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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不住深海底

2021-06-01 06:00水生煙
南風(fēng) 2021年5期
關(guān)鍵詞:奶奶

水生煙

1

小區(qū)的甬路邊栽了幾樹紫丁香,正深深淺淺地開著花。甬路原本不寬,江茜大步擺臂地走在中間時,身邊的許之維需要看著腳下的方磚,才不至于踩進(jìn)花圃里去。

他的肩膀碰到了花枝,在春天午后的暖風(fēng)里,原本縈縈繞繞的花香,忽地炸在鼻端。落花紛紛,驚起了一只小蜜蜂,嚶嚶嗡嗡地在江茜的眼前繞著飛。

江茜抬手去趕,卻被許之維握住了手腕,“別動,當(dāng)心蜇手!”

江茜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被他的肩膀撞了一下,接著就失去了有利地形。她氣鼓鼓地想,干脆把整條路都讓給他走算了!可是她剛停住腳步,手腕就被他拉扯了一下。再一抬眼,就撞進(jìn)了他的視線,他眼角帶笑,目光柔軟得如有春風(fēng)。

“和你開玩笑呢,真生氣了?”許之維說著,還伸手抬了一下斜伸在她頭頂?shù)幕ㄖ?,看在迎面走來的鄰居眼里,可真是體貼入微。

眼見自己的小白鞋就要踩進(jìn)黑泥里了,江茜揚(yáng)起下巴,挑釁地將手伸進(jìn)了他的臂彎。

果然,許之維的身體僵了僵,江茜趁機(jī)跑了。

幾分鐘前,他們剛走進(jìn)小區(qū)大門。他們住的那棟樓在小區(qū)的最后一排,要走過一條九曲十八彎的花間甬路,她忽然就想起奶奶昨晚說過的話——老人模仿著鄰居阿姨的語氣,聲情并茂、繪聲繪色:“小伙子又高又帥的,和茜茜兩個人肩并肩地走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談戀愛?哎喲,那還不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兒!”

奶奶停頓了一下,目光從老花鏡上方溜出來觀察著江茜的神情,又說:“你看那電視里頭的年輕人談戀愛……到你這兒,怎么老氣橫秋得像黃昏戀似的?”

江茜吃飯喝湯,像是沒聽見,于是奶奶又說:“你照這樣下去,估計就真得黃昏戀了!”

想到這兒,江茜還真的抬頭看了看天空——艷陽高照,黃昏還早。

許之維打量著她的神色,不解地問:“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沒怎么?!苯缒樇t了,她忽然覺得站在他身邊時,心臟有著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便停住了腳步。

“怎么變成小跟班兒了?”許之維打趣著,回身看著她,“走快些,我說個事兒給你聽。”

“我聽得到!”

“可我想看著你說!”許之維回過身來,面對著她倒退著走,笑得比春光還要明亮幾分,他說:“要不這樣?”

江茜覺得自己的窘態(tài)被他盡收眼底,說不上是羞是惱地抬手推了他一把,邁開大步向前走時,就占據(jù)甬路的中間位置了。

許之維笑著低下頭,看著兩個人腳步的起起落落,盡力保持著最佳距離。然而突然驚飛的小蜜蜂打破了寧靜,有那么一瞬,他明確無誤地看見了江茜眼底的溫柔、委屈和期待。

2

許之維成為江茜家的鄰居,是江奶奶的功勞。幾個月前,江奶奶胸腹脹痛,盡管她有多年的老胃病,但這次她非說是心臟問題,江茜沒辦法,只好陪她去了心內(nèi)科。

江茜和奶奶走進(jìn)診室時,醫(yī)生不在,年輕的女護(hù)士正將一束鮮花插進(jìn)花瓶。過一會兒,穿著白大褂的許之維出現(xiàn)在門口,盡管江茜剪了短發(fā),戴著寬大的黑框眼鏡,模樣和從前有了很大改變,他仍舊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露出了溫暖而明亮的微笑,似乎毫不生疏、毫不意外。

她很想裝作不認(rèn)識他。她的目光閃閃爍爍,一會兒落在墻角,一會兒落在地上,偏偏許之維在看著她笑,叫她:“江茜!”

江茜的臉上勉強(qiáng)浮出了微笑,“你……怎么會在這里?”

許之維笑而不答,卻俯下身去,問:“奶奶,您哪里不舒服?”

江茜將心電圖報告單交給他,他卻看著看著就皺起了眉頭。在醫(yī)院里最怕醫(yī)生皺眉了,而許之維的眉頭越皺越緊,他像是想打噴嚏,卻極力克制著,他還摘下眼鏡,用紙巾按了按眼角的淚水。

江奶奶一下子就慌了,快言快語地說:“難不成我真有心臟病?我得病到什么程度才能把醫(yī)生嚇哭???”

許之維連連擺手,他淚水漣漣地抬眼時,江茜正指著桌上的花束:“剛才一位女護(hù)士放在這里的。你需要我?guī)兔Π阉眠h(yuǎn)一點(diǎn)嗎?”

許之維原本只是鼻子發(fā)紅,這時連整張臉都紅了,“江茜,幫我把它送回護(hù)士站。”

江茜照辦了。她將花束放在桌子上,對眼神復(fù)雜的女護(hù)士說:“你可能還不知道,許醫(yī)生對百合花過敏,很嚴(yán)重的那種?!?/p>

江茜轉(zhuǎn)身離開時,明確感知到自己心里的氣惱——他從來都不缺女孩追求,而自己好沒出息啊,他讓她去護(hù)士站,她就真的去了……

奶奶沒有心臟問題。然而,在后續(xù)的胃病治療過程中,她對許之維表現(xiàn)出了高度的信任和依賴。奶奶住院一周,許之維自然常來,如果他不穿著白大褂,看起來倒更像是親人陪護(hù)。

中午,他會帶著江茜去餐廳吃飯,還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她夾菜。

江茜推了推眼鏡,低聲抗議:“我不愛吃!”

許之維一抬手就把她的眼鏡摘下來了,他湊近她的耳朵,小聲說:“平光鏡,戴著有意思嗎?”

“你……”

“像只兔子似的叼著兩根青菜,你下午會有力氣照顧奶奶、會有精力寫稿子嗎?”許之維一不做二不休,又將兩塊炸帶魚夾進(jìn)了她的餐盤。

江茜無話可說,好在飯菜味道可口,也讓她說不出別的話來。

不過兩天時間,與許之維相熟的同事就都知道了江茜,目光和議論相跟而來,她心底的慌亂和不安攪在一起,簡直也想去看心臟科。

下午,許之維到病房里來,見江茜的膝蓋上放著筆記本電腦,正望著窗外發(fā)呆。他看過奶奶,徑直來到江茜面前,他說:“你也不要總這樣坐著,對腰背不好。”

江茜轉(zhuǎn)過頭來,“你還記得在醫(yī)學(xué)院的圖書館里,我被楚曼潑奶茶的事兒嗎?”

“記得。那天你穿了一件白色的針織外套,你當(dāng)時就脫了那件衣服扔到她腦袋上去了,我覺得你特別勇敢,特別酷?!?/p>

“后來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我穿的是你的外套?!苯缒樕狭髀冻鲆荒ㄎ⑿Γ浇菂s微微顫抖,“我那時候特別自信,張揚(yáng)得讓人討厭!可是我現(xiàn)在膽子很小,我害怕被人議論,害怕被人認(rèn)出我就是那個墜馬的小演員……我寫劇本,卻連網(wǎng)上的評論都不敢看……”

許之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眼睛,他沒有安慰她,卻說:“你不說我倒忘了,我那件外套去哪兒了?”

看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江茜忍不住搶白:“都過去這么久了,難道你還想穿一輩子?”

“不行?。俊痹S之維笑著,打趣地說:“要不你買件新的給我?”

江茜瞪了他一眼,身后是奶奶的聲音:“你們倆可真吵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一周后奶奶出院,而許之維搬出宿舍,成為住在江家對門的鄰居。

等把一切安置好,許之維還真的拉著江茜去逛了一次街,雖然他百般挑剔最后只買了一件白襯衫,但卻發(fā)現(xiàn)了一家好吃的菜館。

深冬,天色早早地落了黑。巷子里有兩個男孩在玩一種摔在地上就會炸響的鞭炮,響聲不大,卻像是瞬間回蕩了記憶里的巨響,江茜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向許之維身邊靠過去,實實在在地踩了他的腳,江茜有點(diǎn)窘,“對不起!我……”

許之維將她攬進(jìn)懷里,手掌捂住了她的耳朵,嘴里卻說著廢話:“沒關(guān)系,回家之后記得把鞋給我刷了!”

3

江茜22歲那年春天,她參與編劇的一部網(wǎng)劇熱映,頗受好評。她本人也在劇中客串了角色,雖然只有很少的戲份,但因為是男主的白月光,加之扮相優(yōu)美,在整部劇播出期間,人物熱度不減。同年七月,她進(jìn)入古裝偶像劇的劇組,飾演的女配角是位冷艷高傲的紅衣女俠,是劇本中江茜很喜歡的角色。

江茜沒有拍戲經(jīng)驗,全憑熱情與沖勁。拍攝過半時,已經(jīng)是十二月份,為了出鏡效果,她只穿著薄薄的衣衫,外罩大紅披風(fēng)。那是一場追打戲,誰也沒想到她騎乘的黑馬會在劇情設(shè)置的火藥爆炸聲中受驚。黑馬昂首嘶叫,高高揚(yáng)起了前蹄,繼而發(fā)足狂奔。

江茜被摔落在地,失去意識之前,她的耳朵里只有爆炸的巨響。

手術(shù)剛結(jié)束,就有記者聞訊趕來。他們擁在病房門口想要得到第一手消息,一個年輕男人卻將房門擋在身后。他的目光清冷凌厲,為首的男記者剛剛近前一步,便被他揪住了領(lǐng)口。倒是隨后出來的年輕男醫(yī)生顯得面目溫和,他說:“我是骨科醫(yī)生鄭旭,和江茜有關(guān)的問題我來回答。”

鄭旭說著,又轉(zhuǎn)向身邊的年輕男人:“之維,別沖動!”

夜里,喧囂終于散去。但某位執(zhí)著蹲守的媒體人,卻透過病房門上巴掌大的玻璃窗,拍下了一張照片——床上的女孩仍在沉睡,名叫“之維”的年輕男人,正俯身親吻她的額頭。

這部尚未殺青的古裝偶像劇,因為一位沒有名氣和根基的女配角的脊柱摔傷,搶先刷了一波流量。與此同時,與江茜有關(guān)的一切,真真假假地成為了看客們的談資。

江茜覺得,不止是她的身體,她的命運(yùn)也被摔落在地,被粗糲現(xiàn)實反復(fù)摩擦。

4

江茜比鄭旭小三歲,從小她就喜歡跟在他身后,他也總是遷就她、照顧她,關(guān)于青梅竹馬的玩笑話更是從小聽到大。江茜自小開朗活潑,直到讀了大學(xué),性情沉穩(wěn)的鄭旭仍舊把她當(dāng)小孩子看待。

江茜學(xué)的是編劇,大二時,她打算寫一個與醫(yī)院有關(guān)的劇本,為了細(xì)節(jié)真實,她拜托鄭旭,想要找到去醫(yī)院體驗生活的機(jī)會,鄭旭便將她介紹給了正在實習(xí)的許之維。

江茜見到許之維那天,剛好因為智齒發(fā)炎腫了半張臉,看起來像只藏著食物的小倉鼠。她等了小半個上午,才見穿著白大褂的許之維從門外進(jìn)來。

許之維的眼睛清亮幽深,他看著她,忽然就笑了:“你是不是走錯地兒了?牙科在六樓。”

江茜莫名地有些心慌,牙神經(jīng)又開始一跳一跳地疼,讓她真想狠狠地吸兩口涼氣。

許之維還在笑,他說:“看你那張臉都快腫成倉鼠了。走吧,我?guī)闳?!?/p>

第二天,許之維仍舊很忙,又不許江茜跟著一起去病房,她的稿子寫得磕磕絆絆,坐在桌前不由得犯起困來??墒撬齽偘涯X袋砸在圈起的手臂上,他就回來了。江茜恍惚看見他的白大褂在門口的陽光下飄起一角,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空氣一瞬間就有了薄荷的氣息,有點(diǎn)涼、有點(diǎn)甜,提神又醒腦。

許之維挖苦她:“你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體驗生活有什么用?”

“跟著你我能體驗到什么生活?”江茜也不示弱,用黑亮清澈的眼睛瞪著他:“你不是鄭旭最好的朋友嗎?就這么不負(fù)責(zé)任?”

這話把許之維說笑了,他說:“給我看看你的稿子,關(guān)于醫(yī)院部分,我可以給你提建議。”

“那不行,我得自己看到、聽到、想到,才寫得出來!”

許之維又笑:“那你慢慢跟吧,爭取有生之年能完成這部巨著!”

鄭旭回校后,有一次江茜跟著他和許之維去聽課。剛上課沒多久,教室門被推開,一位高挑美麗的女生站在門口,教室里頓時一片贊嘆和議論。

江茜原本聽不懂那些醫(yī)學(xué)術(shù)語,正托著腦袋昏昏欲睡,這時立刻精神百倍。鄭旭笑著看了她一眼,微微偏過頭來,他說:“她叫楚曼,正在追求之維?!?/p>

江茜偏過頭去看許之維的臉,而他神色如常,低聲說:“沒有的事!”

幾天后就發(fā)生了圖書館里的潑奶茶事件。就像三流演員摔杯,楚曼手里的奶茶杯先在江茜面前抖了一下,而后撒手落地,巧克力奶茶一半灑在江茜的白毛衣上,另一半潑在她的鞋面上。

江茜下意識地問:“你干嘛呀?”

楚曼的聲音不高,嘴角帶笑:“你天天到醫(yī)學(xué)院來,又是干嘛呀?”

“和你有關(guān)系嗎?”江茜微揚(yáng)起了腦袋,巧克力奶茶的香氣一陣陣地竄上來,讓人頗覺諷刺。兩人直直對視,心中各有思量,楚曼沒想到,江茜會快速脫掉臟毛衣,朝她兜頭扔了過來。

而許之維正大步而來,伸手把江茜拉到身邊。楚曼將外套狠狠地扔在地上,她說:“許之維,你神經(jīng)病啊?她是鄭旭的女朋友吧?”

許之維看了江茜一眼,他說:“不管她是不是鄭旭的女朋友,你都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是不是神經(jīng)病,也和你沒關(guān)系!”

他拉著江茜離開了,還脫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

江茜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氣喘吁吁地說:“許之維,你的嘴巴太壞了!漂亮姑娘都有些小脾氣的,你體諒一點(diǎn)嘛!”

許之維停下腳步,笑出聲來,他說:“茜茜,我是嘴巴壞,可你手狠??!毛衣上的巧克力奶茶都糊在人家額頭上了!”

江茜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她問:“她為什么要潑我?”

“有些女孩自恃漂亮,以為全世界的男生都應(yīng)該喜歡她,一旦不能如愿,就非要找出原因來?!痹S之維看了她一眼,徑自朝前走了,聲音落在身后:“她以為,你就是那個原因!”

秋陽彌漫,葉色如金,他的背影如夢如畫,江茜追上去,問:“你不喜歡她嗎?”

他卻不肯再答,只說:“廢話!”

江茜咬著嘴唇,“我以后再也不來了!”

許之維牽了牽嘴角,“不來也好!”

“你什么意思?”

大概是眼見落葉飄搖,他的心底生出一些類似傷春悲秋的念頭,卻無法言表,只剩下輕輕嘆息。

那年的新年晚會上,江茜的古典舞壓軸出場,她穿著寬袖窄腰的長裙剛一出場,鄭旭就忍不住笑了:“她啊,小時候因為抗拒跳舞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許之維笑著,前言不搭后語地問:“你們倆之間的關(guān)系,有認(rèn)真地談過嗎?”

鄭旭并未察覺好友的異樣,他答:“我總覺得她還是個小孩子,等她畢業(yè)了再說吧?!?/p>

誰都沒想到,后來江茜會出意外。鄭旭帶她出國治療時,許之維沒有去送他們,他一個人去了海邊,望著遠(yuǎn)處云蒸霞蔚的海面,聽著風(fēng)聲連綿、驚濤拍岸。

5

江茜想不到,當(dāng)初她總想往醫(yī)學(xué)院跑,而后來她將有一整年的時間在醫(yī)院度過。

她也不知道,在她術(shù)后昏迷的時候,鄭旭和許之維在醫(yī)院天臺上有過的對話。

兩人望著天上的稀疏星斗,鄭旭說:“我已經(jīng)給老師打過電話,他明天就會帶專家組過來,他是骨科權(quán)威,相信會有辦法的?!?/p>

許之維重重地點(diǎn)頭,“謝謝你!”

鄭旭看了他一眼:“謝我?”

許之維的喉頭哽了哽,他說:“我就是覺得,她躺在那里的樣子……太可憐了!”

“是??!”鄭旭嘆息著,看向浩渺蒼穹,他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的?!?/p>

好一會兒的沉默之后,許之維說:“有需要我的地方,不管何時何事,你盡管開口!”

江茜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上午,她的目光輕飄飄的,看了看守在床邊的鄭旭就又閉上了眼睛。

“江茜?”鄭旭的急切溢于言表,他用力捏著她的小腿和腳趾,“有感覺嗎?”

許之維站在鄭旭身后,看著江茜極輕地點(diǎn)了頭,淚水嘩然而下。接著,她的床前圍滿了專家、護(hù)士,他被隔在人群之外。

江茜傷情穩(wěn)定后,許之維常去看她,只是很少說話,總是安靜地坐在窗邊。她沖著他笑,聲音很輕:“你怎么坐得那么遠(yuǎn)?”

許之維指了指床頭柜上的花籃:“我對百合花的花粉過敏?!?/p>

江茜的臉龐寧靜而美好,“真的?會腫成豬頭嗎?”

“那倒不會,會打噴嚏、流眼淚?!痹S之維也笑了,心里卻涌出了層層疊疊的難過。

他們就這樣微笑對視著,好一會兒,江茜的淚水滾下來,她低聲說:“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會一輩子躺在床上……”

“不會的!”許之維斬釘截鐵地說:“你相信鄭旭嗎?他和他的老師正在全力規(guī)劃治療方案。你身后有很多人,我們都陪著你!”

江茜的淚水落進(jìn)了枕頭,她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許之維扭頭看著窗外,再轉(zhuǎn)過臉時,表情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他說:“我發(fā)現(xiàn)自己百合花過敏,是在小學(xué)四年級……”

鄭旭就在這時進(jìn)來,他打趣著:“你小學(xué)四年級就給小姑娘送花了嗎?”

“去你的!”許之維說:“是我媽過生日,我爸買給她的。我覺得那花好香,就抱著聞啊聞,結(jié)果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三口是在醫(yī)院度過的?!?/p>

大家都笑了,許之維站起身來,眼睛卻不看江茜,只說:“我先走了?!?/p>

“許之維,”江茜的聲音很輕,她說:“我有本書忘在你那兒了,你有空帶給我,好嗎?”

許之維知道,根本沒有那本書。兩人的目光一觸即離,他應(yīng)了:“好,我明天來。”

第二天,江茜的床頭換了新鮮的淡粉色花毛茛,花瓣像心事一樣層層疊疊,然而,許之維還是坐在遠(yuǎn)遠(yuǎn)的窗前,透過緊閉的窗戶,長久地望向蒼茫的遠(yuǎn)方。

病房里很安靜,似乎過了一個世紀(jì)那么久,江茜閉上了眼睛:“謝謝你來看我。我累了,要睡一會兒?!?/p>

分明是在逐客,他卻沒有起身,目光也仍舊落在窗外。

許之維到醫(yī)院來的次數(shù)漸漸少了。某一次他看到鄭旭坐在床邊,正給江茜讀著那本他帶來的書,江茜的雙手疊放在身前雪白的被子上。又一次他看到他們在樓下散步,他鼓勵她從輪椅上站起來,他的言語和笑容,就像在鼓勵一個孩子。

后來,許之維就沒再到醫(yī)院里去了。直到江茜出國前夕,她打電話給他:“我要走了?!?/p>

“嗯。保重!”

江茜好一會兒都沒有掛斷電話,在長長的沉默之后,她故作輕松地說:“你太不夠意思了!你都很久沒來看我了……”

她說著,徑自掛斷了電話。許之維握著手機(jī),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地說:“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

6

康復(fù)后的江茜回到了老家的四線城市,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她接受了因為受傷而改變的人生軌跡,看清了、也想通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關(guān)系。只是,她沒想到許之維會來。他可以有更好的前途,就像鄭旭那樣,全身心地致力于專業(yè)領(lǐng)域,成為年輕優(yōu)秀的專家學(xué)者。

可是許之維來了,成為一名心內(nèi)科醫(yī)生。醫(yī)院給他的待遇不算優(yōu)厚,每周還要值班三天。

何必要做這樣的選擇?

她問過他,當(dāng)時他正在喝水,仰著頭,喉結(jié)輕輕滾動,隔一會兒,他放下水杯,看著她笑:“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江茜白了他一眼,故作鎮(zhèn)定地答:“廢話!”

許之維笑了,他再次舉起水杯,把答案和白開水一起咽進(jìn)了肚子里。

奶奶常把許之維叫到家里吃飯,他嘴甜手勤,頗得老人喜歡。老人洞若觀火,飯后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急著出門,說是將碗留給江茜來洗,但真正完成任務(wù)的總是許之維。奶奶越發(fā)滿意,夜里絮絮叨叨地提起,江茜閉著眼睛嘟噥:“奶奶,我才回來住了幾天呀?你就這么著急把我趕出去?”

奶奶撫摸著她的頭發(fā):“茜茜,你在逃避什么?”

江茜不說話,她想起洗碗時許之維將一個碗在清水里沖了好一會兒,分明在走神,她叫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在水聲的掩護(hù)下,他問:“他最近和你聯(lián)系過嗎?”

江茜當(dāng)然知道他指的是誰。她近前一步,坦然回答:“前兩天聯(lián)系過。他挺好的,還問起了你。

許之維笑了笑,“你怎么說?”

江茜生起氣來,她從他的手里搶過盤子,她說:“我能怎么說?從頭至尾都是我的錯!我那時候整天整夜地躺在床上,我明明看清了心里的那個人是誰……”

水龍頭開得大了,沖在盤底水花四濺,江茜的襯衫濕得斑斑點(diǎn)點(diǎn)。許之維伸手關(guān)了水龍頭,他說:“不是你的錯!茜茜,不要這樣苛責(zé)自己,你已經(jīng)受了那么多苦……是我不好,你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我沒有照顧過你一天!甚至連句真心話都不敢講……”

“如果我和鄭旭在一起了,你是不是會和我老死不相往來?”

“差不多吧。有些東西藏不住,這對鄭旭不公平?!彼妹硖嫠林鵀R在衣襟上的水,“茜茜,我和你一樣,這一生都會感激他?!?/p>

他笑著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小傻瓜,你知道自己做過什么嗎?”

在國外,江茜從術(shù)后的麻醉中醒來時,鄭旭握著她的手,她迷迷糊糊地叫他,而他回應(yīng)著:“茜茜不怕,沒事了?!?/p>

江茜不知道,當(dāng)時她神志不清,叫出的是另一個人的名字。而鄭旭沒有向她提起過。

幾天后,江茜參演的那部古裝劇開播了,因為她的受傷,劇組大幅度修改了后半段的劇情,讓原著粉絲相當(dāng)不滿,而改編后的劇情又顯得邏輯混亂,難以迎合劇粉的期待。各方焦灼的狀態(tài)里,劇方想要拒絕支付江茜的治療費(fèi)用,在協(xié)商過程中,對方發(fā)來了那張親吻額頭的照片。

“茜茜,我一直以為你還小,原來是因為你的心不在我身上。那時候你總往醫(yī)學(xué)院跑,我不是沒有納悶過?!编嵭窬镁玫乜粗菑堈掌髞硭嫠林橆a上的淚水,又說:“茜茜,你好好配合治療,別胡思亂想,等你康復(fù)了,我送你回家?!?/p>

鄭旭說:“這一生漫長無趣,旦夕禍福莫測,所以才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知道嗎?”

半年后,鄭旭將江茜送上了回國的航班。飛機(jī)起飛后,他給許之維發(fā)了條微信:“她的心里只有你,別辜負(fù)她。”

許之維回過來的電話里,鄭旭說:“我現(xiàn)在對你還做不到心無芥蒂,但你也不用覺得抱歉,人生大概就是這樣,失之東隅,得之桑榆,這一年來看著江茜的痛苦和努力,她給我的觸動很大,我會在骨傷治療領(lǐng)域再加把勁。”

他說著,又和緩了語氣:“如果我累得心臟疼,你也要幫幫我!”

許之維想笑,卻沒笑出來,他罵了他一句,“胡說八道!”

鄭旭也笑了,他說:“茜茜剛康復(fù),平時還有些注意事項,我等會兒發(fā)給你……”

就這樣,許之維來到了江茜身邊。而江奶奶堅持要去心臟科,也是因為鄭旭的鋪墊,他告訴奶奶:“新來的小許醫(yī)生個高腿長心眼兒好,他是我的朋友,您去找他,讓他好好帶您做個體檢……”

7

周末,江茜在小區(qū)門口遇見許之維時,他的面前站著一位穿著杏黃色裙子的女孩,她的眉目生動,似乎說得很開心,馬尾還在腦后甩呀甩。江茜低下頭,想要裝作沒看見,可是許之維叫了她一聲,他說:“等我,咱們一起回家!”

江茜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丁香花早就落光了,綠葉繁盛,長枝剛被修剪過,空氣里泛著清苦的氣息。許之維追上來,將手里的文件夾遞給她看,“我的同事,來給我送點(diǎn)資料?!?/p>

江茜不跑了,她很久不運(yùn)動,短短一段路就喘得厲害。她將手掌撐在膝蓋上大口喘氣,許之維蹲下身,仰頭看著她,手掌一下一下地給她順著后背。她的頭發(fā)長長了些,軟軟地覆在耳朵上。許之維的聲音很溫柔,他說:“茜茜,你跑什么呀?”

她看著他。他穿著她上次買給他的白襯衫,上面的兩??圩記]有系,隱隱露著鎖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伸手拉扯了一下他的衣領(lǐng),她說:“以后不許這樣!”

許之維笑起來:“我哪樣兒了?”

“就……”江茜站直身子,徑自向前走了:“不許你穿著我買的襯衫給別人看!”

許之維趕上來,乖乖地應(yīng)了:“好?!?/p>

一直走到樓下,江茜的情緒還是無法平靜,許之維小心地去牽她的手:“茜茜?”

她抬起霧氣彌漫的眼睛,低聲說:“可我不是以前的江茜了!”

許之維笑了,伸手捏她的臉,“那你是妖怪變的嗎?你把我的茜茜藏哪兒了?是吃到肚子里了嗎?”

“你連那個討厭的平光鏡也一起吃掉了嗎?”他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謝謝你啊,大妖怪,因為那個眼鏡實在是丑爆了!”

江茜撇了撇嘴角,忍不住笑了,心里也就沒有那么難過了。

那天晚上家里來了客人,奶奶就順理成章地將江茜趕去了許之維那里。

最近許之維在準(zhǔn)備考試,江茜也有新劇本要寫。工作狀態(tài)里兩個人很少對話,但每隔一段時間,許之維就會提醒她活動一下身體,碰上她正噼哩啪啦地敲擊鍵盤,會對他的聲音充耳不聞,臉上的表情還顯得很不耐煩。許之維就會輕咳一聲彎下身,湊過臉去和她一起看著屏幕。每逢這樣的時刻,江茜便會立即繳械。

8

盛夏,鄭旭的照片發(fā)在朋友圈里。照片上的女孩眼眸明亮,從背后攬著鄭旭的脖子,將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兩個人看起來情投意合。

飯桌上,奶奶像是不經(jīng)意地說:“我們老家以前有個習(xí)俗,如果一家人有好幾個兄弟姐妹,要等大哥結(jié)婚了,才輪得到弟弟妹妹?!?/p>

奶奶看著江茜:“你認(rèn)識鄭旭那么多年,你們吵過架嗎?”

江茜想也沒想地?fù)u了搖頭。奶奶笑了:“假如你有親哥,待你也不過如此了。茜茜,大哥有喜歡的人了,接下來該輪到你這個做妹妹的了!”

那天,許之維值夜班,因為怕奶奶擔(dān)心,江茜躲在他的房間里工作到很晚,困了就索性爬上床睡了。

第二天江茜醒得晚,她起床喝水,在餐桌上看到一大束粉色的花毛茛,像層疊的奶油蛋糕,甜蜜地糊住了嘴巴,讓人只好用文字表達(dá)——花束里有一張卡片,寫著:“希望你仍舊熱愛生活,順便熱愛我;希望你仍舊相信愛情,順便相信我?!?/p>

水杯里的水是溫的,他回來過了。

這時,江茜聽見鑰匙轉(zhuǎn)動門鎖的聲音,就心跳慌慌地跑回了床上。沒過一會兒,他走進(jìn)臥室,伸手拉開厚厚的窗簾,他說:“這屋里黑得就像海底,難怪會有妖怪出沒,還偷喝了我的水!”

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錯,說話就像在念詩:“茜茜,來吧!讓我們?nèi)ヒ娨灰娞?,見一見夏天葳蕤的草木!?/p>

陽光披靡而來,恍神刺目地讓江茜閉上了眼睛。她再睜眼時,看見許之維坐在落滿陽光的窗前,正微笑地看著他。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江茜如墜夢里,怔怔地問:“你怎么坐得那么遠(yuǎn)?”

這一次,許之維站起身,披著滿身陽光,慢慢地向她走過來。

江茜不再遲疑,她向他伸出了手臂:“可不可以牽著手?可不可以抱著我?”

“茜茜……”

希望你仍舊熱愛生活,順便熱愛我;希望你仍舊相信愛情,順便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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