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庶銘
顧城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既然白天掩蓋了人們齷齪的靈魂,人人都習慣戴著假面具生活,而只有夜晚才是最真實的存在,那么,莊嫣然,一個離婚三年的女子,當某日突然接到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男子的短信邀請,要她在自己的母校見面。這個消息在這個死水一潭的女人的心里,猶如投下一枚石子,頓時激起千層浪花,也就不難理解了。
我們不禁產生好奇:當一個敏感的離異女人,遇上一個顢頇的失戀男,他們之間會發(fā)生什么呢?
果不其然。兩人從一見面,就讓莊嫣然感到了別扭。因為,這個叫朱輝亞的男人邀請莊嫣然,好像并沒有什么不良企圖,卻是為了要找一個傾訴對象——僅僅因為莊嫣然長得像朱輝亞十年前喜歡的一個叫肖桐的姑娘。十年之后的今晚,朱輝亞第一次回到母校,就是來尋找當年的那種感覺,而莊嫣然,卻只不過是被當作一個肖桐的影子,讓朱輝亞對著眼前的“肖桐的替身”,來傾訴衷腸而已。
這讓莊嫣然大失所望。
然而,作為一個離婚女人,莊嫣然對這個在夜深人靜的校園餐廳里,借酒澆愁的陌生男人的一腔傾訴,漸漸開始變得理解,甚至到了最后,事情居然悄悄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莊嫣然又回到了原點,這個離婚女人,又暗暗萌生了初來約會前的那種近乎初戀少女般的微妙心理:激動、不安、羞怯甚至害怕,卻又暗暗期待著發(fā)生一點兒什么的復雜、矛盾的心理。
剛接觸中的那種南轅北轍,處處不合自己當初想象的那種別扭感,漸漸被同情對方所取代,甚至到了最后,莊嫣然有一刻竟然還嗔怪自己為什么不是那個叫肖桐的姑娘呢?今晚來同朱輝亞相會,失望卻又不甘,孤獨的心兒忽然被一種縈懷的期待所激活,畢竟是在夜晚,而夜晚又最易助長人的浪漫情懷。不可否認,莊嫣然始終抵擋不住自己對異性的渴求和接近——否則,一個離婚女人,夜深人靜,來大學校園和一個陌生男人吃飯干什么?
夜半三更,朱輝亞喝得酩酊大醉,莊嫣然扶著他出了校園餐廳。他們走累了,莊嫣然便坐在馬路牙子上,空蕩蕩的馬路上此刻沒有多少來往車輛和行人,夜色中的莊嫣然,就這樣一個人坐在馬路上,默默地守護著倒在自己懷里酣然大睡的陌生男人,這時候是她思想的最真實流露?!笆朗码y拼一個信,人情常帶三分疑?!奔热贿@個幾天前在朋友書店開業(yè)活動上認識的男人,已經借著酒勁,大膽向自己敞開了他的全部情戀和人生過往,且那個叫肖桐的姑娘也已經失蹤多年了,至今毫無下落——那么,自己作為一個憤然離開渾噩丈夫、獨居三年的離異女子,面對茫茫人海,知己難求,莊嫣然的靈魂忽一刻突然升華了,開竅了,她不想活得太累,她要尋求新的生活,那么,這又何嘗不是莊嫣然最正確的選擇呢!
但是,“短發(fā)難簪系。”一個夜晚,在兩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男女之間,究竟能發(fā)生什么呢?它,也許只是一個幻想,也許,將是一種新的開始。
這讓我不由想起了愛爾蘭現(xiàn)代主義劇作家塞繆爾·貝克特的悲喜劇《等待戈多》。在這部戲里,兩個流浪漢等著,自始至終在臺上等待永遠不會來,永遠被等待的戈多。戲的結尾近似還原到戲的開始。《等待戈多》表現(xiàn)的是一個“什么也沒有發(fā)生,誰也沒有來,誰也沒有去”的悲劇主題。
但是,我卻寧愿相信,《等待戈多》并不等于《那個晚上》!君難道忘記了汪國真那句:“縱使黑夜吞噬了一切,太陽還可以重新回來”的至理名言了嗎?所以我衷心祈禱,那個晚上,在莊嫣然身上,能夠出現(xiàn)奇跡!
短篇小說側重氣質。記得有一位作家曾經這樣說過:“我對小說的理解是:讓事情看起來不合情理,卻又完全可以實現(xiàn)。想象力不是指‘飛起來這種容易用筆實現(xiàn)的事,而是把那些看起來非常無聊、荒誕的情節(jié),寫出來讓人能心悅誠服地讀下去。”
竊以為,王小梅的小說《那個晚上》,就具有這種魅力。讀罷掩卷深思,一切似乎都是虛無的,一切又似乎都是存在的。朦朧中蘊含著希望,失意中奔騰著追求。
莊嫣然,你在黑夜中看到了什么?
責任編輯/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