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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汲取,以及感受智力和情感的愉悅

2021-05-31 05:43李浩
廣州文藝 2021年5期
關(guān)鍵詞:加西亞格拉斯馬爾克斯

李浩

我是一個書蟲。圖書和其中的故事、智慧和美妙的語詞時常會使我欣悅,在這里我愿意再次地引用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后演講中的一段話:“倘使列舉所有令我或多或少受益的作家,他們的影子一定會將在場的所有人都籠罩在黯然之中。因為有惠于我的作家實在太多了,可以說是數(shù)不勝數(shù)。他們向我揭示講故事的秘訣,更促使我探究人性的奧秘,讓我敬仰人的豐功偉績,也讓我驚恐于人的野蠻惡行。這些作家是我最誠摯的良師益友,他們激發(fā)了我的使命感。我在他們的書中發(fā)現(xiàn),即使在最惡劣的環(huán)境下,希望始終存在;即便只為能閱讀故事、能在故事中任幻想馳騁,此生不枉也?!彼莱龅模彩俏业母惺?,我對文學的閱讀感受。我覺得自己無法說得比他更好。

若談及影響到我的、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無疑,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是其中的一位。相對于他的小說,我大約更“著迷”于他的演講和言說,他的那些訪談和隨筆,我在其中的獲取可謂是頗多,在我的隨筆和評論中也曾反復(fù)地多次引用——不過,若只談三位對我最有深刻影響的諾獎作家,我會悄悄地將略薩排在略靠后一點兒,我要談的是加西亞·馬爾克斯、君特·格拉斯和伯特蘭·羅素。我不否認這里面所充斥的個人偏見,只是一旦涉及“我來看”我就會強化甚至固化我的個人偏見,除非在某個時段我的大腦重新說服了我的大腦。事實上,選三位對我最有影響的諾獎作家,我還在威廉·??思{、若澤·薩拉馬戈、米沃什、帕斯捷爾納克、埃利蒂斯、辛博斯卡之間猶豫過;我也曾想將太過“熱門”的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置換出去,曾想在談?wù)撐膶W的時候?qū)⒉靥m·羅素加入是否合適(盡管他所獲得的是1950年的諾貝爾文學獎)……但最后,我說服了我自己:我要談影響到我,對我作用巨大的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

我無法繞過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是因為他是我文學趣味的試金石。它告訴我有些“溢出”我舊有審美的作品未必是它不夠好,很可能是我不夠好,是我的理解力和感受力不足。在一篇題為《被閱讀支撐起的寫作》中我曾談及我和他的著名的《百年孤獨》的相遇:在我聽說這個書名的時候它已經(jīng)顯赫得不得了,然而我無法連夜找到這本書——我只得一次次羞愧地聽著別人談?wù)?。直到我認識了李文東,他把我領(lǐng)到他的書櫥旁邊一次性“塞”給我三本書,其中就有《百年孤獨》。然而,我回家后迫不及待地翻開,大約兩三天,三四十頁;然后又有三五天,七十頁左右。我讀不進去,那么多的線頭、那么多的人物把我纏繞在里面讓我找不到路徑甚至感覺到某種窒息。在一個月的時間里我一次次打開,用依然的“先期的熱情”,最多的一次讀到八十幾頁。其間我還和李文東有過交流,然而我不得不說,我被阻擋在外面,一次次。如果不是它顯赫的名聲和我準備下的“先期的熱情”,它將會和我永遠地錯過?;蛟S是某種機緣巧合?1995年,鄭州《百花園》組織小小說筆會,從未發(fā)表過一篇小說的我意外地受到邀請,叫我去鄭州——當然是興奮不已,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這樣的筆會。書,是一定要帶的,帶什么書?我躊躇了良久,決定裝得有理想有學問些,帶了這本《百年孤獨》。筆會時間不短,我和滄州的高海濤同居一室,他在《滄州日報》工作,和小小說作家們極為熟悉,而我,則全然陌生——是他們對我陌生,我對他們是熟悉的,我讀過他們多數(shù)人的作品。我湊過去和他們交談,得到的是客氣的冷漠,而我的提問往往得到的也是敷衍性的回答。一百余人的大會,我突然感覺異常的孤獨。沒辦法,我就躲在房間里,翻開帶來的《百年孤獨》,一頁一頁往下翻:這一次,我讀到了一百多頁,突然間讀出好來了,有種豁然開朗、突然透過了強光的感覺,那種美妙實在讓人興奮。我用力地按下這份興奮,決定從第一頁“多年之后,奧雷良諾·布恩地亞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他就會回想起他父親領(lǐng)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重新讀起。

有人進進出出,有人找尋高海濤,午夜的時分高海濤歸來,然后是鼾聲響起……我沒有受到任何的打擾,我一個人,在《百年孤獨》的故事和氛圍里沉浸,感受著遙遠的、陰影巨大的土地上種種事件的穿梭更替。何塞老人的房間里行走著忘記了時間的靈魂,奧雷良諾·布恩地亞上校融化了他已經(jīng)做好的金魚,俏姑娘雷梅苔絲飛上了天空,食肉的紅螞蟻毀掉了花園和“最后一個人”,“這手稿上所寫的事情過去不曾,將來也永遠不會重復(fù),因為命中注定要一百年處于孤獨中的世家決不會有出現(xiàn)在世上第二次的機會”。我讀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是凌晨五點,我極不愿意讀完它,因為讀完意味著這一美妙旅程的某種終止……我百感交集,我興奮不已,內(nèi)心里涌動的激情和幸福極需要迅速地說出,于是我故意弄出巨大的響動,故意在高海濤的耳邊咳嗽,故意——但他睡得很沉,不肯醒來。沒辦法,我就走到樓道里,在樓道里一遍遍來回走動:我希望能遇到早起的人,試圖晨練的人,我一定要把他攔下來和他談《百年孤獨》,無論他是誰?!栋倌旯陋殹酚谖襾碚f是極為重要的,它是一塊試金石,是一個曾經(jīng)的巨大阻礙,在沒有讀過它之前,許多的小說、詩歌我曾讀過,但沒有什么感覺,只是滿足了“知道”,而讀過《百年孤獨》之后我竟然能迅速地明晰哪些風景是被我錯過的,我需要重新閱讀;而之前一直拒絕的一些現(xiàn)代作品,在閱讀過《百年孤獨》之后,我的審美已不再會那么固執(zhí)地拒絕,有時竟然變得順暢無比?!栋倌戟毠隆穾Ыo我的遠比這本書要豐厚得多,盡管這本書已經(jīng)足夠豐厚。

在一個漫長的時期里,我曾努力地尋找馬爾克斯的其他作品,真的是如饑似渴;我也曾在與別人談?wù)撐膶W議題的時候反復(fù)引用《百年孤獨》或是《沒人給他寫信的上?!?,《霍亂時期的愛情》以及《一件事先張揚的謀殺案》,以其中的故事、人物、對話和種種設(shè)計來為我的文學理解“佐證”……加西亞·馬爾克斯告訴我,小說完全可以寫成一首綿長而有魅力的詩,詩性可以一直充溢其中始終不會有所減損;時間在小說的建構(gòu)中作用巨大,它的磅礴、恢宏和繁復(fù)的交織都建筑于時間之上,從某種意味上來說時間即結(jié)構(gòu);一種史詩性的寫作未必要用凝重和堅硬如石頭的筆墨來完成,它也可以有飛鳥之翼和似錦的繁花來鋪墊,它開啟了一種原在我心目中封閉著的可能;每一種耐人尋味都可以交給故事來完成,而這個故事的折疊、豐富和多意又直接影響著“耐人尋味”的深度與廣度,它不自我闡釋,卻讓闡釋的空間延長和無限……我也承認,閱讀加西亞·馬爾克斯也有一個“反復(fù)”的過程,在《被閱讀支撐起的寫作》中我未曾談及,大約十年后,我的閱讀也更加的豐富,個人的品位慢慢固定之后,我曾和朋友劉建東談及過我對加西亞·馬爾克斯的“某種不滿”,我覺得他可能過于醉心于故事了,本應(yīng)停滯和仔細追問的地方他都不那么經(jīng)意,有些“滑過”,然后追逐的是新的故事和新的發(fā)展——他如果有些凝滯之處,有些回旋和纏繞可能更好。這一評判至今還有所堅持,我還是覺得,他如果加些石頭和金屬的堅固,有些點凝滯一些或許會更好。及至后來,我到學校教書,準備和研究生們深入地談及影響過我的經(jīng)典作品,馬爾克斯同樣無法繞過:這時,我重讀以為自己幾乎“了如指掌”的加西亞·馬爾克斯,卻又重新讀出了陌生、美妙和意外,包括他埋伏于小說細節(jié)中的諸多耐人尋味的深意。這讓我想起伊塔洛·卡爾維諾在《為什么讀經(jīng)典》一文中的談及:“一部經(jīng)典作品是每次重讀都像初讀那樣帶來發(fā)現(xiàn)的書”,“一部經(jīng)典是一本即使我們初讀也好像是在重溫的書”,“一部經(jīng)典作品是一本永不會耗盡它要向讀者說的一切東西的書。”——馬爾克斯的小說其實就是如此。后來,我在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中何塞領(lǐng)著兩個兒子“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的故事中,讀到他對人類習慣性“先于理解之前做出判斷的愚蠢”的諷喻;在上校送給母親的潔白的圣母石膏像中塞滿了準備下次起事用的黃金的故事中讀到諸多的殺戮和暴力都是以圣潔之名、光明之名而實施的內(nèi)在含義;在熱愛尊嚴的上校毫無尊嚴感的死亡中讀到加西亞·馬爾克斯的人生吁噓……這些所謂“后來”的讀出,都是我在重讀的過程中讀到的,而之前的過程中忽略了它有那么深宏的“背后之意”。

必須承認,加西亞·馬爾克斯讓我受益諸多。他讓我自覺地汲取,將那些美妙和寬宏、豐富和詩性容納于自己的小說中;他也讓我自覺地“抵抗”,努力在影響的焦慮中慢慢建筑自己。

我需要承認君特·格拉斯是在加西亞·馬爾克斯之后第二個阻擋住我的人,讓我感覺他的寫作“溢出”了我的審美。初讀名聲顯赫的《鐵皮鼓》,我又一次被阻擋在外面,無法進入:我覺得他的寫作過于粘稠,鋪張開的頭緒過多而匱乏連接感,太過世俗化……60頁,70頁,80頁。我強烈地認定他是“浪得虛名”。許多人對他的叫好不過是屈從于他的名氣和諾貝爾文學獎的光環(huán)——偶爾有一天,我生出一種惡作劇的沖動,拿著一支紅鉛筆在書上勾畫:我決定把《鐵皮鼓》中過多的“廢話”去掉,看它能不能變得更為清爽、簡潔,更有魅力感——把我阻擋在外面的就是這些實在過多的“廢話”!我開始做,從一個早晨,興致勃勃地做到下午……我突然意識到我是錯的,我勾掉的廢話其實有用,而且極為有用,正是它們的那種喧嘩感使小說產(chǎn)生了特別的調(diào)性,生出了豐富和歧義,有了那么多耐人尋味的延伸。我決定從頭再看這部《鐵皮鼓》,這一次,我讀出了好,讀出了驚訝也讀出了強烈的驚艷。我承認自己如果不是先期的熱情和那個惡作劇的沖動,很可能會和另一種高妙的文學、另一種高妙的表達方式失之交臂。在我看來,自《鐵皮鼓》始,君特·格拉斯甚至發(fā)明了一種獨特的語言方式,我愿將它命名為“復(fù)眼式”寫作:

“它是復(fù)調(diào)的豐富、繁雜和歧義的再次拓展,它將屬于時代的、歷史的、記憶的、個人的、物質(zhì)的和精神的種種都一一‘照顧到,將它們賦予藝術(shù)之光,并將這種繁復(fù)有機地納入整體故事之中。之所以將這種寫法稱為‘復(fù)眼式寫作,是因為它極為類似蜻蜓、蜜蜂那類復(fù)眼式動物的看見:每一顆小眼,都會有所捕捉,而這個捕捉是有光的,有效的,具體而生動,并極富藝術(shù)魅力;這樣的小眼可以說數(shù)不勝數(shù),因此被看見的生活和生命微點也就數(shù)不勝數(shù);核心性的是,所有的復(fù)眼又有集中的、統(tǒng)攝的光,它們所有的看見都會容納在‘整體中,和整體完美匹配。就我的有限閱讀,我認為時下的作家中使用復(fù)眼式寫作并卓有建樹的只有兩個:君特·格拉斯,薩爾曼·魯西迪?!?/p>

如果這一天不是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的前夜的話,我們這一趟會又清靜又高興。可是,從馬克斯·哈爾貝廣場起,五路電車連同拖車都擠滿了從布勒森海濱浴場回來的疲憊不堪仍吵吵嚷嚷的游客,叮叮當當朝城里駛?cè)?。如果韋斯特普拉特對面的港口沒有停泊著那兩艘戰(zhàn)列艦‘石勒蘇益格號和‘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號,如果它們的鋼鐵船身、可旋轉(zhuǎn)的炮塔和大炮不出現(xiàn)在紅磚墻后面的話,等待我們的該是一個多么美好的夏末的夜晚啊。我們把鼓交給科比埃拉以后,就會去魏茨克咖啡館,擺上兩瓶果汁汽水,插上兩根麥管。如果在最近的幾個月內(nèi),郵局內(nèi)部沒有裝上鋼板而使之成為一個要塞,如果善良的郵局職工、官員和郵遞員每周周末沒有在格爾根和奧克斯赫夫特受訓而變成一支要塞守軍的話,那么,走到郵局前,按門房的鈴,并把無害的兒童玩的鐵皮鼓托看房人科比埃拉修理,那該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ň亍じ窭?,《鐵皮鼓》)

“將邊緣性的個人經(jīng)歷和歷史事件天衣無縫地粘接起來,讓個人以最大的有效性參與歷史進程是君特·格拉斯的卓越‘發(fā)明,在這里,君特·格拉斯有意選取了那一個時間節(jié)點(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凌晨,希特勒的150萬大軍將入侵波蘭;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地理節(jié)點(但澤)、環(huán)境節(jié)點(馬克斯·哈爾貝廣場及郵局),然后又描述到大戰(zhàn)爆發(fā)前的基本日常;描述到軍艦的駛?cè)?,同時也描述到隸屬波蘭的這家郵局變成了要塞,而郵局職工經(jīng)過了訓練,接下來的‘郵局保衛(wèi)戰(zhàn)便順理成章。它其實還介紹了奧斯卡和‘假想的父親揚·布朗斯基一道進入郵局的原因,讓奧斯卡從側(cè)面‘目睹這一歷史事件的發(fā)生……在他的敘述里包含眾多,耐人尋味,但它們又是隸屬于故事整體的。”

當然君特·格拉斯給我的不只是技術(shù)上的教益,絕不只是!我看重的是他的專注的言說,是他所說出的、給予我們生活的種種警告?!拔也坏貌辉僖淮蔚芈耦^在歷史的進程、殺人的戰(zhàn)爭、思想的迫害的故事堆里,把那些通常很快就會被遺忘的東西昭示于眾”。即使在書寫古老德國“三十年戰(zhàn)爭”的歷史小說《相聚在特爾格特》中,君特·格拉斯也走至前臺,“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我們當今的許多故事絕非現(xiàn)在發(fā)生。本書所講的故事,即肇始于三百多年前。其他故事也大體若是:舉凡在德國發(fā)生的故事,無一不是源遠流長”……他看重的,是事件的“后必再有”,是貯含其中的那個“源遠流長”,是那樣發(fā)生的可能性,是那種可能性里的可怕之處。在書寫歷史的小說(包括幻想的小說)中,君特·格拉斯埋下了警告。毫無疑問,一種顯著的、強烈的惡容易遭受抵御,稍具理性的人就會自發(fā)生出反抗,至少會消極對待,它如果不加以修飾、掩飾,是難以成為“集體意識”的,何況是在以理性著稱的德國——阿倫特在《極權(quán)主義的起源》中曾向我們指認,作為20世紀專制形式的極權(quán)主義現(xiàn)象,其特殊性就在于,它會通過意識形態(tài)的蠱惑,賦予自己“假定正義”,全能地控制至少在一定時間內(nèi)得到幾乎是全社會的支持……在君特·格拉斯的寫作中,他讓持續(xù)的光打在納粹主義者“假定正義”的鏡面上,從而讓我們得以確認和審視。他讓我們審視納粹“激動人心的宣傳”——在《我的世紀》,題為“一九三一年”的那一小節(jié),其中的內(nèi)容全部由引文構(gòu)成:“向哈爾茨進軍,向不倫瑞克進軍,這就是口號……”“被奴役的時代終于一去不復(fù)返了!新的分隊將接受洗禮!他們甚至從沿海各地,從波瑞沙灘,從弗蘭肯地區(qū),從慕尼黑,從萊茵蘭地區(qū),滾滾而來,坐卡車,乘公交汽車,開摩托車……”“是的,戰(zhàn)友們,我頭一次體會到這座紀念碑的整個壓力,我看見那些支撐在刀劍之上的英雄形象,我知道,在萊比錫大會戰(zhàn)過去了一百多年的今天,解放的鐘聲再次敲響了……”“結(jié)束被奴役的時代!”“就該這樣,戰(zhàn)友們!不是在國會的那些喋喋不休的、早該燒掉的小屋里,而是在德國的大街上,整個民族終于找到了自我……”“是的,我們,只有我們,才能代表未來說話……”而在《鐵皮鼓》中,格拉斯甚至為納粹的宣傳開辟了專門的章節(jié):《演講臺》,納粹利用了一戰(zhàn)失敗后德國人心理上的“恥辱印跡”,將它重新撕裂并培養(yǎng)仇恨感,利用諸如“紀念碑”“英雄”“解放”等大詞圣詞調(diào)動,使得德國民族進入到“信”和對領(lǐng)袖的崇拜中;“對稱”是演講臺的風格也應(yīng)是一切納粹建筑的核心風格,它將刻板的莊重注入其中,強調(diào)著令人眩暈的嚴肅。而口號和合唱,青春煥發(fā)……“這些烏合之眾!然而這種一浪高過一浪的狂喊亂叫也使人感到激動,今天我也不得不承認,確實很有魅力,盡管只有一場陣雨那么短暫?!彼屛覀儗徱暭{粹文化中“惻隱之心的自我銷毀”,譬如《鐵皮鼓》中記敘的“砸玻璃之夜”和玩具商人的死,譬如一向溫雅、和善的幼兒園園長考爾小姐對因受傷而哭泣著的斯特凡的拒絕:“他是個波蘭小孩,對此他(指打人者)不能負責”……《我的世紀》,一九三四年,格拉斯冷靜地寫到對一個“讓我感到莫名其妙的畏懼”的猶太人的處絕:“不管怎樣,我給了米薩姆四十八個小時,并且建議他在這個期限之內(nèi)動手做個了結(jié)。那么就會是最干凈的解決。”“可是,他沒有幫我們這個忙。因此,施塔科普夫只好動手。他顯得是在一個抽水馬桶里把他溺死的。我不想知道具體細節(jié)。嚴格地說,這純屬敷衍了事。事后再偽造成上吊自殺,當然也很困難。雙手痙攣的樣子并不典型。我們也沒辦法再把舌頭弄出來。那個結(jié)打得也太內(nèi)行了。米薩姆絕不可能打成那樣。施塔科普夫這個笨蛋還繼續(xù)干蠢事,他在早上點名時下達了他的那道‘猶太人出列去割斷繩子的命令,從而使這件事公之于眾……”從眾的心理和儀式的狂歡讓人們變得麻木,進而不仁,當然他們的友善、團結(jié)與互助都在,但只針對“同一族類”,而對那些被納粹宣布或暗示為“他者”“敵人”或者“可能的破壞者”時,則是冷漠和殘酷的,它影響到孩子也影響到了女性。一九三四年的那件事并非孤例,它具備集體心理的“無意識”特征,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消滅惻隱之心”的漸進與成功,在這時,他們不關(guān)心那條生命的被動消失,不關(guān)心具體細節(jié),(讓自己不審不察,不去面對)關(guān)心的是如何掩蓋它,讓被動呈現(xiàn)出“自殺”的樣子。

不止于指認“平庸的惡”,格拉斯還從不同側(cè)面讓我們見識納粹者高聲宣傳的“蠱惑之處”,譬如對希特勒的元首崇拜,譬如納入集體的強烈榮譽,責任感的召喚,譬如集體生活的溫暖感和活力感,“內(nèi)部友善”,譬如恩惠式的福利……讓人著迷的還有納粹者對于集體“純潔性”的維護,在這里,它排除著“不適合”也排除著在他們看來的“惡行”:《貓與鼠》的第四章曾提到對流蘇的拒絕,“我們學校的校長、高級參議教師認為,戴這種流蘇太女人氣,配不上一個德意志的年輕人,因此他禁止在教學大樓和校園里戴流蘇。”這項(或類似的)禁止是有根據(jù)的,根據(jù)的支點當然是阿道夫·希特勒:“我們對我們德國青年的期望不同于過去對他們的期望。在我們的眼里,未來的德國青年應(yīng)該是身材修長,敏捷,堅韌,像克虜伯的鋼鐵一樣堅強?!保ü哦唷た酥Z普,《希特勒時代的孩子們》)《鐵皮鼓》中也曾寫到,一名叫邁恩的沖鋒隊員因為對貓的虐待和殘殺而被開除出沖鋒隊——在希特勒的沖鋒隊里,殘害動物的惡行是不被允許的,偷盜、酗酒等等也是不被允許的,但,對某些人、某種人的仇恨乃至殺戮卻可以唐皇,直到被當成“英雄”。

文學承擔娛樂功能,這一點不可或缺,保障其魅力性、生動性和吸引力是文學應(yīng)必備的,它當然應(yīng)當獲得強調(diào);而另一功能,即感悟世界、認知生活、提供啟示的功能,或者同樣拓展外延來使用的——“寓教”“宣道”的功能,其實也不可或缺。這是君特·格拉斯給我的教益。

在《被閱讀支撐起的寫作》中我曾談及羅素:“《西方哲學史》,是我?guī)缀踹^一兩年就會重讀的書。是的,它不是那種特別的‘創(chuàng)見之書而是不偏不倚的‘中庸之書,它對西方哲學家的諸多評判和我對他們的閱讀感受很是接近,只是我遠達不到他所說的深刻、宏觀,于是我愿意從他那里獲取。閱讀哲學,我并不想成為某一家、某一體系的擁躉,而是希望自己從這樣那樣的認知中獲得智慧,拓展自己的認知?!绷_素的《西方哲學史》是我的枕邊書,偶爾我會拿它和梯利的《西方哲學史》對照著看,但我個人更傾向于羅素多一些。他不驚不乍,沒有任何故作的高深之語,但卻是認真辨析和說理的,真正能帶給我啟示的。

在閱讀羅素之前,我曾對柏拉圖的《理想國》抱有強烈的好感和信服,羅素的解析于我是種反思的開啟,讓我意識到我需要從另外的角度審視和辨析,而不是在讀書的時候只能順從,而是要一邊信一邊辨析,要更多的邏輯推衍;在閱讀羅素之前,我以為自己“了解”犬儒學派和他們的學說,然而經(jīng)由羅素的梳理則讓我意識到,我之前的判斷是膚淺的,甚至有太多的錯謬的成分,“事情遠不是我以為的那么簡單”。羅素,也為我理解亞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學》,理解伊曼努爾·康德,理解尼采和休謨建立了可靠而有效的通道,若不是他的幫助,我或許永遠無法真正地靠近他們,靠近他們所提供的種種智慧。他告訴我,“哲學,就我對這個詞的理解來說,乃是某種介乎神學與科學之間的東西。它和神學一樣,包含著人類對于那些迄今仍為確切的知識所不能肯定的事物的思考;但是它又像科學一樣是訴之于人類的理性而不是訴之于權(quán)威的,不管是傳統(tǒng)的權(quán)威還是啟示的權(quán)威?!彼嬖V我,“在思想的領(lǐng)域內(nèi),清醒的文明大體上與科學是同義語。但是純粹的科學,是不能使人滿足的,人也需要有熱情、藝術(shù)和宗教?!彼€告訴我,“研究一個哲學家的時候,正確的態(tài)度既不是尊崇也不是蔑視,而是應(yīng)該首先要有一種假設(shè)的同情,直到可能知道在他的理論里有些什么東西大概是可以相信的為止;唯有到了這個時候才可以重新批判的態(tài)度,這種批判的態(tài)度應(yīng)該盡可能地類似于一個人放棄了他所一直堅持的意見之后的那種精神狀態(tài)。蔑視但妨害了這一過程的前一部分,而尊崇便妨害了這一過程的后一部分?!彼€告訴我,“哲學理論,如果它們是重要的,通??偪梢栽谄湓瓉淼臄⑹鲂问奖获g斥之后又以新的形式復(fù)活。反駁很少能是最后不易的;在大多數(shù)的情況下,它們只是更進一步精煉化的一幕序曲而已?!?/p>

我想我需要承認,我閱讀羅素,并不是希望自己借用他的知識而變成自我的談資,而是希望汲取智慧,和對個人生命的啟發(fā)、啟示;我閱讀羅素的《西方哲學史》,希望讀到與我理解的某些不同,也希望通過它來裨益我的寫作,拓展我的寫作和認知。是的,我前面提到的那些引文,在抄錄下來的時候我會悄然地把“哲學”更換成“文學”,把“哲學家”更換成“文學家”——他幫助我完成審視,幫助我將自己的文學理念有所延展。

我喜歡閱讀,我喜歡閱讀更多的原因是源自自私:我希望這一過程能幫助到我,能幫助我完成對人生、世界、生命和死亡的理解,能幫助我的寫作有所提升,能幫助我成為更好的自己,能幫助我在這一生中減少些盲目、愚蠢和淺陋的錯謬,能幫助我在懷疑和不斷懷疑中獲得智力的愉悅,以及博弈、商榷和追問的快感,當然也包括情感上的愉悅和快感。我不會避諱談自己的自私,我的閱讀當然要更多地服務(wù)于我,讓我從中得到——以另一位讓我汲取眾多的諾貝爾文學獎獲獎作家的話為結(jié)語吧:“一旦我們讓自己與世隔絕,我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孤獨。我們有前輩們的言語、別人的故事、別人的書——也就是我們稱為傳統(tǒng)的那些東西——為伴。我相信,文學是人類在探索和了解自身的過程中積累的最有價值的寶藏?!保▕W爾罕·帕慕克《父親的手提箱》)

責任編輯:楊?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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