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離
落日或者消亡
當一個女人,披著她梅子色的圍巾
站在狹窄的出租屋的陽臺上時
沒有任何一盞石頭一樣溫柔的燈
照亮她。她的目光跟隨著冬天的
痛而甜蜜的北風去到城郊的稻田
那里的荒涼發(fā)著光,這世界上
最具魅力的寂靜的光芒
使她無法再想起,冬天的某一個黃昏
她的心還在金黃色的麥浪中跳舞
她不相信,荒涼之下還是一灘死水
或者還隱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痛苦
她的愛與悲,無法用唯一的沉默來表達
借哭泣之名
一條河流只要脫光了衣服,就會被稱贊
像綿羊那樣溫順
而一個女人脫光了衣服,就會成為冬季
僵硬的曇花,若是沒有人
撕下她的偽裝,她就會進一步成為
水的本源。在她的身體里注入
苦難的語言。就像是在樹洞中放一支竹子
疼痛,枯燥和卑微都無關(guān)緊要
她只要活著,以一棵樹的名分
把自己埋在泥土的身下
而泥土是最古老的女神
她的腹中生出纖細的女兒
不帶有一點愛,或者秋天的溫度
她出生就是壞人,她變壞
就成了可憐之人,被世人唾棄。
大風夜
她站在出租屋的天臺上,
左手抓著鐵欄桿
任由悲愴的夜風,吹著她的白圍巾
像沙漠里跳舞的海鳥,盡情傾聽夜晚的心跳
在空蕩的城郊,路燈映照著稻草人
單薄的身體。她并沒有在天上找到星星
此刻,任何發(fā)光的物體
都不及她的瞳孔那樣,使人疑惑
同情也大可不必,她那發(fā)育不完全的胸部
今夜被疼痛灌滿,像一枚裝滿水的啤酒瓶
沉默著,深藏她的欲望。于是
她企圖通過流淚的方式,洗干凈
少女的污穢的酮體,她將要
在樓對面那些陌生的窗子里
尋找一盞屬于她的燈,或者
有一只小小的玻璃容器,可以裝進一整個
夜晚的平靜。她再一次把她的白圍巾
拉回來,裹住身體
海鳥叛逆的尾翼上,她的眼淚已經(jīng)有了初冬的冷
東莞記憶
人們都能找到一個小型的故鄉(xiāng)。
在東莞,農(nóng)民們分不清白天黑夜
而我的故鄉(xiāng),就是我的姐姐。
天空從來沒有色彩,一黑到底
或者下雨,使得人們無法做夢。
少女的十八歲,聽起來像黎明的雞鳴。
在東莞,橋梁需要承受過量的重
知識分子們白天養(yǎng)狗,夜晚偷魚。
在東莞,窮人的性愛,從來不受保護
翻過一座山,又翻過一座山
回到你不再渴望年輕的時候
在東莞,我們都努力,活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