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東

早餐即事

我們過細地研磨咖啡豆，頻頻審視

手機觸摸屏。在一個醒猶未醒的早晨

烏云監(jiān)控室擴容了昨夜

新籠罩更密布，高處的審視之眼更

頻頻

會噙住誰之淚？或噙住渺茫

暴雨猛然驅(qū)捶著暴力

……閃電先于轟鳴劃破，我們默默

端起咖啡杯，憑著點看謠言的惡習(xí)

啖嘗這確切的惡習(xí)時代

她說她無需某種透氣法，嗤之以鼻

不在意

滿城盡遭窒息

我們正玩味她語調(diào)之輕佻——之冷酷

陽臺對面，雷霆劈斷了榕樹的巨臂

一年前舊作

所以，在何等境遇里寫詩才

不野蠻？才不必投筆，運筆如投槍

搞文學(xué)罷工牙關(guān)咬緊，五年

十五年……如果做不到五十年不變

那總也被卡，卡夫又卡的口授過遺囑

焚毀所有曾經(jīng)寫下的

他預(yù)見毒氣室

有霧霾彌漫大流行滾滾的無數(shù)變形記

然而我們曾經(jīng)猜想

詩歌并不能阻擋坦克

若詩集足夠多，碾來的履帶會否被卡住？

舊 縣

湊近細看，你就會深嗅

自幽谷升騰涌凝云的骨朵

也都是凝意骨朵的小拳頭

擂響了一面芳香的天氣

循徑幻入畫圖，神游往

你就會眷佇，疊嶂重巒間

藏蹤的又一村，金銀丹桂

映上月，月下籠于中秋

沒有誰猜對誰摹寫此境

在怎樣的往昔，怎樣的風(fēng)

穿堂，亂翻茅草廬半卷的

冊頁，吹皺酒盞茶碗里

收攝著純山真水的倒影

一棵耳中巨樹喧嘩，搖曳

燈燭光，吳剛無限地揮舞

玉斧，卻將夜夜心越斫

越明亮。你憶想那時候

油壁暗紅還未曾刷新，舊

還未曾簡化為一日，立軸

高高掛起，詭奇如空鏡

照見世事轉(zhuǎn)移人物蒼黃

唯河漢梁津擺放星斗殘棋

與時局僵持。爛柯從天外

掉落，引來的篤班①的篤

通俗演義的一聲聲鼓板

聲聲慢，郁釀進母語溫軟

說徐霞客途經(jīng)，順流劃槳

黃大癡念念梅干菜燒肉

注：①清末在浙江剡縣一帶的山歌小調(diào)基礎(chǔ)上吸收紹劇等劇目、曲調(diào)、表演藝術(shù)而初步形成的一個戲曲劇種，進入上海后稱紹興文戲，1942年起改稱越劇。桐廬舊縣的篤班頗盛。

（選自微信公眾號“見山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