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敏玲 胡茜

【內容摘要】作為一種紀實影像，紀錄片是國家形象在國際傳播中重要的文化載體。2017年，由中央電視臺紀錄頻道推出的《航拍中國》系列紀錄片，以影像符號展現了中華文化及民族形象，向世界傳播中國聲音。該片選取普適性的議題，運用精妙的語言，憑借客觀的敘事視角，傳達環(huán)保共生的理念，由此構建了地大物博、關愛自然、文化多樣、充滿活力的中國國家形象。在跨文化傳播及國家形象建構方面，《航拍中國》都對中國的紀錄片創(chuàng)作具有借鑒意義。

【關 鍵 詞】《航拍中國》;跨文化傳播;國家形象

央視大型系列紀錄片《航拍中國》自推出以來，始終保持著不錯的熱度和口碑，2017年的第一季在豆瓣上的評分高達9.2，2019年的第二季為8.3，2020年的第三季為8.9。①其宣傳片登上了美國紐約時代廣場，在海外也受到廣泛關注。該系列紀錄片用“航拍”這一全新視角向世界受眾展示了中國各個城市的魅力。在視頻網站YouTube上，《航拍中國》單集播放量超過百萬，一時間引發(fā)國外網友熱議?！逗脚闹袊房胺Q在跨文化傳播中構建中國國家形象的經典作品。

一、跨文化傳播與國家形象建構

跨文化傳播是傳播學中重要的分支和擴展領域?？缥幕瘋鞑ゾ褪恰安煌幕g以及處于不同文化背景的社會成員之間的交往與互動，涉及不同文化背景的社會成員之間發(fā)生的信息傳播與人際交往，以及各種文化要素在全球社會中流動、共享、滲透和遷移的過程。它涉及兩個層次上的傳播：第一，日常生活層面的跨文化傳播，主要指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社會成員在日?；舆^程中的矛盾、沖突與解決方式;第二，人類文化交往層面的跨文化傳播，主要是指基于符號系統(tǒng)的差異，不同文化之間進行交往與互動的過程與影響，以及由傳播過程決定的文化融合、發(fā)展與變遷?！雹佼敓o法實現日常生活層面的跨文化傳播與對話時，影視作品就成為人類跨文化傳播的重要媒介。優(yōu)秀的影視作品往往可以突破文化傳播的壁壘和傳播話語權的邊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傳播過程中產生的“文化折扣”，獲得精準高效的傳播效果。

國家形象是“外部公眾和內部公眾對某國的總體判斷和社會評價”②，包含國家實體形象、國家媒體形象、受眾接受形象三個部分。國家媒體形象是指通過媒體塑造和傳播的國家形象，這是受眾接受認可的國家形象的前提與基礎。③影視作品中包含著一個國家的文化、精神、價值觀，其整體所傳達出來的信息是建構國家形象的有力依據，也是異國他鄉(xiāng)的受眾認知某國國家形象的重要來源與依據。

跨文化傳播是在具有文化語境差異的人群中進行的一種傳播活動，是跨越國際文化鴻溝的過程，其目的是實現溝通、理解，形成正確的認知與情感共鳴;國家形象則是一種傳遞到大眾心目中的信息結果，即國際受眾人群對于一個國家的整體認知與印象。如果在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產生偏差和折扣，就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國家形象的建構;如果國家的文化形象與實體形象不相符合，也會在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產生阻礙。因此，跨文化傳播與國家形象二者之間是相輔相成的關系，跨文化傳播過程中所傳遞的文化信息塑造了與之對應的國家形象，恰當的有效的跨文化傳播則有利于國家形象的建構。紀錄片《航拍中國》選取普適性議題，憑借客觀的敘事視角，傳達環(huán)保共生的理念，由此打破文化壁壘，縮短與國際受眾的文化差異，從地理、生態(tài)、人文、發(fā)展的角度構建了中國國家形象。

二、《航拍中國》中的跨文化傳播策略

紀錄片所具備的原生態(tài)、紀實性、非虛構等特點④，使其成為一個國家跨文化傳播的重要媒介。筆者認為，《航拍中國》在內容設置上主要應用了如下跨文化傳播策略。

（一）選題：選擇普適性議題

近年來，中國國產紀錄片的選題領域不斷拓寬，從早期大量關注政治、民生等具有中國特色的題材，轉變到如今重視人類共同生態(tài)文明、民族文化底蘊等具有兼容性的題材。對美和自然的向往，符合大多數受眾的口味?！逗脚闹袊纷鳛橐徊咳诤厦褡鍤v史與文化內涵的自然風光類紀錄片，它從地理的角度切入，著眼生態(tài)環(huán)境，注重用景色來表情達意，體現生態(tài)美學。北疆沙漠絕境、東北霧凇奇觀、呼倫貝爾天然草場的悠遠綿長、大興安嶺森林的層林盡染、黃土高原的千溝萬壑，鏡頭在各種山峰、草原、沙漠、森林、海洋中穿行，呈現了大自然神奇的造物手法，展現了中國絕美的自然風光，滿足受眾的好奇心，激發(fā)探索欲。影片每一小集都以介紹自然風光開篇，激起受眾對自然的敬畏與崇拜，并配有貼合情節(jié)起承轉合的背景音樂，與畫面相得益彰，符合全球受眾的審美共識。如在“云南篇”中從介紹傳統(tǒng)茶農的勞作狀態(tài)到人與野象和諧相處，體現了中國生態(tài)文明的哲學內涵，而對生態(tài)文化的重視是世界文化的共同點，較易獲得國外受眾的認同。因此，《航拍中國》的選題具有高度的普適性，能夠有效打破各國因文化差異帶來的觀影習慣壁壘，促進跨文化傳播。

（二）敘事：采用國際化視角

在全球互聯背景下，由經濟驅動的國際文化交流密切而頻繁，過于強調本土化和身份標識的信息編碼將導致傳而不通，難以突破文化壁壘?！逗脚闹袊防煤娇张臄z，展現空中視角俯瞰下的中國;每集的敘事脈絡均以地圖飛行航線串聯，每講完一小段，會用飛行地圖告訴受眾接下來的行程，形成板塊式結構。用影像客觀介紹各個省份的自然地貌、生態(tài)人文、經濟特色等的同時，也配合具有故事性的解說詞擴充影片的信息量。在敘事內容上，《航拍中國》簡化了對中國文化和歷史的講解，而是用生態(tài)環(huán)境的現狀或某一風景名勝的溯源以及當地的人文現狀進行側面介紹，尤其注重選擇貼合海外受眾偏好的內容進行介紹。例如，在“新疆篇”中介紹喀納斯水怪、阿爾泰地區(qū)的金礦，展示捕獵人滑雪追獵的場景，等等。這些針對西方受眾而進行的適應性敘事，不僅能多維立體地展現中國，更能激發(fā)海外受眾的興趣，提高海外受眾的接受度。在敘事手法上，《航拍中國》采用國際化視角，結合國外歷史和事件進行平行講述，客觀描繪中國景觀，降低海外受眾對于影片的解碼難度。在“新疆篇”中介紹阿圖什天門時，紀錄片用1947年英國探險家三次登頂失敗、2000年美國科考隊伍借助現代攀巖技術登頂成功的兩個歷史事件，烘托這座天然石拱門的高大雄偉。

（三）語言：解說詞營造“中國語境”

紀錄片的解說詞承擔著傳遞節(jié)目主旨與思想內涵的使命，是創(chuàng)作者與受眾的“對話”，能夠潛移默化地輸出價值觀?？紤]到受眾的生活環(huán)境、文化背景存在差異，太過復雜晦澀的解說詞會降低受眾收看的積極性，造成傳播障礙，故紀錄片的解說詞要使用通俗易懂的生活化的語言?！逗脚闹袊返慕庹f詞語言平易近人、生動風趣，同時融知識性、藝術性、趣味性于一體，有利于跨文化傳播。

1.妙用修辭，化繁為簡

《航拍中國》的解說詞充分考慮到文化差異對語義遷移帶來的影響，盡量減少跨文化傳播中的文化折扣，其解說詞多是質樸無華的語言，不大談詩詞歌賦、歷史典故，而是用簡單直白的語言進行故事化闡述，并對詩詞運用精確優(yōu)美的語言進行轉化，大多是在陳述客觀事實的基礎上妙用修辭手法，克制地對文本內容畫龍點睛。這種表達方式既能順應中國語言審美和新時代受眾的需求，又能夠拉近與西方受眾的距離。

《航拍中國》在解說詞中融入大量的比喻、擬人、鋪陳等修辭手法，賦予靜態(tài)景物以動感，使片中萬物擁有生命，讓受眾覺得妙趣橫生。例如，在“江蘇篇”中，紀錄片將秦山島比作“一條吐泡泡的娃娃魚”，把造就秦山島的海蝕說成“大海的吞吐”，顯得生動形象。

2.一語雙關，凸顯哲思

該片除了在語言藝術形態(tài)上進行巧妙加工，還在語言內涵上闡發(fā)哲思，向受眾傳達其深層次的精神內涵。在“云南篇”中，解說詞里有一句“云南的云，不光飄在天上，還飄在水里”。這一句“一語雙關”，既融入省份名稱，又用“云飄在水里”暗示云南水清環(huán)境好，并且有種意境之美。而在“貴州篇”中，紀錄片將貴州織金洞內“霸王盔”的形成解說成“水滴的功勞”，將水滴比喻成“最有耐心的創(chuàng)造者”，隱喻“水滴石穿”的力量，與中華民族堅持不懈的民族精神相契合，凸顯民族精神內涵。

3.適當留白，引發(fā)聯想

《航拍中國》秉持“中國故事，國際表達”的制作理念走向世界舞臺，推動文化之間的互動與交流。紀錄片沒有采用灌輸式的解說方式，不對某一具體事物進行過多介紹，多是從宏觀角度進行解說，點到即止。適當留白，可以給觀者留有想象的空間，調動受眾的思維，增添其參與感。例如，在“新疆篇”中，紀錄片介紹阿爾泰山豐富的金屬資源時，不具體闡述其價值，而是說“航天飛船能夠遨游太空得益于此”——受眾頓時心領神會了。隨后，紀錄片向受眾講述清朝時在阿爾泰山上淘金的人多達數萬，這足以讓西方受眾聯想到19世紀美國西部“淘金熱”。這種聯系世界歷史，運用國際視角進行的敘事，更容易打動海外受眾。

（四）思想：傳達環(huán)保共生理念

在展現各地自然風光的同時，《航拍中國》試圖呈現中國人對自然本質、人類發(fā)展、人類生存環(huán)境與自然萬物和諧相處模式的探索。在“山西篇”中，紀錄片一邊介紹錫崖溝村民開山造路，一邊展示岳家寨村民在懸崖峭壁上建造家園的景象。在介紹七彩鹽湖時，當地人民勞作制鹽的畫面體現出人與自然的關系，即“發(fā)現自然，依附自然”。紀錄片在航拍山西時展現了珍稀動物朱鹮如何在人類的保護下繁衍生息，在航拍云南時拍攝村民為野象讓路，“彼此謙讓，互不打擾”，等等?！逗脚闹袊逢P注人與自然的生存狀況，通過向受眾展現自然生態(tài)的現狀與歷史的變遷，映射出中國人民的生產活動，真實記錄中國所面臨的自然環(huán)境問題及努力適應自然并與之和解的過程，傳達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精神意蘊。在“黑龍江篇”中介紹北大倉時，紀錄片講述了當地從大規(guī)模開發(fā)到停止開發(fā)的歷程，為了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人們適可而止，不再過度開發(fā)。而小興安嶺的火車也從當年運送木材轉變?yōu)楝F在搭載游客，鐵路成了人們游覽森林的最佳路線。在中國政府和人民重視發(fā)展生態(tài)文明的背景下，生機勃勃的大自然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

三、《航拍中國》在跨文化傳播中建構的國家形象

紀錄片是文化領域不可或缺的傳播載體，也是國家形象在國際傳播中的鏡像紐帶。隨著綜合國力不斷增強，中國在對外交流的過程中更加注重自身形象的塑造和傳遞?！逗脚闹袊凡捎们‘敽侠淼目缥幕瘋鞑ゲ呗?，從地理、生態(tài)、人文、發(fā)展的角度構建中國國家形象。

（一）地理中國：地大物博的大美形象

在經濟和社會快速發(fā)展變化的今天，影視作品是人們了解他國的主要途徑。隨著受眾審美的提高，旅游經濟、旅游文化的普及，傳統(tǒng)的一景一點的游記式的紀錄片已不能滿足受眾需求，從“空中視角”出發(fā)、全局性展現自然風光的航拍紀錄片使受眾耳目一新。自然風光類的紀錄片也更容易突破跨文化傳播壁壘，使不同文化與價值觀的人群容易接受?！逗脚闹袊芬钥罩幸暯歉╊袊?，用大量的風光鏡頭帶領受眾領略中國自然之美，在受眾心中留下中國地大物博的大美形象：清澈如鏡的瀘沽湖，盡顯歲月靜好;哈巴雪山腳下，泉水中開出潔白的花;海南的休眠火山，在沉睡中展現壯美奇觀……這些無不體現著中國直觀的“環(huán)境美”。此外，片中還介紹了中國豐富的自然資源，如煤炭、石油、木材、礦產、稀有金屬等，呈現了中國的地大物博。

（二）生態(tài)中國：關愛自然的先行姿態(tài)

在當前現代化進程中，中國愈來愈重視生態(tài)平衡，保護環(huán)境的理念日益深入人心?！逗脚闹袊酚苗R頭呈現真實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以客觀視角讓受眾俯瞰中國的山川河流，欣賞生態(tài)之美;同時展示神州大地上人與野生動物和諧共處的場景。片中鏡頭捕捉到了許多淡出公眾視野的珍稀野生動物，如金絲猴、丹頂鶴、野象、東北虎、朱鹮等，畫面中人們給野象讓路，為丹頂鶴設立生態(tài)保護區(qū)，草海上遷徙過冬的黑頸鶴生活得自由爛漫。中國為保護生物多樣性，對野生動物進行呵護、養(yǎng)殖，保護其生存環(huán)境，為維護生態(tài)平衡作出巨大努力。這些情節(jié)探討了人類在謀求社會發(fā)展過程中對自然的讓步，體現出人與自然和諧發(fā)展的理念，也塑造了關愛自然的生態(tài)中國形象。此外，片中還拍攝了沙塵暴、極寒等惡劣天氣，將當前環(huán)境存在的嚴重問題呈現在受眾眼前，體現出環(huán)保工作的緊迫性，警示人們敬畏自然、關愛自然，這些鏡頭語言能夠有效地進行跨文化傳播，展現中國人強烈的生態(tài)環(huán)保意識，構建關愛自然的國家形象。

（三）人文中國：豐富多樣的傳統(tǒng)文化

展現文化歷史底蘊是對外構建國家形象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①《航拍中國》將人物穿插于自然景觀之中，使二者有機結合，表達更豐富的人文內涵。在“海南篇”中，漁民捕魚、采貝、趕海，這是他們世世代代的生活方式，中國人民在勞作中生生不息，充分表現了中華民族的勤勞與智慧?！敖髌敝幸郧皩儆诠呕罩莸逆脑匆琅f保留著古時的徽派建筑，粉墻、黛瓦構成一幅美麗的圖畫。婺源縣的菊徑村也始終保持著傳統(tǒng)年俗，村民們在正月十五當天舉行迎花燈舞蛟龍的慶典，場面喜慶熱鬧，展現了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此外，紀錄片中出現的新疆八卦圖街道和熱鬧的大巴扎、傣族群眾的潑水節(jié)場景、明長城遺址、中國古代教育學堂白鹿洞書院、景德鎮(zhèn)古窯民宿博覽區(qū)等，這些蘊含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符號載體向全球受眾展示了中國豐富多樣的文化之美。

（四）發(fā)展中國：向前邁進的奮斗精神

“一部優(yōu)秀的紀錄片所呈現出的內容會遠遠超出其鏡頭本身所表達的寓意?！雹诩o錄片《航拍中國》運用新奇的拍攝思路和鏡頭語言，向受眾展現了一個正在飛速向前邁進的社會主義現代大國。這種形象不是通過數據和語言上的宣傳來構建的，而是用一幀幀直觀而鮮活的畫面來表達，讓受眾在欣賞中國貫穿古今的變化中產生強烈的認同感。片中從傳統(tǒng)的古代耕織到大規(guī)模的機械化生產，從技藝精湛的古代建筑到氣勢磅礴的現代工程，從順應自然的生活方式到因地制宜的科技創(chuàng)造，無不體現著中華民族的進步與發(fā)展。例如，“新疆篇”中，石河子的棉花實現大規(guī)模機械化種植與采摘，番茄種植與加工采用專業(yè)化流水線操作;“寧夏篇”中，干旱地區(qū)修建泵站和水渠改變了人們靠天喝水的歷史，曾經貧瘠的荒灘由于有黃河水的灌溉生長出寶貴的財富（瓜果）;“四川篇”中，中國古老的水利工程都江堰與高原上的風力發(fā)電代表了古代與當代的杰出工程。這些都在受眾心目中構建了飛速發(fā)展的中國形象。

結語

大型系列紀錄片《航拍中國》多層次、立體化地呈現了中國各具風貌的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向受眾展示了中華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蘊。該片在題材、敘事技巧、解說詞、思想維度上均體現出有效應用跨文化傳播策略，并從地理、生態(tài)、人文、社會等角度構建中國地大物博、自然與生態(tài)和諧、文化多樣、經濟社會飛速發(fā)展的文明大國形象，是中國媒體通過紀錄片進行跨文化傳播的有益探索。

（責任編輯：張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