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江寧

95后女孩張麗佳自稱是“刮膩子”的，能在塵土飛揚的工地上輕松攀爬幾米高的腳手架，手持鏟刀在墻面上刮膩子、涂色，凹凸不平的膩子最后變成了一幅雋永的浮雕畫。山水、草木、孔雀、敦煌九色鹿……都在水泥墻面上“活”了起來。作為一名壁畫師，她的職業(yè)是小眾的，審美卻可以大眾。她談藝術，也談面包;談藝術家，也談藝術家的家;談高山流水，也談腳手架上的高山流水。

課余兼職時邂逅壁畫

張麗佳出生于安徽蚌埠的一個農(nóng)村家庭，父母常年在外面打工，她從小是跟著外公外婆長大的。

張麗佳從小就對畫畫感興趣，喜歡臨摹課本上的插圖，小學的課本上都是她的涂鴉。她也很懂事，知道家里并不寬裕，很少對父母提過分的要求。直到高考前，她跟父母說想?yún)⒓铀嚳迹院髲氖滤囆g工作。這是她唯一一次向家里提出一個奢侈的請求。培訓費對這個家庭來說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但父母還是支持了女兒的夢想。

藝考培訓費一期8800元，一共花了3萬多元，時隔多年，張麗佳仍然清楚地記得這組數(shù)字。所以她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爭氣地考上了廣東五邑大學服裝設計專業(yè)。大學期間，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課余時間她基本上都奔波在兼職的路上。她做過平面模特、禮儀小姐;給學化妝的人練手，一坐就是一兩個小時;在高溫天穿著公仔衣發(fā)傳單。她還做過插畫師，是在超市里給買牛奶的人畫頭像。“那個時候人家買兩箱牛奶，我就畫一幅畫，一天300塊，還挺多的。”她至今還為當初的“高薪”暗暗得意。

大二那年，學校附近一個硅藻泥店開業(yè)，老板想在墻上做浮雕壁畫，便通過兼職渠道聯(lián)系到她。這對張麗佳還真是一個挑戰(zhàn)，因為她以前只畫過平面的墻繪。一番摸索下來，她發(fā)現(xiàn)這種浮雕式的壁畫并不難，跟衣服的立體剪裁也有異曲同工之處。她先用粉筆在空白墻上確定每個物體位置，用鏟刀在墻面上抹浮雕料、刮膩子，做出凹凸的感覺。當時張麗佳猜測：凹凸不平的浮雕壁畫以后應該會有市場，也許會成為一種流行。

從此，張麗佳愛上了壁畫，一發(fā)而不可收。她加入一個壁畫師的學習群，學到了很多壁畫的技巧。從敦煌莫高窟到各種宗祠寺廟的人物壁畫，壁畫師在我國存在的歷史十分久遠。而現(xiàn)代的壁畫師不僅是畫家，更要能承擔起泥瓦匠的角色。尤其是浮雕式壁畫，操作繁瑣，整體流程包括刮膩子、繪圖還有上色，價格在每平方米1000元到1500元。

這個職業(yè)雖然小眾，但張麗佳覺得新鮮、有趣。課余有時間的時候，她就接幾個單子，和學習群里的同學們一起去畫，說說笑笑就把錢賺了。

在腳手架上畫出高山流水

畢業(yè)的時候，張麗佳提出要去做壁畫師，遭到父母的反對。在他們看來，女孩子就應該按部就班找一份辦公室里的工作，或是做一個美術老師，不管哪種選擇，都比四處為家的壁畫師安穩(wěn)。

父母的擔心并不是沒有道理。在鋼筋水泥堆里渾身沾滿涂料，顏料在頭發(fā)上結成塊，在最后一筆落下之前，她的確與刮膩子的女工看起來無異。工地上的刷墻師傅有時會在一旁調(diào)侃“這跟我干的活差不多”，張麗佳也隨聲附和。有時候，她正在腳手架上聚精會神地畫著，聽到旁邊走過的一位家長這樣教育他的孩子：“你如果不好好讀書，就會像那個阿姨一樣渾身臟兮兮地工作。”

但張麗佳割舍不下心中的熱愛，在她看來，粉筆勾勒輪廓，刮刀隨著手腕轉(zhuǎn)動，一撇一頓，皆是畫，于剎那中見永恒，于有限中見無限。她花了一點時間去說服父母。也許父母是被她對夢想的熱情和干勁打動了，從最初的極力反對變成了默默支持，這也讓張麗佳對自己的壁畫事業(yè)更堅定。她說：“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的權利，我熱愛畫畫，喜歡全國走走，體驗不同的風土人情，所以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這一行?！?/p>

考慮到個人接單和結款的不穩(wěn)定，張麗佳進了一家全國連鎖的藝術涂料公司工作，開始幫全國各地的客戶畫壁畫。

從此，爬十幾米的高架作畫成了家常便飯。休息時，她和工人們一起坐在地上吃盒飯，或者鋪上一層泡沫紙就地打盹兒，工地現(xiàn)場雜亂的環(huán)境對她來說絲毫不成問題，她常常調(diào)侃自己算半個“裝修女俠”。

張麗佳基本上是每十天就要去一個城市出差，一年要飛三四十次。她已經(jīng)走過全國七八十個城市畫畫，可以品嘗當?shù)孛朗?，去各地看風土人情，結交天南海北的朋友。有一次，在北京過冬至，她一個人在外地，工地上做裝修的師傅給她包餃子吃，讓她感覺特別暖心。

長期在外不著家，遇到生病她也會感到委屈，也會哭鼻子。有時候客戶家很遠，她坐硬座火車，兩天兩夜，還要坐汽車走六七小時的山路。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包頭、鄂爾多斯，還有新疆喀納斯她都去過。盡管路上會遇到荊棘，但這個體力和腦力兼具的活兒，在她眼中卻充滿魔力。

刮平了是技術，刮不平是藝術

2018年，在程序員表哥的建議下，張麗佳開始在網(wǎng)上分享自己的作畫視頻。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她注冊了“壁畫師·佳佳”的抖音賬號。但因為有些害羞，前幾條視頻在發(fā)出后不久就被她設為了私密狀態(tài)。12月5日，她又嘗試著上傳了一個視頻，是一幅在感冒中創(chuàng)作的《鴻運當頭》，瀑布山石，綴著紅葉，忽然引來了18萬個點贊，幾天內(nèi)就有1000多人找她約畫，她創(chuàng)作的積極性當即被點燃了。

春生幽蘭，夏生涼風，秋吐霜菊，梅開紅蕊……隨著張麗佳的一幅幅畫作，粉絲數(shù)水漲船高。2018年底，表哥對她說，“明年一定破百萬粉”，結果一語中的，表哥的嘴就像開過光一樣。

如今張麗佳在短視頻平臺擁有850多萬粉絲。有了粉絲和人氣，她的壁畫訂單也源源不斷。她決定開設自己的個人工作室，招了兩個客服負責處理訂單問題。

有一次，她在抖音里接到福建泉州的活兒，地點偏遠。她到市區(qū)后，又花了350元包車，開上四面環(huán)山的公路，一直深入到安溪縣的村子里。那是一棟自建房，村民從抖音里看見她的作品，想要同款花鳥山水畫。泉州的水泥打底剛做完，南方天氣潮濕，等著浮雕干透要三天。這間隙，她去了趟杭州，呆上兩日，又在夜晚趕到無錫。一天之后，她返回泉州，完成剩下的上色?！叭瞬荒茉谠搳^斗的年齡選擇安逸，趁年輕多干一點是一點?！睂τ谶@種忙碌的行程，張麗佳已經(jīng)習慣了。

這份酷職業(yè)，讓冷冰冰的水泥墻能山水有形，也讓張麗佳的收入翻番。出于時間成本考慮，她現(xiàn)在畫一幅壁畫差不多是6萬元起步，工作量要花4～8天，全部由她一個人完成。很多網(wǎng)友調(diào)侃：“你是個連墻都刮不平的膩子工。”張麗佳卻說：“刮平了是技術，刮不平是藝術?！?/p>

2020年年底，張麗佳受央視邀請去四川綿竹清平“童話小鎮(zhèn)”作畫。她和另外一位藝術家合作，畫了一幅面積達40平方米的帶有傳統(tǒng)年畫元素的裸眼3D壁畫，送給那座遭遇地震和泥石流雙重打擊后涅槃重生的村莊，給很多人帶去了溫暖。

2021年2月，張麗佳受邀成為中央電視臺《年畫·畫年》紀錄片的被訪人之一。節(jié)目播出后，她讓更多人看到了浮雕壁畫的美。

目前找張麗佳約畫的訂單已經(jīng)排到了半年之后，甚至有的客戶已搬進新家住了，還在等她的檔期。未來，張麗佳想多創(chuàng)作一些原創(chuàng)作品;想成立公司，設計、施工部門都要有;要找個團隊幫自己拍視頻、剪視頻，希望浮雕壁畫能在國內(nèi)被更多人熟知……這個26歲的女孩對自己的事業(yè)藍圖充滿了期待。

（編輯 邢多多 104857223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