盡管已有少數(shù)幾個明星分子進入臨床試驗[12],但臨床結(jié)果并不理想,其原因可能是宿主的免疫響應不足和LRA的體內(nèi)激活活性不足等。除此之外,LRA普遍能夠引起一些毒副作用,如過度激活CD4+T細胞而引起免疫紊亂等,這也是亟待解決的問題[13]。因此,基于“shock and kill”這種治療策略,篩選安全高效的LRA、發(fā)現(xiàn)新的激活機制和作用靶點,是目前艾滋病新藥研發(fā)的基礎(chǔ)和關(guān)鍵問題。
圖1 “Shock and kill”治療策略Fig.1 Treatment strategy of “shock and kill”
天然產(chǎn)物來源廣泛,而且結(jié)構(gòu)多樣,是LRA的重要來源。此外,天然產(chǎn)物可以克服單靶點藥物的局限性從而達到高效的目的。自“shock and kill”策略提出后,目前已從天然產(chǎn)物中發(fā)現(xiàn)眾多的LRA,其中不乏作用機制多樣的天然結(jié)構(gòu),還有已進入臨床的候選分子。因此,本文綜述了目前已報道的38個具有激活潛伏HIV作用的天然產(chǎn)物,根據(jù)天然產(chǎn)物的結(jié)構(gòu)進行了分類,并對來源、作用機制進行了歸納總結(jié)。
1.1.1 惕各烷型二萜 1992年美國癌癥研究中心研究人員從南太平洋島國薩摩亞群島的馬馬拉Homalanthus nutans(G.Forst.) Guill.樹皮分離得到惕各烷型二萜成分prostratin,并對其進行了抗HIV活性研究,發(fā)現(xiàn)其具有顯著的活性[14]。其活性主要表現(xiàn)在2個方面:一方面,prostratin通過下調(diào)寄主細胞CD4和協(xié)同受體協(xié)同受體趨化因子(C-X-C基元)受體4 [chemokine (C-X-C motif) receptor 4,CXCR4]、CCR5的表達來抑制HIV病毒侵染,同時促進T細胞分泌HIV病毒抗體,降低感染率;另一方面,prostratin可通過PKC介導的途徑活化轉(zhuǎn)錄活性核因子κB(nuclear factor κB,NF-κB),使其進入細胞核內(nèi)激活HIV前病毒DNA的表達,從而可以與HAART療法聯(lián)用,從根源上消除HIV潛伏病毒庫[15-17]。自prostratin在抗HIV方面顯示出雙重作用后,惕各烷型二萜以及佛波醇類結(jié)構(gòu)抗HIV活性研究受到了廣泛關(guān)注[18-20]。更為重要的是,在功能性免疫缺陷的鼠模型研究中顯示,與其他佛波醇類化合物不同的是,prostratin不僅能激活胸腺和外周淋巴組織中潛伏病毒的表達,同時還不誘導細胞增殖,不會促進腫瘤形成[14,19]。2008年,Wender等[21]采用半合成方法成功實現(xiàn)從佛波醇5步合成了prostratin,從而在2010年由美國艾滋病研究聯(lián)盟批準進入I期臨床研究。
12-deoxyphorbol-13-phenylacetate(DPP)是一種分離自貝信麒麟Euphorbia poissoniiPax[22]和白角麒麟E.resiniferaO.Berg[23]的佛波酯。DPP在潛伏感染的T細胞中誘導HIV-1的表達,并使它們對病毒包膜糖蛋白的免疫毒素的殺傷敏感。DPP的激活作用比prostratin高出20~40倍,這可能與其親脂的側(cè)鏈結(jié)構(gòu)相關(guān)[19]。
phorbol 12-myristate 13-acetate(PMA)是來源于青霉菌屬Penicillium的佛波酯衍生物,phorbol-12,13-dibutyrate(PDBu)是來源于巴豆油的佛波酯衍生物。研究表明,在HIV潛伏的急性T淋巴細胞白血病Molt-4和Jurkat細胞模型中,PMA和PDBu都能顯著誘導HIV-1激活。在Molt-4細胞模型中,PDBu激活HIV-1的作用是PMA的2倍左右。研究發(fā)現(xiàn)PMA可以通過誘導與HIV-1長末端重復序列(HIV-1 LTR)增強子區(qū)域結(jié)合的NF-κB的激活來實現(xiàn)T細胞中HIV-1的表達。而PDBu作用更強的原因可能是其親水性和低相對分子質(zhì)量。此外,PDBu在細胞質(zhì)中可直接作為鈣離子的調(diào)節(jié)劑,參與了多種細胞信號的轉(zhuǎn)導,包括PKC系統(tǒng)的激活[24-25]。
4β-deoxyphorbol 12-tiglate-13-isobutyrate(4βdPEA)是從E.amygdaloidesssp.semiperfoliata(Viv.)Radcl.-Sm.的葉子中分離得到的一種4-脫氧佛波酯衍生物。研究顯示,4β-dPEA與其他二萜類的PKC激活劑作用類似,它在HIV復制周期中具有雙重作用。在人淋巴瘤MT-2細胞中,10 nmol/L 4β-dPEA可以激活HIV的轉(zhuǎn)錄,在白細胞介素(interleukin,IL)-2激活的外周血單核細胞PBMCs中,半數(shù)最大效應濃度(median effect concentration,EC50)為2.9 nmol/L,而且半數(shù)細胞毒性濃度(median cytotoxic concentration,CC50)均大于10 μmol/L,該轉(zhuǎn)錄活性需要依靠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細胞外調(diào)節(jié)蛋白激酶(mitogen-activated protein kinases/extracellular signalregulated kinase,PKCθ/MEK)激活。同時,4β-dPEA還顯示出了下調(diào)CD4、CXCR4和CCR5受體的作用,但該作用卻與PKC/MEK無關(guān)。此外研究還發(fā)現(xiàn),4β-dPEA與prostratin聯(lián)用時,表現(xiàn)為拮抗效果;而與伏立諾他(一種HDACi)聯(lián)合時,表現(xiàn)為協(xié)同作用,4β-dPEA激活潛伏HIV的EC50明顯降低[26]。
1.1.2 巨大戟烷型二萜 ingenol-3-angelate(IngB),是從南歐大戟E.peplusL.和綠玉樹E.tirucalliL.中分離得到的一種具有抗癌作用的巨大戟二萜衍生物[27]。在急性T淋巴細胞白血病J-Lat A1細胞株中,IngB顯示出了對HIV的高效激活作用,并且表現(xiàn)出低細胞毒性。同時,在經(jīng)過HAART治療的HIV陽性個體中分離純化的CD4+T細胞中,IngB也能夠顯示出激活潛伏HIV的效果。進一步研究表明,IngB的這種激活作用可能是通過激活B細胞的PKCδ-NF-κB途徑和直接誘導NF-κB蛋白表達實現(xiàn)的。此外,IngB與溴域及其外域抑制劑JQ1在潛伏的HIV激活作用中表現(xiàn)出了協(xié)同激活作用,并且使用IngB后CD4受體和CXCR4共受體均下調(diào),起到了實現(xiàn)在激活潛伏HIV-1的同時還能抑制新一輪的HIV感染[28-29]。
EK-16A是從甘遂E.kansuiS.L.Liou ex S.B.Ho的干燥根中分離出來的一種巨大戟二萜醇衍生物。在激活潛伏HIV-1方面顯示出巨大的潛力,且活性比prostratin強200倍。研究表明,EK-16A在能穩(wěn)定表達HIV-1的人腎上皮C11細胞系模型上激活HIV的EC50值為3.53 nmol/L,CC50值為68.51 μmol/L,選擇指數(shù)為19 408;在急性T淋巴細胞白血病J-Lat 10.6細胞上激活HIV的EC50為4.06 nmol/L,CC50值94.17 μmol/L,選擇指數(shù)為23 195;EK-16A均表現(xiàn)出較好的選擇性。EK-16A激活作用機制的研究表明EK-16A是一種PKCγ激活劑,PKCγ的激活既能促進NF-κB的轉(zhuǎn)錄啟動,又能促進p-TEFb信號通路的延長實現(xiàn)潛伏HIV的激活[30]。
1.1.3 瑞香烷型二萜 gnidimacrin最初是從近心格尼迪木Gnidia subcordataMeisn.中分離得到的一種PKC激活劑。它在HIV感染的人T細胞ACH-2和HIV感染的人組織細胞淋巴瘤U1細胞2種模型中激活潛伏HIV的作用至少是prostratin的2000倍,同時還能在濃度低至10 pmol/L上抑制PBMCs細胞中HIV R5病毒的感染,這與其作用于PKCβ從而下調(diào)HIV-1協(xié)同受體CCR5的作用相關(guān)。在患者PBMCs細胞離體模型中,gnidimacrin抗R5活性會被一種PKCβ的抑制劑消除,這是因為gnidimacrin能夠通過選擇性激活PKCβI和PKCβⅡ進而激活潛伏HIV-1,并特異性地殺傷HIV-1持續(xù)感染的細胞[31-33]。
1.1.4 麻風樹烷型二萜 Appendino等[34]從冬大戟E.hybernaL.的地上部分中分離出來的麻風樹烷型二萜SJ23B,屬于PKCα和PKCδ激活劑。在急性T淋巴細胞白血病Jurkat-Lat-GFP細胞株中,SJ23B激活HIV-1基因表達比prostratin至少強10倍。另外,SJ23B可以誘導HIV-1受體CD4、CXCR4和CCR5的表達下降,并在納摩爾范圍內(nèi)阻止R5和X4病毒在人原代T細胞中的感染[34-35]。
1.1.5 續(xù)隨子烷型二萜 從E.officinarumLinn.中分離得到的續(xù)隨子烷型二萜8-methoxyingol 7,12-diacetate 3-phenylacetate是一種通過影響有絲分裂進而激活潛伏HIV-1的天然產(chǎn)物。在向急性T淋巴細胞白血病Jurkat細胞株中轉(zhuǎn)染了由HIV-LTR啟動子驅(qū)動的含有綠色熒光蛋白(green fluorescent protein,GFP)基因的重組病毒的細胞模型Jurkat-LTR-GFP中,用8-methoxyingol 7,12-diacetate 3-phenylacetate處理后可以導致細胞周期阻滯,表現(xiàn)為G0/G1期的百分比增加。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該化合物濃度相關(guān)性地激活HIV-1-LTR啟動子,表現(xiàn)出激活潛伏HIV作用[36]。
3,12-di-O-acetyl-8-O-tigloylingol是從帝錦E.lacteaHaw.中分離得到的又一個具有激活HIV潛伏作用的續(xù)隨子烷型二萜。該化合物在5 μg/mL時能夠誘導Jurkat-LTR-GFP的表達高達84.3%。但是這一激活作用,在使用了PKC抑制劑后其激活作用就消失了,這表明該化合物也是通過PKC途徑起到的激活作用[37-38]。
二萜類HIV-1潛伏激活劑的化學結(jié)構(gòu)見圖2。
圖2 二萜類HIV-1潛伏激活劑的化學結(jié)構(gòu)Fig.2 Chemical structures of diterpenoid HIV-1 latency reactivation agents
alotaketal C、ansellone A、alotaketal D和anvilone A是從一種海綿Phorbassp.中分離得到的二倍半萜類結(jié)構(gòu)。其中alotaketal C在30 μmol/L時會誘導急性T淋巴細胞白血病J-Lat 9.2細胞模型中GFP的表達為(13.8±2.2)%,激活作用最強,是相同濃度下prostratin的2.1倍,但毒性更強[CC50為(11.0±7.8)μmol/L]。此外,加入PKC抑制劑后,alotaketal C的激活作用會被消減85%以上,說明這類二倍半萜的激活潛伏HIV的途徑是經(jīng)過激活PKC所實現(xiàn)的[39]。二倍半萜HIV-1潛伏激活劑的化學結(jié)構(gòu)見圖3。
HHODC是從Ocimum labiatum(N.E.Br.) A.J.Paton的新鮮葉片中分離得到的一種烏蘇烷型三萜類化合物。通過采集HIV-1感染U1潛伏期細胞模型中的HIV-1 p24抗原發(fā)現(xiàn),HHODC質(zhì)量濃度分別為2、4、6、8 μg/mL時,誘導患者外周血單核細胞中HIV-1 p24的招募能增加1.3、2.7、4.8、7.3倍。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該化合物的激活作用可能是通過上調(diào)IL-2、IL-6、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α,TNF-α)、血清γ干擾素(interferon-γ,INF-γ)等細胞因子的生成進而實現(xiàn)的,但是該化合物不顯著抑制HDAC,也不激活PKC[40]。三萜類HIV-1潛伏激活劑的化學結(jié)構(gòu)見圖3。
圖3 二倍半萜和三萜類HIV-1潛伏激活劑的化學結(jié)構(gòu)Fig.3 Chemical structures of sesterterpenoid and triterpenoid HIV-1 latency reactivation agents
morphine是1806年德國化學家從罌粟Papaver somniferumL.的蒴果中分離得到的生物堿,heroin是以嗎啡堿為原料合成的化合物。二者濃度高于1 mmol/L時,在ACH-2細胞模型中均顯示出了濃度相關(guān)的HIV潛伏激活活性。但是它們的激活作用卻不是通過阿片受體起作用的,而是由于此類藥物的濃度高于1 mmol/L時造成了細胞毒性,從而引起細胞壞死的附帶效應,如活性氧的激活和NF-κB信號通路的激活相關(guān)[41]。
de Souza Araújo等[42]從柄果林轅木Unonopsis stipitataDiels的葉中分離得到的氧海罌粟堿是一種芐基異喹啉類生物堿。研究表明,該化合物不僅在HIV感染的急性T淋巴細胞白血病J89GFP細胞株、U1和ACH-2這3種細胞模型中具有激活潛伏HIV-1的作用;同時用它處理的來自4個HIV-1患者的CD8+缺失的外周血單個核細胞時,有3個個體表現(xiàn)出了病毒的激活。而且,該化合物在激活病毒的同時不會誘導周身T細胞的激活。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該化合物是磷脂酰肌醇3-激酶(phosphatidyl inositol 3-kinase,PI3K)的激動劑,能夠特異性地作用于p110α亞型,但是對p110β、δ或γ亞型沒有特異性,所以該化合物可能是通過PI3K/蛋白激酶B(protein kinase B,PKB/Akt)信號通路激活潛伏HIV-1的[43]。
mitomycin C是從頭狀鏈霉菌Streptomyces caespitosus的代謝物中分離得到的一種天然廣譜抗癌藥物。研究表明,在大鼠RFB HIVl-1和人SVTG HIVI-1這2種細胞系模型中,10 pg/mL mitomycin C可以使它們中的HIV LTR的乙酰轉(zhuǎn)移酶活性表達分別提高77、3.1倍。其機制可能是該化合物通過內(nèi)源性NF-κB產(chǎn)生超氧自由基介導產(chǎn)生HIV-1 LTR轉(zhuǎn)錄激活作用的[44]。
psammaplin A是來源于雙海綿體系Poecillastrasp.和Jaspissp.的一種HDACi。研究顯示它與prostratin聯(lián)合治療可協(xié)同增強HIV-1表達,而與帕比司他(一種HDACi)聯(lián)合治療時相反,說明psammaplin A是作為HDACi類的潛伏激活劑起作用的,但是psammaplin A是一種比panobinostat激活效果弱的潛伏激活劑[45-46]。
chaetocin是從毛殼菌屬Chaetomium的代謝物中分離到的一種組蛋白甲基轉(zhuǎn)移酶抑制劑。研究顯示,在J-Lat 15.4細胞系模型中,該化合物以劑量相關(guān)的方式激活HIV-1,而且它能夠誘導從患者體內(nèi)分離得到的CD8+缺失的外周血單個核細胞中50%HIV-1表達,對86% HIV-1感染的靜息CD4+T細胞中的病毒具有激活作用,最適宜的潛伏激活濃度為90 nmol/L[47-48]。
生物堿類HIV-1潛伏激活劑的化學結(jié)構(gòu)見圖4。
圖4 生物堿類HIV-1潛伏激活劑的化學結(jié)構(gòu)Fig.4 Chemical structures of alkaloid HIV-1 latency reactivation agents
研究表明有些香豆素類化合物可作為有效的非核苷逆轉(zhuǎn)錄酶抑制劑,另一些可作為艾滋病毒整合酶或艾滋病毒蛋白酶抑制劑。scoparone是從傳統(tǒng)中藥濱蒿Artemisia scopariaWaldst.et Kit.中分離得到的香豆素類化合物,它對HIV-1的激活與NF-κB信號通路相關(guān)。hymecromone也是香豆素類化合物。研究顯示,在C11細胞模型中,scoparone和hymecromone的劑量分別從300 μmol/L增加到600 μmol/L,可以觀察到HIV-1的表達分別從17.11%上升到30.51%和從5.96%上升到12.94%;在J-Lat A10.6細胞中分別顯示從13.29%上升到25.32%和從5.44%上升到10.38%。它們是濃度相關(guān)性地激活潛伏病毒的,且這種激活不會引起周身T細胞活化[49]。
nordihydroguaiaretic acid、curcumin和1-cinnamoyl-3,11-dihydroxymeliacarpin分別是從三齒拉雷亞灌木Larrea tridentate(Sessé & Moc.ex DC.) Coville葉、姜黃Curcuma longaL.根莖和楝Melia azedarachL.葉片中分離得到的多酚類化合物。研究顯示它們?nèi)叩墓餐攸c是具有免疫調(diào)節(jié)作用,其中nordihydroguaiaretic acid在U1潛伏期細胞模型中通過上調(diào)細胞中的p24抗原來增加活性氧的產(chǎn)生實現(xiàn)潛伏期HIV-1的激活。curcumin能與HIV蛋白酶和整合酶相結(jié)合,在μmol/L級別就可以抑制HIV整合酶,抑制反式轉(zhuǎn)錄激活因子(trans activator of transcription,TAT)蛋白活化,抑制TAT-1蛋白的乙?;虷IV的復制,增強HIV-1持續(xù)感染細胞的抗逆轉(zhuǎn)錄病毒活性,可以調(diào)節(jié)許多轉(zhuǎn)錄因子、細胞因子、蛋白激酶、黏附分子、氧化還原狀態(tài)和與炎癥有關(guān)的酶,在治療感染HIV患者時有雙重作用。1-cinnamoyl-3,11-dihydroxymeliacarpin通過調(diào)節(jié)細胞因子(IL-6、TNF-α)實現(xiàn)潛伏期HIV-1的激活[50-53]。
REJ-C1G3是從虎杖Polygonum cuspidatumSieb.et根莖中分離出來的原花青素三聚體化合物。實驗顯示,REJ-C1G3在Jurkat T A2細胞中對HIVLTR GFP的表達呈現(xiàn)時間和濃度相關(guān)性,但激活效果遠不如prostratin。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REJ-C1G3對病毒的激活是和Tat蛋白的激活相關(guān)的。在Jurkat T細胞中,REJ-C1G3能誘導細胞7SK小核核糖核蛋白(small nuclear ribonucleoproteins,snRNP)釋放p-TEFb,進而激活Tat來增強潛伏HIV-1的轉(zhuǎn)錄活性[54]。
原花青素C1是從可可Theobroma cacaoL.中分離出的一種原花青素三聚體結(jié)構(gòu)。實驗顯示,該化合物同樣能夠在Jurkat T A2顯示出激活潛伏HIV的作用,具有濃度相關(guān)性,但激活效果遠不如PMA。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原花青素C1的激活作用是依賴于NF-κB和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mitogen-activated protein kinase,MAPK)的激活實現(xiàn)的。但是該化合物的激活作用并不會被PKC抑制劑所拮抗,說明該化合物的激活不是依賴于蛋白激酶C[55]。
酚類HIV-1潛伏激活劑的化學結(jié)構(gòu)見圖5。
圖5 酚類HIV-1潛伏激活劑的化學結(jié)構(gòu)Fig.5 Chemical structures of phenolic HIV-1 latency reactivation agents
其他類化合物主要包括肽類、大環(huán)內(nèi)酯類、固醇類、多不飽和脂肪酸類和羧酸衍生物類化合物,化學結(jié)構(gòu)見圖6。
圖6 其他類HIV-1潛伏激活劑的化學結(jié)構(gòu)Fig.6 Chemical structures of other HIV-1 latency reactivation agents
apicidin是從鐮刀菌Fusarium pallidoroseum(Cooke) Sacc.的代謝物中分離得到的一種新型類環(huán)狀四肽,是一種寄生蟲和抗原生物活性的抗生素類物質(zhì),屬于HDACi。在J-Lat 10.6細胞中,apicidin的濃度0.25~1 μmol/L,GFP表達的細胞百分比7.5%~24.9%,表現(xiàn)為濃度相關(guān)性,且apicidin在1 μmol/L時表現(xiàn)出最高的病毒再激活活性。此外,該化合物與prostratin聯(lián)用能夠起到協(xié)同激活潛伏HIV-1的效果。研究顯示apicidin可能是通過增加JLat 10.6細胞中HIV-1 LTR中單一核小體(nuc-1)的H3和H4的乙酰化水平來誘導HIV-1再激活的[56-58]。
romidepsin是從紫色色桿菌Chromobacterium violaceumBergonzini代謝物中分離得到的環(huán)肽類結(jié)構(gòu),屬于HDACi。研究表示,對6名已接受抗逆轉(zhuǎn)錄病毒療法治療的成年人患者iv romidepsin 5 mg/m2,1次/周。持續(xù)3周后,6名患者中HIV-1轉(zhuǎn)錄和血漿的HIV-1 RNA明顯增加(從<20 copy/mL增加到46~103 copy/mL)。但也有研究表明,該化合物對外周血單個核細胞和CD4+T細胞中HIV的感染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會顯著地削弱靜息CD4+T細胞的增殖和活力,預示該化合物不太可能激活潛伏的T細胞庫[59-60]。
Oura等[61]從結(jié)節(jié)鏈霉菌Streptomyces nodosusTrejo中發(fā)現(xiàn)了大環(huán)內(nèi)酯結(jié)構(gòu)amphotericin B,它是一種抗真菌藥物。研究顯示在HIV潛伏感染的單核細胞/巨噬細胞系THP89GFP模型中,amphotericin B能起到激活潛伏感染HIV-1的效果。amphotericin B不能直接刺激J89GFP等T細胞表現(xiàn)出激活活性,但是當T細胞與THP89GFP細胞共培養(yǎng)時,該化合物表現(xiàn)出對這些細胞中HIV-1的反式激活誘導活性[62-63]。
bryostatin 1最初是從海洋生物草苔蟲Bugula neritinaL.中分離出來的大環(huán)內(nèi)酯結(jié)構(gòu),后來發(fā)現(xiàn)細菌共生生物Candidatus Endobugula sertula也能產(chǎn)生。研究顯示,在Jurkat-LAT-GFP細胞模型中,該化合物通過激活PKC途徑,激活MAPKs和NF-κB通路,并與HDACi協(xié)同作用來激活潛伏HIV-1。同時,bryostatin 1還可以通過下調(diào)HIV-1共受體CD4和CXCR4的表達來阻止易感細胞中HIV-1的從頭感染起到雙重作用。更重要的是,該化合物可以下調(diào)外周血T細胞中CD4表達但不誘導T細胞增殖。該化合物的激活效果可以達到prostratin的25~1000倍,已經(jīng)批準進入治療HIV的藥物臨床研究[63-67]。
debromoaplysiatoxin和aplysiatoxin是從2種海綿Poecillastrasp.和Jaspissp.中分離得到的大環(huán)內(nèi)酯類結(jié)構(gòu),屬于PKC激活劑。研究顯示,在J-Lat 8.4細胞模型中,aplysiatoxin在比prostratin濃度低900倍時可以達到與prostratin相似的激活效果,EC50為(0.011±0.003)μmol/L;debromoaplysiatoxin的活性比prostratin強19.2倍,EC50為(0.52±0.02)μmol/L,這2種化合物在HIV-1激活活性濃度范圍內(nèi)對細胞沒有實質(zhì)性的毒性作用。此外,二者與panobinostat聯(lián)用激活潛伏HIV-1時表現(xiàn)出協(xié)同作用,與prostratin聯(lián)用時表現(xiàn)為拮抗作用[45-46]。
1α,25-dihydroxyvitamin D3(vitD3)是所熟知的一類廣泛存在于魚類、動物肝臟類、果蔬、谷物等食品中的維生素。453 HIV-luc綠色熒光報告基因?qū)m頸癌HeLa細胞進行瞬時轉(zhuǎn)染后,75 nmol/L vitD3處理后能產(chǎn)生50% GFP誘導,并且呈現(xiàn)劑量相關(guān)性,其作用機制依賴于維生素D受體[68]。
花生四烯酸是一種從魚油中提取的多不飽和的必需脂肪酸,廣泛存在于自然界。花生四烯酸處理后人原核細胞中氯霉素?;D(zhuǎn)移酶報告基因在HIV-1 LTR的控制下被強烈誘導表達,表現(xiàn)出激活潛伏HIV作用。但是,花生四烯酸卻沒有直接激活潛伏HIV-1,原因是通過脂氧合酶和環(huán)氧合酶途徑的抑制劑抑制了花生四烯酸對HIV-1 LTR的激活,表明這一激活效果應該是它的代謝物起到了激活作用。此外,魚油中其他n-3脂肪酸如二十碳五烯酸在對氯霉素酰基轉(zhuǎn)移酶報告基因激活中卻沒有表現(xiàn)出激活作用。以上數(shù)據(jù)表明,花生四烯酸激活潛伏HIV的機制可能存在其他方式[69]。
trichostatin A是從吸水鏈霉菌Streptomyces hygroscopicus的代謝物中分離得到的一個羧酸衍生物,具有抗菌作用。1 μmol/L和300 nmol/L trichostatin A分別處理THP89GFP和J89GFP細胞系模型后,HIV-1的潛伏激活效果分別為82%、34%[70-71]。
迄今為止已報道具有激活潛伏HIV作用的天然產(chǎn)物主要有38個,結(jié)構(gòu)類型涉及到萜類、黃酮類、生物堿類等,其分類、來源以及機制見表1。許多化合物均表現(xiàn)出了高效低毒的激活作用,其中化合物prostratin和bryostatin 1均已進入臨床研究。這不僅預示著“shock and kill”策略的可行性,更是彰顯了天然產(chǎn)物能作為HIV潛伏激活劑來源的重要證據(jù)。天然產(chǎn)物結(jié)構(gòu)多樣,來源豐富,不同母核結(jié)構(gòu)的化合物作用機制不同,母核相同的也會因為取代基不同而表現(xiàn)出不同的激活活性。有些天然產(chǎn)物,如prostratin、gnidimacrin等表現(xiàn)出了在激活潛伏病毒的同時還表現(xiàn)出抑制周圍靶細胞再感染的活性,為實現(xiàn)艾滋病的功能性治愈提供了有效方法,也為后續(xù)尋找治療艾滋病的藥物提供了科學依據(jù)??梢姡烊划a(chǎn)物應該成為艾滋病潛伏激活劑發(fā)現(xiàn)的重要源泉,為艾滋病藥物的研發(fā)提供重要的思路和途徑。
表1 天然產(chǎn)物HIV-1潛伏激活劑的分類、來源以及機制Table 1 Classification, origin and mechanism of natural product HIV-1 latency reactivation agents
續(xù)表1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研究中仍然面臨著巨大的問題與挑戰(zhàn)。時至今日報道的諸多天然產(chǎn)物來源的HIV-1潛伏激活劑仍無法做到完全激活患者體內(nèi)的病毒儲庫。而且這些激活作用的發(fā)現(xiàn)主要停留在細胞層面,動物層面的研究難度相對較大,有關(guān)報道也較少,需要更多的動物模型和臨床科學數(shù)據(jù)。此外,天然產(chǎn)物激活潛伏HIV的作用機制研究不夠深入,盡管已報道了眾多天然產(chǎn)物HIV潛伏激活劑,但是從表1中可以發(fā)現(xiàn),其作用機制主要圍繞PKC激活等經(jīng)典途徑。眾所周知,PKCs是一類重要的激酶,有16種亞型,分為經(jīng)典型、新型和非經(jīng)典型。研究表明不同的PKC亞型在細胞中存在不同功能,甚至同一PKC亞型在不同生物種屬中可以表現(xiàn)出不同甚至相反的作用[72]。這或許就是作為PKC激活劑的prostratin和bryostatin 1,雖然已進入臨床研究多年,但目前仍無任何報道的原因。
即便如此,我們?nèi)匀幌嘈旁诎滩∷幬锏难邪l(fā)上,尤其是在HIV潛伏激活劑的發(fā)現(xiàn)上,天然產(chǎn)物具有獨特的優(yōu)勢和成功的可能。其一,天然產(chǎn)物結(jié)構(gòu)多樣,來源豐富,這些豐富的結(jié)構(gòu)在治療艾滋病藥物的發(fā)現(xiàn)上具有天然的優(yōu)勢;其二,多樣的天然產(chǎn)物結(jié)構(gòu)帶來多樣的藥效作用,這些藥效作用往往會起到多樣的作用機制和特殊的作用靶點。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