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謝稚柳
這些淡淡的筆,卻顯得它的厚重,而情意溫清,沒有纖弱與單薄感,筆和墨真是吝嗇得舍不得多用一點,然而它已經(jīng)完全足夠,恰到好處。這一種表現(xiàn),確是很獨特,很不容易。
謝稚柳《雙紅對語》立軸 紙本設(shè)色100×34cm
我們經(jīng)??吹剑旅嬉粋€平坡,坡上三五棵雜樹,偶然有一個亭子,對面遠遠的一層兩層的平平的山,就是倪瓚的風貌。他的畫幾乎大同小異的都是這樣一種結(jié)構(gòu)。
他的用筆極簡,有時一梗樹干,只是一筆下來,至多再補充一筆,樹枝也是稀疏的,略略點上一些樹葉子;山石是條子皴,或長或短的,轉(zhuǎn)彎的地方,有時一直方折下去,總之也很稀少的。用墨方面,淡淡的,干干的,筆鋒擦在紙上,有時墨色并沒有蓋沒筆鋒下面的紙質(zhì)。山石上不多地加上一些稀疏的小橫點子,在通體看來,都是淡淡的,明潔的。
這些淡淡的筆,卻顯得它的厚重,而情意溫清,沒有纖弱與單薄感,筆和墨真是吝嗇得舍不得多用一點,然而它已經(jīng)完全足夠,恰到好處。這一種表現(xiàn),確是很獨特,很不容易。因為,我們知道,當下筆的時候,就會覺到用稀少的筆來描繪并不比繁復的容易,因為它不容易使形象突出。而他就以稀少的筆和淡淡的墨有精神地籠罩住整個畫面,不讓你有松懈和模糊的感覺。因此,它有一種清氣照人,使人爽朗,使人清醒的情味,這一種形體,也仍然由趙孟頫的風氣而來,是其優(yōu)點的一面。
在當時就有一種風尚:他的畫,“江東之家,以有無為清俗”。他,一生以清高自勵,也被人所公認,因而他的畫派,也以清高的情態(tài)來表現(xiàn)。荒江之野,寂寞之濱,正是他的題材,他的風格。令人興起一種特殊的欣賞,甚至以沒有而自慚庸俗,在當時是多么地獲得了廣大人們的愛好與崇仰!
這里不擬來談他的社會背景,總之,在異族的統(tǒng)治下的元朝,它的水墨畫派,已趨于這樣一種風尚。而到他已經(jīng)是極端,直到明、清,他的流風,始終被人所崇仰。董其昌在家里曾懸掛了董源和黃公望、倪瓚的畫,而他的朋友們卻只欣賞黃、倪,不向董源看一眼,雖然黃和倪正是董源所從出,而歌頌者卻不歸董而歸黃、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