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動一把椅子
本來可以輕輕移動的
像柳條撥動春風一樣,用手指輕輕一撥
它便會發(fā)生大陸漂移
但我還是使用搬動。像王安石搬動宋朝
我將它的五只腳連根拔起
像林肯連根拔起美州的農(nóng)奴制
我搬動了一把椅子,沒有發(fā)生流血事件
我只是在蒼茫人世
安放一張曇花眠床
游子只是一種雅稱,真名叫作流浪狗
父母雙亡的人,其實就是一頭流浪狗
叼著一塊鄉(xiāng)愁的骨頭,在故鄉(xiāng)的大地上亂竄
謙 卑
小時候,老家人去地里摘菜
叫討菜
去河里捕魚,叫討魚
去圩堤上挖豬草,叫討豬草
凡向大自然索取,都懷著
一顆謙卑之心
小山水
太陽出來了,我將花木小盆景
一齊端到南窗
山河染恙
我要看顧好自己的小山水
神 燈
他是一個自帶燈盞的人
他點燃自己,照耀自己
他不需要明月的照耀
自帶燈盞的人,他的燈盞
高懸在自己的黑暗里
成為自己的神燈
滿隴桂雨之晨
滿隴桂雨早晨飄落的一片黃葉
是否會引起太平洋彼岸的一場海嘯?
這詞語的風暴,在心巒與峰巒之間
肆虐成一場互文之雪
迷霧的長舌在山谷的口腔中蠕動
它想說出誰的秘密?
昨夜在延安路上倉皇奔逃的夜色
已否從宿醉的肇事現(xiàn)場逃離?
還有什么,比落葉敲在詩人的心扉
更讓世界感到疼痛?
還有什么,比一位白發(fā)老者的告誡
更語重心長——
“詩人是憂患的人,不是快樂的人!”
蟬 鳴
一只蟬。模仿嵇康,在樹冠中打鐵
砧聲洶涌,一條象征主義的破船
在波峰浪谷間,被高高拋起
蝴蝶飛舞,如被巨浪打碎的片片帆屑
一只蟬。在180/60毫米汞柱處
拉響生活的血壓警報
暴雨驟至,將枝頭的枯葉收拾干凈
砧聲死了,風死了,云也死了
一只蟬。這個鄉(xiāng)村的唯一發(fā)聲者
它緊緊抱住一根都市的濕枝
像緊緊抱住月亮中的鄉(xiāng)愁
遠點,就看見佛
近看,是默默陪在身旁的親人
在車頭的操作臺上打坐
遠點,就看見佛
看見他倒騎著一座黃金山巒
看見他丟給我的一條朝覲之路
寫怎樣的詩
寫有著碎玻璃的光芒、聲響和鋒利棱角
能將舌頭割出血來,無法裝進口腔的詩
寫隕石般擦燃大氣層,洞穿一切草編的容器
只有大地才能承載的詩
寫遠離修辭卻貼近靈魂,被廟堂之高拒絕
卻在江湖之遠口口傳誦的詩
詩人簡介:涂國文,生于上世紀60年代,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浙江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理事、浙江省散文學(xué)會理事、西湖區(qū)作協(xié)副主席。著有詩集、隨筆集、文學(xué)評論集、中篇小說集、長篇小說共九部,現(xiàn)供職于某高校雜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