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江西婺源坐K424綠皮火車到浙江常山,只需一小時零四分鐘。這是以前我沒想到的,現(xiàn)在想來也覺得不可思議,似乎還沒看清對座戴口罩的女子長什么樣子,就得提包下車去了。
下車前一刻,車過開化,滿眼是山?;疖嚫逻_嘎達過了三四分鐘,還是黑壓壓的山影,頓時想起周華誠兄去年給開化縣寫的那本散文集《素履以往》里關(guān)于山的句子來,心說“我也是到過山城開化的人啦”。
恰好這時接站的華誠兄發(fā)來了微信語音:“向陽兄,我已經(jīng)到常山站了,這個站我還沒來過,我不知道它的出站口在哪里。我稍微找一下啊。”
一會兒又說:“嘿嘿,我已經(jīng)到出站口等你了?!?/p>
我驚訝于華誠兄這樣一個似乎每天都在出門遠行的人竟然沒到過他老家的火車站,又驚訝于他竟然能在兩分鐘之內(nèi)摸清這個車站的門道。不過,一點沒錯,這就是他的風(fēng)格。
背著大包出常山站的時候,我看了下月臺上方懸掛的大鐘,是下午5點整。出站路線一點也不復(fù)雜,遠遠一望,梳著小辮子的華誠兄已在出站口鐵欄里站著了,還是穿黑衛(wèi)衣和肥腿褲,還是那么寬寬松松的玉樹臨風(fēng)。他已經(jīng)看見我了,在三十米外招手示意,但我一下還走不出去——得先掏出手機,掃描疫情防控崗?fù)で暗恼憬橹萁】荡a,然后填寫信息。填身份證號時寫錯兩位,又退出來重填。手忙腳亂中心想,在華誠的注視下干這個,真是有一點不好意思啊。
三四年不見的兩個人,握住手狠狠搖著彼此對望又緊緊擁抱,已是五分鐘以后的事情啦。華誠說:“這個站,我真的是第一次來,我以前出門都不坐火車的。我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趟從婺源過來的火車?!?/p>
我說快得很吶,你其實可以抽空坐坐看。
說著這些,我們已經(jīng)在去稻之谷的路上啦。
我來常山縣找華誠,其實就是想到他的新居稻之谷看一看。他從杭州回老家常山來,也是為了帶我到他的稻之谷玩一玩。這是一個11月底的周六,他本來是要去溫州開一個廊橋文化研討會的。
2
車行在路上,華誠兄說,本來想叫幾個縣里的文學(xué)朋友一起陪你的,想想還是算了。咱們兩個人清靜。
我說,你這么想就對了。我最怕和生人一起吃飯,更怕一邊和生人吃飯一邊陪生人說話。
暮色漸濃,看著眼前撲面而來的陌生道路與點點燈火,不由想起了和華誠的相見相識。那還是在近四年前的北京,魯迅文學(xué)院,我住512,他住513。
華誠讓我覺得不凡還是初見時。有兩三點神仙氣質(zhì)在他身上隱隱顯顯披掛著,我一進他的門就曉得了。
第一點是他頭發(fā)長,但也不是特別長,長到恰好能隨手攏成一把用根頭繩扎起來的程度。這種攏成一把用根頭繩扎在腦后的發(fā)式,我們晉東南鄉(xiāng)下好像叫“姥姥拽”,也叫“妗母揪”(妗母者,舅媽也)。這是小姑娘們才梳的發(fā)式,意思是小姑娘去了姥姥家,如果不聽話,不討喜,姥姥和舅母,是會抓住腦后的頭發(fā)拽一拽、揪一揪的。但這就是華誠的頭發(fā),我后來知道,這頭發(fā)都是他自己剪。覺得長了,就抓起剪刀,對住一面鏡子,咔嚓咔嚓。
梳這樣一把頭發(fā)的華誠穿一雙不多見的手工布鞋。按我的高度近視眼觀察,這布鞋一定是鄉(xiāng)下哪位婦女的針線活兒,且是有錢也很難買來那種。那種厚厚實實的鞋底,得用頂針和粗針大線一針一針納出來。做這樣的一雙鞋,會做破一雙手,所以常是大姑娘、小媳婦做給自己漢子穿的,要不就是老媽媽親手做來悄悄藏在出遠門的兒子包袱里的,好讓他走遠路沒鞋穿時能穿上這鞋早一些回來。而華誠兄正是一個腿長愛走遠路的。他穿著這樣一雙不多見的布鞋,這樣一雙布鞋的上面是兩條肥大的既可以飄逸起來又能穩(wěn)穩(wěn)扎住的黑褲管。這褲子我不太清楚該叫什么褲,但我印象里,早年間鄉(xiāng)下的男人們就好穿這樣的褲子,比如我爺爺,在我記憶里就穿這樣的黑褲往來田間。但穿這樣褲踩這樣鞋來魯院上學(xué)的華誠又是提著一盆草來的!一叢鮮鮮綠綠的草,栽在一只青黑色的小石盆。他就提著這一盆草從杭州上了飛機,又在北京下了飛機,把這一盆綠油油的,在我看來麥苗一樣的草種到了513宿舍朝西的一面窗臺上。
那種草的小石盆淺淺的,像個石硯,中間汪著清清一潭水,那叢麥苗式的草就生在水里。華誠兄買大桶的農(nóng)夫山泉,每天給草喝,也給他自己喝,好像草也是他的一塊肉身,要時而飲一飲的。
后來我才知道,那草竟是菖蒲。菖蒲我在散文里是常??吹降?,但竟也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因了這第一次經(jīng)見,我得專門感謝華誠。
華誠乃美食家。他的一句口頭禪是:這個很好吃呀,你來嘗嘗看。
有一晚,他從一道肉菜里特別指出一片黑黑的菜葉,就說:“這是紫蘇,很好吃呀,你來嘗嘗看?!边@也是我第一次吃紫蘇,以前我一直以為紫蘇是一味醫(yī)感冒傷風(fēng)的藥。
又一晚,他請我吃火鍋,見我用筷子從鍋里夾出一根竹筍來吃,馬上說:“哇,你吃了一大根竹子啊?!?/p>
我馬上覺得很是羞愧,似乎自己搶了大熊貓的飯。但他的這句話說得如此有韻味,以至于我后來每次從火鍋里夾竹筍,都會把他的這句話默默念上一遍。
相處日久,更知華誠聰明過人,他文創(chuàng)“父親的水稻田”名動江南,主持“雅活書系”播流東瀛。且多有主見,敢于人群訥訥時先發(fā)一聲喊,喊出自己的聲音來。
不過,后來我讀了他的很多文字才知道,他做出來的這一切,都很不易。
3
南方初冬的天色黑得特別快,也特別早,這是我此番南下的一個新經(jīng)驗,算是中年晚得,以前是不知道的。進了華誠兄的老家常山縣五聯(lián)村,天已經(jīng)很黑了。村街里亮著燈,但還是看不清具體有些什么。他的豐田越野三轉(zhuǎn)兩轉(zhuǎn),就停到了一座白色建筑前,這就是稻之谷了。
我從車上下來,一時有點茫然,從寬闊的停車場上透過濃濃夜色看去,只覺得那個建筑是一個亮著幾點燈光的美術(shù)館。但它其實是華誠在老宅基礎(chǔ)上重建起來的家園。他的父親母親住在這里,他的弟弟妹妹逢年過節(jié)從杭州和紹興回來,也住在這里。而他每個周末,只要不出差,也會從杭州開車三個多小時回到這個家里來讀書寫作,下田務(wù)農(nóng)。
而十多年前,學(xué)醫(yī)的華誠是從這個家里跑出去的,他跑到常山縣所屬的衢州,又從衢州一路跑到杭州去創(chuàng)業(yè)。那時候他可能還沒想到,在更大的城市里闖蕩經(jīng)見一番之后,竟然是老家的三畝稻田讓他找到了幸福之門。從那道門里走進去,他發(fā)現(xiàn)了真正屬于自己的一個新世界。
稻之谷的大門很窄,其實并沒有所謂大門,就是一扇裝著指紋鎖的房門。進門先換鞋,腳墊上擺著一次性拖鞋,我套上進門一看,哇,好大的廳堂,像星級酒店的半個大堂。墻上顯眼處掛著一幅字,上書“稻香館”。我對書法素?zé)o研究,只看出落款是著名作家、書畫家王祥夫先生的名字與堂號。廳堂正中是沙發(fā)和茶臺,我在沙發(fā)上放下雙肩背包,那里面放著我的電腦、相機、書、衣服、藥物,隨即陷落般往下一坐,一抬頭,哇,好大的天窗啊。我想,此刻如果關(guān)了燈,坐到這里應(yīng)該是仰觀得見五聯(lián)村的星空的吧。但此刻室內(nèi)燈光雪亮,星星是看不到的,目光一轉(zhuǎn),卻見廳堂一角旋轉(zhuǎn)向上的大樓梯邊放著一口黑色大甕,圓肚敞口,其中插著一大枝柿,葉子黃綠,但還不顯枯相,幾只柿子卻已是燦若紅星了。
華誠笑說,那是以前家里腌菜用的菜甕,現(xiàn)在拿來插柿子,物盡其用,不亦樂乎!說著就帶我上樓一轉(zhuǎn),說是樓上有六間房,我挨個兒一看,依次是:望田、修書、撫琴、聽風(fēng)、觀云、見山。真是一間連一間,一間比一間別致,可好像并不只六間房啊。那些轉(zhuǎn)彎抹角處似還別有天地,但我已看得有點暈,主要是也有一點餓了,于是馬上下樓吃飯。
華誠兄的父親母親不在家,說是出門到山里的舅家做客去了,于是華誠自己下廚,一刻鐘,即端出大魚大蟹,與我就著黃酒大嚼一番。酒足飯飽時,卻聽得外面門響,是兩位老人回來,提著幾個袋子,見我在座,滿面笑容和我說話。我的不好意思還沒有完全落下,就聽見廚間已是一片炒菜聲,隨即一大盤的冬筍炒臘肉就巍巍然端了上來。
華誠的母親笑說,這冬筍新鮮,炒來讓我嘗嘗。我沒有客氣,奮起余勇,與華誠新開兩罐啤酒,飛快地吃完了這一盤好菜。但說實話,主要還是我一個人在吃,因為實在是太好吃了——那冬筍,那臘肉。
差不多二十天后,我在浙江海寧一個有名的當(dāng)?shù)仞^子里,專門點了一盤冬筍炒臘肉,抱著很大的期望去吃,卻實在沒有吃出華誠母親當(dāng)夜炒的那番好滋味來。
冬筍此物,我后來在華誠文章里讀過,殊不易得。它并不在地表,而只是微微露出一條縫隙在山上竹叢中,只有富有經(jīng)驗的本地山民,才能望縫隙而知地下有寶。而那冬筍又藏得很深,需要順著縫隙一點一點探下去,才找得見,挖得出。且又不易貯藏,需趁其新鮮食之最為甘美。
那一夜華誠家的冬筍,是他的舅舅半下午剛剛挖出來的。
4
疫情期間,華誠居家做的最大事情之一,就是喝茶。他與浙江很多茶農(nóng)茶商似乎都是朋友,那些人有了好茶,就從山間寄來由他品鑒。華誠很是盡職盡責(zé),既出不得門,就于壺山茶海間奮勇一游。
我曾于微信朋友圈里戲言:“好大事,猛喝茶!”
戲言無心,華誠卻是當(dāng)真。一拍大腿說題目有了。于是很快便有一組《猛喝茶》的妙文見于某名刊。
稻之谷里茶品甚多。飯后,我們就去書房里坐,喝飯前泡的一壺普洱。我說,咱們要把這泡茶的力氣喝盡了再睡,華誠笑著說好呀。說著他盤腿坐下來,我一看他身后,掛著一個細長的條幅,上書“多能鄙事”。我心里就歡喜,于是站起來走到跟前細看。我說我喜歡這一幅字,喜歡它里面的意思,咱真得學(xué)學(xué)孔夫子,狠狠下幾把子力氣,好好做一番“鄙事”,咱寫作,不也正是這樣的鄙事嗎。
我之所以如此說,一方面是我真這樣認為,而另一方面是因為我覺得“多能鄙事”正是華誠內(nèi)心之寫照。數(shù)年來,我對他至為敬佩的一點就是:凡心有所動,必邁開腳步前往深入研究,然后彎下腰來擼起袖子猛干一番。他的“稻之谷”就是一個現(xiàn)成的范例。
5
茶盡,就回房睡了。
睡的是“修書”間,是在三樓,還是在二樓,我如今卻想不清了,反正轉(zhuǎn)著樓梯要上好一會兒。看著門前壁上的“修書”二字,我真是心領(lǐng)了華誠兄的一番好意——他是激勵我專心于寫書事業(yè)啊。于是忍不住半夜光身跑出來,舉高手機對著門牌拍了一下。
曝光卻不正確,周遭一片黑啊,于是開了閃光燈,又咔嚓了一張。
“修書”間里放了許多書,都是小開本特別經(jīng)典又特別好帶好讀的。我注意到里面有一套十多本的中信社出的“小黑書”。華誠在我睡前專門講了,他每逢出門走遠路,就帶一本這樣的小黑書裝口袋里,里爾克啊,川端康成啊,信手抽出哪本就讀哪本。然后他又說,你看,我把他們的話都用上了,哪一句化在我的哪篇文章里,哪一句又化在我的另一篇文章里。
華誠這幾年勤奮,種田和工作之外,寫了上百萬字的文章,每一篇文章都是見山見水見真人,而我從其間看到的是華誠作為一個散文作家的青年性。
還是在飯桌上的時候,我說:“你的散文是真正難得的,你有當(dāng)今國內(nèi)散文作家少有的一種青年性在身上。你是唯美的,卻不是書齋的,而你其實又是揣著一個書齋的,你的書齋在田野,在山山水水,在塵世的煙火之上?!?/p>
他停下筷子,說:“你繼續(xù)說,繼續(xù)說?!?/p>
我說我不說了,我將來是要寫一篇文章的,就論當(dāng)代中國散文的青年性——以周華誠散文為例。
可這篇文章該怎么寫呢?我一時還想不好,說不定不久后的哪一天,它會自己跳出來的。就像房間靠窗的書桌上,忽然間就跳出一只黑色的小陶罐,罐里插著一枝山茶。
綠葉紅花,在房間的燈下分外鮮潤,讓人正可鼓舞精神燈下長夜修書的樣子,但我一個疲倦旅人,其實無書可修,在窗前站立一會兒,就頹了。
我熄燈躺下,卻是無論如何睡不著。大床巨枕,床單雪白,我輕輕窩在其中一角,想這是“稻之谷”的夜晚啊。然后想“稻之谷”這個名字真是好,好在哪里呢?似乎好在有稻有谷,谷出于稻,而稻在谷中。浙西常山多山,五聯(lián)村的稻田,應(yīng)是在山谷中吧。忽又想起了日本歷史上著名的源義經(jīng),想起令他一戰(zhàn)成名的一之谷,又想起他的母親大概是叫常磐,似乎是一個神道的女兒。然后,我就慢慢睡著了。
夢見什么了嗎?不知道,都忘了。
6
醒來時先聽見鳥鳴,穿衣站到窗前一看,就看見了一棵板栗樹,一棵柿子樹,還有一些其他樹,我一時卻認不出是什么。有早醒的鳥在樹叢中,或飛或止,已是叫成了一片,我便洗漱下樓。
華誠是晚睡晚起的人,我開門時沒驚動他,再說這么多房間,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睡在哪里。昨晚他似乎是帶我去過他房間里的,但我已然忘了究竟是哪一間。于是一個人下到客廳里坐了,抬頭又把頭頂?shù)奶齑罢J真看了一回。
這一回,卻是比昨晚更看出一些它設(shè)計方面的好處來。究竟多么好,也說不清楚,就是覺得這樣寬大的房子,能舉目看到天空里日月經(jīng)行,云動鳥飛,人不至于寂寞,也不至于太傲慢,卻是足夠穩(wěn)坐一片地,與高天保持一個適當(dāng)距離,絕不至于自卑和渺小。這還不夠嗎?如此想著,我就出門外去轉(zhuǎn)轉(zhuǎn)。
天光已亮,屋后就是山。稻之谷,果然是在層層山間。
晨風(fēng)吹動山上的竹林,一只黑色的山鳥從竹叢中飛出,飛過“稻之谷”的屋頂,飛過一棵橙子樹,一直向著村子外的稻田飛去。我就走出停車場,慢慢來到村街上,一只不大不小的狗朝我跑過來,我一看,村街盡頭是幾個婦女和老人,都朝著我看。我想自己沒有戴口罩,怕不方便過去,就又折回來。遠遠看見華誠的母親已在廚間忙碌了。她遠遠和我說話,我說:“阿姨,我轉(zhuǎn)一轉(zhuǎn)?!彼龘]著手用方言說:“你轉(zhuǎn),你轉(zhuǎn)?!蔽衣@到屋后一看,華誠的父親,穿著迷彩工作服,正在收拾停車場后面的一道地基,那里堆放著一些磚瓦和其他建材,想起華誠昨晚說,將來這里要種出一大片草坪,再做一些過渡性的自然景觀。
八點,與華誠坐在廚間吃飯,吃了一大碗面條,又吃了一小碗粥飯。
那米粥真是好吃,米粒一顆一顆,香甜而有勁道,是自家稻田里種出來的優(yōu)質(zhì)大米。但粥碗?yún)s是很小,我心想能再吃一碗就好啦,但想想又不好意思起來,于是呼嚕呼嚕一氣吃畢。
華誠放下碗筷,就轉(zhuǎn)到廚房后一個專放農(nóng)具的工具間里,扛出一個牌子來,他說:“走,我們下田里轉(zhuǎn)轉(zhuǎn)。”
我一看,他肩上扛的,正是那個著名的“父親的水稻田”的牌子。這是一個看起來極簡單但細看又很別致的牌子,好像出自華誠做木匠的小舅舅之手。說起這個牌子的構(gòu)造,我看就是一桿青竹從中間破開,兩片疊合在一起后,下方釘牢再削尖,上方張開的兩頭釘上一塊原木板。那木板沒有油漆,只是刨光,下方有水波樣的木紋,紋上空白處六個墨字“父親的水稻田”,是華誠的父親寫的。
關(guān)于“父親的水稻田”,我就不多費口舌啦。在南方,甚至在全中國,它已經(jīng)是一個非常有名的IP文化項目了。七年多來,圍繞這一片稻田發(fā)生的故事、寫出的書、拍出的照片、唱出的歌曲、天南海北互相結(jié)識的朋友、被孩子們再次發(fā)現(xiàn)的父親母親已經(jīng)很多啦。而作為發(fā)起人,華誠此刻肩上挎著那個三角形的木牌,要帶我去看看他這些年來躬耕的這片稻田。
這片稻田,在秋日收割后只留下短短的稻茬。在初冬的陽光下,它沒我想象中的那么大,目之所及,好像比三畝還要更小一點,它們甚至都不連接在一處。但是,當(dāng)我扶著插到田里的那塊木牌,舉目四望的時候,還是感到了分明而顯豁的氣象。但氣象其實是說不出來的,它氤氳在空氣里,游蕩在田間的微風(fēng)中,閃爍在華誠田間挺直的背影上。
在這片小小稻田的中心,我忽然覺得,華誠還干得出更大而更有意義的事情來。他是可以的。
7
看完水稻田,我們就一起從“稻之谷”回杭州了。
華誠兄在當(dāng)日的朋友圈里記:
向陽兄此番南下,真可謂素履以往:坐火車,穿黃河長江,過錢塘江,逆流而上至江西婺源,登紫云山摔四跤,跌跌撞撞、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過開化,至常山,考察“父親的水稻田”,宿“稻之谷”,再順?biāo)?,穿衢州,過龍游,經(jīng)建德、桐廬、富陽,到杭州,到我常去并寫在《素履以往》書中的開化菜餐廳考察經(jīng)典菜式,吃鴨頭、清水魚、肉圓等,現(xiàn)在他去火車站睡覺啦。
以上句句屬實。
責(zé)任編輯 高 璟
作者簡介:
成向陽,1979年生,山西澤州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山西省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魯迅文學(xué)院第33屆青年作家高研班學(xué)員。作品散見《詩刊》《天涯》《散文》《青年文學(xué)》《青年作家》《雨花》《山西文學(xué)》《都市》等,部分作品被《中華文學(xué)選刊》《散文選刊》轉(zhuǎn)載,入選各種年度選本。著有散文集《歷史圈:我是達人》《青春詩經(jīng)》《夜夜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