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超
黃瓜是一種美味,既可做蔬菜,又能做水果,清爽可口,老少咸宜。元代劉鶚的《食黃瓜》寫道:“燕山五月新嘗瓜,淺黃深碧風(fēng)韻佳。食之颼颼清齒牙,時來微物亦薦達,使我撫髀長咨嗟?!泵髑逯H的詩人吳偉業(yè)所作的《王瓜》也寫道:“同摘誰能待,離離早滿車。弱藤牽碧蒂,曲項戀黃花??妥韲L應(yīng)爽,兒涼枕易斜。齊民編《月令》,瓜瓞重王家?!薄笆持`颼清齒牙”“客醉嘗應(yīng)爽”等文字,實在是把黃瓜清脆爽口的特點描述得淋漓盡致。黃瓜一般在春夏之交開始上市,陸游的《新蔬》詩就說:“黃瓜翠苣最相宜,上市登盤四月時。”一直到秋天還能吃到黃瓜,陸游另一首詩《秋懷》就寫道:“園丁傍架摘黃瓜,村女沿籬采碧花。城市尚余三伏熱,秋光先到野人家。”看來陸游十分喜歡吃黃瓜。詩中提到園丁在摘黃瓜,大概他們是專門種植蔬菜來賣的,蘇軾詞中就有“牛衣古柳賣黃瓜”的句子。
對于南方人來說,二月吃黃瓜是平常的事,陳繼儒就提到,“閩人二月食之,至夏枯矣”。但也有不少文字記載,在北方初春時節(jié)就能吃到黃瓜。唐代詩人王建在《宮前早春》中寫皇家風(fēng)物:“酒幔高樓一百家,宮前楊柳寺前花。內(nèi)園分得溫湯水,二月中旬已進瓜。”據(jù)說這里的“瓜”就是指黃瓜。二月中旬,北方天氣尚冷,這時就能吃到黃瓜了。乾隆有一首關(guān)于黃瓜的詩曰:“菜盤佳品最燕京,二月嘗新豈定評。壓架綴籬偏有致,田家風(fēng)景繪真情?!逼渲幸舱f在二月嘗新吃黃瓜。
反季黃瓜十分稀少,價格不菲,清代李靜山《增補都門雜詠》有一首如此寫道:“黃瓜初見比人參,小小如簪值數(shù)金。微物不能增壽命,萬錢一食是何心?”早春黃瓜的個頭雖小,但吃一次要費“萬錢”。光緒《順天府志》中也記載:“胡瓜即黃瓜……今京師正二月有小黃瓜,細長如指,價昂如米?!逼鋵嵤沁h超米價的。
鄧云鄉(xiāng)的《早春嘉蔬》一文提及一個傳說。明代一位皇帝在大年初一突然想起要吃黃瓜,御膳房派一位太監(jiān)去買,到街上看到一個人手里正拿著兩根黃瓜,太監(jiān)如獲至寶,上前問價格,那人說,一根五十兩銀子,兩根一百兩銀子。太監(jiān)大怒,嫌價格太離譜。那人隨即就把一根黃瓜吃掉了。太監(jiān)著急,害怕無法交差,趕緊說:剩下的一根五十兩銀子我買了。那人卻說,現(xiàn)在這根賣一百兩銀子。太監(jiān)無奈,只能花一百兩買下。
雖是傳說,但說明反季黃瓜異常珍貴,一般是皇室貴族才能享用。能買得起的大戶人家也是專門用來宴請貴賓嘗鮮的,“凡宴貴客,用以示珍也”。也有一些豪貴之人以吃黃瓜為炫耀的談資:“貴人亦以先嘗為豪,不待立夏?!?/p>
黃濬的《花隨人圣庵摭憶》記載了一個十分有趣的故事——“食黃瓜朋友反目”。有一個名叫潘耀如的人,請新結(jié)交的朋友吃飯,按照慣例請朋友點菜,這位朋友也照慣例,想點一些不太貴重的菜。一般來說蔬菜最便宜,他見菜單中有黃瓜,就點了此道菜。嘗后覺得黃瓜味道鮮美,就又點了一道,誰知吃得停不下來,后來又點了一份黃瓜。時值初春,一道黃瓜菜品價值五六兩銀子。潘耀如以為這個朋友預(yù)先知道黃瓜的價格,故意這樣點菜給他難堪,于是席后給這位朋友寫信絕交。這真可算得上吃黃瓜史上的一件奇事了。
那么反季吃黃瓜是如何做到的呢?古人運用的就是溫室種植的方法。上述王建《宮前早春》中有“內(nèi)園分得溫湯水,二月中旬已進瓜”的詩句,似乎就是利用“溫湯水”來進行反季蔬菜的溫室種植的。北方,尤其是北京,流行使用“花洞子”來種植蔬果和花木,此類蔬果就是所謂“洞子貨”。據(jù)說溫室種植法源自漢代,清代談遷《北游錄》中說:“漢太官園種冬生蔥韭菜茹,晝夜然蘊火,待溫氣乃生,見《漢書·召信臣傳》,今都下早蔬亦其法。以先朝內(nèi)監(jiān),不惜厚直,以供內(nèi)庖?!?/p>
反季節(jié)種植雖能為人的口腹之欲提供一些新鮮感,但很多人是反對的,因為這種方法違背了自然的規(guī)律,用人為的手段干涉植物自身的生長方式,所得到的“皆不時之物,有傷于人”。中國人十分注重與自然更替的節(jié)奏保持一致,從飲食、運動、養(yǎng)生、娛樂等諸多方面的要求都能看出這一特點。至今中國人還特別重視“當(dāng)季”蔬果,也是這一傳統(tǒng)的延續(xù)。
選自《古人的生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