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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簡《楚居》研究綜述

2021-06-22 23:01彭華劉文波
關東學刊 2021年4期
關鍵詞:綜述

彭華 劉文波

[摘 要]清華大學所藏戰(zhàn)國竹簡《楚居》篇的內(nèi)容,主要涉及楚人的早期的遷徙與居地地點、文化習俗等。這些內(nèi)容為我們研究楚人起源、楚國都城地望、楚人的古史傳說等提供了新的材料。清華簡《楚居》篇公布后,掀起了楚史研究的新熱潮。十余年來,學術界對《楚居》的研究,主要有歷史地名研究、楚人起源研究和《楚居》文本寫作研究等三大方面。學人們所研究的具體內(nèi)容,又包括楚人與其他周邊民族的關系、楚人的早期世系和年代、《楚居》對神話傳說的歷史加工以及楚人的早期民俗等。

[關鍵詞]《楚居》;歷史地名;楚人起源;文本寫作;綜述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中國國家起源研究的理論與方法”(12&ZD133)。

[作者簡介]彭華(1969-),男,歷史學博士,四川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教授;劉文波(1996-),男,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成都610064)。

戰(zhàn)國時期的孟子說,楚國有一部叫《梼杌》的史書,和晉國的《乘》、魯國的《春秋》齊名,“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一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孟子·離婁下》)。遺憾的是,《梼杌》和《乘》后世都沒有流傳,但大約可以想見,楚國跟魯國一樣對歷史的記載是比較重視的,并且是有成果的。近年來,在長江流域的許多考古活動中都曾有戰(zhàn)國時期楚國的竹簡出土。這些楚簡的出土不僅給我們研究楚國的歷史提供了第一手資料,而且證明了楚人對歷史的重視,展示了楚人的史學水平。

2008年,清華大學入藏一批戰(zhàn)國竹簡。其研究成果整理發(fā)布后,有一篇叫《楚居》的文獻引起了許多學者的重視。整理者說,這篇竹簡“敘述自季連開始到楚悼王共二十三位楚公、楚王的居處遷徙,內(nèi)容與《世本》的《居篇》很相類,故定名為《楚居》”。(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壹)》,上海:中西書局,2011年)學者一般認為《楚居》來源于一位楚國史官的記載,而有的學者如趙平安進一步認為《楚居》就是《梼杌》的一部分。(趙平安:《〈楚居〉的性質、作者及寫作年代》,《清華大學學報》2011年第4期)總之,《楚居》發(fā)布后,給學者們研究楚國的都城地望、楚國的先公先王世系、楚人的起源等問題提供了新的資料,從而引起了一股研究熱潮。十余年來,有關《楚居》的研究成果十分豐富,不僅在歷史地理、楚人起源等方面有了進一步的深入研究,還給中國的古文字研究、民俗神話研究提供了材料。

因受限于篇幅,本文不打算以文字考釋為主要內(nèi)容,而是以歷史地名研究、楚人的起源問題研究、《楚居》的文本寫作研究三個方面,對國內(nèi)外的相關研究進行介紹。

一、歷史地名研究

《楚居》是一篇記載楚人遷徙居處地點的文章,地名問題自然是《楚居》相關研究的重中之重。在此之中,除了與楚都相關的各種“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與楚人來源相關的幾個早期地點,如季連初降之“山”、前出之“喬山”、逆上之“汌水”、盤庚之“方山”、先處之“京宗”以及卜徙之“夷屯”等。李學勤等整理者在《楚居》整理本中對這些地名都進行了相關的考證,其中有些考證得到了學者們的廣泛支持。如“山”即為《山海經(jīng)》中的“騩山”,“喬山”為《山海經(jīng)》中的“驕山”等。而《楚居》所說“京宗”“夷屯”,學者們則多有異論。

首先是有關“京宗”的研究,整理者認為與“景山”有關,是一個實指的地名。如笪浩波在《“京宗”辨》(《荊楚學刊》2016年第6期)中對有關“京宗”的論文進行了辨析,結合傳世文獻后認為“京宗”不是通稱而是實指,即景山的地望在今湖北西北的荊山之中。而另一部分學者則認為,“京宗”是一個虛指。如尹弘兵、吳義斌就認為“京宗”不是一個地點,而是楚傳說時代末期居地的統(tǒng)一名稱,其本義是兼指政治中心與祭祀中心的“都”(《“京宗”地望辨析》,《江漢考古》2013年第1期)。此外,周宏偉對比了商周銅器銘文和傳世文獻中“京宗”“京室”等的記載,結合考古遺址的屋舍布局,否認了其他學者關于“京宗”是地名或都城的看法,而認為“京宗”是一處建筑物的名稱,類似于京室、太廟等(《〈楚居〉“京宗”新釋》,《中國史研究》2019年第3期)。

《楚居》中的“夷屯”,整理者認為就是史書中的丹陽,因《史記·楚世家》有“熊繹當周成王時……姓羋氏,居丹陽”的記載。李家浩在《談清華戰(zhàn)國竹簡〈楚居〉的“夷屯”及其他》(《出土文獻》2011年第2輯)中提出,“夷屯”的“屯”與“陵”音近,且都與墳墓有關,“夷屯”就是“夷陵”,指代“丹陽”。笪浩波在《從近年出土文獻看早期楚國中心區(qū)域》(《江漢考古》2011年第2期)中討論了《楚居》中“京宗、“夷屯”、“鄀”等地的地望,認為“京宗”在今湖北保康聚龍山一帶,“夷屯”在今湖北南漳縣武安鎮(zhèn),“鄀”在今湖北宜城縣。而高江濤則認為丹陽是一個區(qū)域概念而不是具體地點,“夷屯”才是位于丹陽的楚都,與商代甲骨中的“

阝夷廩”為同一地點(《清華戰(zhàn)國竹簡〈楚居〉中的“夷屯”的一些思考》,《三代考古》2013年第10期)。

《楚居》中的各個“郢”都,也一直是相關地名研究的重點。有關“為郢”的研究文章,則有趙平安《〈楚居〉“為郢”考》(《中國史研究》2012年第4期)、趙慶淼《〈楚居〉“為郢”考》(《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15年第5期)和笪浩波《從清華簡〈楚居〉看“為”郢之所在》(《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6年第4期)。趙平安認為“為郢”就是《左傳》昭公十三年與《史記·楚世家》靈王十二年中所記載的“鄢”,在今湖北宜城西南方向,即宜城郭家崗遺址。而《楚居》中的“鄢郢”則是《史記·伍子胥列傳》中的鄢,實為湖北郾城。趙慶淼同樣認為“為郢”是楚國的別都鄢,但“為郢”的地望則不在今郭家崗遺址而在宜城東南的楚皇城遺址。笪浩波將傳世文獻與《楚居》進行對照,認為“為郢”靠近沮水和漳水,應在湖北當陽季家湖古城。

牛鵬濤在《〈史記·白起王翦列傳〉李信“攻鄢郢”考》(《江漢考古》2017年第2期)中認為,李信攻打的“鄢郢”即是《楚居》中的“郢”,并肯定了趙平安提出的“鄢郢”應為“郾郢”,又指出李信攻打的地方不在今湖北宜城一帶,而在河南郾城。牛鵬濤在《清華簡〈楚居〉與楚都丹陽》(《文史知識》2013年第6期)中則提出,丹陽相當于《楚居》中的京宗、夷屯、發(fā)漸、喬多、鄀等一組地名,其遷徙過程為“京宗在雎漳上游的荊山一帶,夷屯在宜昌一帶,發(fā)漸、旁屽、喬多在秭歸至枝江一帶,鄀、焚、宵則位于雎漳水與漢水之間的平原地帶”,為楚人的遷徙提供了一條清晰的路線。D674D29B-1D49-445D-9885-C108B8D268A3

在《清華簡〈楚居〉“樊郢”考論》(《歷史地理》2018年第36輯)中,魏棟以信陽的樊君夔夫婦墓考古資料,提出了“樊郢”地望的“信陽樊城故城說”。黃錫全根據(jù)包山楚簡和傳世文獻的記載,認為“朋”與“風”可通,朋郢可能就是應城西的古風城(《“朋郢”新探——讀清華簡〈楚居〉札記》,《江漢考古》2012年第2期)。黃錫全又對比了清華簡、安大簡、新蔡簡中的“”字,并結合其他學者的意見,推定郢就是楚國的南郢,位于紀南城遺址附近(《談談楚國“郢”問題》,《出土文獻》2020年第1期)。尹弘兵在《楚都紀南城探析:基于考古與出土文獻新資料的考察》(《歷史地理研究》2019年第2期)中認為紀南城即《楚居》中楚肅王時徙居的鄩郢,并提出“郢”有兩種含義,一為楚國都城,即郢都,另一含義為楚王的臨時居所。

楊蒙生在《楚惠王居“宛郊”試釋》(《深圳大學學報》2013年第1期)中認為《楚居》中整理者隸定為“吁”的地名應為“宛號”,可讀為“宛郊”,可能就是今河南南陽市郊某地。王玉在《清華簡〈楚居〉所見“盤”地望考》(《甲骨文與殷商史》2019年第10期)中認為《楚居》中的第二個“盤”應理解為地名,即商王盤庚的即位前的采邑,在甲骨文中與“凡”相通,在今河南北部一帶。黃錦前在《從近刊鄀器申論鄀國地望及楚滅鄀的年代》(《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7年第7期)中,通過對一組新刊布的鄀國銘文銅器的研究,結合傳世文獻與其他出土文獻,討論了上鄀的地望以及下鄀與上鄀分離、南遷及滅亡的時間等問題。

在《〈楚居〉地名初探》(《語文學刊》2012年第4期)中,王芳結合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對其中“山”“喬山”“夷屯”等九個地名進行了考證。趙平安在《試釋〈楚居〉中的一組地名》(《中國史研究》2011年第1期)中對“宵”“免”“”三字進行了新的考證,為研究楚武王至成王時期的遷都情況提供了新的視角。笪浩波在《多維視野下的春秋早期楚國中心區(qū)域》(《長江大學學報》2017年第7期)中結合考古以及文獻資料,對《楚居》中的“鄀”“宵”“免”“湫”等地進行了考證,認為春秋早期楚國主要活動區(qū)域在湖北宜城一帶。

劉玉堂通過對《楚居》中文言語法的研究,考察了“初”“降”“於”在古文中的含義,否定了整理者認為的季連在山的活動為“神降”,而是季連受封降居或徙居。此外,劉玉堂還分析了“竆”“”“汌水”等字詞,認為《楚居》中的地理名詞虛實并存,并非全然實指(《〈楚居〉季連、穴熊居地考釋》,《江漢考古》2019年第6期)。夏麥陵在《初讀清華簡〈楚居〉的古史傳說》(《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3年第2期)中否認李學勤等認定汌水就是均水的說法,認為汌水是丹江,如此才能為季連家族的遷徙路線找到合理的解釋。

以上諸文,林林總總地對《楚居》中的各個地名進行了考證和研究,各有發(fā)見,不僅提高了我們對《楚居》的認識,也為我們研究楚史提供了不同的視角和思路。在未來的研究中,我們要充分地吸收這些重要的研究成果,以此為基礎,推動我們對楚人早期起源問題的研究。

二、楚人的起源問題研究

(一)楚人起源的“東來說”“西來說”“北來說”和“土著說”

關于楚人的起源問題,在《楚居》發(fā)布之前,一般有“東來說”“西來說”“北來說”和“土著說”四種觀點?!冻印钒l(fā)布后,學者們更多地認為“北來說”更為合理。此外,還有少部分學者堅持西方起源和土著起源,“東來說”則不再有學者支持。在《也談〈清華簡·楚居〉與楚族之起源》(《中州學刊》2014年第6期)中,湯漳平介紹了《楚居》發(fā)布以來有關楚族起源問題的一些觀點。這些觀點雖然還沒有得到完全的共識,但打破了上世紀四種楚族起源的觀點的紛擾。未來,需要學者們繼續(xù)尋找證據(jù)以解決這一歷史謎題。

黃瑩在《出土文獻與楚族起源研究》(《中原文物》2015年第4期)中綜合介紹了楚族起源的“東來說”“西來說”“土著說”“北來說”,然后根據(jù)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的記載,認為“北來說”即“中原說”更為合理。張龑在《清華簡〈楚居〉篇與楚族起源研究新探》(《云南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14年第2期)中認為,《楚居》的記載為楚族起源的“中原說”提供了新的證據(jù)。鄭杰祥研究了“喬山”“汌水”“京宗”等地地望后,也認為楚族起源于中原腹地(《清華簡〈楚居〉所記楚族起源地的探討》,《古代史與文物研究》2015年第1期)。杜勇在《清華簡〈楚居〉所見楚人早期居邑考》(《古代史與文物研究》2013年第2期)中認為,季連部落起源于中原腹地洛陽,先向北遷徙與殷商聯(lián)系密切,后西遷回故地京宗,最后南遷成為大國。盧川對《楚居》中的“騩山”“夷屯”等幾個重要地名進行了考證,認為季連的遷徙路線是先北上后南下(《從清華簡〈楚居〉看楚人早期遷徙與城市發(fā)展》,《荊楚學刊》2016年第4期)。牛敬飛認為,對《楚居》中所記楚族活動地點的研究應該從“更嚴謹”的《禹貢》中尋找啟示。“汌水”應該在育水水系而不是丹江流域,“方山”“京宗”等地應在中原地區(qū),凸顯了楚族與商人的聯(lián)系緊密性(《〈楚居〉札記兩則》,《中國經(jīng)學》2016年第10期)。

劉彬徽堅持認為,楚人起源于南方。劉彬徽在《關于清華簡〈楚居〉的思考之二》(《湖南省博物館館刊》2011年第8期)中論述了其堅持楚先起源于“南方說”(廣義上的“南方說”)的觀點,認為楚族在史前源于長江上游地區(qū),在今四川西部岷山一帶,后陸續(xù)東遷,但始終屬于南方土著。趙炳清在《早期楚文化研究辨析與早期楚國的地域范圍》(《長江文明》2018年第4期)中認為,“夷屯”在夷水流域,夷水就是蠻水,因此楚人早期的活動范圍在今湖北蠻河中上游流域。劉俊男、陳春君提出,季連所建楚國當在湖南安化、寧鄉(xiāng)一帶,季連所降的“山”即“蔿山”或“為山”,“京宗”即“荊宗”也在地,是楚祖廟所在地(《楚夔(蔿、遠)氏淵源及商末周初楚都湖南寧鄉(xiāng)論》,《湖南人文科技學院學報》2012年第12期)。值得一提的是,熊賢品則在《湖南先秦史研究的幾個問題》(《社會科學動態(tài)》2019年第12期)一文中,直接否認了楚國起源于湖南的說法,認為劉俊男、陳春君的觀點略有牽強。D674D29B-1D49-445D-9885-C108B8D268A3

認為楚人從西方起源的學者,有夏麥陵和周宏偉等。夏麥陵在《〈楚居〉的古史傳說與早期楚文化》(《史前研究》2013年專輯)中首先介紹了李學勤、李守奎和宋華強三位教授有關楚先祖遷徙路線的觀點,并結合考古材料,認為早期楚文化只發(fā)現(xiàn)在陜西的丹江中上游一帶。周宏偉在《楚人源于關中平原新證》(《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2年第4期)中,指出《楚居》十二個早期地名都在今陜西境內(nèi),因此楚人起源于關中平原的觀點又得到了新的證據(jù)支撐。

總之,在考察學者們的相關觀點后,筆者認為楚人的“南方起源說”(包括本土起源說)不足以取信,其論證略有牽強,有“觀點先行”的嫌疑。而“西方起源說”的主要根據(jù)是對《楚居》中地名的兩重解釋,即《楚居》中的地名是楚先人遷徙到楚地后、對其更早的位于西方居地的地名的移植。但在筆者看來,這一論點更多地是對《山海經(jīng)》中相關地名的誤解,誤以為《山海經(jīng)》中涉及楚人的地名有兩套不同的體系。因為《山海經(jīng)》在傳世文獻中并不屬于可靠性強的一類,故我們在研究中只能參考,而不能像正史一樣地使用,其沖突部分需要我們更加審慎地分析。因此,“西方起源說”還需要更多的證據(jù)支持。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是認為楚人“北方起源說”的證據(jù)更加充分。

(二)楚人與其他民族的關系

研究楚人的起源問題,離不開對楚人與其他民族的關系的研究?!冻印飞婕俺伺c其他民族交流的內(nèi)容,主要有三次。一次是季連與盤庚之子的婚姻交流,二次是穴熊與妣的婚姻交流,三次是在熊繹時代與鄀人的交流。這三次交流,為我們研究楚人遷徙發(fā)展提供了重要指引。

在《〈清華簡·楚居〉記載的夏商之際楚人活動地域》(《鄭州大學學報》2013年第9期)中,李玉潔結合古籍文獻和《楚居》內(nèi)容,研究了楚王族先祖季連部落的早期活動區(qū)域,認為季連在夏滅亡后投靠了商王朝,并娶了“盤庚之子”,與商結為婚姻;并根據(jù)《楚居》有關鬻熊妻子生產(chǎn)的事,介紹了“楚人”稱呼的來源。鐘之順探討了楚先季連的活動區(qū)域以及季連與妣隹的聯(lián)姻之事,反思了楚族起源的“東方說”的局限性,但肯定了楚族與商王朝的密切關系(《由清華簡〈楚居〉再論楚文化與商文化的關系》,《邯鄲學院學報》2012年第6期)。徐少華認為《楚居》所記季連初降的“騩山”,就是現(xiàn)在河南密縣與新鄭、禹縣交界的具茨山。騩山得名于鬼方氏族的一支大隗(媿)氏族,陸終所娶鬼方氏妹女嬇就是該族人,而陸終后裔季連一支相比其他祝融之后有更濃郁的戎狄鬼方氏的血統(tǒng)(《從〈楚居〉析陸終娶鬼方氏妹女嬇之傳說》,《江漢考古》2017年第4期)。趙平安在《清華簡〈楚居〉妣隹、妣考》(《中國文化研究》2012年春之卷)中通過對妣隹、妣兩位楚國女性先祖的考證,認為這揭示了楚族與中原的商朝、土著的厲山氏之間的關系。高崇文在《清華簡〈楚居〉所載楚早期居地辨析》(《江漢考古》2011年第4期)中考證了“京宗”“夷屯”“鄀”地的地望,認為楚族最初活動于丹江流域,在西周初活動于宗周之地,后居夷屯,在丹江流域的統(tǒng)治得到承認,遂得以立國。周楚交惡后,楚人不斷東徙,最后到達江漢地區(qū)。張樹國在《新出文獻與楚先逸史及相關文學問題》(《北京大學學報》2013年第11期)中依據(jù)《楚居》《系年》等出土文獻,分析考證了楚先公先王的世系及發(fā)展歷史,為研究西周與楚人的關系提供了新的角度。郭偉川在《從清華簡〈楚居〉論荊楚之立國》(《歷史文獻研究》2013年第6期)中,梳理了楚人從夏商到西周之間的發(fā)展歷程,認為季連在夏禹時在南方建立“荊國”,后鬻熊于殷商之際以“楚”為國名。蔡靖泉在《鬻熊奠基肇業(yè)與熊繹受封立國》(《職大學報》2019年第1期)中論述了從鬻熊到熊繹之間,楚族在與西周的密切聯(lián)系下的發(fā)展歷程,加深了我們對楚國早期發(fā)展歷程的認識。肖洋在《從騩山地望看楚公族早期起源》(《社會科學動態(tài)》2020年第12期)中辨析了楚人起源的四種來源說的依據(jù),指出楚人“西來說”的可能反映的是楚人所具有的戎狄血緣,即鬼方氏的西方來源,四種來源說展現(xiàn)了楚人在發(fā)展過程中與不同族群的交流與融合。

(三)楚人早期的世系和年代

在楚人自身的世系方面,最主要的問題就是季連在楚人譜系中的地位問題,季連與穴熊的關系問題,以及“盤庚”這一確定季連年代的“節(jié)點”的問題。這三個問題的研究,關乎楚人起源中至關重要的年代問題,只有解開這三個迷題,才有希望在未來對楚人的起源做一個確切的結論。

趙平安最早在《“三楚先”何以不包括季連》(《邯鄲學院學報》2013年第6期)中提出了季連與鬻熊為兄弟關系,季連后人沒有即位,而是鬻熊后人傳下楚人世系的說法,為理清楚先王世系提供了一種思路。原昊在《〈世本〉楚帝系追溯之風的出土戰(zhàn)國文獻印證》(《民俗研究》2020年第2期)中結合《楚居》簡文和安大簡文,則認為季連和穴熊為同一人,季連以別名穴熊居“三楚先”之位。劉玉堂、曾浪在《楚先君名號與楚公族姓氏》(《民族研究》2019年第1期)中認為楚先君的“鬻熊”等名號是繼承沿用的公稱而并非私稱,《楚居》中將商末季連在中國的后裔“穴熊”,與虞夏之際的穴熊混為一談。蔡靖泉在《〈楚居〉所記楚先公事跡的獻疑考實》(《江漢論壇》2019年第8期)中提出以《楚居》印證傳世文獻記載,對楚族的血脈來源、定居建國,以及鬻熊、熊麗、熊繹的事跡進行了詳細地探討。而笪浩波在《從清華簡〈楚居〉看楚史的若干問題》(《中國史研究》2015年第1期)中根據(jù)傳世文獻和《楚居》的對比,梳理了楚人的族源、建國時間和楚國都城等問題,提出了新的見解。

此外,謝維揚先生在《〈楚居〉中季連年代問題小議》(《社會科學》2013年第4期)中分析了傳世文獻中季連所處時代與《楚居》中差距較大,其關鍵在于《楚居》中提到的“盤庚”之說,將季連活動年代下拉七百年至商后期。然而有學者指出,《楚居》中的“盤庚”或非商王盤庚,有關季連的年代尚待進一步研究。

三、《楚居》的文本寫作研究

《楚居》的文本寫作研究,指的是在《楚居》的創(chuàng)作中所體現(xiàn)的楚人的歷史觀、楚人的文化習俗以及《楚居》所記內(nèi)容給我們的楚國古史研究提供的素材。D674D29B-1D49-445D-9885-C108B8D268A3

在《楚居》的創(chuàng)作方面,首先是趙平安在《〈楚居〉的性質、作者及寫作年代》(《清華大學學報》2011年第4期)中認為《楚居》可能就是《梼杌》的部分內(nèi)容,或者是在《梼杌》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的,其成書年代為楚肅王(公元前370-公元前341年)時期可能性最大。劉建明在《〈系年〉的史料價值和學術價值》(《綿陽師范學院學報》2012年第10期)中在明確了《系年》篇的史料價值后,提出了應將《系年》和《楚居》聯(lián)系在一起研究,甚至《系年》加《楚居》可能就是孟子曾提到的失傳的楚國史書——《梼杌》。

其次,許多學者都注意到《楚居》創(chuàng)作過程中對其神話與歷史的加工處理。李守奎在《論〈楚居〉中季連與鬻熊事跡的傳說特征》(《清華大學學報》2011年第4期)中詳細論述了楚人記述其先祖季連、鬻熊事跡中的從神話傳說到信史之間的加工過程,給我們以重要的啟示。李學勤在《論清華簡〈楚居〉中的古史傳說》(《中國史研究》2011年第1期)中對于《楚居》篇首三段的傳說事跡進行分析,剖開其傳說的外表,揭開了其中楚先祖事跡的真實面目。宋華強在《清華簡〈楚居〉1-2號與楚人早期歷史傳說》(《文史》2012年第2期)中對《楚居》1-2號簡進行了詳細地整理,從歷史和傳說兩個方面肯定了其價值。牛鵬濤在《清華簡〈楚居〉的記史特征》(《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14年第7期)中認為,《楚居》在記述楚人早期歷史的時候存在將歷史和傳說雜糅在一起的情況。劉文靜、孫麗蓉、李麒在《季連神話及其歷史化——以清華簡〈楚居〉為中心》(《唐山文學》2019年第6期)中,認為《楚居》“將季連的年代推遲,又或者將本來發(fā)生在季連身上的神話轉移到更為可信的人物身上,加以更加真實的描述。”尹弘兵在《多維視野下的楚先祖季連居地》(《中國史研究》2017年第2期)和《楚先祖年代考》(《江漢論壇》2014年第11期)兩篇文章中認為《楚居》中所述從季連至熊狂等楚先祖均屬傳說時代,不能完全作為信史,要結合人類學、民族學和考古學等來解讀。因此,季連初降之山是《山海經(jīng)》中的騩山,但不是季連的部族居地,而是楚族想象中的祖先神靈居地,其實際活動范圍始終在中原地區(qū)。季連、穴熊、麗季、熊狂等楚先祖的事跡有傳說色彩,其不應當作個人名稱而應當作部族名稱來看待,并推定了這些楚部族所存續(xù)的年代。于文哲在《清華簡〈楚居〉中的山與神》(《中國文化研究》2013年秋之卷)中認為,《楚居》中有關山、神的描述給“莊重嚴肅的歷史記實加入了優(yōu)美浪漫的神話敘事,使《楚居》成為神的譜系與人的譜系的結合,也使《楚居》同時具備了歷史和文學的雙重價值”。

有關文化習俗、神話研究方面,《楚居》也為我們提供了重要的素材。韓高年在《〈詩〉〈騷〉“求女”意象探源》(《學術論壇》2017年第3期)中認為《楚居》中季連與穴熊的兩次“求女”記載,體現(xiàn)了先秦時期楚民族的搶奪婚以及野合的習俗,對后世楚地乃至中原地區(qū)的文學表達有深遠的影響。而袁金平在《〈左傳〉“夕室”考辨》(《深圳大學學報》2013年第3期)中認為“夕室”即《楚居》中的室,夕、亦古音相近,“夕室”的夕本字應為“”,楚簡和秦簡中有相同的月名,楚簡都用“”字,而秦簡都用“夕”字,反映了秦楚之間文化的差異。此外,江林昌、孫進在《〈楚居〉“脅生”、“賓天”的神話學與考古學研究》(《文史知識》2013年第3期)中從神話學和考古學兩方面解釋“脅生”和“賓天”,給《楚居》的文本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與之對應的,郭成磊在《清華簡〈楚居〉熊繹“卜徙”探賾》(《西北大學學報》2016年第1期)中就認為熊繹卜居的記載與其他楚先徙居的記載不同,目的在于強調(diào)這次遷徙的神明之意,以取得民眾的支持,“夷屯”的命名即與其占卜的結果有關。

小結

除上述研究論文外,尚有部分學者對《楚居》相關研究進行過綜述,如何有祖《2011年戰(zhàn)國出土文獻研究概述》(《簡帛》2012年第7輯)和《2013年戰(zhàn)國出土文獻研究概述》(《簡帛》2014年第9輯),王佳、熊賢品《楚簡楚文化與先秦歷史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紀要》(《江漢考古》2012年第1期),李麒、劉文靜、孫麗蓉《清華簡〈楚居〉季連形象研究綜述》(《科教文匯》2019年第2期),李煜《清華簡與〈左傳〉合證綜述》(《深圳大學學報》2013年第11期),沈光明、易莎莎《清華簡〈楚居〉研究綜述》(《科技創(chuàng)業(yè)月刊》2017年第4期)等。這些論文發(fā)表較早,都對其寫作之前的《楚居》相關論文進行了介紹,為學者們的后續(xù)研究提供了相當?shù)膸椭?/p>

綜上所述,近十年來《楚居》的相關研究除文字考釋部分外,大致集中在歷史地名考證、楚人起源問題和《楚居》文本寫作三個方面。歷史地名考證上,研究已基本涉及所有地名,相關爭論主要在“京宗”“夷屯”的地望上,以及“為郢”“鄢郢”等楚國重要都城上。楚人起源方面,學者們的觀點也主要集中在“北方說”以及少數(shù)學者堅持的“西方說”上。而楚人與周邊民族的交流,也是學者研究的重點。筆者認為,這也是理清楚人起源問題的一個重要途徑。此外,楚先季連和穴熊的年代和關系問題,涉及到出土文獻與傳世文獻的沖突,也是學者們不得不考慮的一個重要問題。《楚居》的文本寫作方面,許多學者都在其對歷史與神話的加工方面發(fā)表了看法,但仍需一份有分量的總結,值得學者們重視。而在文化習俗、神話方面,除了學者們早就發(fā)現(xiàn)的“脅生”“求女”“祭祀”等研究素材外,楚人屢次遷徙所涉及的地理、氣候、戰(zhàn)爭、卜筮等問題也值得學者們繼續(xù)探討。D674D29B-1D49-445D-9885-C108B8D268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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