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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一枝春

2021-06-30 00:01蕭九青由
南風 2021年16期

文/蕭九 圖/ 青由

如果說,青春有明確的終點,那我的青春,大概是終結(jié)在了這個細雨纏綿的春日。

楔子

我把我芭蕾舞巡演的最后一場定在了北京。

我剛回國,阮錚南便打電話說,我在束河民宿種的山茶花開了。我心底一喜,瞞著團隊偷跑去了束河。

一年多未到民宿,這里卻是大變樣子。我站在民宿前的石橋上,忍不住將目光落在前院的花海中。

前院種滿了山茶花,每一株都是我親手種下。

年少時曾有人對我說,以后他要在云南建一間木屋,抬頭是經(jīng)年不化的積雪,低頭是漫山遍野的山茶花。他要抱著他的孩子走在花海里,對孩子說“這里的每一株都是我和你媽媽一起種下的”。

如今,我已記不太清跟我說這席話的少年,卻一刻也沒有忘記過年少時的朝朝暮暮。

記得那日春光正濃,月夜下的龍?zhí)恫ü怍贼?,而他坐在來回搖晃的小船上,沖岸邊的我輕笑:“等以后,我便在束河定居,咱們倆一個往南一個向北,省得兩看生厭。”

你瞧,從年少時開始,紀昭烈就已經(jīng)千方百計地想要擺脫我,可我怎么甘心就這樣如他所愿。我在失去他的第五年來到了束河,并在這里開了一家民宿。屋前是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屋后是玉龍山經(jīng)年不化的積雪。閑暇時,我便飛來住一段時間,權(quán)當是度假。

可我在這里待了這么多年,從未等來過紀昭烈。他似乎早已忘記自己年少時的戲言,在大洋的彼岸,肆意地享受著沒有我的生活。

阮錚南倚在石橋上,極為不屑地輕嗤一聲:“這就看呆了?”

我搖了搖頭,笑著說:“我在想,我放不下的,究竟是紀昭烈,還是真實存在過的往事?!?/p>

阮錚南目光微變,像是在思考什么極難決定的事情。我忍不住踹了他一腳,這人卻并不像以往那樣貧回來,眉頭反而越皺越緊。我看著他,心底忽然一滯。

“西西,昭烈要結(jié)婚了?!?/p>

阮錚南的嘴唇不停張合,我卻有些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記得那日陽光明媚,我忍不住抬頭看天,竟被刺出了幾點水珠。

01

我和紀昭烈出生于煙雨朦朧的江南,可水鄉(xiāng)的溫婉卻絲毫未曾眷顧于我們。我和他的梁子,從我出生的那一刻便結(jié)下了。

據(jù)說,我被抱出產(chǎn)房時,四歲的紀昭烈鬧著要看寶寶,卻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喊:“她怎么這么丑,像個小猴子一樣。”

聽外婆提起這件事時,我正在跟紀昭烈吃芒果。我心下不服,趁外婆去院子里時,把臟兮兮的手掌印上紀昭烈雪白的校服。紀昭烈一邊吃著芒果,一邊像個猴子般跳了起來,指著我大喊:“宋容,你再這樣小心嫁不出去?!?/p>

我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假笑道:“不勞您操心,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你一個男生,我也不會嫁給你!”

日子就在我們倆日復一日的兩看生厭中飛速流逝,直到我升入紀昭烈所在高中的初中部。也不知道兩家人是不是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tài),竟把接送我上下學的任務交給了紀昭烈。天知道,我有多想擺脫這個討厭鬼。

開學的那一天,我故意磨磨蹭蹭地起床,想要惹紀昭烈發(fā)怒,好在長輩面前揭開他大尾巴狼的真面目??杉o昭烈完全不接招,笑得像只狐貍般接過我的書包,禮貌地向外婆承諾:“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西西的?!?/p>

他喊我“西西”,這個稱呼只有親近的人才會喊,他這樣做,就像是我們之間親密無間??墒聦崊s截然相反,這只是他在長輩面前虛偽的面具。

走出院子,我悶悶不樂地扯過書包,瞪他道:“你喊誰西西呢?”

紀昭烈依舊笑瞇瞇地,并不像平時那般堵回來。正當我納悶時,他忽然伸手,毫不客氣地將我拎到了后座上。

“抓好了,甩下去我可概不負責。”話音剛落,紀昭烈便飛快地蹬起了踏板?;艁y之下,我不得不抓住他的衣擺,仿佛他是我唯一的依靠。

夏末的風吹動燥熱的空氣,打得衣擺鼓鼓作響。我似乎聽到紀昭烈笑了笑,那笑輕輕的,只一下便隨著夏風逝去。

我貼在他的后背上,竟也忍不住輕笑出聲。

臨近學校,我害怕別人發(fā)現(xiàn)我跟紀昭烈一起上學,不得不放下身段扯了扯他的衣袖,不自在地說:“那個,你在學校周圍把我放下就行?!?/p>

晨間喧囂的叫賣聲中,我似乎聽到紀昭烈不屑地輕嗤一聲,涼涼說:“放心?!?/p>

我被他噎得不行,卻還是忍了下來,生怕他一個不樂意反悔??晌胰f萬沒想到,十中的停車棚是建在校外的。

看著一個又一個來停放自行車的學生,我咬牙切齒地瞪了紀昭烈一眼,那人卻萬分得意,湊到我的身前,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別瞪了,都斗雞眼了?!?/p>

這可是奇恥大辱,士可忍我也不可忍,當即就想賞紀昭烈一個爆栗。可這地面就像是跟我做對一樣,我剛邁出一步,便被拌了一腳,以一種極為怪異的姿勢趴在了紀昭烈腳下。

在人來人往的注視下,我僵硬地抬起胳膊,把臉死死埋在里面。

于是乎,開學的第一天,所有人便知道了,校草紀昭烈在初中部有一個妹妹,那個妹妹一上來便給了個大大的“見面禮”。

02

我是一個記仇的人,在有關紀昭烈的事情上尤甚如此。他讓我出丑,我便讓他難受。那一次,我盯上了他剛買不久的自行車。

那天早上,紀昭烈大概極為意外,一向磨蹭的我竟然早早地等在了自行車前。看到我時,他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摸了摸我的腦袋,滿意地說:“我還納悶了,今天早上太陽怎么從西邊出來的?!?/p>

可很快,他便笑不出來了。

紀昭烈盯著他寶貝自行車上的涂鴉看了良久,才像只炸毛的獅子般緩緩轉(zhuǎn)身,盯著我咬牙切齒地問:“你干的?”

那是我第一次見紀昭烈動怒,他從未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我在他的怒視中節(jié)節(jié)后退,竟被嚇得哭了出來。

大概是被我唬住,紀昭烈的目光一下子軟了下來。他慌忙彎腰,手足無措地替我擦起眼淚。

“你哭什么?我又不要你賠?!?/p>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更想哭了,一邊啜泣一邊吐槽他:“你好兇,你竟然兇我?!?/p>

“小祖宗,”隔著眼底朦朧的水霧,我似乎看到紀昭烈無奈一笑,“我下午請你吃哈根達斯好不好?”

我因為練舞要保持身材,被家里限制吃冰激凌,饞得心癢癢卻苦于零花錢都在紀昭烈手中。聽他這樣說,我當即停止啜泣,淚眼汪汪地勾了勾他的小指,說:“一言為定?!?/p>

下午,一放學,我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操場找紀昭烈吃冰激凌。

我到達時,紀昭烈還在踢球。

看著那十幾個奔馳在綠茵場上的熱血少年,我的心潮一陣澎湃,忍不住高聲呼喊:“紀昭烈,加油!”

我的話音剛落,身披七號球衣的少年忽然一腳凌空抽射,足球便穩(wěn)穩(wěn)地落入網(wǎng)內(nèi)。那人奔跑著回頭,看著我大喊:“妹妹,謝嘞!”

直到許久之后,這都是十中足球隊里的一樁笑談。紀昭烈的妹妹來加油,竟然讓對方進了制勝一球。

可在那時,我滿心滿眼只有七號。

七號沖我微笑,那笑軟軟的,像是初春黃昏弄堂里的微風。我如同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直直盯著他,心跳劇烈似擂鼓。于是,我忍不住拉著身旁人的手臂狂跳,激動地說“他好……帥!”

那個“帥”字并未說完,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匆忙中拉的這個人,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紀昭烈。

他毫不客氣地把我扯下來,沉著臉向外走去。

我磨蹭地跟在紀昭烈身后,眼神卻總?cè)滩蛔⊥咛柲沁咁?。紀昭烈就像是身后長了眼睛一般,毫不客氣地把我拽到身前,看著我陰陽怪氣地笑:“看來是不想吃哈根達斯了?!?/p>

我從小便能屈能伸,見紀昭烈輸了球心情不好,趕緊賠著笑臉討好他:“我請你吃好不好,”我扯了扯他的衣袖,可憐巴巴地求道,“只要你給我七號的聯(lián)系方式就好?!?/p>

紀昭烈的臉色并未如我想象中那般陰云轉(zhuǎn)晴,反而陰沉地更加可怕。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一陣悅耳的聲音,七號跑過來拍了拍紀昭烈的肩膀,笑著問:“哎,你怎么不等我?”

七號過來后,我忽然緊張地無所適從。紀昭烈瞥了一眼我微微泛紅的耳尖,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哼:“不順路?!?/p>

我依依不舍地被紀昭烈拽著向外走,不滿道:“我們不跟七號一起嗎?”

“他呀?”紀昭烈忽然停下,詭異地沖我笑了笑,“忙著去跟男朋友約會呢。”

“啪嗒”一聲,我像是聽到了什么破裂的聲音。

03

七號不僅人長得好看,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錚南,他叫阮錚南。

阮錚南像是一陣春風,一下子便席卷了我的整個少女時代。雖然紀昭烈總在中間礙手礙腳,我還是跟阮錚南熟絡起來,處成了好哥們。熟悉起來后我才知道,阮錚南作為一個萬年光棍,根本就沒有約會的對象。

紀昭烈總會惹我生氣,可阮錚南不會,他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能夠讀懂我的一切喜怒哀樂。

所以,當阮錚南神秘兮兮地問我,是不是喜歡紀昭烈時,驚得我差點將嘴里的可樂噴出來。

“你哪只眼看出,我喜歡他?”

阮錚南不回答我,反倒故作神秘地搖頭離開。我盯著那道悠閑的背影,慌忙去追,卻被拉著后頸撞進了一個意外好聞的懷抱里。

謬論的男主角輕輕皺眉,將目光從阮錚南的身上收回,看不出情緒地問我:“你來足球場,怎么都不找我?”

若我稍微抬頭,大概可以看到紀昭烈別扭而期盼的目光。可我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阮錚南的謬論,哪敢抬頭看他半分。我心虛地看了一眼紀昭烈雪白的球鞋,竟像是在看一個猙獰著冷笑的怪獸。

“有了阮錚南,看都不愿意看我了嗎?”我不知道紀昭烈發(fā)什么瘋,忽然背過身陰陽怪氣起來??晌耶敃r只想否定自己喜歡紀昭烈這一謬論,不經(jīng)大腦的一句話就那么蹦了出來:“我明明一直都不想看見你?!?/p>

我的話音剛落,紀昭烈的臉色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來。他站在原地許久,久到我以為時間靜止在了那一刻。

紀昭烈以高三作息不同為由,提出不再跟我一起上下學。

真是奇怪,我明明那么想擺脫他,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時,心里竟是漫無止盡的失落和空虛。

我時常盯著家門前的那塊空地,去想念曾無數(shù)次停留在這里的單車,和單車倨傲的主人。

我忽然想起許多年前,語文課上老師讓用“喜歡”造句。我答“第一喜歡芭蕾舞”,老師笑著問“第二喜歡什么”,我倨傲地搖頭,回答說“沒有”。

可那時日光斑駁,光影重疊璀璨,我分明悄悄在心底補充:“第二喜歡紀昭烈”。

我有些相信阮錚南的話了。

我下定決心去足球場找紀昭烈時,他正被一群人簇擁著走出。他的隊友看著我,起哄般捅了捅他的肩膀。他卻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便一言不發(fā)地離開。

我盯著他的背影,只覺得有風在心底缺失的地方肆虐開來。

阮錚南給我出主意,讓我去哄哄紀昭烈??蛇@么多年來,我唯一學會的似乎只有激怒他。我坐在弄堂里的大樹上,忍不住為這無米之炊哀嘆。

蒼天有眼,就在我第一百零八次嘆氣的時候,竟看到紀昭烈推著單車走了過來。我興奮地想要從樹上爬下去找他,卻一個腳滑被樹枝絆倒。我趴在地上,鼻尖隱約聞到了泥土的味道,咸咸的,讓人委屈地想哭。

就在這時,一雙白色的球鞋忽然出現(xiàn)在視線中,球鞋的主人蹲下來,輕聲問道:“哭什么?”

“你不是不理我了嗎?”我趴在地上,委屈地抬頭看他。紀昭烈嘆了一口氣,將我提到懷中,仔細地為我擦起了眼淚:“都學會倒打一耙了,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p>

聽他這樣說,我有些不服氣,小聲嘟囔:“就是你先不理我的,我去找你,你還兇我?!?/p>

“你還說,我還沒走出去兩步,就看到你跟阮錚南聊得不亦樂乎?!毕氲竭@里,他似乎有些咬牙切齒。我看著紀昭烈不善的目光,心底一陣發(fā)虛,只好使出了撒潑的殺手锏,扯著他的袖子可憐巴巴落淚。

“小祖宗,是我的錯好不好?!奔o昭烈低笑一聲,無奈地揉了揉我的額頭。我下意識地將臉埋在他的掌心里,少年指尖的溫度,順著皮膚一寸寸滲進滾燙的血液中。

街邊路燈灑下點點橘黃色的燈光,回家的路像是沒有盡頭。那不停跳動的,也不知是誰如小鹿般亂撞的心臟。

04

那個夏天,紀昭烈考入了北京的一所頂尖大學。

他的父親很開心,在升學宴上喝多了酒,拍著我的腦袋開玩笑道:“要我說,最開心的還得是西西。這小囡從小就不愿意跟小烈一起,這下子高興壞了吧?!?/p>

這句話就像是踩到了我的尾巴,我猛地站起來,借口上廁所便跑了出去。

南方初秋的風燥熱而旖旎,我蹲在酒店門口賭氣般玩著自己的影子。有人卻不讓我如意,站在我身后牢牢擋住了燈光。

“人不大,鬼心眼不少?!奔o昭烈輕輕彈了彈我的額頭,我低低地哼了一聲,仰頭看他:“就算是養(yǎng)一只貓養(yǎng)十幾年,還不舍得送走呢,我一下子不習慣不行啊?!?/p>

紀昭烈似是極輕地笑了一下,像一片羽毛拂過人的心尖,帶著酥酥麻麻的癢。他低下頭,盯著我低聲問:“是你養(yǎng)貓,還是我養(yǎng)貓呢?”

我借坡上驢,一下子多云轉(zhuǎn)晴,笑瞇瞇地跟他撒嬌:“那你得經(jīng)?;貋砦鼓慵业男∝堖?。”

“嗯?!彼剖堑偷偷貞艘宦?。我看著他傲嬌的小模樣,忍不住高呼,在原地轉(zhuǎn)了起來。

天空在旋轉(zhuǎn),星星在旋轉(zhuǎn),我和他交疊的倒影也在旋轉(zhuǎn)??粗@個旋轉(zhuǎn)的世界,我突發(fā)奇想,張開雙臂沖他大喊:“紀昭烈,你背我?!?/p>

我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晚,少年的肩溫暖而寬厚,我趴在上面,胡亂指著璀璨而遙遠的星空。而他始終在笑,嘴角掛著淡淡的春意。

熱氣撲面而來,我看著馬路上倒映的兩個身影,亦忍不住一陣傻笑。

“紀昭烈,”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趴在他的耳邊小聲說,“我會努力考去北京的,你一定要等我。”

那兩年,我拼命地學習,最期待的日子竟是公布排名的日子。因為每當我的排名前進一名,就意味著我離紀昭烈更進一步。

學到最后,我甚至覺得,不斷前進的過程遠比結(jié)果更令人著迷。

高考倒計時一百天那日,學校為我們舉行了盛大的誓師典禮。我跟同桌走去禮堂時,她問我:“你們家誰來呀?”

“不知道?!狈凑皇俏蚁氲哪莻€人,我無精打采地在心底補充。

不知道是不是思念成疾,在禮堂的入口處,我竟然看到了紀昭烈。初春細碎的日光灑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有神衹從天而降。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有些無所適從。

神衹走到我身前,強忍著笑意問:“小貓傻了?”

穿著校服的少年少女匆匆而過,人來人往中,總有人忍不住悄悄打量這位曾經(jīng)的神話。我瞥了她們一眼,高興地眼睛都瞇了起來:“小貓被幸福砸暈了?!?/p>

紀昭烈的影響力果然不容小覷,誓師典禮結(jié)束后,昔日的老師接連過來找他說話。我站在一旁等他,相熟的同學跑過來沖我擠眉弄眼:“那是你哥哥嗎?我大呼一聲好絕?!?/p>

“不是哥哥,”我瞧了一眼紀昭烈,見他注意力不在這邊,才得意地挺直腰桿,“他是我未來的男朋友?!?/p>

只可惜,未來的男朋友一點都不可愛。剛剛到家,便拉著我檢查考試卷。

漫天霞光攏在窗邊,斑駁了一室剪影。紀昭烈低眉看著我的試卷,日暮的余暉一點點灑下,映得那雙眉眼越發(fā)無暇。我托腮看他,竟怎么也看不夠。

“快點寫作業(yè)。”美人空有皮囊,卻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我捂著被他拍過的地方,伸出一根手指討價還價道:“學習要勞逸結(jié)合,我就休息一晚上好不好?”

“還想不想考來北京了?”紀昭烈一點也不可愛,嚴肅地像是一個小老頭。我如同漏氣的皮球,正要認命,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xiàn):“鐵面無私的紀老師,我跳支舞能賄賂你嗎?”

我并不給紀昭烈拒絕的機會,說罷,便飛速地跑去將留聲機打開,赤腳在書桌前的空地上旋轉(zhuǎn)起來。

紀昭烈無奈搖頭,倚在窗邊靜靜地看著我。我看著他嘴角溫和的笑意,忍不住將人拉起來,帶著他跳起了探戈。

我始終記得那天,屋子里飄蕩著薔薇的香氣,而紀昭烈穿著慵懶的襯衣,牽著我的手緩慢而優(yōu)雅地旋轉(zhuǎn)。

我又想起了語文課上的那次造句,十二年過去了,我最喜歡的,終于都來到了我的身邊。

05

我想考入紀昭烈的大學,一如過去的十八年,依舊追隨著他的腳步。

可媽媽并不給我這個機會,這個我一年只能見一兩次的女人,從俄羅斯匆匆趕回,不由分說的要將我?guī)ё摺?/p>

“你一直就喜歡芭蕾舞,這次,我的老師公開收徒,可是難得的機會。你跟我去俄羅斯,我去幫你申請大學?!?/p>

“我喜歡的是芭蕾舞,不是你口中的大師。”只要能學習芭蕾,我不在乎師從何人。殿堂級芭蕾舞者的徒弟很誘人,可我更想待在紀昭烈身邊。

“西西,你留在國內(nèi),考大學做學問,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嗎?”那個女人無奈地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你是個成年人了,該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追在虛無飄渺的感情身后。”

如果沒有跟紀昭烈的約定,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跟著媽媽去俄羅斯??赡悄辏遗吭谒谋成?,跟他定好了北京之約。我為之努力了兩年,我不想就這樣放棄。

媽媽說錯了,北京不僅有紀昭烈,還有我拼搏奮戰(zhàn)過的日日夜夜。

月光從樹梢的縫隙中灑下,我翻來覆去許久,還是沒能忍住偷溜出家門。我跑到紀昭烈的房間下,像羅密歐要帶著朱麗葉私奔的那夜一樣,沖他吹起了口哨。

可惜紀昭烈沒有半點浪漫情懷,他推開窗戶瞧了我一眼,嘲笑道:“文藝復興了?又在搞什么幺蛾子?!?/p>

我被起手,自以為邪魅地沖他眨了眨眼,高聲回道:“非也,小女子想學采花大盜,偷個美人回家。”

大概被我雷得不行,紀昭烈毫不留情地關上了窗戶。我蹲在他的窗下,望著那彎淡淡的眉月,嘴角的笑意再也支撐不住垮了下來,心底像是空曠無聲。

“小屁孩,干什么呢?”紀昭烈大概很高興,出來時聲音里都是掩不住的笑意。他想要將我拉起來,可當他溫熱的指尖碰到我的那一剎那,我的眼淚忽然如流水,止不住地淌了下來。

我仰頭看他,看著我朝思暮想的這個人,低聲呢喃:“我喜歡芭蕾,可我不想去俄羅斯,我不想跟你分開?!?/p>

紀昭烈并未多言,他只停留了片刻便將我拉起,牽著我的手慢悠悠地向外走去。大概是我的情緒太過低沉,他無奈低頭,蹭了蹭我的鼻尖:“小盜賊,我明天就回北京了,臨行前買你一笑好不好?”

“紀昭烈,”我仰著頭沖他笑,“你要等我,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fā),輕聲說好。

那一晚,我們談了許多。分別的時候,他站在薔薇花下,忽然把我叫住,光影明滅虛幻,層層疊疊地照在他的身上。

“西西,”他在笑,那笑軟軟的,像江南初春的微風,“一定要堅持你的夢想,你記住,這一生,你都不需要做選擇題?!?/p>

06

媽媽多次勸我無果,氣急敗壞地要回俄羅斯。臨走前,我們一家人出去吃飯,中途我去上衛(wèi)生間,沒想到,會碰到早已出國讀書的阮錚南。

阮錚南依舊不著四六,看到我后,慢悠悠地退了回來,活像一個機器人。

“妹妹,可以啊?!?/p>

他這番話沒頭沒尾,氣得我用力拍了他一下:“我什么時候不可以了?”

“別謙虛啊,我都聽說了,昭烈放棄了去美國交換的機會,要跟你一起去俄羅斯。這不是巧了,等你們來了莫斯科,咱們?nèi)揞^又碰到一起了。”阮錚南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卻愣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許久之后,我才找到那么些微的知覺,無力問道:“紀昭烈,放棄了去美國的機會?”

“你不知道嗎?”阮錚南一下子樂了起來,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看著我,“昭烈現(xiàn)在研究的那個項目,頂尖資源都在美國。正好有一個交換名額,院里推薦了他去美國??赡切∽?,非得跑去俄羅斯交換,還說什么‘西西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我,哪里都能做研究,可我只有一個西西’,惡不惡心人?!?/p>

走廊的墻壁上貼著六角玻璃,照得人無所遁形。我呼吸一滯,像是無數(shù)塵埃在腦子里猛地炸裂,忽然醒悟了過來,紀昭烈不該如困鳥一般囿于這一方天地,他應該飛往更加廣闊遼遠的天空。

一直以來,都是我在束縛他高飛的腳步。

“阮錚南,”我抬頭,如同握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緊握著他的衣袖,“你幫幫我。”

那一晚,媽媽非常高興。不過出去吃了一頓飯,我便改變了主意,要跟她去俄羅斯。

臨行的那天早上,我給紀昭烈打了一個電話。他應該在忙,我聽到他小聲說了句“抱歉”,然后便是窸窸窣窣的聲音。

“西西,怎么了?”他的聲音依舊溫柔,我學著他,努力讓自己聽起來溫柔一些:“紀昭烈,我要去俄羅斯了?!?/p>

“嗯,你再等我?guī)讉€月,我申請了俄羅斯的交換項目,等秋天就去找你?!?/p>

“你理解錯了,是我,不是我們?!蔽揖o緊握著手機,生怕它會因為顫抖而被摔在地上。

“你知道嗎,阮錚南也在莫斯科,”我真是一個敬業(yè)的好演員,說著說著,竟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我不想找你了,我想去找他?!?/p>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掛斷電話后,我的心臟像是被人挖去一塊那樣難受。

江南尚未到雨季,卻飄起了毛毛細雨。我倚在窗邊,靜悄悄地看細雨纏綿。對面便是紀昭烈的房間,隔著細密的雨簾,我仿佛看到了蹲在那里無助哭泣的自己。

還有紀昭烈,他溫柔地將我牽起,語氣堅定而讓人心安:“西西,一定要堅持你的夢想。你記住,這一生,你都不需要做選擇題?!?/p>

紀昭烈,我也愿你堅持心中所想,這一生,都不需要做選擇題。

“西西,該走了?!?/p>

是媽媽在敲門喊我,我飛快地擦了擦眼淚,提著行李箱下樓。

樓下的沙發(fā)上坐著一個挺拔的身影,一如多年前,我初中開學的那個早上。我愣在原地,忽然忘記了呼吸,直到那人帶著笑意回頭,沖我眨眼:“妹妹,傻眼了?”

不是他,不是紀昭烈。

我勉強笑了笑,問阮錚南:“你怎么來了?”

他上前接過我的行李箱,湊到我的耳邊說:“陪你去機場演戲?!?/p>

我對他這個說法嗤之以鼻,哼了一聲便向外走。

細雨依舊朦朧,當我在機場,看到紀昭烈風塵仆仆而來的那一刻時,是想要不顧一切地放下行李,飛奔到他的懷中的。

可我最終沒有,我只是輕輕挽上阮錚南的胳膊,笑著跟紀昭烈打招呼:“你來送我們嗎?”

大概是年少氣盛,紀昭烈并未說什么,他只是死死盯著我搭在阮錚南胳膊上的手臂,許久之后才問:“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小學時我造句,‘第一喜歡芭蕾舞’,幾年后我在心底補充‘第二喜歡阮錚南’。如今,我的兩個愿望都實現(xiàn)了,你應該恭喜我?!奔o昭烈的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凌亂的發(fā)梢上沾著一滴雨珠,我盯著那滴搖搖欲墜的雨珠,繼續(xù)說:“你在美國好好研究細胞,我期待著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p>

廣播中響起了登機的聲音,我向紀昭烈告別,提著行李大步向前走。走到入口處時,我沒能忍住回頭,而他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肩膀像是在微微顫抖。

如果說,青春有明確的終點,那我的青春,大概是終結(jié)在了這個細雨纏綿的春日。

尾聲

宋容巡演的最后一場,在北京歌劇院拉開了帷幕,這一次的主題,她定為“告別青春”。

年少時,宋容曾對紀昭烈說,等她功成名就,要將每一場最好的位置都留給他。

她不知道,從莫斯科到柏林再到北京,她的每一場巡演他都沒有錯過。

他們分開的第一年,他經(jīng)常一個人在實驗室枯坐到天明。最想她的時候,他甚至想,面子又算得了什么,不過隔了一個太平洋,他愿意先向她低頭。

于是,他在那個冬天,飛去了俄羅斯。

大彼得羅夫大劇院的門頂上矗立著四架青銅馬車,大雪紛紛揚揚飄落在上面。他站在參天的圓柱后,看著她飛奔到阮錚南的身邊。

阮錚南無奈地替她戴上帽子,而她在沖阮錚南笑,那笑軟軟的,一如過去二十年那般,她站在自己身前,笑起來眼睛微彎,像是盛著萬千星河。

那一刻,莫斯科的風像是將一整個冬天的冷氣都吹到了骨髓里。

他倚在圓柱上,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年少時,她總喜歡追在阮錚南身后,對自己卻是不理不睬。七年過去了,她終于如愿以償?shù)爻蔀榱怂呐笥选?/p>

這樣也好,他們兩人之間,有一個人得償所愿就足夠了。

紀昭烈笑了笑,忍不住仰頭去看天空,大雪扯棉裹絮般落在眼角,然后靜悄悄地融化。

再后來,紀昭烈在研究所遇見了舒凝――他現(xiàn)在的未婚妻。那些年少時朦朧的愛戀和蹉跎的往事,似乎也開始變得不值一提。

只是,他仍然習慣去觀看她的每一場演出,去看曾追逐在他身后的那個小姑娘,如何成長為獨當一面的舞臺王者。

表演已近尾聲,宋容在臺上致謝辭。紀昭烈看了一眼最前排空置的那個座位,悄悄起身,向后門走去。

走到門口時,他沒能忍住回頭,只見阮錚南捧著大把山茶花走到了她的身前。一如當初,莫斯科的漫天大雪中,她蹦蹦跳跳地跑到阮錚南身前。

無論時光怎樣輪回,他永遠都是那個局外人。

紀昭烈笑了笑,輕輕將門票撕碎,扔到垃圾桶中。

走出劇院時,正好看到月亮的剪影。紀昭烈抬頭,原來是一輪圓月。

里面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忽然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他靠在門柱上,想要抽一根煙,卻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轉(zhuǎn)身,舒凝正站在不遠處沖他輕笑。

他亦沖舒凝笑,收起煙,緩步走了過去。

花開時綺夢已不再,而他和她的花開綺夢,終究停留在了十年前那個細雨纏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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