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福榮
這破天有日子沒落雨了。成懷想著,就黑個臉拿把镢頭在自己的禾田邊轉(zhuǎn)過來,又轉(zhuǎn)過去,看見那田邊的野草茂盛得不行,而田里的禾苗一蔸一蔸都蔫不拉嘰,心內(nèi)憋悶得慌。剛一抬頭,狗日的日頭正好跟成懷打了個照面,差點讓他趴一跤。
禾苗剛上小腰,天老爺就這么不長眼,巴辣燒滾的日頭,無端端從上頭潑了下來??礃幼?,一時三刻,恐怕連雨星子也落不了了。成懷抬手遮光,看了看遠處的天,搖搖腦袋想,唉,要再不落雨,這幾片禾田怕是要廢了。
“送水了,馬上就送水了哈?!庇孀哌^來的村長說。村長的腳步?jīng)]有停下來,只顧拿著鐵鍬朝他自家的禾田邊走去。早聽說村里要從外村引水回來,怎的今天才到村里?看見村長忙忙乎乎,成懷心內(nèi)開始急。只是想不出來,這水到底會怎個送法。
天剛黑,成懷又到自家禾田邊去看。
還沒到禾田邊,成懷就聽見了嘩啦啦的水流聲。這聲音攪得成懷心癢癢,就發(fā)狠到自己禾田邊去看。不看還好,一看,嘿,自家的禾田里居然連一滴水都沒引上。再看旁邊村長家的禾田里,那個水,咕咚咕咚,流得嘩嘩。成懷就貓著腰,想看一下這個水到底流哪里去了?水是從村長家的禾田里的一條剛撇好的小溝流過,然后順著這條長長的小溝壑流走了。成懷那個心呀,疼呀,真要命。這村長,未免太自私了吧,放著全村人不管,只顧自家禾田??催@水往下流的,咦,真是忒不像話了。
半夜,快凌晨一點鐘了,成懷還是沒有睡意。成懷突然從床上呼地坐了起來,他是怎么也睡不著了。成懷想,不能再等了,今晚必須把水引到自己地里去,必須。成懷抄了把镢頭就出了門,他去了禾田里。為慎重起見,成懷沒拿手電筒。一到禾田邊,成懷迅速從引水溝上挖開了一個缺口。很快,水流就分了岔,向著成懷的禾田流了過去。成懷抬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星星,剛剛還緊鎖的雙眉,現(xiàn)在慢慢地垂平。天快要亮時,成懷趕緊堵了水,然后貓低身子回了家。
成懷在夢里覺得有人在拎自己的耳朵。一睜眼,看見老婆阿雨正怒目相向。阿雨一直扯著成懷的左耳大罵:“你是不是吃得太飽沒地兒消化了,我讓你去放水了嗎,啊?”“干啥,干啥。”成懷見老婆這樣罵自己,心內(nèi)很有點火氣?!斑€干啥呢,你個千刀剁萬刀剮的,你自己到禾田上去看一下?!?/p>
該不是水放多了吧?成懷這樣想著,拔腿就往禾田里趕。還沒到田邊,成懷就見村長正站在自家禾田邊和他家禾田邊的中間看。成懷趕緊湊了過去,往自家田里掃一眼,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家的禾苗一蔸一蔸都挺不起來,蔫了。啊,這到底是怎么了?。?/p>
村長見成懷來了,便走過去問他:“誰讓你放的水?”“我放了,怎么了,許你放,就不準我放?”成懷挺著胸脯,拉開一副要打仗的架勢?!澳銜缘眠@水是什么水不?”村長根本不理會成懷那架勢?!斑@水……我……你……”聽到村長的這句問話,成懷說話都覺著理虧了?!斑@水,這水是污染水呀,我們村從外面引水澆地,需要經(jīng)過上邊那條污水溝,那我就得把這個污水先引到下游去。這想來想去,引污水經(jīng)過別人家的田也不合適,我就想從自家田里引走,然后再從上村那條河里引好水過來??赡某邢?,你小子競私自把水引到你自家田里去,唉,你難道當時就沒聞出那水有味道?”“沒……沒有,可……可你昨天不是說,馬上就送水了?”“是啊,我是說馬上就有水了,可我總得先將污水放走,然后再通知村民,明后天水才到。昨天我就隨口說一聲,我這不是怕你心急不是,哪想,嗨,都怨我這破嘴。”
隨后村長又說:“懷坨,你呢,也別急,我馬上去聯(lián)系一下上村,看看今天下午能不能把水給我們引過來,要是可以,就最先給你家的地澆水,或許能給你地里沖洗沖洗,也好減少點損失。”“那……那我現(xiàn)在該干什么?”“你,哦,你呀,你去村里找會計,和他一起趕快去通知一下村民們,說今天要給大家引水澆地了。”村長說完就匆匆往上村而去。
成懷站在原地,看著田邊的野草茂盛得不行,而田里禾苗一蔸一蔸都蔫不拉嘰,心內(nèi)憋悶得慌。成懷黑著臉愣了好長一陣子,猛一抬頭,和那巴辣燒滾的狗日的日頭,又打了個照面,差點又讓他趴一跤。呸,這日頭,忒毒。
點評:
小說是一出輕喜劇。主人公偷偷放水,自以為得計,結(jié)果放的是污水,險些釀成了一場大禍。作品善意地嘲諷了社會上這一類自私自利的人。作品開始對環(huán)境的描寫,突出了天熱,為全文做了很好的鋪墊。結(jié)尾再寫太陽的毒,不僅與開頭相呼應,也為小說增添了喜劇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