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芳
“共同富?!彼淖郑芍^百聽不厭,就像戀人口中的“我愛你”,引無數(shù)英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更令無數(shù)草根心潮澎湃如醉如癡,甘愿為之竭盡所有。是何故?因為它道出了無數(shù)人求而不得的心聲,勾畫出人類渴盼了數(shù)千年的一張藍圖一個夢。特別是曾經(jīng)品嘗過不公,經(jīng)受過貧困,或者富于濟世情懷的人,更是難以抵擋對它的向往——試想,誰不想舒舒坦坦堂堂正正像個“人”樣地活著,誰愿意自己或所愛的親友淪落到食物鏈或者“鄙視鏈”的最底端?用今天的話來說,那就是“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唯因此,人的思維千差萬別,可有一個愿景卻是從古至今無人不向往,那就是“天下大同”。而經(jīng)濟層面上的“大同”——共同富裕,自然是其中應(yīng)有之義。
根據(jù)“越缺越盼”的千古定律,越是處在社會底層,越是難以抵擋“均富”或“平等”夢想的誘惑,比如貧苦農(nóng)民。于是,從陳勝吳廣到洪秀全,歷代農(nóng)民起義,只要亮出這面旗幟,定能一呼百應(yīng),掀起驚天巨浪。比如,宋代揭竿而起的鐘相就提出:“法分貴賤、貧富,非善法也。我行法,當?shù)荣F賤、均貧富?!保ā度泵藭帯肪硪蝗撸?/p>
天下苦不均(不公)久矣!孔子早就一語道破:“不患寡而患不均?!薄暗荣F賤,均貧富”六個字,響亮地道出了“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可謂言簡意賅,直擊人心,因此具有不可估量的巨大號召力。今天我們已經(jīng)明白了,該口號有個致命缺點——只要“均”就好,并未區(qū)分“共同富?!边€是“共同貧窮”。而絕大多數(shù)人群,分不清“不均”與“不公”之間的區(qū)別,更弄不清“不公”的真正根源何在。于是一次次犯下“絕對平均主義”錯誤。譬如張三勤懇能干,一天能制衣10件,賣得100元;李四笨拙懶散,只能制衣1件,賣得10元。若以“均貧富”的名義對二人所得110元實行平均分配,每人每天各得55元,李四就占用了張三45%的勞動成果,這就與“公平”“合理”背道而馳了。于是,張三一天也只制衣1件就停手,二人每天所得總額從110元下降到20元,平均分配,每人所得就從55元降到10元。長此以往,就實現(xiàn)了“共同貧窮”。
事實也證明,欲速則不達,簡單粗暴“均貧富”或“劫富濟貧”的最終結(jié)果是,消滅富人之后,窮人并未得到想要的富足,而是所有人一起走向“共同貧窮”。
然而,鐘相的這個口號也不是沒有優(yōu)點。瞧,比起陳勝吳廣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種要求輪流坐莊的簡單鼓動,它就更具條理性和建設(shè)性,更像是一個施政綱領(lǐng)而非造反綱領(lǐng);它不僅僅提出經(jīng)濟層面的“均貧富”理想,而且意識到了貧窮(或貧富懸殊)的根源在于階層身份的鴻溝,要取消財富占有上的等級差、達到“共同富?!?,就必須先取消身份地位上的等級差,不能有特權(quán),否則“均貧富”就必然成為空話和謊言。
可問題是,“等貴賤”能實現(xiàn)嗎?試看提出該口號的鐘相自己,起事不久就自封楚王,立妻尹氏為皇后,子鐘昂為太子,做起了新的權(quán)貴。此前此后,一撥又一撥“欲成大事者”乘“希”而入,將“均”或“平等”之旗高高舉起,引四海賢才紛紛來附,結(jié)成了最廣泛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順便為舉旗者鋪平了通往寶座之路。驀然回首,真信者的犧牲,只不過是替人火中取栗。趕走了老權(quán)貴,迎來了新權(quán)貴,扛轎的依然在扛轎,步行的依然在肩挑手提艱難步行,只不過坐轎的換成了另一撥人,而“貧富不均”“貴賤不等”的情況卻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改變。
俱往矣!如今人民當家作主,法律上擁有了話語權(quán),不求“起點平等”,只求“規(guī)則公平”“機會均等”。人類“一夢萬年”而一直未能實現(xiàn)的“共同富?!敝畨簦K于有了實現(xiàn)的可能。雖然只是萬里長征第一步,好歹提上了議事日程。那就拭目以待吧。
童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