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平,王文陽
(沈陽建筑大學外國語學院,遼寧 沈陽 110168)
在世界各國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的今天,影視劇作為一種流行的大眾娛樂方式,在娛樂大眾的同時有效促進了文化的傳播。外國影視劇作為文化傳播的一種方式,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在中國熒幕上。而字幕的翻譯就是針對不同國家間語言和文化的差異努力建立溝通、理解的橋梁。
根據(jù)鄧微波[1]對于國內視聽翻譯實踐的歷史與現(xiàn)狀的探究,可以發(fā)現(xiàn)目前國內對于視聽翻譯研究的重視程度不夠,且其在翻譯研究領域應有的地位仍未得到承認。趙云龍等[2]通過對2001—2015年國內翻譯學研究論文的總結分析發(fā)現(xiàn),視聽翻譯是一個頗有前景的研究領域。筆者所探究的影視字幕翻譯即隸屬于視聽翻譯。王建華等[3]于2019年對近30年的中國影視翻譯研究進行了細致分析,發(fā)現(xiàn)自1989年以來,影視翻譯研究集中于翻譯策略、譯者、歸化、文化因素等方面。綜上可以看出,字幕翻譯,特別是字幕的具體翻譯技巧領域,還處于起步階段且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一則對翻譯工作者具有指導價值;二則對于擴大翻譯人員的研究視野具有重要的推動作用。
《切爾諾貝利》是由美國HBO與英國Sky電視臺合拍的5集迷你劇,2019年5月在美國首次播出,同年11月在中國播出。該劇的創(chuàng)作以1986年烏克蘭切爾諾貝利核泄漏事件為背景,講述了引發(fā)事故的原因,以及眾人盡其所能拯救處于災難中的歐洲的種種事跡。該劇字幕漢譯中的結構轉換實例突出,因此,本研究結合字幕翻譯本身的固有特點,分析結構轉換在字幕翻譯技巧中的應用。無論采取何種翻譯技巧,究其原因,都是為了保證語義明確、尊重漢語習慣、便于觀眾理解、保證影片的觀賞性。同時,為了避免主觀翻譯造成誤譯、缺乏說服力這一缺點,特選取影響力較高的HBO官方字幕,針對例句和譯本的對比進行分析,降低分析過程中可能存在的主觀因素,確保例句選取的真實性、有效性以及客觀性,同時也消除了自造句子的刻意性這一弊端。
劉大燕等[4]在對字幕翻譯的分類研究中提到,語際字幕翻譯指兩種語言間的字幕翻譯。這是一種從源語到目標語的轉換,指明了不同源語和目標語之間的關系。王瓊[5]提出:“如果試圖找一個最接近和最合適的概念去替代‘翻譯’這個專有名詞的話,應該會是‘動態(tài)轉換’?!甭闋幤斓萚6]同樣認為字幕譯制的過程無非是用一種語言符號置換另一種語言符號。從行為上是為了看懂故事,其本質是理解思想,這恰恰是翻譯的功能——獲取知識、傳遞知識。因此,對于翻譯的研究歸根結底是不同語言間的比較。1965年,英國翻譯理論家約翰·卡特福德[7]在其《翻譯的語言學理論》一書中提出了翻譯轉換理論,定義了“轉換”這一概念?!稗D換”即“從源語到目標語過程中偏離了形式的對應”。穆雷[8]總結:“卡氏的轉換理論主要使用了語法和詞匯兩個層次,單位、結構、類別和系統(tǒng)四個語法范疇。”本研究是從語法層次和結構范疇來分析字幕翻譯??ㄌ馗5路g轉換理論(以下簡稱“卡氏理論”)中的結構轉換可發(fā)生在所有語言結構等級上,包括句子、子句、詞組、單詞和詞素。字幕翻譯雖作為因科技進步而發(fā)展起來的一種翻譯,但本質上也離不開兩種語言之間的“轉換”,其語言結構變化也將發(fā)生在這5個不同的等級上。由于單詞與詞素這兩個等級上的翻譯轉換研究對于翻譯技巧的總結,以及對于譯者實際應用過程中的可操作性和適用性不強,因此筆者對其不作探究。
字幕翻譯雖然與日常生活中較為普遍的其他翻譯有著較大區(qū)別,但也存在著一定的相似性。鄭淑明等[9]指出:漢譯中的結構轉換主要包括主動與被動轉換、肯定與否定轉換以及英語主語突出句和漢語主題突出句之間的轉換。本研究在這3類主要轉換基礎上進行細化,結合英漢兩種語言特點對比分析字幕的具體翻譯技巧。從根本上來看,語言的差異源自思想上的差異。人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但世界觀的不同造就了東方人與西方人思維的差異。方夢之等[10]指出:西方人重視語言邏輯,而國人則注重理解與領悟。這種思想的差異可以映射在語言的各個方面,包括音位、語法、語用等。本研究則聚焦于字幕翻譯中語法差異造成的結構轉換。2019年,孫崇飛等[11]通過ERP(事件相關電位)實驗得出結論:“印歐語中重復證實的句法優(yōu)先假設并不一定適用于漢語……漢語語義句法本質決定了語義規(guī)則在其句子加工過程中具有壓倒性影響權重?!边@一基于實驗數(shù)據(jù)得出的結論為結構轉換提供了有力的支撐,證明了英漢兩種語言結構的差異性以及結構轉換的必要性。
實現(xiàn)英漢的肯定結構與否定結構之間的轉換主要利用正反譯法。即在英語中形式上表現(xiàn)為肯定結構的句子,或者沒有出現(xiàn)否定意義詞匯以及否定意義詞綴,在漢譯過程中采用否定結構進行反譯。而在英語中形式上表現(xiàn)為否定結構的句子,如雙重否定結構或一些無法直譯的固定搭配,如“not…until”和“nothing…but”等,譯為漢語時則需要選取從正面表達的肯定結構。這主要是出于以下兩個原因:一方面,英漢兩種語言分屬于不同語系,兩者之間在表達方式上必然存在差異;另一方面,字幕中為了加強語氣,傳遞人物情緒,必然會出現(xiàn)正反譯的現(xiàn)象。利用正反譯法,不僅能準確傳遞原文意義,更能有效再現(xiàn)原臺詞在劇中的效果。正如高紅[12]所認為的“字幕翻譯既然是翻譯的一種,那么,它就既要恪守嚴謹,也要講究藝術”。因此,在漢譯過程中,需要恰當?shù)剡M行正反譯,實現(xiàn)肯定結構與否定結構的轉換,避免給觀眾造成理解障礙。
例1:
S01E01:Don′t worry,we did everything right.
譯文:別擔心,我們沒有環(huán)節(jié)出錯。
例2:
S01E01:Nothingat this hourbutbabies.
譯文:這時間向來只有寶寶出生。
李志凌[13]曾從多模態(tài)的角度分析翻譯文案,他指出:“理想的翻譯工作不是以提交文字文本為終結的,譯者還需要考慮所譯文字在產品中的嵌入問題和匹配方式?!边@一思想十分契合字幕翻譯。字幕翻譯作為一種特殊類型的翻譯存在諸多制約因素,從而限制了字幕的字數(shù),若字幕過長,就極易造成聲畫不同步,影響觀眾體驗。因此,字幕漢譯中譯者務必要考慮匹配方式,采取正反譯法一方面可避免話語冗雜,另一方面也有助于縮減字幕的字數(shù)。例1中,出于角色的情感需要,譯文采用否定結構來替代原文的肯定結構,更加符合人物情緒,符合人物性格及其語言特點,切合觀眾審美。例2中,譯本將原文的“nothing…but”這一否定結構轉換為譯文中的肯定結構,避免譯文過于拗口,有利于縮減字幕的字數(shù),同時也便于觀眾理解。
英語中存在“語態(tài)”這一語法概念,包括主動語態(tài)和被動語態(tài),其中,被動語態(tài)主要為“be + done”結構。而漢語中“被”字出現(xiàn)的時候,人們馬上可以感知到接下來的內容并不是所期待的。正如王力[14]先生所說:“在中國語里,尤其在現(xiàn)代,被動式的用途較主動式的用途狹得多?!笨梢娪h兩種語言中“被”字所表達的情感色彩相去甚遠,翻譯過程中要慎用。若不注意這點,就很有可能誤導觀眾,甚至造成對原影視作品的誤讀。實踐中,可以采取被動結構向主動結構轉譯的方法來傳遞原文信息:一是譯為由介詞“為”與助詞“所”組合構成的被動句式,對英文的語序進行適當?shù)恼{整;二是譯為漢語中的無主句;三是譯為處置式結構,處置式結構的常用語句就是人們所熟悉的“把”字句;四是譯為表被動的動賓結構[15]。無論采取何種結構轉換,都要首先保證不對觀眾獲取字幕信息造成困難。
例3:
S01E02:He′s being transported by helicopterto Moscow.
譯文:直升機要送他去莫斯科。
例4:
S01E05:In order to sign this certificate,all safety tests had tohave been successfully completed.
譯文:要簽這份證明書,必須成功完成每項安全測試。
根據(jù)卡氏理論,例3和例4中的結構轉換均屬于“子句”(clause)這一等級。例3中,原句采取SPCA(Subject + Predicator + Complement+ Adjunct)結構,即“主語+謂語+補語+修飾語”,而漢譯的過程中進行了結構調整,形式上為CSPA結構。將“be+done”這一被動結構譯成主動結構,符合國人的表達習慣。若采用“被”字句處理,則忽略了英漢語言的差異性,翻譯工作者在翻譯過程中要盡量予以避免。例4中,原句為SP(Subject + Predicator)結構,即主謂結構,形式上為PS結構,謂語前置。針對“have been successfully completed”這一被動結構,轉譯為漢語中的無主句。
無論是英語還是漢語,其定語的出現(xiàn)以及使用頻率都十分高。兩者之間的一個基本使用差別就在于名詞修飾語即定語的位置差異,在翻譯過程中需要根據(jù)兩種語言的差異適當作出轉換。此處僅討論“詞組”這一等級上的轉換,不考慮其他語言結構等級。從語言學角度來講,定語作為修飾中心名詞之用,按其所處的不同位置可細化為前置定語與后置定語。以詞組這一等級來說,包括限定詞和形容詞兩類,一般前置;而由“from、in、of”組成的介詞短語,由動詞現(xiàn)在分詞形式和過去分詞形式構成的分詞短語、形容詞短語以及形如“to do”的不定式短語4類,一般后置。英語中的前置定語在譯為漢語時一般不改變位置,并未發(fā)生結構轉換。相對而言,英語的后置定語在譯成漢語時,并不能做到兩種語言之間的對等轉換,因此,結構轉換更易發(fā)生在后置定語中。
例5:
S01E01:Have them usethe good meter from the safe.
譯文:拿保險箱的高階劑量計給他們用。
例6:
S01E01:This isour moment to shine.
譯文:該我們發(fā)光發(fā)熱了。
例5中,介詞短語做后置定語,原詞組的結構為MHQ(Modifier+Head+Qualifier),即“前置修飾語+中心語+后置修飾語”的結構。而在譯文中,則轉變?yōu)镸H的結構,將“from the safe”提前。這種結構上的轉換顯而易見。究其原因,中文是分析語,而英文是綜合語。也就是說,前者傾向于定語前置,而后者則是句尾開放。兩種語言之間表達習慣的差異要求譯者進行結構轉換。例6中,后置定語為“to shine”不定式結構來修飾“our moment”這一中心名詞。原詞組的結構為MHQ結構,而譯文中省略了“時刻”,完整譯文應為“該到我們發(fā)光發(fā)熱的時刻了”,可見譯文中也隱含著結構轉換,將定語前置。從表達習慣上看,原結構的中心語為抽象概念,不定式則是對抽象概念的補充,而漢語中傾向于將范疇詞置于句尾,翻譯時可將定語前置。
綜上可以看出,英語中的4類后置定語在漢譯過程中均可采取結構轉換,轉譯為漢語中的前置定語,從本質上看,這是語言習慣的差異所致。但此處不可忽略的因素是字幕文本的特殊性——瞬時性及口語化兩大特點——限制了字幕的字數(shù)。在字數(shù)不多的前提下,源語中的多數(shù)定語皆可從后置定語轉譯為前置定語,以免使句子過長而造成譯文不可讀。
字幕中的口語化這一特性,決定了視聽翻譯文本大多數(shù)以日常對話為主。因而以祈使句和使役句為代表的短句出現(xiàn)的概率要遠遠超出復雜句。源語中的祈使句和使役句,如表致使意義的使役動詞“have、let、make”構成的句子在漢譯過程中可選擇兼語句進行結構轉譯。兼語句是譯入語中存在的特殊句式,英語結構中不存在兼語句。張穎煒[16]指出:“兼語結構的特點是結構中的某一成分同時具有賓語和主語兩種屬性?!奔醇嬲Z結構中的謂語是“動賓套主謂”結構,其中,“動賓”結構的賓語同時兼做“主謂”結構的主語,常見如“讓、叫、派”等表命令的使令動詞構成的“動賓套主謂”結構。
例7:
S01E02:But they′re notletting us leave here.
譯文:但他們不讓我們離開這里。
例8:
S01E02:or I′llhave one of these soldiers throw you out of the helicopter.
譯文:不然我就叫軍人把你丟出直升機。
例7中,原文是由使役動詞“l(fā)et”構成的句子,譯文中譯為“動賓套主謂”的結構,其中,“我們”既充當“不讓”的賓語,同時又作為“離開”的主語,“我們”一詞相當于一個關節(jié)點,承上啟下,這樣的譯法表達形式一清二楚。例8中,原文是“have”構成的使役句,譯文同樣選擇漢語中的兼語句進行結構轉換?!败娙恕币辉~既充當“叫”的賓語,同時也是“丟出”的主語,符合漢語表達習慣,防止了“過度翻譯”,以免給觀眾抓取信息造成障礙,導致理解困難。可見,英文中的使役句同漢語中的兼語句存在著對應關系,可以通過結構轉換來達到翻譯目的。
語言產生于生活,是人們交流的工具。西方信奉宗教,注重以神為本;而中國則強調以人為本。思想上的差異作用于語言,就造成了英語成為非人稱主語較多的語言,而漢語則是人稱主語較多的語言。采用無靈名詞作主語就是非人稱主語句,它包括形式主語句和被動句等。與此相對,漢語習慣使用有靈句,在翻譯的過程中可采用人稱主語句,進行結構上的轉換,使譯文符合受眾的表達習慣。
例9:
S01E01:In these stories,itdoesn′t matterwho the heroes are.
譯文:在這些故事中,誰是英雄不重要。
例10:
S01E04:Oh,this was the very question posedby a colleague of mine named Volkov.
譯文:我的同僚弗柯夫有同樣疑問。
例9中,原文為“it”形式主語句,根據(jù)卡氏理論,此處的翻譯轉換發(fā)生在“句子”(sentence)這一等級。原文的句子中包含兩個子句,劃分為“In these stories,it doesn′t matter/who the heroes are”??梢栽谧g文中將真正的主語“who the heroes are”提至句首替換掉“it”這一形式主語,這是翻譯中常見的一種結構轉換?;蛘卟扇∮晌锓Q主語向人稱主語轉換的翻譯技巧,以“我們”作為句子的主語,形成漢語中的人稱主語句。例10中,選取的是過去分詞表被動含義的例句。需要注意的是,本句涉及的被動結構的轉換與上文中提及的主動結構與被動結構的轉換存在差異,此處著重強調兩種語言之間物稱與人稱的轉換,其句式特點為“be+done(+by+人)”。根據(jù)卡氏理論,此處的結構轉換屬于“子句”(clause)這一等級,原文結構為SPC(Subject + Predicator + Complement),即“主語+謂語+補語”的結構。譯文中進行了調整,將“by”后的人稱提至句首,作為整個句子的主語,構成人稱主語句,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慣。
“There be”句型是英語中存在的一種特殊表達,屬于倒裝語序,表示“某處存在某物或某事”。在漢語中同樣存在表示相同含義的存現(xiàn)句式和處所句式。吳春相等[17]指出:一般情況下,存現(xiàn)句式與處所句式成分一致,都是由處所短語(L)、動詞(V)、存在/處所主體(T)組成,只是存現(xiàn)句式與處所句式的語序有所不同。根據(jù)卡氏理論可以發(fā)現(xiàn),英語和漢語之間存在著形式對應,因而可以進行結構轉換。
例11:
S01E01:There′s beenan accident at the Chernobyl Nuclear Power Plant.
譯文:切爾諾貝利核電廠發(fā)生一起事故。
例12:
S01E02:There aremore than 50 million people living in Byelorussia and Ukraine.
譯文:白俄羅斯和烏克蘭有五千多萬人口。
例11中,源語中的“There be”句型轉譯為譯入語中的存現(xiàn)句結構,即LVT結構,也就是“處所短語+動詞+存在主體”。例12中,將譯文處理為存現(xiàn)句式,當然也可以處理為處所句式,即“存在主體+動詞+處所短語”。由此可以看出,在翻譯的過程中,英語中的“There be”句型可與漢語中的存現(xiàn)句式與處所句式進行結構轉換,以使譯文更加地道,易為觀眾所接受。
從宏觀上來看,字幕翻譯在學界仍處于邊緣地位。如今的字幕翻譯在翻譯界的處境無異于20世紀80年代之前的“翻譯學”在語言學界的處境,同樣都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字幕翻譯是隨著技術的發(fā)展進步而產生的新一類翻譯,其發(fā)展必將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希望有越來越多的學者能夠加入字幕翻譯研究,加快其邁向成熟。
從微觀上來看,對于翻譯工作者而言,目前尚未總結出可應用于指導翻譯實踐的規(guī)律性、一般性的翻譯原則或翻譯技巧。這也是本研究通過分析字幕翻譯過程中的句式結構轉換并歸納出一般性翻譯技巧的原因。未來的字幕研究可更多地聚焦于微觀層面,著眼于翻譯技巧,注重實用性和可操作性。
結合美劇《切爾諾貝利》字幕翻譯實例,基于卡氏理論對字幕翻譯技巧進行了分析,發(fā)現(xiàn)其具有較強的操作性,可幫助譯者從微觀層面避免硬譯,從結構上實現(xiàn)英漢兩種語言的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