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湖南月
夭夭為人特矯情。以往我給旁人寫文章時,總是胡亂地在其前頭冠個“老”字,如“老李”“老月”,再不濟就后頭加個“哥”字,如“黑哥”“彬哥”,就算是很卡哇伊的女生也同樣逃不過此等命運。
但夭夭卻一定要扳著我肩膀,硬是要我從《詩經(jīng)》里給她尋個化名。
好吧好吧,那就取“桃之夭夭,其葉蓁蓁”里的“夭夭”二字吧。
她是我室友,我開學第一天就特不待見她。
都說人與人間的緣分從第一眼就已經(jīng)定下了今后是緣淺還是緣深,我打見她第一眼就想打她。從沒聽過有如此嬌滴滴聲音的女生,無論怎樣開口,都帶了那種轉彎的調調。若用文字表述出來,那便是每句話的末尾必會帶個波浪。
她又太過熱情,我倆還完全不認識呢,一進門就急急忙忙地撲過來,伴隨著她獨有的尖嗓子,我仿佛被一只還沒成年的黃鸝抱了滿懷。
我家勉強算是個書香世家,但我一介粗人,和我爸媽、爺奶完全不一樣,向來不拘小節(jié),粗嗓門,粗神經(jīng),心思只有在寫文時才略微細些,其他的特質特像個男娃。
于是,每當我在食堂里手抓著雞腿大口啃的時候,就覺得夭夭拿著筷子一點點把上面的肉給啄下來……特別沒有效率,有好幾次,我甚至都想幫她把肉直接咬下來遞給她。
當然,我從來沒真的這么做過。
我初中那會兒,哪里曉得什么水啊,乳啊,隔離啊,粉底什么的,能在洗完澡掏出“大寶”或蘆薈膠抹一抹都算是格外的保養(yǎng)了。就算是到了現(xiàn)在這個年紀,我依舊對這些個概念模模糊糊。然而彼時只有14歲的夭夭,卻已然可以很自然地一邊掏出她那些瓶瓶罐罐,或是偶爾敷個黑到嚇人的面膜,一邊給我科普保養(yǎng)皮膚的重要性了。
我一介俗人,饒是與她相處那么那么久了,依舊與她有著十分明顯的楚河漢界。
有好幾次體育課自由活動,要坐在草地上玩兒集體游戲。全班同學都坐下了,她還特顯眼地站在那兒,眉目特別糾結。
體育老師問她為啥不坐,她說沒東西墊著,草地扎人。
我那時已經(jīng)有點兒習慣她的思維了,竟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老師無言了一陣,又思考了一陣,便揮揮手讓她去器材室找仰臥起坐專用的墊子。
她也不嫌累,大老遠跑去搬了一個,展開后,又在上邊鋪了層薄薄的紙巾防臟,這才堪堪坐下。
少女啊,是真講究。
但她也有特別戳我的點。
有回早自習結束,我們三三兩兩去花壇里玩兒,她蹲在一個小角落里,難得沒有注意自己的衣角垂在地上沾臟了。
我好奇地伸頭去瞧她在干什么,就見她很輕地捏了片葉子,上面趴了只很小很小的新鮮的蝸牛,觸角顫顫巍巍地從殼里伸了一半出來。
她語氣很輕:“我要把它弄到草地里,這邊的地太干了,它會缺水的。”
接著便是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直到把那片葉子輕輕地放在草地上。
我頓時被感化了,在我還不知道神圣究竟是什么具體意思的年紀里,我竟然第一次嘗到了豁然開朗的感覺。
說句題外話,第二次是在一個雨天,雨打芭蕉,那會兒是沁人心脾的第二次。
不知為何,我突然對這個女孩子格外敬重,連帶著她的那些在我先前看來很是莫名其妙的小習慣,比如:飯前一定要用洗手液洗兩次手,晴天時每三個小時涂一遍防曬霜,筆記本第一面一定要寫端正,不端正就果斷扔掉……給我。
所有的這一切,都變得面目可愛了起來。
我心想,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可愛、小日子過得如此通透又精致的女孩子——會在大冬天無奈地摸著我這張糙臉給我涂各種霜;記得全班同學的生日,心意滿滿地送上祝?;蚴切⌒〉拿餍牌投Y物。
但對于她,我的確喜愛得一廂情愿,但并不排除其他個別女孩子對夭夭莫名的敵意。
女人多的地方就是戰(zhàn)場啊,無論是多大或是多小的女孩子。
不止一次,我從她們的口中聽到一些關于夭夭的極為刻薄的言論,大多都是假的,是建立在一種無端排擠基礎上的自由發(fā)散。
我很好奇為什么總是有人管不住自己,卻頻頻來管別人的事情。一次兩次也就算了,聽得多了,就算我不是當事人也來氣。
我那會兒成績好,勉強算得上是老師口中的好學生,因此借著她們對我的偏愛,倒是可以得到很多小小的權利,比如——背書權。
每回老師布置完背書作業(yè)后,我就特大爺?shù)匾性谧詡€兒座位上,等幾位小組長來我這兒背書。旁人背的時候我會打渾渾,偶爾提醒個一兩個字,或是錯了一點點小錯便默認過去,背完后讓他們多讀幾遍就算過了關。
好巧的是,那幾位閑言碎語的姑娘清一色全是小組長。不巧的是,我耳朵、眼睛賊拉好使。
“哦呦,您這兒錯了,那不好意思,這遍不過關?!?/p>
氣得那幾位姑娘察覺了以后,憤憤地跑去語文老師那兒告我狀。
我特無辜,站在麗麗姐面前格外真誠:“老師,我這是對她們負責啊,她們背的時候是真錯了!每次背書都仔細一點兒,考試肯定考得好啊!”
麗麗姐是誰?那可是在我語文考了年段第一后會請整個語文組吃西瓜的老師啊!直接就認為我嚴謹仔細,檢查檢得好,是老師的好幫手!
等到那幾位垂頭喪氣地回去背書后,我還是忍不住去找了夭夭,“姐妹,您這矯情脾氣有時候也改改,我怕人家不待見你?!北锪吮?,硬生生把后面那句“但我覺得很可愛”給吞了回去,防止這小姑娘覺得我對她有非分之想。
夭夭真就是言情劇里的傻白甜,啥也不知道,挽著我的手,問我放學后去不去吃關東煮,新開的一家那里的香菇超級好吃。
都依你,都依你,我的好祖宗,我當然陪您啦!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