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水
船可以渡人過河,從此岸到彼岸。小說是船,也可以渡人過河。只是此岸彼岸不可同日而語。我寫小說,無論怎么虛幻迷離,或荒誕乖巧,也只是自搖一葉扁舟,渡自己到彼岸去。
伍爾芙說,寫小說“是為個人興趣而閱讀,不是為傳授知識或糾正他人見解”;或博爾赫斯所言“是給人思考”。但我以為,無論是伍爾芙說的“個人”,還是博爾赫斯說的“人”,更多程度上是作者自己,是那個寫小說的人。
我寫小說就是自己駕著“小說”這艘渡船,把自己渡到向往的彼岸去。我寫小說只是我一個人的修煉,倘若有共振的讀者,那便一同去孤獨星球旅行,去蠻荒之地流浪。即使所到之處一無所獲,也無傷大道。
我這樣講,主要是我不善于講述煽情的故事,所以只能在塵世繁雜中,挑揀個人認(rèn)為有價值的人和事,用自己的方式鍛造一面鏡子,從中尋找失落已久的自己。所以,我寫小說,世俗地講是一種自嗨,高雅地講是一種自我修行。
《第一百零一只麻雀》中,寫“你”和“我”去觀荷,不是在講一個故事;寫“你”和“我”分別變成麻雀,也不是在講一個故事。嚴(yán)格意義上講,是寫“你”和“我”退休后重新認(rèn)識自我的事件。或者說,我主觀地認(rèn)為,我講述的不是一個故事,而是“你”和“我”的自嗨或自我修行的一個道具?!兜谒氖咧晃浵仭分?,寫一個女人悔悟的“故事”。“故事”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悔悟”,“悔悟”是小說的硬核。
時至今日,現(xiàn)實曲折離奇,堪比故事,但難堪的是,“現(xiàn)實即故事”已成主流。但現(xiàn)實非藝術(shù)。所以卡佛說,“我感興趣的小說要有來源于真實世界的線索”。
我寫小說,努力剝離小說中的故事,但并非消滅故事,只是讓小說的敘事更具詩性。故事是小說的容器,是審美的。但我認(rèn)為更應(yīng)該突出小說的內(nèi)核,即價值的審美和意味的審美。
如何做到這些呢?馬爾克斯說:“文學(xué)除了是木工活,什么也不是?!蹦伪栒f:“你必須尋找不同的方法來處理你的經(jīng)驗?!蔽蚁矚g李敬澤說的一段話:“(我們的時代)可能需要一個‘超克(超越同時克服),需要這一代的作家、年輕人應(yīng)該有一個自己的雄心——我面對我這個時代,我要提供一個新的文學(xué)路徑、新的形式、新的表達?!?/p>
這不僅僅是一個小說家技藝的錘煉,也是駛向自我修行的不二法門。
責(zé)任編輯:胡汀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