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欣潞
你一只手搭在鴿籠上,瞇著眼睛,習慣性地抬頭張望。
天空是淡淡的藍,是澄澈的海;白云擠在一起,成了朵朵白浪;那成群的鴿子,是穿梭在蔚藍里的魚,巡游在夢的最深處……
熟悉的鴿哨聲響起,一如往昔。
你不喜歡一切嘈雜聲。當鄰居家的小孩歇斯底里的哭聲響起,你感覺好像有頭蠻牛在你脆弱的神經(jīng)上跳舞;當街上的店鋪反反復復地用廣告聲轟炸你的耳膜,你覺得沒有當場昏過去已是萬幸;當路邊的汽車以山崩地裂之勢鳴喇叭,你開始想念自己的故鄉(xiāng),想念老北京上空悠揚的鴿哨聲。
鴿哨是佩戴在鴿子身上的哨子。隨著鴿群起飛沖入云霄或者翻飛回旋,氣流穿過哨子,奏出老北京獨有的“空中交響曲”。這都是爺爺告訴你的,他是北京的養(yǎng)鴿人。你每一次回故鄉(xiāng)去看他,他都守在窗口遠眺,盯著鴿群在天空中盤旋,聽著那婉轉(zhuǎn)悠揚的天籟之音。
老人每天五六點鐘起床去照顧鴿子。晨風微涼,塵埃在慵懶的陽光里悠閑地飄蕩著,他卻忙碌起來:一個人打掃鴿舍,給鴿子喂食。你好奇地打量著不停扇動翅膀的鴿子,催促爺爺快點兒引領(lǐng)它們撲進藍天的懷抱。
老人可沒空和你攀談,只低聲道:“咱們還有一項任務(wù)沒完成呢!”鴿子瞅了瞅老人,似聽懂了,乖乖地保持安靜。先得“縫哨尾子”,也就是選鴿子尾翎的中間四根,用棉線打個結(jié)。鴿子老老實實地待著,配合著老人把哨鼻嵌夾在尾翎縫隙中。你也學著爺爺?shù)臉幼哟蚪Y(jié),只是笨手笨腳的動作惹得鴿子咕咕地一陣嘲笑。老人沒有說話,只是遞給你一團更粗的棉線。你無奈地看了一眼不安的鴿子,再次伸出手……
晨光把鴿子染成金色之前,老人已嫻熟地截了一段鋼絲穿過哨鼻,彎成圓圈,兩端扣搭成環(huán),讓最后一只鴿子佩戴好樂器出發(fā)了。羽翼劃過天空,只留下數(shù)道殘影。遠遠地,你聽見鴿哨聲從云端傳來,和著蕭蕭的風聲還有落葉劃過長街的輕響,你好似進入一場無限憂傷的夢。
晨風微涼,你忍不住咳嗽了一下,驟然清醒。光影斑駁了你已經(jīng)灰白了大半的頭發(fā),明媚的藍透過時光帶走你紛雜的思緒。
你看著孫女笨手笨腳地逮住鴿子尾翎系結(jié),連滿是困意的鴿子都被嚇得撲棱起來。你默默地從盒子里挑出另一團更粗的棉線,遞給她。
天空是淡淡的藍,是澄澈的海;白云擠在一起,成了朵朵白浪;那成群的鴿子,是穿梭在蔚藍里的魚,巡游在夢的最深處……
熟悉的鴿哨聲響起,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