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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灣

2021-04-29 10:07巫宏振
文學(xué)港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朱子爺爺

巫宏振

張哲來找我的時候,我還在猶豫要不要答應(yīng)他去河灣小鎮(zhèn)“度假”一天。我沒在河灣鎮(zhèn)停留過,坐車時路經(jīng)幾次都沒有走出去看一看那邊的風(fēng)景。這個季節(jié),紫荊花開,香樟樹清香撲鼻,野棕櫚高高聳立在岸邊。河灣鎮(zhèn)有一片大灣河右岸唯一的沙灘,黃昏時分最迷人,迷人到什么程度我沒有見識過。沙灘岸前有一片迷宮般的柳樹林。張哲說他在林間迷失過。據(jù)說,某年八月份的一天,夕陽落山,余暉消失的那一刻,沙灘上的沙粒忽然散發(fā)出了緋紅色的光芒,好像燃燒的火苗,把河面照耀得像一塊漂浮的血紅的旗幟。

我問張哲:“你見過嗎?”

張哲聳聳肩膀說:“一個傳說而已,許多年前的事情了?!?/p>

中考之前,我答應(yīng)了張哲,暑假我們一塊出去玩一天。他建議說就去河灣小鎮(zhèn),去他家,去那個沙灘,去河里游泳,八月份的沙灘不容錯過。

張哲跨在小電驢上說道:“胖子和朱子琪,他們也都去呢。”

我們四個人做什么事都得混到一塊。

我陶珊珊、胖子、朱子琪,還有張哲,即將進(jìn)入不同的高中。以前我們在班上被稱為“神經(jīng)四俠”。我天生就是翻白眼的高手,翻得比誰都快都恐怖,如果我是一名演員,最適合扮演翻白眼的尸鬼。他們都叫我“白眼母狼”——我僅當(dāng)這是一個褒獎。有一次下雨天,我躲在教室門后面,找準(zhǔn)一個比較膽小的女同學(xué),我跳出來一翻白眼,立馬把她嚇得跌在地上嚎啕大哭。胖子喜歡脫衣服,可能因為他是胖子,身體脂肪多,容易冒汗,一冒汗就脫衣服,他總在女生面前暴露他那白皙的胸脯和肥豬一樣的肚子。女同學(xué)們會失聲驚叫,罵胖子耍流氓,向班主任告狀。胖子就是死性不改,一脫再脫。我從不忌諱胖子向我袒胸露肚,順眼的時候我就摸一摸,看不慣的時候我就用筆頭戳他。胖子最怕我出其不意。朱子琪愛打扮,追趕時髦,屬于學(xué)校里的另類女生,她把頭發(fā)染得金黃金黃,眉毛修得一絲不茍,抹口紅,涂粉底,把十只手指和十只腳趾都涂上不同顏色的甲油,合并在一起就像人間的兩道彩虹。一年到頭有三個季節(jié)她都穿著露腳趾的涼鞋。除了我,班上沒有女生愿意跟她混一塊,都怕被她感染到。張哲呢?他人面相長得一般,尖鼻子,小嘴巴,戴副眼鏡,外表斯文,內(nèi)心奔放。他愛說一些黃段子,信手拈來。女生們聽了都羞羞答答的,唯恐避之不及。那些話又不方便在班主任面前被復(fù)述,因為大家都覺得“敏感”,也就沒人投訴他。我不喜歡聽那些黃段子,但我喜歡他的人。

“那就這么定了?!蔽曳鲋翱驊?yīng)他,“就去河灣鎮(zhèn)?!?/p>

我叫張哲明天上午過來接我。他向我打了個“OK”的手勢,然后騎著小電驢離開。我認(rèn)為去“度假”之前會有一些阻礙,其中最大的阻礙就是我爸媽。他們一定會阻止我到河邊或者海邊玩耍,除非他們都在場,但事實他們不可能在場。這事說來遙遠(yuǎn),我媽媽十幾歲時,我大舅為了救她而溺水身亡,她心里一直感到愧疚。我外婆愛子心切,多年來都憎恨她,疏離她,冷落她,直到后來外婆得了阿爾茲海默癥,那些陳年舊恨才慢慢地獲得和解。然而,我媽心里知道,那種愧疚是難以消解的。再說了,我又是家中獨女。

“不行。你不可以去?!蔽覌尩恼Z氣堅定而不可辯駁。

我沖我媽翻白眼以示抗議。這也是我對我媽最任性、最厭惡的反抗方式。但凡在家遇到我媽的“強權(quán)”的壓制,我都會不留情面地翻白眼。我爸就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我們爭吵、對峙,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但是我媽不會讓他坐視不理,一定會把他拉到她的陣營,以此繼續(xù)壓制我,直到打消我的那些叛逆而危險的念頭。據(jù)我所見,我爸一般會站在我媽那邊。我也沒有指望他會幫我說好話,有時候還會讓我哭笑不得。有一次他來參加班級的家長會,他竟然在那么多家長面前爆料我在家里的任性與懶惰。他把我的某些在別人看來是缺點的東西說成了他視為可愛與個性的特質(zhì)?;丶抑笪揖透撤?。不過這次,他讓我另眼相看。

“放她去吧。她也不小了,知道保護(hù)自己了,是嗎?”我爸平靜地說道。

我有些驚訝,默默地點頭。

我媽始終沒有動搖她的想法,她就是一個性格固執(zhí)的婦女。晚上吃飯的時候,她一直不理我和我爸,故意用筷子把瓷碗劃出聲響。大人的反抗要么是暴戾的,要么是沉默的。我媽的反抗陣地之一就是在飯桌上,用她吃飯的方式來傳遞抗議之聲。以前爸媽吵完架,我媽也是用這種方式對付我爸的。我媽摔碎過不少碗。摔碎了幾個,我爸第二天就去鎮(zhèn)上買回幾個。這次我媽沒有摔碗。我還想著明天給她買碗回來呢。她在飯桌上沒有說話,不代表默認(rèn)了。我躺床上準(zhǔn)備睡覺時,她下樓來忽然打開了我的房門——她進(jìn)我房間從來不敲門的。我也不知道她何時會大駕光臨,哪怕進(jìn)來見我換衣服時脫得光溜溜的,她也不會覺得冒犯到了我。

她指著我凌亂的房間又責(zé)備起來:“你不要總是把房間弄得像個雞窩似的。你都快要上高中了。不要還像個上幼兒園的小孩子那樣,好嘛。”

指責(zé),謾罵,排斥,在我的家庭生活中,這些不僅不代表著一個陰沉的家庭世界,反倒是一種釋放壓力的方式。我猜我媽來找我,是因為沒有說服我爸,才來我房間找我發(fā)泄的。我墊高枕頭,看著她訓(xùn)斥我的樣子,就讓我想起學(xué)校的班主任。班主任把我們“神經(jīng)四俠”訓(xùn)了不知幾遍,言辭犀利,恨不得把我們四個人踢出學(xué)校,她還經(jīng)常擺出“叫家長來”的架勢嚇唬我們。不過我們不吃那一套。

我也不再吃我媽的那一套了,她總是以“保護(hù)或者愛”的名義來教訓(xùn)我,束縛我,這讓我吃不消。她指責(zé)夠了,罵累了就回房間睡覺了。她明天還要上班。她是一名會計。

睡覺之前,我給張哲發(fā)了信息,叫他明天早上六點鐘到我家屋后的那條小路上等我,而且要做好隱蔽。我用了一個詞“越獄”,來形容我此次的行動。他又給我回了一個“OK”的手勢,沒問其他。他們?nèi)齻€人在微信群里聊天聊到很晚,討論著怎么度過明天。我卻沉沉睡去了。

這一覺睡得很短暫,我好像才迷住眼皮,天就已經(jīng)敞亮了。我聽到外面有人敲響玻璃窗。他輕輕地敲了三下。我知道是張哲奉命來接我了。他的小電驢就停在屋后籬笆旁的小路口。他染了棕黃色的頭發(fā),像動物園里雄獅的雜毛,穿著一件白色T恤衫,胸口上有一張大大的“X”圖片,那是理發(fā)店里的一種剪刀。我聽張哲說,他爺爺以前是軍營里的一名理發(fā)師。

“我爺爺還上過戰(zhàn)場呢?!睆堈苷f道。

“上了哪個戰(zhàn)場?”我問他。

我想這個問題有些為難他了。他的歷史成績從來沒有及格過,在班里屬于“拖后腿分子”。不過他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還有一技之長,他的語文成績每次考全班第一。即便如此我還是沒對他刮目相看,他還是那個喜歡在女生面前講黃段子的男生。

“好像七八十年代跟越南人打的吧。我不清楚。”他籠統(tǒng)地說道,“我奶奶是個越南人。我從沒有見過她。我出生之前她就得癌癥去世了。我爺爺告訴我的?!?/p>

我把我的小背包從窗戶塞出去給張哲。包里裝了一個充電寶和一件長袖衫——我不知道為什么拿的是長袖衫,而不是其它。我小聲地囑咐他,到路口等我。我還不知道我爸媽是否醒了,但我聽到樓上有一些動靜。六點十分。他們通常不會這么早起來,以前至少要六點半我媽才會起來做早餐。我放假之后,她就睡到七點才醒來了。她一般不會理我吃不吃早餐的。她做好早餐自己先吃了然后去上班。我爸會來敲我的門,他有時候像個紳士,敲門之后得到我的允許才會進(jìn)來。但有時候我也會拒絕他進(jìn)來。

大門已經(jīng)反鎖了,這應(yīng)該是我媽干的。我連院子都出不去。我沒有時間找鑰匙開門了,說不定她把鑰匙戴在脖子上呢。我走回客廳,踮著腳尖走到屋子盡頭,回到我的房間——夏天太熱了,放假之后,我就從二樓搬回到了一樓。我必須采取緊急而隱秘的措施——從窗護(hù)欄上面爬出去。我實踐過很多次了。我的身材恰好能從窗護(hù)欄里鉆出去。以前我晚上逃出去玩就是走這個隱秘的路子。他們不會發(fā)現(xiàn)我,也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我慶幸從家里逃出來的時候,我爸媽沒有看到這叛逆的一切。這種離家的方式是有一些過分,但總比等待他們醒來開門這個方法好。我們在學(xué)校不想上課的時候還沒有翻墻出去過呢——不是我們沒有想過翻墻,而是門衛(wèi)是個認(rèn)真負(fù)責(zé)的大叔,他總是握著一根長長的警棒在周圍來回巡邏。我們壓根沒有翻墻的機會。

我要去的河灣鎮(zhèn),張哲的家,以及那個沙灘,距離我家大概有十公里路程。我們路過了鎮(zhèn)上的主干街道。街上已經(jīng)熱鬧轟轟了,路邊吆喝賣早餐的,收購農(nóng)副產(chǎn)品的,都在追趕著一天中早晨的時光。我爸以前開車販賣過一些青棗,后來虧掉就沒做了。我常常跟他來到鎮(zhèn)上,穿梭在交易市場里面,也在許多個這樣的早晨中追逐過陽光,歡樂、有趣、童真,直至這些都與我漸逝漸遠(yuǎn)。我們沒有停留,回憶只會讓你止步不前。張哲加大了車速,路邊的房屋與人群在我們身后逐漸稀疏,消失。然后我們穿行在樹林里面,在逶迤的公路上,背對著陽光,聽著早蟬在樹椏間嘶鳴。八月,既是喧鬧的,又是寧靜的。晨光直射下來,照著我的后腦勺,照著我的后背,照著我的腳肚,我感到微微的灼痛。我拍拍張哲的肩膀,叫他再加快車速,想盡快從那種灼痛中解脫出來,因為我感到像是有黃蜂在身上蜇我,渾身滾辣辣的疼。張哲說車已經(jīng)開到最快了,估計是電量不足了。

果然,小電驢在半路上熄火了。糟糕透了,周圍又看不到人家。我們沒辦法給車充電,只得下車走路了。我一邊罵張哲,一邊走向那段長長的山坡。道路兩邊大部分是荒地,長著高過膝蓋的茂密的雜草,風(fēng)吹草葉就像一波一波撲過來的水浪。還有一陣陣燥熱的空氣和牛屎味。在坡腳下,有一片青棗園。我爸以前就是去那個棗園訂貨的。

張哲抓著車把,腳蹬著地,往坡上推車。我像旅游觀光似的,擰了一條金銀花藤,拔了一把草葉,纏了纏,卷了卷,自制了一頂帶著金銀花瓣的草帽,再摘幾朵紫菀花插在邊緣,戴在頭上就像一頂別致的王冠。張哲嘲笑我說,那就是一頂綠帽子,你想戴綠帽子嗎?這不是什么新鮮的玩意兒了。以前我們在學(xué)校后面的樹林里上實踐活動課的時候,就做起了這種打發(fā)時間的玩意了。我們只要走出沉悶的課堂,就有無數(shù)有趣的方式消磨時光。我對研究什么光合作用、化學(xué)反應(yīng)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只有像胖子這種無聊的人才會問生物老師:“如果我吃了草,走在太陽底下,會不會身體也進(jìn)行光合作用,釋放氧氣呢?”生物老師是個留著平頭,一身狐臭的中年男人,他反問胖子:“吃草,你是牛嗎?”朱子琪慢吞吞地插話道:“有時候豬也吃草的啊!”

“你不給我做一頂嗎?”張哲推著小電驢,滿頭大汗。

“你不是說我戴綠帽子嗎?我覺得你不喜歡。我就不給你做。”我說道。

張哲好像有些生氣了,但他只會悶著,不會輕易表現(xiàn)出來。我惹他,他也不會沖我發(fā)怒,一次都沒有過,就連他滿嘴冒泡的黃段子都不會沖我講,反而有時候跟我說話時笨嘴笨舌的。有時候我覺得,張哲的成長既孤獨又野蠻。對他人、對他的生活、對周圍的一切,他都表現(xiàn)得有些置身事外。他好玩,看起來像對生活有熱情,但事實不然,那是假象。我想,如果他沒有熱情,沒有愛,不去擁抱與接受生活與他人,那么直視彼此內(nèi)心的就剩一片荒涼。在荒涼中長大的,都是野蠻的,像那些瘋長的雜草一樣,沒人管束。

我們終于上到了坡頂。張哲累得氣喘吁吁了,他坐在車座上,腳尖抵著地面,撐著小電驢,就這么坐著歇息。八月的風(fēng)迎面撲來,有燥熱有涼爽。我站在路中央,俯瞰著連綿的草叢,望著筆直而下的道路,隱約可見前方樹林下面的行人、樓房與街市,還有更遠(yuǎn)處的柳樹林與大灣河。我還沒覺得累,反而一掃之前失望的情緒,興奮感占據(jù)了心頭。我張開了雙手,在火球似的太陽底下,炙熱的水泥路面上,發(fā)瘋似的向遠(yuǎn)方大聲吶喊。那一刻,我覺得我就是風(fēng),自由自在的、沒人管束的風(fēng)。

我們毫無阻礙地沖下了山坡,在熱鬧的街市上留下車痕,在刷得天藍(lán)色的居民樓房上掠過一道光影。蔥郁的紫荊樹,高大的野棕櫚以及迷人的香樟樹——這里的人好像都生活在樹蔭下,能躲過八月惡毒的太陽。我覺得以前所看到的河灣鎮(zhèn),僅僅是從一個小窗戶所看到的那么狹隘與有限,我還以為我看到了它的全部,知道了它的一切。我想,如果不親自來看看這里的人如何生活,如何聊天,如何死亡,那就不算是了解了它。有趣的是,這里有些樓房的墻上貼著巨大的海報,有些涂上了精美的壁畫,還有些漆了不同色彩的圖案。張哲說,這些都是為了宣傳故意弄上去的。我們經(jīng)過釘在路邊的一塊宣傳牌,上面介紹說,河灣鎮(zhèn)正在創(chuàng)建大灣河右岸最具有藝術(shù)風(fēng)格的旅游小鎮(zhèn)。

“真的嗎?”我好奇地說,“你家的墻壁上也有這樣的畫嗎?”這是胖子和朱子琪在微信群里說的。他倆要中午才到張哲家來,因為住得都比我們遠(yuǎn),有公交車往來,十幾分鐘一趟,只是這里的公交車都走得很緩慢,像旅游觀光一樣。

“才沒有呢?!睆堈苷f道。

以前河灣鎮(zhèn)就是一個旅游小鎮(zhèn)。我們一路過來也看到了一些到現(xiàn)在還沒有拆掉的、但是已經(jīng)廢棄的廣告牌,就豎立在顯眼而空曠的荒地上,或者釘在路邊的樹干上,甚至涂鴉在墻壁上,等等?,F(xiàn)在,它依然是一個旅游小鎮(zhèn),只不過沒有廣告牌上描述的那么令人向往。即使是八月這樣的旅游旺季,河灣鎮(zhèn)還是過于冷清。越靠近河岸那邊,樓房的顏色就多是乳白色的了,偶爾還會看到一些痕跡模糊、但仍能辨認(rèn)的宣傳標(biāo)語“控制人口增長,促進(jìn)社會進(jìn)步”,等等。

我們來到了張哲的家。我一點驚訝都沒有,反而有些失望。他家的墻壁光禿禿的,沒有海報,沒有壁畫,不是天藍(lán)色,也不是乳白色。這就是一棟普普通通的兩層的房子,孤零零地蹲在鎮(zhèn)上的邊緣,面朝河灣。房前有一個供顧客納涼的鐵棚,上面吊著兩把三葉扇,地面上擺放了四張桌子,八張凳子,全是木頭削成的——準(zhǔn)確來說,桌子其實是用香樟樹干充當(dāng)?shù)摹A滾滾的樹干被劈成兩塊,長形截面被磨得很光滑,翻過來就成了桌面。那些凳子其實是樹墩做的。這么看來,那些桌椅板凳好像是手工藝品,但其實毫無藝術(shù)價值。他家的小賣部也確實沒有什么特色可言,跟各個大街上的那些沒有區(qū)別。

張哲把小電驢推到了香樟樹下。樹干上釘著一個插座,一條電線從家里拉出來,軟塌塌地橫過半空,再綁在樹干上。下面放著一些劈成塊狀的木柴,一把木柄斧頭被扔在那堆木柴上面。這時候,我看到張哲的爺爺從側(cè)邊的小門走出來,他走下臺階,站在木柴堆旁邊,俯下身子拾起了十幾塊小木柴抱在懷里,然后盯著在樹下插電座的張哲。他爺爺沒說話,任由張哲自己在摸索。他爺爺轉(zhuǎn)身的時候看到了我。我有些不自然地?fù)]手打了一聲招呼,嘴里叫了一聲“爺爺”,但我確定那只是嘴形,我壓根沒有叫出聲。

他爺爺說:“你同學(xué)來了?”

張哲應(yīng)聲說:“是啊?!苯又^續(xù)弄他的插座。好像插座壞掉了。我急忙走向張哲身邊,問他我能幫上什么忙。我不想怔怔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像根木頭。

他爺爺看著我說道:“進(jìn)屋來坐,讓他自己去搞?!?/p>

他家的房子有點小,一樓客廳是賣場,玻璃柜里、置物架上都是琳瑯的貨物,看著眼花繚亂。這里有一間小茶水間,偶有一些熟人過來就坐里面喝茶閑聊。屋子盡頭的小隔間用作了吃飯的小客廳,平時也就他爺倆,一張圓形飯桌,四張橡膠凳子,一個看起來有些古舊的木制的櫥柜——我在外婆家看過類似的櫥柜,小柜門是往外拉的,上面繪有精致的龍鳳圖案,里面被一塊木板隔開,分上下兩層,兩邊各有一層細(xì)密的防蚊蠅的金屬紗。他們的睡房都在二樓。樓梯有點窄。樓梯口掛著一張他爺倆的彩色合照。照片里面的張哲還是一個嬰兒,他光著身子坐在大水盆里嬉水。我掏出手機,對著那張合照聚焦,拍下了他,以后可用作嘲笑張哲的料子。

他爺爺就坐在屋后的小棚子下面,往爐膛里塞木柴。灶上鍋里的水已經(jīng)沸騰,頂著鋁鍋蓋嗙嗙地響。他爺爺看著水沸了,卻還往爐子里加木柴。錫桶里裝著一只血淋淋的死雞。一地雞毛。這個棚子是用鐵架撐起來的,周圍釘上十幾根有一米多高的木樁,然后圍成一個半封閉的小院子。后面便是我們剛才經(jīng)過的道路,有幾戶人家的房子就蓋在高大的香樟樹下。蟬鳴不息,樹影斑駁,樹根糾纏環(huán)繞,生長進(jìn)了院子里,撐破了地面。他爺爺就坐在那些露面的樹根上。

“張哲說你以前上過戰(zhàn)場?!蔽易呦屡_階,蹲在他爺爺身旁,說道。

“是啊。不過我只是一個給人剪頭發(fā)的小兵?!彼麪敔斦f。

“那你在戰(zhàn)場上殺過敵人嗎?”

“我不拿槍,不去打仗,怎么殺得了敵人?!彼Φ?。

“我猜你有六十歲了。”我說道,“我外公七十了?!?/p>

他爺爺又笑了?!拔医衲暌财呤恕!?/p>

他爺爺在家里也戴著軍綠色的帽子,看起來后脖子上的褶皺沒那么多,臉色淡黃,像傍晚的陽光,短袖衫里露出白里透紅的手臂,茸毛稀疏,青筋顯露,衰敗的跡象并不明顯,好像還流淌著勃勃生機的血液。如果不是聞到了他爺爺身上的,像爛在地上的木頭散發(fā)出來的淡淡的酸腐氣味,我都不太相信這是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他爺爺一笑之后很久都沒有說話了。我認(rèn)為我們第一次聊天就聊進(jìn)了死胡同。

張哲忽然在喚我。我站起來走回屋里,穿過客廳賣場,出到門口。他說怎么剛才不見我。我說在屋后跟他爺爺說話。

“我爺爺太悶了。”張哲說道,“他跟你聊了什么?”

我說什么都沒聊。我其實想聊,想聽他爺爺說那張照片里的張哲,他小時候是什么樣子的,因為張哲很少跟我們聊他小時候的事情。張哲總是說他沒有童年,沒有“小時候”。我說,每個人都有童年,就你的被狗吃掉了啊。他也不爭辯。

他說,他把壞掉的插座拔了,換上了新的。他手里還抓著一根剪下來的電線。他說有一次換插座時被電了,電線粘著手,手抓著電線,怎么都松不開,整個人都麻痹了。他說是他爺爺及時拉下電閘,才救了他的命。張哲伸出左手掌給我看。小拇指與無名指之間有一道電擊后的,皮肉皺縮起來的傷痕。

我問他:“被電咬住是什么感受?”

張哲說:“整個人都要窒息了,快要死的感受啊。”

他張開五指,把那只電擊過的手掌伸到我的眼前嚇我。我立馬轉(zhuǎn)過臉去。他笑著說你也怕了吧。我說有什么可怕的,我也有辦法治你。我把拍下的那張照片亮在他面前。我威脅他說,要把照片發(fā)到班級群里,讓大家看看他的裸照。他像被我抓住了命門,立馬屈服了。

“我非常討厭那張照片?!睆堈苷f道。

他打開冰箱,取出兩瓶冰凍豆奶,遞給我一瓶,伸著開瓶器想幫我撬開。我說不想喝。我不喜歡喝豆奶。我媽以前也經(jīng)常在早餐上給我備一杯豆奶。有一天,我在豆奶里吃出了半只蒼蠅,立馬把吃進(jìn)肚里的早餐都吐光了。那次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喝了。后來我媽也不給我準(zhǔn)備了。

“怎么之前沒有聽你說過?。俊睆堈艽笮Φ?。

“你也沒有跟我說過你被電擊了啊。”我說道,然后沖他翻了個白眼。

張哲拱了兩下瓶子就喝光了豆奶,確定喝干凈之后,他把空瓶子放在了角落邊的塑料籃里。那邊還有疊得很高的廢紙箱,到了周六就會有人過來回收。他放下瓶子向我吹了一聲響哨,叫我跟他出去。門前空地長著一叢叢的金絲草,沒人將它們鏟掉,葉子都曬蔫了。自然,原始,凌亂,任其自生自滅,這里的一切似乎在彰顯著蓬勃的生命力。他帶我走到道路邊上,那里設(shè)有一道鐵護(hù)欄,他伸手指著前方那片柳樹林說,我們傍晚要去的沙灘就在那邊。我只看到柳樹,看不到沙灘。我問他為什么現(xiàn)在不帶我去。他說現(xiàn)在沒什么好玩的,而且太陽這么猛烈,像在噴火,沙子都很燙腳。

“那是不是傍晚就可以看到燃燒的沙灘呢?”我問道。

張哲噗嗤地笑了,說:“那就是一個傳說。我都沒有看過。不過要是沒有云擋住太陽的話,傍晚的沙灘和河水也是很美的。”

他說,河對岸就是市區(qū)。我們站在路邊隱約可以看到大灣河左岸高高低低的樓房,還有岸邊的植被和行駛的車輛。僅僅是一河之隔,左岸是現(xiàn)代都市,高樓滿地;右岸是小城小鎮(zhèn),荒野叢生。與左岸相比較,右岸這片自然生長的土地顯得有些不搭調(diào),就像失衡的天平的兩端,但其實它們都處在同一水平線上。

胖子開著電動摩托車去接了朱子琪。他倆來到時已經(jīng)是中午了。車還沒有停穩(wěn),朱子琪就急著跳了下來,嘴里還罵罵咧咧,說胖子身上的汗臭像豬屎一樣難聞。胖子不甘示弱,回?fù)舻?,你朱子琪身上也有一陣陣的雞屎味。他倆又拌上嘴了,在學(xué)校里拌嘴,在學(xué)校外也拌嘴。我看著胖子穿的短袖衫都被汗水濡濕了,而且脖頸上還不停地流淌著汗珠。

“我差點就放棄來了哦?!敝熳隅鞅г沟馈K局活^金黃的頭發(fā),像在頭頂上燃起的火苗,此時被風(fēng)吹得一頭凌亂了?!皠e看了,帶我去洗把臉,照鏡子,補一下妝啊?!敝熳隅饕话淹炱饛堈艿氖直弁堇镒呷?。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推著電動摩托車走到小電驢旁邊,從后備箱里取出充電器,插上插座?!爸熳隅饕恢倍荚诹R我,我真想把她丟在半路上?!迸肿颖г沟馈K摿硕绦渖?,擰了一把,掉下幾滴汗水,然后跟著張哲與朱子琪走進(jìn)屋里。

我把沒喝的豆奶放回冰箱里。這時候,一個頭戴斗笠的老太太提著塑料籃子走了進(jìn)來,她穿著黑色的碎花襯衫——跟我外婆穿的那種款式一樣,薄款的,有兩排整齊的紐扣,下擺有兩個口袋。老太太佝僂著身子,走到桌子旁坐下,她的年紀(jì)跟張哲的爺爺?shù)牟畈欢啵赡苓€要長幾歲?;@子上面有一塊用來遮掩的毛巾,看不到里面裝了什么,但能聞到一陣像是烤雞的香味。她往上挪了一下斗笠,看了我一眼,眼睛像兩個洞,然后像尊雕像一動不動了。我往屋子里喊張哲。他沒有應(yīng)我。我聽到他們吵吵嚷嚷,咚咚咚地跑上了二樓。我不知道老太太要買什么,也不敢跟她說話,無計可施,又不想打攪她的清靜。過了片刻,張哲的爺爺也拎著一個同樣的塑料籃子走出來。籃子里放著一只蒸熟的雞,還有一瓶白蘭地,一扎艾蒿草,三只柑橘,六七根線香。他爺爺走下臺階,老太太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我說:“她一直坐著,我不知道她需要什么?!?/p>

“她不需要的,”他爺爺說,“她跟我一塊去祭拜張哲的奶奶?!?/p>

張哲的奶奶就埋在那片柳樹林里,而這位老太太是張哲的姨祖母,也就是他奶奶的親妹妹。當(dāng)年那兩個年輕的越南姐妹是華僑后裔,她們的家在戰(zhàn)火中被毀了,父母死于炮火,后來她姐妹倆就跟著他爺爺從越南老街進(jìn)入了中國云南。過后不久,姐姐嫁給了他爺爺,妹妹嫁給了他爺爺?shù)年犛?。他姨祖母家住在河灣?zhèn)的西南端,有一座大房子和一個大院子,還有兒孫陪伴。

張哲在二樓喊我。他們窩在張哲的房間里玩“英雄聯(lián)盟”。他的房間里散發(fā)著一陣陣的臊味,加上二樓悶熱,沒有開空調(diào),一把落地扇像哮喘病人似的吱呀呀地轉(zhuǎn)著。簡直讓人感到窒息。

“甚至……”我靠著門框,有些厭惡道,“甚至,你的房間比我的還亂。”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男生的臥室,就讓我大跌眼鏡。他的小書桌靠著床頭,上面放著好幾本《斗羅大陸》,而大部分書籍都堆在書桌的一側(cè),旁邊有一個大的白色整理箱,不知里面裝著什么。衣柜門敞開,衣服亂糟糟地堆起來,有的掉在地上被踩上了一個鞋印。鞋架上放著一只耐克球鞋,另一只落在地上。一雙穿得臟兮兮的阿迪達(dá)斯襪子讓人見了想吐。我是穿不起像耐克這么貴的鞋子的,我爸媽也不舍得花那個錢,我媽在我身上花錢一直以來都比較節(jié)省,也花得謹(jǐn)慎。我沒上過輔導(dǎo)班,也報不起興趣班。我媽有先見之明地說,你在學(xué)校都學(xué)不好,就不要指望能在校外學(xué)好。我其實喜歡穿回力鞋,感覺它很輕盈,有韌性,買的時候也沒有負(fù)擔(dān)。張哲說,他爺爺也不舍得買,是他攢了兩年賣廢紙箱的錢買的。

我驚訝道:“你竟然瞞著你爺爺干這種事?”

張哲還理直氣壯地說:“攢了兩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p>

我們四個人里面,胖子家最富裕,他爸爸是服裝廠的老板,他是家中小弟,有四個姐姐,他爸爸娶過兩個老婆,第二個老婆才生了胖子這一個男丁。朱子琪生活在單親家庭里,她爸媽在她上初中時就離婚了,她跟她爸爸爺爺奶奶一塊住。她爸爸在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上班,平時很少管束她。她每個月都可以在她媽媽那里得到一筆零花錢。我去朱子琪家玩過幾次,就想看看她都有什么型號的口紅,都噴哪個牌子的香水,還順便蹭用一下。她爺爺奶奶也都不怎么吭聲,任由我們關(guān)在房間里發(fā)癲,狂笑,甚至在床上跳上跳下。

張哲呢?我們對他的家庭知之甚少,甚至都沒有見過他父母。學(xué)校開家長會,他爺爺也不會參加的,三年都沒有來過一次。作業(yè)本或者考試試卷需要家長簽名的,我們都是互簽,他簽他爺爺?shù)拿郑看味寄芑爝^關(guān),反正班主任對我們總是拖班級后退的“神經(jīng)四俠”不抱有希望了。他嘴里也很少提到“父母”,提到的時候,他就說他爸媽都在省外工作,所以才常年不回來。有一年他生日,他就是那樣告訴我們的。

“我想去那里面看看。”

我站在窗戶旁,遙望前方的柳樹林。那里還有一片茂密的茅草地,此時看不到任何人影。他爺爺和他姨祖母應(yīng)該在林子里了。除了看到隨風(fēng)搖擺的柳條,就剩一波波騰起來的熱浪。那一個被太陽炙烤的地方,便是我們抵達(dá)沙灘之前的第一道屏障。

“我們現(xiàn)在就去沙灘那邊,反正遲早要去的。”我說。

他們?nèi)齻€都朝我看過來。

“要吃點東西再去嗎?”張哲說。

我泡了一碗泡面,就著一根玉米香腸吃了。胖子還光著半身,短袖衫搭在肩膀上,他手里抓著一包炸薯片,剛吃完兩個咸雞蛋。朱子琪走到哪里都不會入鄉(xiāng)隨俗的,她拉開冰箱拿了一瓶罐裝啤酒。“有花生米嗎?”她拔掉拉環(huán),問張哲。張哲哼的一笑說,朱子琪你真會享受。他轉(zhuǎn)身回屋給她挑了一包大的。她接了去,撕開包裝,抓了一小撮伸進(jìn)嘴里,就著啤酒嚼起來。

我們磨磨蹭蹭地又花了一些時間。張哲說,去了肯定要下水游泳,但是太陽在噴火,此時沙灘上肯定很少人。他又說,沙子肯定很燙腳。

“我們就先躲在柳樹林里吧。”他建議道,“等太陽不那么猛了再出去?!?/p>

胖子和朱子琪都有備而來,他倆帶上了泳衣泳褲,放在了車的后備箱里。我什么都沒有準(zhǔn)備。我也不清楚為什么要帶上一件長袖衫。我是為了挑戰(zhàn)我媽的“強權(quán)”,逃離我家的煩悶氣氛才出來“度假”的。

我說:“我不想游泳。我也不會游?!?/p>

“不游泳太無趣了。”胖子說道。

去年暑假,我們四個人在校外的游泳館游過一次。那天是胖子的生日,他出錢請我們?nèi)ヰ^里游泳。那一次我就被水嗆得夠慘,整個人往池底下面墜落,是張哲潛過來接住我慌亂的手,才把我撈上水面。我回家后還瞞住了我爸媽。張哲朝我笑了笑,好像體會到了我的難處。他轉(zhuǎn)身走到屋后面,過了一會,抱著一個充滿氣的拖拉機輪子的內(nèi)胎返回來,啪啦一聲扔在我的腳下,說:“為你準(zhǔn)備的救生圈。”

等到出門的時候,時間已過午后。我們四個人前后一排往河岸的方向走去。這段水泥路是新鋪的,兩邊還裸露著泥土,挖了很多淺坑,沒有草坪,沒有樹木。路面被曬得滾燙,腳底快要冒煙了。我感覺自己快要燃燒了。

張哲嘟囔道:“只有瘋子才會選擇這個時間去河邊,等你們回來的時候,肯定黑了一大圈。”

我們跨過了一道護(hù)欄,跳過一條小水溝,走到了那兩排香樟樹之間的小路上。我在路邊就聞到了飄溢過來的樹香,等我走到樹蔭下時,好像那些芳香便消失了。我抱著這個黑漆漆的充氣“救生圈”,感覺是一個累贅,又像一個炸藥包,隨時都可能在我的胸口上發(fā)生爆炸。如果它能在水里保護(hù)我,拯救我,那么我現(xiàn)在把它視為累贅,把它扔在一旁,是不是很不明智呢?我被它拖得步伐都慢了下來,因為有點沉,中途還短暫休息了一兩次。我看著他們的背影,與我的距離越拉越遠(yuǎn)。他們也沒有回頭看看我是否有跟上去,就徑直往前走,把我忘記了。我沒喊住他們,這是我的主意,是我非要頂著烈日出來的。我不得不加快步伐追趕上去,因為我看到他們快要走到柳樹林了。等我追到樹林邊時,他們都不見了。我腳下有兩條道路,左邊這條挨著柳樹林的邊緣,右邊那條則延伸進(jìn)柳樹林中間去。

我正猶豫的時候,看到了通往林間的小徑路口落有一個扭曲的啤酒罐——那正是朱子琪丟下的,有可能是她故意給我留下的標(biāo)記。我立馬抱起“救生圈”,確定了他們的去向似的,也邁進(jìn)了這片曲徑通幽的柳樹林。

沒見到地上有人的腳印,但我很肯定他們是沿著這條路穿過去的。細(xì)細(xì)的柳條垂落下來,擋住了我前面的視線,有的觸到了地面,有的碰到了我的頭頂,我一邊走著一邊伸手拔開眼前的障礙物,沒留意腳下的路,鞋尖絆到了一塊石頭,我的身體立馬往前傾,差點就摔了一跤,幸好我抓住了一把垂下來的柳條,只是晃了幾下身子,最后又站穩(wěn)了。我的“救生圈”被我甩到了前面去。我抬起腳跨過那塊石頭,就在那匆匆地一瞥里,我好像看到了石頭上面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我彎下腰,抱起那塊石頭。有人在淡黃色的石面上用黑色的墨汁寫了兩個數(shù)字,上面是:1984,下面是:068。起初我覺得這沒有什么可好奇的,只是一塊石頭而已。我把石頭扔回地面,彎腰抱起滾到另一棵樹腳下的“救生圈”時,又看到了同樣寫著兩個數(shù)字的石頭。石頭上的數(shù)字與上一塊的不同,上面是:1992,下面是:036。同樣地情況,我又在另外一棵樹下再次找到一塊石頭,上面也是寫著兩個不同的數(shù)字,分別是2003和022。我不禁心里一怵,立馬聯(lián)想到驚悚電影里面的情景,于是不敢久留了,邁開腳步往前面跑了起來。我當(dāng)時并沒想要往后退,可能后退我已經(jīng)找不到原來的路了。我在奔跑中感覺像被一陣沁人心脾的風(fēng)包圍著。天仿佛沒有那么燠熱了,身邊涼風(fēng)習(xí)習(xí),非常舒暢。柳條打在我的臉上,我也顧不著喊疼了。我轉(zhuǎn)了一個又一個的彎路,好像每個彎都是一樣的。就在一個長滿茅草的地方,我遇見了張哲的爺爺。他爺爺獨自拎著籃子與我迎面而來,把我嚇了一大跳。這次我摔倒了。他爺爺原地立著,一點慌張的表情都沒有。

“你怎么也進(jìn)來了?”他爺爺說道。他姨祖母沒在身邊。

“你看到張哲了嗎?”我站起來,氣喘吁吁地問道,“他們把我落下了。”

我心里有一陣酸醋一樣的滋味正在涌出來。我已不確定他們是否走過這條小路,還是我自己一廂情愿,走上了一條退不回去的道路。在我踏進(jìn)柳樹林的那一刻,我就有種犯了錯誤的感覺,好像我選擇的道路與我想要到達(dá)的目的地南轅北轍。

他爺爺笑著說:“可能他們也在找你啊?!?/p>

我掃視著周圍,見到一個水鳥從茅草叢躥出去,再無其他身影。

我失落的心情慢慢地舒緩了。周圍很安靜,我又感到了自己的心跳。我看了一眼他爺爺挽住的籃子,里面只剩下一個空的搪瓷碟子。他爺爺說來祭拜張哲的奶奶,可我沒有看到周圍有什么墳?zāi)埂A珠g的茅草高低不齊,也許隱沒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了。我心有疑惑,卻也不敢貿(mào)然問出來。

但是,我卻問了另外一個問題。我說為什么樹下的石頭都有數(sh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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