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智楣
朋友喜歡書法,閑暇時,總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寫寫畫畫。無事可做的日子,我會去朋友的書房坐坐,和朋友喝茶聊天,看她寫字,曬字。事實上,幾乎每次去,大部分時間都是朋友在專心致志地寫,而我則坐在一旁,安靜地翻看她隨意擺放在案頭的書。
我很喜歡這種稍顯素凈的氛圍,甚至可以說有點情不自禁地迷戀。也許是清晨,也許是午后,更多時候是黃昏微茫的時分。我和朋友雖然共處一室,卻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大的書房里,靜靜流淌著的常常只有淡淡的墨香,微微的霞光,和窗外不斷涌入的清風。每次,我都能從這樣的氛圍中,獲得某種溫暖的情感治愈,一呼一吸間,會生出一股安詳悠然的味道,沁人心脾。
不過多干涉,也不過多詢問,即使談及近況也只是點到為止。這是我和朋友相交多年的模式,張弛有度,親密有間,從不糾纏。仔細想想,也許正是這種適當?shù)牧舭祝辉噲D走入對方私密領地的素淡交往,我和朋友的友情才能維系近二十年,擁有一段難得的輕松愜意的關系。
印象中,留白的說法最早來源于國畫,說的是畫如果過滿過實,在構圖上就失去了靈動與飄逸,顯得死氣沉沉。這時候如果留下適當?shù)目瞻?,便有了無盡的奇思遐想,充溢著風神氣韻,令人浮想聯(lián)翩,意蘊悠遠。
我不懂畫,但曾經(jīng)慕名欣賞過南宋繪畫大師馬遠的兩幅畫作,都是國畫中留白運用的典范。一幅是《寒江獨釣圖》,茫茫天地間,僅一葉扁舟,一釣魚翁,幾筆柔和的線條,輕輕勾勒出水波的漣漪,大片大片的留白,煙波浩渺,霧氣氤氳,滿幅皆水。而另一幅《云舒浪卷》圖就更簡單了,畫里只有一片氣勢洶涌的浪花,萬物隱退,天地浩大,氣吞山河的巨浪滾滾而來,真是無物勝有物。
除了運用于藝術領域,留白也是人生境界與格局,其中盡顯美的韻味,既可以雅俗共賞,也可以融會貫通。而一旦落到現(xiàn)實的生活里,留白便成了一種智慧。生活中,但凡把日子過得花團錦簇的人們,一定都是善于留白的高手。不急不躁,懂得給心靈放假,懂得取舍,懂得慢下來,既懂得付出真誠真情,更懂得自尊自愛,把性情放養(yǎng)在光陰里,用一生的時光來修煉自己,不但能參悟這光怪陸離的大千世界,也包容和接納著人間的酸甜苦辣和冷暖交替,活出屬于自己的精彩。
年紀漸長,我開始懂得節(jié)制、自省,懂得了留白之美。無論是應對親情友情愛情,還是待人接物處事,適度的留白已經(jīng)滲透進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成為我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是人到中年,那些生活的烽煙四起、兵荒馬亂,常常會無聲無息地消弭化解于留白的進退之間。這樣的領悟很微妙,也很神奇,能讓我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突然明白那些曾經(jīng)的不圓滿、不如意,都只是生命的點綴,是時光給予我的最美的饋贈。
作家林語堂曾說:“看到秋天的云彩,原來生命別太擁擠,得空點?!碧^豐腴的人生,倉促得就像一場粉艷的夢,往往沒能開出碩大艷麗的花朵,便會隨著雨打風吹而去。留白,方能走得長遠。因此,當生活陷入困境,左右奔突卻尋不到出口時,不如放慢節(jié)奏,給自己留一片“空白”,從繁華和喧囂里抽身而出,認真傾聽內(nèi)心的聲音,等一等靈魂的腳步,將蒙蔽心靈的塵埃拂去,重獲平靜和安詳,獨守心靈的一方凈土。
(編輯? 花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