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宇

米切若張，云南武定人，屬古羅婺部彝族后裔。他以詩歌創(chuàng)作起步，其詩《山妹子》給他帶來了聲譽，著有《癡情》《獻給愛情》兩部詩集。他也是一位散文作家，著有散文集《情感高原》《三潭日月》《霧里陽光》等，《情感高原》曾獲得第七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駿馬獎。他立足于民族文化之根，自覺地表現(xiàn)出深厚的民族性、本土性，其語言樸素、平實，充滿著生活氣息和地方色彩，就算其間有一些具有民族特色的方言也不生僻難懂。蘊蓄深厚而又余味深長的文字，顯現(xiàn)出扎實穩(wěn)健的創(chuàng)作風格，給人以充足的分量感。

一、整體上自覺地表現(xiàn)出民族性、本土性

米切若張所謳歌的，是愛的記憶。他用赤子般的情懷，叩拜著這片土地，對自己的民族有著高度的認同感，“我不隱諱自己彝族后代、農(nóng)民子女的出身。不隱諱養(yǎng)育我長大成人的不是很貧窮也不是很富裕的彝族小山村，和比較貧困的彝族家庭?！痹诋愘|(zhì)文化互相融合、滲透，各民族構(gòu)建多元一體的文化格局的今天，少數(shù)民族文學因其政治、經(jīng)濟、文化、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起步較低，較之以漢族為代表的主流文學，確實存在著差距。有的少數(shù)民族沒有文字，只能依靠口耳相傳保存作品。現(xiàn)在，少數(shù)民族知識分子便承擔著將流傳至今的作品通過“漢化”的形式保留下去的重任。作者在其詩、其散文中很自然地流露出來的民族意識、憂患意識，與他本身來自民間、素材來源民間、作品表現(xiàn)民間不無關系，在人心浮躁、物欲橫流的今天，保持這份堅定，愈加難能可貴，民族化的創(chuàng)作風格，顯得親切且厚重。

情感的種子時常留在光陰的褶皺之中，到恰當?shù)臅r機、地點，便萌發(fā)、生長。作者在《我的母族我的故鄉(xiāng)》中這樣寫道：“恕德，恕德，我的不朽的祖籍;彝族，彝族，我的不朽的母族！”這是他對故土、母族的深切表白，這也是他的“癡情”的表現(xiàn)，對民族的癡情、對彝家山寨的癡情，對家鄉(xiāng)父老的癡情……這也就是情感最真摯的迸發(fā)，可見，故鄉(xiāng)、母族是其情感之源，用文字構(gòu)建出的地理空間，也是情感家園，正所謂不同的文學風格有不同的審美價值，也給人以不同的審美享受，記住鄉(xiāng)愁，記住根，這是追求審美藝術(shù)的一次成功實踐，其自身之美也獨具價值。

二、語言樸素、平實，充滿著生活氣息和地方色彩

語言因具體內(nèi)容而存在，具體內(nèi)容蘊含著作者的思想。樸素、平實的語言，顯得平易近人。文學作品的中心問題是塑造人物形象，通過人物形象來揭示主題思想，寫作最終還是要回歸到人物命運本身，作者在《羊倌父親》中通過俚語“人生三大苦：讀書、趕馬、推豆腐”引申出“放羊同樣艱苦”，進而羅列放羊一苦、二苦、三苦、四苦、五苦，看得出放羊的確艱苦，其中穿插著幾句民謠：“冬月放羊草枯黃/霜凌牙牙扎腳板/風撕皮褂吹氈帽/命不值錢拿命擋……”從作者的文字中，我們看到了父親有羊放和沒羊放的不同境遇，吃苦耐勞又帶著些許偏執(zhí)的羊倌父親的形象躍然紙上。作者對父親至真至純至誠的描寫令我動容：“氈帽底下看人，父親蒼老了。夕陽余暉的田野里，父親頭發(fā)花白老態(tài)龍鐘，精疲力竭佝僂爬蝦。頭頂汗霧蒙蒙，滿臉的汗珠滴落土地，猶如我情不自禁涌出的淚珠。還是戴著那頂相依為命60年的破氈帽默默勞作，汗垢硬殼的破氈帽黑光幽幽閃閃發(fā)亮，像暮日的太陽，刺激得我的目光不敢貿(mào)然正視?！边@是真誠的文字，這是樸素的語言，平實的語言，有著極強的穿透力。

米切若張運用漢民族語言寫作的同時，仍然保留少數(shù)民族和漢民族融合后富有表現(xiàn)力的詞匯和表達方式，充滿著生活氣息和地方色彩，彰顯了自然大方、淳樸真實的審美追求。方言是我國多姿多彩的文明的直觀展現(xiàn)，也是地方文化的一種體現(xiàn)，某種程度上能反映出地方的特色，對形成地方認同感也有幫助，雖然這是一種非正式的、較為粗俗的口語形式，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卻是處處可見的，若我們的生活少了一些方言、俚語，那么生活中肯定會缺少韻味。在他的一些散文中俚語方言表現(xiàn)明顯：“稱贊好人就說好良心，罵壞人就說壞良心”“膩毛人最被人看不起，沒有人去挨攏”“干顛干顛的回叩故土而去”“種一片坡，收一土鍋”“啊嘖嘖”“不消了”“爛雜種”“爛腸瘟”……生活氣息和民族融合的痕跡撲面而來，詞匯重疊的方式，使其表達更加的生動形象，為我們的日常生活添加了妙趣橫生的幽默，接地氣且鮮活而生動的語言用在文章中，不矯情、不浮夸、質(zhì)樸而純粹，能拉近與讀者的距離，讀來有親切的感覺。

三、清亮的理性與深沉的意蘊

散文是題材和結(jié)構(gòu)都自由的一種文學樣式，真實是散文的生命，真切是散文的靈魂，真誠是散文的根基，但自由的文體并不是完全的散漫，“有感而發(fā)”“有為而作”，散文去追求一種感情的宣泄，將飽滿的激情投入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之中，突出的是生活感悟，內(nèi)容反映真實的人民生活、跟得上時代的節(jié)拍，作家的精神自由決定著散文的創(chuàng)作水平。散文具有豐富人的感情能力的作用，隨著情感的積淀和智慧的升華，其感性能力會隨著年事的增長而增長，米切若張這些年的努力與自覺，就是通過文化散文來喚醒人們的生命意識、歷史憂患意識和民族意識，追求一種思想的審美和諧、生命的感悟。

米切若張從詩歌起步時便一直用敏銳的洞察力注視著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和他們的生存境遇。圍繞承載歷史的火塘，對本民族進行生存境遇的窺探：“……樂也喝酒苦也喝酒/醉也歌唱醒也歌唱/邊喝邊唱邊唱邊喝/唱喝不憩/山里人過不慣無詩無酒的日子……”字里行間的悸動都是本真的，原生態(tài)的，老醉鬼的死“/山民們駭然/山里人敬鬼又怕鬼/都用葫蘆瓢舀酒澆地祭奠老酒鬼/恭請他在陰間多多喝酒/祈禱他的鬼魂少來作祟莫禍害鄉(xiāng)親……”通過這些具象的表述，使讀者感到都是現(xiàn)實中客觀、實在、具體的身邊事。在之后的散文創(chuàng)作中，依然保留著這一份深度與力度，關心人民、關心民族、關心時代一直是其不變的主題，無論是“良心說”還是“膩毛說”在反映普通民間活動的同時，又可以推廣及大，將“良心說”還是“膩毛說”置于更高的一個平臺，這才是散文應該具備的時代內(nèi)涵和應有的分量。正如《邊疆文學》2001年第2期“卷首語”中這樣評介他的散文：“米切若張素來以寫散文見長，依然是寫故鄉(xiāng)，依然是寫小村，可在新作《我的母族，我的故鄉(xiāng)》中，卻以一種文化人類學的視點重新關照、審視自己的民族、自己的衣胞之地在漫長的歷史演進中的過程，關注民族現(xiàn)實的生存狀態(tài)。由于視角的高度使樸素真切的文字顯得凝練而有張力，顯示出文化散文應有的分量?！泵浊腥魪埖纳⑽臒o論從表現(xiàn)內(nèi)容上，還是表現(xiàn)手法上，都與眾不同，意蘊豐富。好的散文應該對讀者有所啟迪，讓讀者有所理悟，他受民族文化的深刻熏陶，經(jīng)歷生活的實踐，建構(gòu)了多彩的散文藝術(shù)，他將那深刻的哲理蘊含在深沉的激情中，將那獨到的發(fā)現(xiàn)滲入在精巧的構(gòu)思里，多角度、多層次的展示散文的哲理美。

責任編輯：李學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