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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雜記

2021-07-08 20:05人鄰
星火·中短篇小說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黃鼠列車員

人鄰

1

外出,人似乎總是有些不安的,要等上了車,歸置好行李,坐下來,喝一口茶,心才能安頓下來。

跟一群人往車站走,到了車站東頭,以為能進(jìn)去,也見有一個閘口,有鐵籠子似的裝置,正有人從里面出來,待近了,卻發(fā)現(xiàn)籠子里是梳子的齒一樣豎著交叉的兩組欄桿,人推著,一組金屬的齒順時針轉(zhuǎn)動,這一組從那一組的縫隙間過去,人就隨之進(jìn)去了。反之,卻紋絲不動。

奇怪,又不是動物園,為何要設(shè)計如許裝置?不解。大不解。退回來,從廣場這邊走,寬闊地界走過去,鐵欄桿約束的一條窄窄通道進(jìn)去,檢票,驗證,姓名年齡住址,亮出來給人審視。沒有人對此有異議,一律馴順的樣子。更奇怪的是,車站東頭那種金屬裝置,候車室里也有一組。不過沒用,閑閑地放在檢票口一邊,似乎在等著什么時候,人流密集時,忽地推過來,閘住。這梳子一樣的金屬物,可以開合的牙齒一樣,叫人想起鯊魚牙齒的咬嚙。鯊魚的食法,是張開大嘴,將盡可能多的魚蝦連同海水一起悉數(shù)吞入,而后,牙齒篦子一樣,留下魚蝦,再篦除口里的海水,吞咽了那些魚蝦。

人經(jīng)過這樣的金屬牙齒,也似乎成了魚蝦。不過,一切只是干硬干冷,沒有海水。

候車室闊大,如同倉庫,人也如同貨物,能夠自我移動的貨物,能夠攜著大小件的貨物移動的貨物。時間還早,坐下。卻有陌生女子匆匆朝我走過來,目光盯著什么,原來,我的座椅一邊的壁板上,有車站安置的一排手機充電口。我的手機,上午才充了電,不需要了??杉幢闶切枰?,也不充。那幾個充電口,骯臟不堪,似乎充了電,那電也會是臟的。

熙熙攘攘,各色人等,背著拎著大包小包進(jìn)來。也有轉(zhuǎn)一圈似乎尋找什么,又出去的,上洗手間的,接開水的,找人喊人的,打電話的。人群,烏泱泱的。很快,候車室?guī)缀鯏D滿了,叫人想起一個詞,烏合之眾?!逗鬂h書·耿弇傳》有“歸發(fā)突騎,以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用烏合之眾這樣一個詞,真是罪過。他們都是善良百姓。其實想想,我亦是烏合之眾之一。也想起胡適說的,“獅子老虎永遠(yuǎn)獨來獨往,只有狐貍和狗才成群結(jié)隊”。想想自己,也是成群結(jié)隊的那一種。也想,有些時候,烏合之眾亦是很厲害的,某些年代,戰(zhàn)爭時,平常地,他們忽地一下起來,沖決了一切,不是么?

一個匆匆走過的人,忽然停下,用好大勁,從褲兜里不屑樣摸出手機接電話。聲音大,加之口音,嗡嗡的,聽不大清說些什么,大約是責(zé)難。總是理直氣壯的人,從不反省的人,其實是可怕的。

廣播的聲音傳來,某一趟列車開始檢票。廣播的聲音極高,那聲音像是在試驗人們的聽力極限,也許是播音員知道候車室嘈雜,無奈只能如此。人群忽地站起來,人頭攢動,大包小包,往那邊擁去。廣播繼續(xù)催促著,像是驅(qū)趕什么那樣,驅(qū)趕著候車的人迅速向某個通道集結(jié)。人群聚集起來,長長的幾隊,歪歪扭扭。廣播繼續(xù)喊:排成兩隊,排成兩隊,把車票拿在手上。廣播繼續(xù)催促著,可檢票并沒開始。人群在等,焦急也不焦急,只是稍稍一躁動,又安靜下來。終于開檢了,又是烏泱泱擠著,似乎不擠就上不了車似的。人群騷動著,往前擁著,怎么會有那么多的人啊!

一會兒,那一大群人給檢票口迅速吸吮了進(jìn)去,雖然這中間依舊有人三三五五陸續(xù)進(jìn)來,可那一大群人在擁擠和喧嘩中的忽然消失,讓人覺得候車室頓然空蕩蕩的。

我乘坐的那趟車該是晚點了,快到開車時間了,可還沒有檢票進(jìn)站的廣播。車站的人,似乎也習(xí)慣了,等著就是,到時候,車自然就來了。問,也沒有人。乘火車的人大約是底層的人多,似乎就少了一點尊重,若是機場,早就廣播數(shù)遍,一再抱歉了。

再看看,開車的點都過了一會兒了,檢票口的電子指示牌上,才打出“晚點”的字樣。過一會,再一次顯示晚點。

一趟車開走了,候車室稍稍安靜了一會兒。隨著旅客不斷進(jìn)來,人們又忙起來,吃東西的,喝水的,撓癢癢的,打電話的,看見有空下來的座位,趕緊去占座位的。也有的座位,看著沒有人,人要去坐,一邊的人,卻忽地將一個包之類扔在那里。有人,那人撇一下嘴角。也有的人犟,知道那人想什么,不過是想一會兒躺下休息。這人二話不說,一屁股坐下,伸手將擠在背后的包拽出來,塞到占座那人懷里。那人愣一下,臉上僵著,可也沒辦法。

也有無奈的,看一眼占座的人,甚至瞪一眼,心里不滿意,可還是怏怏地走了。走了,又轉(zhuǎn)過頭,看一眼,心里罵了一句什么。

2

車上,不時有列車員走過,多是女的,偶爾一個男的。也有乘警,查驗身份,看看身份證,冷冷看你一眼,要看出可以懷疑的什么,再看看身份證,又去查驗下一個。以前,列車員還多是男的,不過那是硬座,對應(yīng)一百多人,勞動強度大,也需要男的。因為列車員,想起我的一個鄰居大哥王寶山,他在機車廠工作,修火車頭,一輩子的理想是當(dāng)列車員,可以到處跑跑,看看,吃吃。遺憾的是,他在機車廠工作了一輩子,也沒有機會出去。他愛喝酒。退休那年,查出肝癌,不久就走了,一輩子,沒在外地喝過酒?,F(xiàn)在,列車員都是女的。女列車員最好看的,是她們魚貫而過的時候,那是去換班,或者是去餐車用餐,目不斜視,旁若無人那樣,人還走神,她們已經(jīng)昂著頭踏踏過去了。女列車員,一般是身材高挑,據(jù)說高鐵還參照了空姐的某些標(biāo)準(zhǔn)。

不好看的,是她們拎著垃圾袋,收拾垃圾的時候。黑色的塑料袋,頗大,幾乎可以裝下一個半大孩子。旅客將餐桌上亂七八糟的垃圾投入,她們伸著塑料袋接過,這時她們還有所克制,待到了車廂一頭,將鼓囊囊的垃圾袋往列車上的垃圾箱里塞的時候,臉上繃著的表情才松開了,一臉的厭惡露出來。女列車員的臉別向一邊,將鼓囊囊的垃圾袋,用力塞著。垃圾袋太鼓了,塞不進(jìn)去,于是用力,這邊塞塞,那邊塞塞,才塞進(jìn)了垃圾箱。她是屏住氣的,這時,才使勁咳嗽幾下,似乎有痰要吐,卻什么也沒有吐出來。她只是覺得惡心,看似習(xí)慣了,也還是覺得惡心。尤其是那些生得略好看的,蹙著眉頭,眼睛使勁往一邊看著,轉(zhuǎn)過身,走幾步,才深深吸一口氣。在醫(yī)院的盥洗室,也時常見到做衛(wèi)生的女人,一臉厭惡的表情,用拖把拖著地,推著痰盂,搪瓷的痰盂在水泥地上磨出“刺啦刺啦”的難聽聲音。

車開了許久,一直沒有到站。想知道列車到哪里了,問列車員,她頓一下,似乎在想那樣,卻說,不知道。奇怪,她怎么能不知道呢。想想,她剛剛收拾了半天垃圾,算了。她挺年輕,也有點好看。因為一直收拾垃圾,她隱隱地厭惡,厭惡自己,也厭惡別人問她什么。一個連自己也有點厭惡的人,算了。

列車員的休息室,也是工作室,一般在洗手間的隔壁。普通的列車,尤其硬座,外出打工的人多,有列車員嫌棄,快到站的時候,急忙將洗手間鎖閉了。及至再次開車,開了許久,還是懶著不去開鎖。人以為是有人進(jìn)去了,在外邊等,等許久,還是沒有人出來。急了,問列車員,才不情愿地摸出三棱形狀的鑰匙,開了鎖。高鐵,自然好一些。加之停車時間極短,是不鎖的。但洗手間很容易就臟了。習(xí)慣不好的,不講究的,也有弄在外面的,也有不沖水,堵塞了的,列車員就滿臉怨氣。這活,似乎與有些好看的臉不搭。可這是她的活,得干,她收拾的時候就沒有好氣,手里就叮里咣當(dāng),似乎把那些東西搗壞了也無所謂。

高鐵,不用收拾鋪位。普通列車就不一樣了。軟臥不用提前,硬臥的旅客就遭殃了,列車員得在列車到站前就把鋪位收拾出來,車一到站,已經(jīng)有洗衣房的人等著臟被褥了。還有一個小時才到站,列車員就一一喊著。尤其是半夜,冬天的半夜,人捂得熱熱的,就不愿起來。列車員在走道上,一次次喊,實在不起來的,不管男女,直接用手去推搡。人們迷迷糊糊起來,不樂意地嘟囔著,列車員已經(jīng)在收拾對面的鋪了。下鋪收拾好,人的兩只腳跨著,踩著下鋪,將中鋪的單子忽地一拽,抽出來。被子呢,幾下就將被套扥下來。上鋪,不上去,扥著被褥一角,扥下來。單子和被套取下來,胡亂疊好。被褥呢,卷起來,將這些鼓鼓囊囊一股腦堆在下鋪。列車員呼啦半天,車廂里到處都是奇怪的味道,灰塵的,人身上的,吃剩殘渣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混合著。

終點到了。旅客呼啦啦下車,車廂里頓時空了下來。列車員用一個被套,兜著旅客使用過的單子被套,趔趄著,往車門口艱難挪過去。要好幾趟,才能將這些單子被套弄下車去。也有的,干脆打開車窗,從窗口塞出去。下面的人,已經(jīng)在那兒接著了。

下車了,可她們還不能走,還得集合,車長說幾句什么,才散了。若是半夜回來,她們會去鐵路上的公寓休息一會。天亮了,才回家。

她們是妻子,母親。是女兒的,過不了幾年,也會是妻子,母親。家里人也習(xí)慣了。丈夫認(rèn)識她的時候就知道,每隔幾天,她要出乘。孩子呢,也知道母親這幾天出乘,無非是盼著。丈夫呢,白天忙,還覺不出,到了晚上,畢竟是青壯,覺得身邊空落落的。

回來,還早著呢。

3

軟臥,人少,此外即便是硬臥,早晨洗漱的時候,遲一點起來,也只能無奈地在人后邊等著。等著,尿憋了,可洗手間門口也有人等著,一臉的焦急。實在不行了,敲敲衛(wèi)生間的門,本先排著的人,看他一眼,又?jǐn)D在他前面。

人多,為省時間,我洗漱極快,插空子,手里捧一點水,臉上呼啦一下,就算是洗了。牙膏早擠好了,牙刷淋一點水,就退出來,站在一邊刷。刷好了,借個光,捧一捧水,幾秒鐘就漱好了口。漱口的時候,牙刷順便就洗干凈了。臉上還濕著,退出來,用干毛巾一擦了事。

但仔細(xì)的人多。有人站在那里,萬事不急,慢慢擠牙膏,慢慢刷,深入淺出,左左右右,一會惡心,干嘔幾聲,似乎口里真的有什么陳年老垢和新的骯臟,要刷半天才行。臉呢,濕了毛巾,打了香皂,搓著,搓著,停下來,對著鏡子仔細(xì)照照,再搓搓。洗了毛巾,擦擦,再洗了毛巾。擦好了,看看,還沒好,擦點什么潤膚的。完了,梳頭,頭發(fā)多的,少的,都是慢慢梳了。再看看,左看右看,不知看些什么,才走了。剛要轉(zhuǎn)身,又轉(zhuǎn)過頭去,看一眼。

女人弄這個,可以理解。但磨磨蹭蹭那個人,是男人。唉!女人仔細(xì),也麻煩,女為悅己者容,可車上都是旅客,過客,為誰而悅?也許,是跟男人一起出來的,為了好看,總要走完這程序的。毛巾弄濕了臉,捂一會,抹上些什么,也許是洗面奶,搓搓,拍拍,再拍拍。再弄一樣,這樣那樣的,不說十分鐘,七八分鐘要有的。一節(jié)硬臥,四十五個人,算女的三分之一,算一算,要多長時間才能洗漱好。唉!

人在后面等著,急,不行,不急,也不行。這不是在家里啊。得等。有意思的是,終于等到了,似乎故意似的,也是一樣的慢,不急了。

八點多,九點,終于洗完了。盥洗室清靜下來,地上,臺子上,洗漱盆里,污水,香皂沫,沒有沖干凈的漱口水,頭發(fā),不知裝了什么的小瓶子,亂七八糟。唉!

這時候去盥洗室,臺子上,除了雜亂,引人注目的,居然還有什么老派的人,用完扔下的“老刀牌”剃須刀片??舅{(lán)的,薄而鋒利無比的刀片,死死貼在白瓷的臺面上,很難清理。我敏感這些,只是看見,就覺得身上哪里被劃了一刀一樣。窄窄的,憋著緊著的一道,肉還緊緊擠在一起,卻是抽搐一樣的疼,有著金屬感覺的奇怪的疼,似乎刀片瞬間過去的時候,有微涼的金屬留在了肉里面。血也滲出來,窄窄的一線,一個長長細(xì)細(xì)的“一”字。

一會兒,列車員要來收拾這些,萬一,萬一不小心,反射一樣,手陡然收回,嘴里“嘶”地抽一口冷氣,手指就割開了。

小時候見過許多這樣的刀片,父親也用過這樣的刀片,“老刀牌”“飛鷹牌”“天使牌”“光榮牌”“遠(yuǎn)東牌”。那些老牌子,都不見了,像是一個個的人,旅人,游人,見過,又走了,走遠(yuǎn)了。

能走回來的人,太少了。

4

早飯后,車廂里的人們活躍起來。尤其是女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說得最多的,是一個扁平臉的女人。從沒見過如此扁平的臉,若從側(cè)面畫,幾乎是一條垂直線,鼻子凸出一點即是。凸出來的鼻子,亦是小。似乎是小時候一團泥一樣,臉撞在墻上,撞平了,母親急了,急忙用手去揪鼻子,不過是揪出來了一點,再揪,沒辦法,泥巴已經(jīng)干硬了。女人轉(zhuǎn)過臉來,眼睛,亦小。扁平的臉,因著鼻子和眼睛的小巧,因為眼睛的亮,算是有一點點丑的她,奇怪的卻不難看。

女人活躍,衣著也是。水紅的運動上衣,褲子是緊身的五彩,大腿上竟然印了一個稍稍變形的骷髏頭。喧嘩一會,有人說,小聲一點,吵到別人。她噘噘嘴,回說,昨晚上,他們那邊也吵。她的喧嘩,似乎是要報復(fù)昨晚。

想想,真要畫這個女人,眼睛要畫得重一點。小而黑。似乎,眉毛也要畫得重一點,粗一點。不在眉毛的位置,要稍稍高一點,要挑起來,像是唐代周昉那幅《簪花仕女圖》里的女人。

一會兒,走廊窄窄一點地方,無人過的時候,她卻跳起來,聳胸?fù)u臀,進(jìn)進(jìn)退退。一個樂天派的女人。

她跳得很輕巧,眉毛要飛起來似的。

5

對面上鋪的一個人,光頭,說話不說話,都不時吐一下舌頭,又很快縮回去,蛇的信子一樣,一閃。他說蘭州話,開水,是讀作開匪的。他穿的那件外套太大了,似乎西北這邊很多縣城的男人都是這樣,有意將外套買得很大。大了,還是那么多錢,似乎就不吃虧。反正是外套,不用講究什么好看。他的女人,一個愁眉苦臉的人,眼睛有點斜視,我無法判斷她在看著哪里。她看著我,我覺得要跟我說句什么,可她卻是跟她的男人說了句什么。吃飯前,她用力將一個大旅行箱搬到鋪上,翻著,取了幾個藥瓶,又吃力地搬下去。那幾個藥瓶,她厭惡地看著,似乎是看著一個瓶子,拿起的卻是另一個瓶子。她倒出一片藥,擰藥瓶蓋的時候,手心里的藥片掉了。她的眼睛似乎看著另一處,手卻向這邊伸了過來。

女人吃了藥,似乎要打噴嚏,張著口,有十幾秒之久,最后又松懈下來,似乎就是活動了一下臉部的肌肉。心里有一點憐憫,更是厭惡生命的衰老。

女人大概有好幾種慢性病,乏力,動作緩慢,慢鏡頭一樣。心想,這個臥鋪格子里的六個人,也許她是最早離去的。

她年輕的時候,也不會好看。

她的男人喜歡說話,不知因何,他跟我說起果子來。他自小在農(nóng)村,懂這些,說起桃樹開花,五朵花在一起,必須去掉兩個,只能留下三個,不然花落下去,五個桃子都長不成。光頭不知為何說起一個早年從蘇聯(lián)米丘林園藝學(xué)校畢業(yè)的天水人。又說,現(xiàn)在的柿子跟以前的不一樣了,以前摘下來要捂,不然是澀的?,F(xiàn)在,不用。

也說起老家青白石的梨樹,老梨樹,每年要刮樹皮,不刮,梨就長不大。我說現(xiàn)在的冬果梨很少了,他說,樹都老了,跟人老了一樣,都不肯結(jié)果了。他說樹,是讀作負(fù)的。說冬果梨摘下來,要發(fā)汗,用麥草捂上,不發(fā)汗也是澀的。也說軟兒梨如何,果子摘下來,要放在空房子的水泥地上,已經(jīng)是冬天了,潑上水,凍著。說看起來顏色發(fā)黑的不好,是用冰箱凍的,最好的是黃里泛著黑,那個是自然凍的。

也說起地里的黃鼠,也就是田鼠。晚秋時候,去地里拖糜子。黃鼠咬著一稈糜子,拖著往洞里走。拖著糜子穗子的那一溜,因反復(fù)地拖行,磨得光溜溜的。整穗子的糜子,黃鼠叼著稈子,拖到離洞口七八米的地方,不拖了,將穗子咬下來,叼著,送回洞里。你看著,光光溜溜的一溜,到了這兒,忽然不見了,人就找不到黃鼠的洞口了。說黃鼠儲藏糧食有學(xué)問,不僅是只要糜子的穗子,不要稈子,稈子占地方,而且里面打的洞,有三四個岔洞,人很不容易找到。幾個岔洞,只有一個是存放糧食的。各樣糧食堆在里面,堆滿了,黃鼠用屁股往后墩墩,把糧食墩實了,還可以再裝一些。墩好了,用黃土封上,再墩墩。光頭說著,他說墩墩的時候,并沒有動,那表情卻叫人覺得他的屁股往后墩了一下。光頭說,這些糧食是要儲存到來年四五月的,那時候,母老鼠就要下鼠崽子了,吃的要提前備好。黃鼠生小崽子,有專門的洞,產(chǎn)房一樣,特別干凈,也干燥。洞里還有衛(wèi)生間,比人還講究。你以為黃鼠亂拉屎啊!

還有偷洋芋(也就是土豆)。下午放學(xué)早,看著地里哪兒冒煙,就知道了。也有已經(jīng)不再冒煙的,覺得這里烤了洋芋,彎腰摸一下,哪里的地是熱的,一挖,保準(zhǔn)有?;馃?,土里悶出來的洋芋,都是人挑選了最好的,又大又沙。

說著,他又吐了一下舌頭。

這個人還會做養(yǎng)蟈蟈養(yǎng)鳥的籠子,說如何如何選竹子,如何劈開,如何烤著彎制,如何編織,如何安裝青花瓷的水盂,如何安提著的雕花銅件。粗啦啦的一個人,卻奇怪的手巧。

賣嗎?不賣。就是喜歡。又說,他以前是住過龔家灣的。龔家灣,小時候我跟著父母在那兒住過幾年。忽然想,回去了,要去龔家灣看看。記憶里,那兒不知道為什么,有很多安徽人。

6

旅途漫長,無事,我?guī)Я艘粌悦魅诵∑?,不時翻看幾頁解悶?,F(xiàn)代的火車咣當(dāng)咣當(dāng),穿過田野和城市,書里卻是明人的生活。是劉基的《松風(fēng)閣》。劉基問上人松風(fēng)若何,“上人曰:不知也。我佛以清凈六塵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入,皆虛亡耳。予曰:然則上人以是而名其閣,何也?上人笑曰:偶然耳?!鄙先藚柡?,劉基也厲害。

下鋪的人,斜靠著被子,一直在看手機,看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很久,很耐心。忽然,他抬頭問我:看的什么書?我回了。他也并無興趣接過來看看,依舊看他的手機。

晚上休息的時候,他洗漱回來,和衣而臥。感覺他是一個人,沒有妻子,或妻子故去,或離異了。

天亮了,他說話,我聽不出他的口音,很雜。問,說是四川人,是后來的重慶某地。我聽不出來。他說,小時候在寶雞待了很久?,F(xiàn)在蘭州。以前還去過銀川、新疆、湖南、湖北。什么地方都去過。做什么呢?家里成分不好,過不下去,很小跑出來,什么都做,口音慢慢就成了這樣,四不像。

他看我不時在本子上記著什么,問,你寫作?我說,是的。我也想寫,經(jīng)歷太多了。他把手機遞給我,是日記那樣,寫他過去的經(jīng)歷。幾次,差一點死了,他說。他說死,那個“死”字稍稍咬得重一點。

他跑出去謀生,沒有問他的父母親,兄弟姊妹,后來怎樣了。十三四的少年,也許連背著的被褥都沒有,就決然、惶然出門了。

車到一個站,他下去了。

他去那兒做什么呢?旅游,還是看什么人?

7

黃昏了。從車窗望出去,遠(yuǎn)方漸入黃昏的天幕,山脈的剪影,漸漸暗下來的紅,橙紅,暗紅。

飛鳥,疾疾地飛著,飛得很低。也是寂寂地飛著。

看著飛歸的鳥,忽然想,人為什么要外出,要旅行?要這樣的無事忙?待在家里不好么?

路邊有新墳,花圈,一閃而過。

一會兒停車,幾分鐘,下去,站臺上活動一下。想起囚徒,一個人能自由活動,真的很幸福。

月臺上的燈,奇怪的亮,立體的亮,凸出來一樣,跟平常時候觀察的不一樣。

一邊電線上,間隔著幾只鳥。一只一只的。它們不能挨得近一些么?

上車,呆呆想些什么。一會又看看微信,有殺人者,外逃十?dāng)?shù)年,男扮女裝,以至于連聲音也都變了。

8

入夜了,列車員過來,一一拉上臥鋪的窗簾。月色很好,透過來,疾馳的列車逃不脫,依舊在月色下。

下弦月,彎彎亮亮的。

睡不著,瞥一眼下鋪那個衰老的斜眼女人,裹著被子,堆在那里的臃腫廢棄物一樣。請諒我對人的不敬啊。對面中鋪的人,一白天不知去了哪兒,晚上睡覺才回來。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馴順地躺著,呼吸均勻。她回來的時候,掃了她一眼,不難看的樣子。人小的時候,孩子的氣息,不管怎么,終歸是不大難看的。淘氣,渾身的土,污黑的手臉,也是可愛的。而老了的人,五六十歲以上的,少有好看的。即便是美人,老了,也罕有好看的。多少美人,老了,叫人驚訝,年輕時候的美哪里去了?真是奇怪。要人老了還能好看,才是真正的好看吧。

想起所謂的睡美人,先要是美人,是少女,嫻靜而美的,才能是睡美人。《紅樓夢》里那么多美人,誰當(dāng)?shù)盟廊四??黛玉?dāng)不得,因她的蹙眉,寶釵,因她的太端正,湘云,因她的爛漫,晴雯,因她的率真,妙玉,因她的冷,都當(dāng)不得。也許,那個蹲在花叢里,用簪子在地上一筆一筆寫著“薔”的女孩子齡官,才當(dāng)?shù)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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