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揚

2021年2月的一天，山東濰坊的一幢普通民居里，不時有悅耳悠揚的歌聲傳出，面色黝黑的徐揚雙手打著拍子，一臉陶醉地注視著眼前的黃心悅。黃心悅那甜美無比的歌喉，宛如天空中自由的飛鳥，讓徐揚整個身心沉醉在一片無拘無束之中。

鮮為人知的，這對琴瑟合鳴的小夫妻，走過了一段旁人難以想象的心路歷程。10年前，身患“不死癌癥”的徐揚來到生命的懸崖邊，是黃心悅的悄然走近，讓他原本黯淡的人生節(jié)拍戛然而止，迎來了一段美麗的情緣……

賽場邂逅，“破音”背后有萬千苦澀

2011年3月的一天，黃心悅報名參加山東濰坊舉辦的歌友賽。幾輪下來，她注意到一名面色黑沉的實力男歌手，總是躲在角落里默不作聲，郁郁寡歡的樣子。

最后一天決賽時，黃心悅主動來到他面前，打趣道：“你的臉太黑了，我?guī)湍隳ㄒ恍┓鄣装?！”幽默的一番話，讓徐揚不禁思緒如飛……

1988年出生的徐揚來自山東濰坊的一戶普通家庭，父母在當?shù)亻_辦了一家小型紙巾廠。徐揚從小就受到良好的聲樂訓練，高考后順利進入四川一所音樂學府學習，并以專業(yè)課第一名的成績，選擇了自己喜歡的歌劇專業(yè)。

在校期間，徐揚表現(xiàn)優(yōu)異，他參演的歌劇作品頻頻獲獎，組織的一些大型比賽更是讓人稱道。大三時，徐揚被推選為學生會主席。按照學校的規(guī)定，作為學生代表的他，完全可以在畢業(yè)時留校任教。

然而，就在畢業(yè)前夕辦理相關手續(xù)時，徐揚突然出現(xiàn)渾身酸脹無力，伴有低燒的系列癥狀。病情拖延了半個多月也不見好轉，感到有些不妙的徐揚連忙來到成都一所大醫(yī)院檢查。當診斷書放置在他手上的那一刻，徐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來，他竟然患上了晚期尿毒癥！醫(yī)生告訴徐揚，最好的治療方法是換腎。絕望之中的徐揚辦理了住院手續(xù)。幸運的是，徐揚很快等到了合適的腎源，父母拿出全部積蓄，幫助徐揚完成了腎臟移植手術。

手術后，徐揚需要長期依靠藥物克服排異反應，腰部留下了長達30厘米的刀口，他的體力也大不如前。無奈之下的徐揚，暫時在父母的紙巾廠里做幫工，他無法重新站在歌劇的舞臺上，也無法留校任教，抑郁的心情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這一次，他是在父母的催促下來參賽散心的……

從過去的一切回到眼前，徐揚帶著一絲苦笑對黃心悅說：“抹上粉底又有什么用，卸了妝后，我還是要回到黑黝黝的本色?！秉S心悅很詫異，生性直率的她不由分說，拿過粉底為他略加“修飾”起來。說來也怪，抹上些許粉底的徐揚對著鏡子看自己時，感到心情放松了許多。

那天，徐揚深情演繹了《父親》這首歌。徐揚那充滿磁性的嗓音，再加上優(yōu)美纏綿的旋律，讓黃心悅一時間聽得如醉如癡。不過，意想不到的一幕發(fā)生了，演唱快要結束時，徐揚在處理最后一個高音時竟然“破音”了。

出現(xiàn)了如此大的失誤，徐揚被淘汰出局。決賽中的黃心悅由于發(fā)揮正常，取得了滿意的成績。賽后，黃心悅好奇地問徐揚：“你前半部分唱得那樣出色，為什么后面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呢？”徐揚思忖了好一會兒，無奈地告訴了黃心悅其中的緣由。得知他身患尿毒癥身體虛弱，再加上賽事連連導致體力不支，黃心悅感慨了許久。

惺惺相惜，泥濘的路上向你走近

這一次比賽后，兩人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兩個月后的一天，黃心悅在練習一首新曲目時，有幾處高低音轉換處理得很不理想，想到徐揚當年是高等音樂學院有名的“歌劇王子”，于是撥通了徐揚的電話。徐揚詳細而專業(yè)地為她講解了十多分鐘，幫助黃心悅擺脫了演唱過程中遇到的“瓶頸”。

此后，黃心悅遇到問題時經(jīng)常求助徐揚，漸漸地，兩人變得無話不談。徐揚了解到，比他小1歲的黃心悅同樣從小喜歡唱歌，高中畢業(yè)之后，黃心悅四處拜師求藝，成了濰坊郊縣一帶頗有名氣的草根歌手，并經(jīng)常在各種演唱比賽上亮相。看出黃心悅對音樂事業(yè)的執(zhí)著與專注，徐揚在欽佩之余，對黃心悅生出無法言說的好感。

這年秋季，一家大型物流企業(yè)舉行慶典，邀請徐揚參加。沒想到，企業(yè)負責人為他安排的“黃金搭檔”竟然是黃心悅。

那天，兩人合作了《蝴蝶夫人》里面的一曲詠嘆調，博得了現(xiàn)場觀眾一陣又一陣熱烈的掌聲。慶典活動結束后，徐揚生怕黃心悅會迅速離開這里，于是跟在黃心悅身邊，殷勤地與她聊各種話題。后來，他干脆請黃心悅到外面的涼亭里，亮出嗓子單獨為她唱起歌來。深情的歌聲蘊藏著無盡的纏綿，沉醉了周圍的一切，也沉醉了黃心悅的心……

然而，黃心悅的閨中好友卻全部投下了反對票。“心悅，你可要想清楚，他是一個尿毒癥患者啊，會拖累你的！”得知黃心悅的閨蜜看不上自己，徐揚打算用實際行動說服她們。

幾個月后，一場大型音樂賽事在濰坊市中心舉辦，徐揚報名參賽后，請黃心悅把閨蜜們都叫到現(xiàn)場。賽場上的徐揚抖擻起精神，激情洋溢地連唱了3首歌。天籟般的嗓音征服了黃心悅的一眾閨蜜。

2015下半年，兩人戀愛的消息傳到黃心悅的母親那里，老人說什么也不同意。這時，黃心悅做了一件“不懂事”的事情，她悄悄地從家里拿走了戶口簿，與徐揚到民政局辦理了結婚登記的手續(xù)。

走進家的溫馨港灣，徐揚充滿了力量，他利用專長開辦了一家小型音樂培訓班。許多孩子聞聽“歌劇王子”的聲名，紛紛找上門來拜師學藝，短時間里，徐揚就成了“孩子王”。

幸福的時光總是那樣短暫。授課任務的繁重，加之孩子的出生，讓換腎后一直靠藥物維持的徐揚體力一天天下降。2017年初，在醫(yī)院接受體檢后的徐揚得知，他體內多項指標已經(jīng)達到臨界點，也就是說，命運之神再次露出了猙獰的一面。

那些天，徐揚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沒事時常常一個人躲在屋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這樣長久下去怎么行呢？黃心悅勸慰丈夫：“人的一生受到失敗與挫折，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前行的路上難免有絆腳石，說不定也是成功的基石，你凡事要看得開一點兒！”徐揚氣餒地回應道：“身體是本錢，我連本錢都沒有了，又怎么能看得開呢？”

黃心悅再次鼓勵他：“當初我看上你，就是認準了你與我有共同語言，你能夠成為我一生的伴侶。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堅韌的，充滿毅力的男子漢！”在黃心悅的反復開導之下，一股股暖流緩緩地注入徐揚干涸的心田……

終生牽手，讓我們永遠不放棄

接下來，黃心悅把培訓學生的任務全部接了下來，只讓徐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讓他干太重的體力活。

為了讓徐揚感到輕松與愉悅，黃心悅讓他閑暇時譜寫歌曲，在他最為擅長的空間里找到自己的價值。徐揚也毫不含糊，一曲專門為黃心悅所做的《平凡的你和我》，代表著他的心境：“星空下你牽著我的手，走遍天涯海角不回頭，時間的約定沒改變過，只是風雨來匆匆、去匆匆。感謝你一直陪伴著我，艱難面前也沒有退縮，讓我感到快樂又幸福。我要為你解開愛的解鎖，余生平凡的你和我，一起手牽手走過，不怕累也不怕苦，只想和你簡單地生活……”

2017年6月，徐揚喜歡上了央視《越戰(zhàn)越勇》欄目，這是一檔歌唱圓夢類節(jié)目，主要為那些有歌唱夢想的普通觀眾開放，關注他們“筑夢、追夢、圓夢”的心路歷程。節(jié)目質樸與獨特的風格深深吸引了徐揚。黃心悅鼓勵他：“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wǎng)，你報名參加這一節(jié)目吧。”徐揚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暗淡下來，他對妻子說說：“我這樣的情況，恐怕已經(jīng)不適合登臺唱歌了！”

幾天后，回到家里的黃心悅興奮地對徐揚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經(jīng)報名參加《越戰(zhàn)越勇》了，你作為家屬去助陣，好不好？”沒有感到壓力的徐揚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讓徐揚沒有想到的是，這其實是妻子為他制造的一個驚喜。

幾個月后，兩人受邀來到《越戰(zhàn)越勇》的舞臺。當徐揚站在臺下，滿懷期盼地等待妻子登場時，主持人卻動情地說：“報名的人是黃心悅，但參加比賽的人并不是她，她希望愛人能夠站在舞臺上，而對方又沒有勇氣，那該怎么辦呢？于是，她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边@時，徐揚才恍然大悟。

觀眾發(fā)出熱烈的掌聲。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徐揚，眼眶頓時濕成一片。

主持人對徐揚說：“我覺得你應該參加比賽，你敢來嗎？”“我敢！”接過話筒的徐揚清了清嗓音，深情唱道：“昨天所有的榮譽，已變成遙遠的回憶。辛辛苦苦已度過半生，今夜重又走進風雨。我不能隨波浮沉，為了我摯愛的親人。再苦再難也要堅強，只為那些期待眼神。心若在夢就在，天地之間還有真愛，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2020年5月，徐揚出現(xiàn)了嘔吐和全身浮腫的現(xiàn)象，移植入身體內10年的腎臟完全壞死了。更要命的是，他始終沒有等到合適的腎源。那段時間，徐揚每個星期都要進行兩次透析。每當看到粗粗細細的導管，帶著他殷紅的血液緩緩地循環(huán)時，他的心里便涌起一種說不出的無奈與悲涼。更讓他擔憂的是，他在第一次腎移植前后，幾乎花光了父母所有的積蓄，當年那一幕如今要是重來一遍，無疑讓所有的親人都喘不過氣。

一天，透析中的徐揚悄悄地給黃心悅發(fā)去了一條短信：“這場大病讓人覺得毫無希望，我覺得你實在太累了，要不我們離婚吧！”徐揚一直沒有得到黃心悅的答復。其實，收到短信的黃心悅反復看了十幾遍，難過之余，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答復。

由于沒有收到回信，透析完成后，回到家中的徐揚忐忑不安。家里還是那樣寧靜，可是，徐揚卻感到胸口有萬千波濤涌動。思來想去的他，對著黃心悅說下了由衷的一句話：“回家真好?。　?/p>

一直笑意盈盈望著他的黃心悅，緩緩走到他的跟前，語氣輕柔地說：“老公啊，你不要有任何壓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也不要再跟我說那兩個字了！”淚水在徐揚的臉頰上恣肆流淌：“你放心，我不會再提了。我們當初在一起時，就說過要對彼此不離不棄。這不是開玩笑，而是承諾和責任！”

2021年3月，這對了不起的小夫妻接受了筆者的采訪。黃心悅透露，如今她每天都在教課，徐揚每天照常透析，目前他的一切指標都相對正常，正在積極做再次換腎前的準備。黃心悅發(fā)自內心地說：“愛一個人，不是在他閃閃發(fā)光的時候匆匆地向他走來，而是看到他在泥土里艱難前行之時，不顧他的狼狽，還能夠溫柔地伸出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