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沅皓
我站在河對岸,隔著一座石橋,橋?qū)Π侗闶俏业募亦l(xiāng)。
橋上一個人也沒有,暗青色的石橋拱起佝僂的腰,隨著我拾級而上發(fā)出沉悶的哼聲,就連橋下歡快流過的溪水,也像孩子一樣“笑問客從何處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些逝去的歲月所忘卻的。
我的心頭猛地一緊,接著便浮現(xiàn)出魯迅《故鄉(xiāng)》中的一句話,他說:“我們之間已經(jīng)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p>
昔時玩耍的石子路已被澆成了瀝青路面,散發(fā)著莊嚴;記憶中的紅瓦小屋長了個,搖身一變成了高大的樓房,嚴酷而不近人情地盯著我這個“外來者”;金黃色的麥田被挖成了深不見底的魚塘,我幼時的記憶正渴望進到與它相匹配的對象里去,卻一次又一次被它以滄桑而陌生的姿態(tài)隔開。我拼命地走著,甚至于跑了起來,我一把扯下口罩,似乎快要呼吸不到那股鄉(xiāng)土的情味了。
“唉,誰家的娃子到處亂跑,快把口罩戴好!”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道嘹亮而粗獷的聲音。我一下子停下腳步,走近了看,原來是一群老人。
“咦,你這娃看著挺面熟的,這不是村東頭那老韓家的孫子嗎?這么大了!”還是那個聲音,我定睛仔細看著,隔著一道記憶的墻壁,我終于認出了他,是小時候經(jīng)常給我糖吃的劉爺爺。
“您還認得出我?”我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這什么話!只要是咱村子里走出去的娃子,隔著千山萬水,我也能把他認出來!”劉爺爺拍了拍他厚實的胸口,發(fā)出了“咚咚”的令人安心的響聲。
我不由得感到眼睛酸酸的,那是一種漂泊的孤船在海上覓見了燈塔的感動。劉爺爺黝黑的臉上泛起了樸實的笑,讓我感到那道燈塔的光束隔著厚障壁透了過來。
我定睛看了看劉爺爺和坐在他周圍的其他老人,雖然彼此隔著口罩,但有股濃郁的溫情從口罩背后傳遞了出來。
有人拍了拍劉爺爺?shù)募纾骸袄蟿?,你自己口罩也沒戴,干嗎要孩子戴呀!”
我們都會意地帶上了口罩,我有一種感受:即使隔著口罩,我們也融為了一個集體。
老人們圍在一棵老槐樹下閑聊,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們當中大多數(shù)人我都認得,或許這就是歲月的手下留情。無論我走了多遠,也不會“真正”地離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