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素珍在我印象里是一位詩人,是國內(nèi)90后詩人位居前沿的代表之一。這次是第一次讀到她的小說。
整個文本并不長,濃密的‘情緒意味烘托也支撐推進著作者稔熟而節(jié)制的敘述,她設(shè)置的這種情緒環(huán)境,其代入性和渲染性,可能會讓人覺得有些悶和抑,但好在她的細節(jié)性描寫平衡了這種可能的阻礙,并因此產(chǎn)生可讀性或閱讀期待。當然,如果說到如果有閱讀的阻礙,或許也恰好是作者想要表達的,一代人里的一個人——的生活以及精神層面上多樣及呈現(xiàn)。
在生活方式上,女主過的是一種閉門不出,睡覺,讀書的生活。對于她來說,最好的狀態(tài)是:“覺得麻煩、累的東西就丟掉。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扔掉;疲憊的關(guān)系扔掉。”這似乎一種當代年輕人的選擇之一。其時我想,會否有一天,會把自己也丟掉?我很理解,這其實是很多年輕人都曾有過、甚至一直存在的一種心理和精神狀態(tài)。其實也是生活狀態(tài)。在這里,宋素珍并未著筆外環(huán)境如何,但她巧妙地兩次提及“戴帽子的家伙”。
而這種什么都累和麻煩,都想規(guī)避的狀態(tài),最直接的后果,常常是讓人自我邊緣化和孤獨化。比如文中的女主。且不說這是不是一種“病態(tài)”的生活現(xiàn)時,我們暫且可以把它看成一種階段性的滿意的生活狀態(tài)。而事實上,滿意與否,確實只是一種感覺,一種階段,畢竟人是能動性的,正如文中女主感慨:“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人有兩種,一種是有欲望的人,一種是沒有欲望的人。如果從社會有用論來說,有欲望的人越多越好;但像我一樣的人越來越多,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產(chǎn)生的。”
或許有的欲望是偶然的,莫名的,是可不知的意外,卻又是本能的,正如這只奇怪的鳥的出現(xiàn)。它意味著欲望之一種嗎?
而事實上,生活總是不缺少麻煩,并且大概率這些麻煩會源源不斷。
比如一只突然闖入的會說話的黑色的鳥;比如再遠一些的,突然出現(xiàn)的野子;甚至女主自己的母親……其實人之所以會感到孤獨,很大一個原因是:人與人始終是不能相互理解的。即便對方是由血緣關(guān)系的母女,“我媽罵過我,她給我哭過,就差跪下來喊我好好做個人。剛開始我爸和她一起來,后來我爸就不來了,他躺在了公園陵墓里,于是我媽就一個人來看我。我跟她說不用來,我活得挺好的,沒什么想要的,也不會為什么難過。然后我媽就哭了,我搞不懂他們這些人為什么那么容易哭?!奔幢闩鲗ψ约旱纳钣羞^解釋,并且也表明了自己對生活得愉快和滿意程度,顯然母親對女兒的生活方式是不能認同的。在這點上,不難發(fā)現(xiàn),一代人是會有一代人在生活方式上的定義和預(yù)設(shè)的,一旦超出了預(yù)設(shè),對自己和對對方都是一種極大的焦慮,而這種焦慮的不能磨合造成了親人之間的互相傷害和消耗,于是慢慢地,我們都在走向衰竭。
與此同時,生活的麻煩肯定不止這一點。一只突然闖入的會說話的叫格里的大黑鳥,徹底打破了女主平靜的生活狀態(tài)。這看起來似乎帶有些許魔幻色彩的因素,實則卻也不顯得突兀。人生在世,本來就處處充滿了種種魔幻,我們每天面對的匪夷所思還少嗎?這只魔幻的黑色大鳥,它的到來顯然讓女主困擾了,她想逃避,想把它丟掉。但因為野子的存在,她最后還是妥協(xié)了,他們把它留下了。與此同時,他們就要一起面對怎么藏起格里的“與眾不同”來。所以這只會說話的叫格里的黑鳥也是一個契機,讓他和她成為了他們。一個秘密的共同知情者和維護者。而一個麻煩的連鎖反應(yīng)由此展開、擴大,于是就有了后面朵朵卓的再次闖入。如果說野子、格里其實也是部分的“我”,從另一層面來說,朵朵卓何嘗不是另一只會說話的黑鳥?是“我”的另外部分?
生活傾向于平靜是時常是一種心愿,不平靜也是一種需要。朵朵卓的闖入,再次打破了女主、小野和格里之間的平衡。于是,格里不見了,秘密藏不住了,聯(lián)盟瓦解了,生活七零八落了……甚至在這樣的過程中,把自己也丟了,終于是衰竭了!
人到底是群居還是本身就是獨居性動物?如果是群居的,那么獨居就是奇異的存在,就像一只會說話的鳥,其本身就是一種奇異的存在。存在有時就是一種秘密、欲望,它有個人性,如何維護好自我的和諧需求、維持好我與我之外的世界的關(guān)系平衡,始終是難題。倉央嘉措亦有詩云:“一個人需要隱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過一生。”誰又知道人群中,是不是每個人都藏了一只會說話黑色的鳥?或自己就是一只類似的鳥呢?格里絕不是唯一的。
應(yīng)該說,這個小說的語言是成熟的,這與素珍此前的詩歌寫作經(jīng)歷有關(guān)。不妨說,如果詩歌更傾向情感訴求和精神層面的追求的話,在此她是將“詩”拆散,進行創(chuàng)意的組裝,更進一步地涉及并想按照新理解來面對“生活”。就這個小說看,她對于日常、對于生活環(huán)境并非如其他寫作者,或我們常見的小說文本那樣,只是單純的反對或贊同,換言之她的理解與處理方式,是一種“在路上”的狀態(tài),迷茫、孤獨與無奈夾雜于溫婉的表達中,并透露著弱弱地反抗與求證。她讓能說話的少語寡言,又讓沉默物事里能夠發(fā)聲、有聲,讀下來,日常的煩瑣與生活的庸常,讓人同感。
成長路上,“媽媽”的存在意義何在?在小說的后部,安排了媽媽的出現(xiàn),這有點晴作用,或相當于一種影子或鏡子效果,是關(guān)于年輕女性的日常生活、社會生活、文化及精神生活表達的陪襯。兩代女性的對話,其實也是種相互自識、確證與參照,其實也是作者與讀者的。
欄目責編:李 東
趙衛(wèi)峰,70后,白族,貴州貴陽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曾獲貴州省政府文藝獎、貴州省專業(yè)文藝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