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休緒
在智能手機還沒有普及的年代里,我喜歡寫信。
因升學(xué)而分別的小伙伴們,在走進不同的校門時,人生便有了不同的際遇。那會兒還小,小到小賣部新上了什么零食都要寫進信里。
那會兒還不懂什么叫紙短情長,長長的信寄了許久,才收到一頁紙的回信,是有些懊惱的。思索著為什么她的信這樣短,她會不會已經(jīng)不耐煩卻礙于情面才勉強回一封?這樣想著,好像提筆回信的念頭卻也少了許多。
后來也不知怎么的,也或許是因為遇到了新的伙伴,有了新的傾訴對象,那個遙遠的伙伴變得模糊起來,忽然有一天意識到那份用郵筒維系的友誼似乎已經(jīng)不存在了。是什么時候的事呢?是噘著嘴覺得對方言語過于簡潔的時候,還是今天天氣超級好這樣的問候再也不會第一時間記下來想傳遞給對方的時候?告別悄無聲息,再見面已時過境遷。是在同學(xué)會上,大家操著成年人都有的虛假熱情互相問好,禮貌地加了微信后,發(fā)現(xiàn)朋友圈滿是孩子的身影,一點也看不到曾經(jīng)在信里稚氣地說著喜歡的人的模樣。
后來QQ、微信開始流行,我卻依然有與一個人通信的習(xí)慣。那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天真聰慧,真誠可愛。在SNS 工具里寫成文章,只設(shè)僅她可見的方式有著新時代的浪漫。偶爾也通信,郵戳上的時間讓人有別樣的觸動,像是自帶山水迢迢的倦意,讓那幾封信變得情誼沉沉。女孩子間聊的內(nèi)容,不太有令人意外的地方,那些瑣碎的日常,卻因為跋山涉水而變得分外閃亮。
又是什么時候不再聯(lián)系了呢?似乎也想不起來了。沒有任何大事件發(fā)生,就那樣自然而然地停止了聯(lián)絡(luò)?;蛟S是因為各自有需要忙碌的事情,也或許當(dāng)人長大了,那些瑣碎小事落筆再也不值一提。只是至今,還記得當(dāng)初收到長信時的感動,我們總是鄭重地、煞有介事地寫下:xxx 好,展信佳……
真正的離別,是悄無聲息的。鄭重其事地說出再見,一定會有重逢的一天。而那些人生不復(fù)相見的離別,仿佛傍晚的風(fēng)輕柔地翻過了書的一頁,讓人毫無察覺。
這個時代也很少有人鄭重地說再見了。古人可以用割席來表示不屑為伍,我們的方式卻多種多樣。可以拉黑,可以屏蔽,可以刪除好友清空聊天記錄,甚至吵架都可以通過網(wǎng)絡(luò)隔空罵戰(zhàn),罵到最后的結(jié)局,也不過是在對方的社交軟件里消失。那些情誼隨著簡單的動作瞬間消失不見。憤怒與失望的表達,是一種信號,告訴自己江湖不見,也為自己內(nèi)心深處不易察覺的惋惜找了合理的借口。
而那些無疾而終的友情呢?靜靜地躺在了通訊錄里占用一個名額,如果不改備注,或許會想不起來這是哪位。偶爾刷到朋友圈,恍惚間才有一些此去經(jīng)年的感慨。曾經(jīng)那樣緊密分享生活的人,變成了茫茫人海中普通的路人甲。
也嘗試過敘舊,但總徒留尷尬。幼年的伙伴早就走上了另一條岔路,柴米油鹽但兒女雙全生活美滿,我卻仍在鋼筋水泥中摸爬滾打,聊起來最不尷尬的竟是房價。曾經(jīng)無話不談的模樣總讓人覺得是臆想,最后只得匆匆結(jié)束話題,尷尬得一致,似乎還保留著相識多年的默契。再后來,便沒有后來了,只是偶爾會收到她的投票鏈接,附文:36 號寶寶,拜托點一下,謝謝。
最好的離別是鄭重的,平和的。我們無法預(yù)料離別會在什么時候來臨,只好在悵然回首的時候輕輕說一聲再見。告別的是曾經(jīng)的伙伴,也是自己最美好的青蔥歲月,更是那個莽撞的、表達欲旺盛的、天真的自己。道一句此去多珍重,天涯共明月,為那份情誼畫一個有儀式感的句號,也免去日后不必要的尷尬。
春夢秋云,聚散容易,盡力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