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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石頭的爆炸

2021-01-22 11:17彭興凱
駿馬 2021年6期
關鍵詞:雕塑紀錄片書記

彭興凱

狀況出現(xiàn)的時候距爆炸還有兩天。

當時,引爆前的準備工作正在緊張有序地進行,四個大塔吊已經(jīng)高高地豎了起來,讓拍攝人員容身的六個機位的鐵板箱正在焊接中,再有半天就會制作完成。拍攝人員帶著攝像設備,陸續(xù)從北京與上海趕來,正忙著調試鏡頭。那塊將要引爆的巨石已經(jīng)選定,釆石場的韓老板親臨現(xiàn)場,正監(jiān)督與指揮著吊裝與運輸。吳海的攝制組兵分兩路,一路在八公里外的采石場,另一路則由吳海本人親自擔綱,肩扛攝像機,緊緊地追隨著我與陳小敏。天很冷,北風嗖嗖地嘯叫,將塵土揚了起來,直迷人的眼睛。陳小敏難以忍受,皺了皺眉頭,索性跑到了我那輛黑色的越野車上。我看見吳海將鏡頭對準她,直到她進入車內(nèi),將鏡頭再次轉向了我。

吳海戴著頂棒球帽,留著馬克思式的大胡子。胡子黑黑的,長長的,被風吹得飛飛揚揚。

事情按部就班地正常進行,有輛白色的桑塔納從遠處的土路上搖搖晃晃地開來,到了爆破現(xiàn)場。車門打開,從里面下來一位干部模樣的年輕人。年輕人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fā),跌下面孔掃了大家一眼說,你們是干什么的?

我本能地意識到,來者不善,忙迎了上去,解釋道我們是搞巨石爆破的。

我正要向他解釋什么是巨石爆破,以及爆破的意義與目的時,卻聽那年輕人提高嗓門厲聲道,誰讓你們在這個地方搞爆破的?你們搞爆破,是誰批準的?

我忙將目光望向吳海,希望他來回答。因為選擇來此地爆破,是他提出的建議,是他替我找的韓老板。韓老板則是本地有名的農(nóng)民企業(yè)家,爆炸的審批,地點的選擇,以及塔吊的調動與安裝,諸如此類,都是他著手操辦的。作為電視臺紀錄頻道的導演,吳海則與韓老板是朋友。韓老板不在現(xiàn)場的情況下,由他出面回答似乎更好。吳海卻沒有替我解圍的意思,他肩扛攝像機,正專注于片子的拍攝,或者將鏡頭對準我,或者將鏡頭對準那個年輕人。他的視野相當開闊,見陳小敏打開越野車的車門,探著腦袋朝我們張望,他又將鏡頭對著她拍了那么幾下。

我只好自己回答那個年輕人。

我說,我們搞爆破,手續(xù)是完備的,縣里的安監(jiān)部門、公安機關,還有土地礦產(chǎn)管理局,都有批文。我說著小步跑向那輛越野車,拿過文件包,取出上述幾家部門的審批文件,遞給了那位年輕人。

年輕人伸手接過,胡亂在上面掃了掃就還給了我,面孔依舊冰冷地說道,你們知道這里是哪個鄉(xiāng)鎮(zhèn)的地盤嗎?你們在我們這里搞爆破,鎮(zhèn)上的領導知道嗎?批準了沒有?

我啞然失語。的確,我們選擇在此地搞爆破,沒有通知和請示鎮(zhèn)上的領導。因為韓老板就是本鎮(zhèn)人,他平常釆石頭,需要爆破作業(yè)時,并不需要向鎮(zhèn)上的領導請示。我再次將目光投向吳海,希望他來解釋??墒?,在我將目光望向他的時候,他竟然轉過了身,把鏡頭對準了那些施工人員。那些施工人員發(fā)現(xiàn)情況有異,都停止了各自的工作,紛紛地圍攏了過來,看我如何應對這個突發(fā)局面。我正不知道說什么好,便聽那年輕人道,我今天來,是鎮(zhèn)領導的安排,他讓我通知你們,沒有鎮(zhèn)黨委鎮(zhèn)政府的批準,任何人不準搞爆破!年輕人說著上了車,調轉車屁股,蕩起一股沖天的塵土離去。

吳海的鏡頭則一直追逐著那輛車,直到在視野里消失。

我叫王展,是位雕塑藝術家。你如果將我的名字輸入百度搜索,就會得到關于我的許多辭條與信息,就會知道我在雕塑行當里很是有名。可以這么說,我是中國當代最重要的,且是身價最高的觀念雕塑家,我的作品不僅被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永久性收藏,我的超級寫實主義雕塑《臥著的少女》,還成為美術史上的經(jīng)典作品。國家美術館,還有各地的美術館,以及許多西方國家,經(jīng)常舉辦我的作品展。在北京的798,我不但有獨立的工作間,還有大面積的常設展廳。提起我的名字,在業(yè)界鼎鼎有名。那么,我一個雕塑藝術家,為什么要跑到遙遠的魯東南,搞這么一次聲勢不小的巨石爆破呢?提起這個問題,有時連我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不知道是從哪一天起,我突然關注起我們所在的宇宙。我經(jīng)常對著天空獨自發(fā)問,人類是怎么產(chǎn)生的?地球是怎么來的?浩瀚的宇宙又是個什么樣子?科學家雖然已經(jīng)在教科書中告訴了我們,說地球是宇宙大爆炸的產(chǎn)物,人類則是由微小的生物進化而成的。但是宇宙是如何爆炸的,爆炸時又是個什么情景,我想,不僅我們凡俗之人描繪不出來,就是那些科學家,同樣描繪不出來。即便他們描繪了出來,也僅是推演或者想象,不一定準確真實。那么,宇宙的爆炸,到底是個什么樣子呢?有段時間以來,這個問題一直強烈地困擾著我,讓我食不甘味,睡不安眠。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在心里想,既然說宇宙在爆炸前是混沌的一團,如果找塊大石頭進行引爆,那爆炸的情景或者形態(tài),不就是宇宙爆炸的濃縮嗎?再將爆炸的過程以不同的方位拍攝下來,不就等于看到了宇宙爆炸的情形了嗎?

有了這個靈感,我就無法再在工作室里搞老本行。我想找到塊大石頭,裝填上炸藥玩一次爆炸,體驗體驗宇宙爆炸是個什么樣子。這種想法折磨著我,使我迫不及待地給吳海打去了電話。

我與吳海同年生于沈陽的鐵西,都是橋梁廠的工人子弟,是發(fā)小兼同學,并且從小學一直念到了魯藝。在魯藝,我讀的是美術專業(yè),他則是攝影專業(yè)。大學畢業(yè)之后,我們一同來北京闖蕩,在光明樓附近的地下室里共同居住了三年?,F(xiàn)在,他供職于央視臺的紀錄頻道,已經(jīng)是該頻道的著名編導,他拍攝的那些紀錄片不僅在本臺熱播,還獲得過國內(nèi)外的許多重要獎項。我則在雕塑界闖出了新天地,成為知名的雕塑藝術家。兩個人的專業(yè)雖然風馬牛不相及,但是發(fā)小兼同學的關系,再加上共同北漂的經(jīng)歷,便讓我們有了不同尋常的友誼。

他在電話里說,王展,這個爆炸你真想搞?

我說,如果不想搞,我就不給你打這個電話了。

他說,你知道炸這么一塊石頭,需要有大筆的資金嗎?

我說,當然。我接著說,而且,我應該有能力籌集。

他道,如果資金沒有問題,咱們完全可以玩一玩。他隨即說,關于爆炸的拍攝事宜,我可以幫你聯(lián)絡與籌備。另外,你炸石頭的全過程,我們頻道還可以全程跟隨,拍成一部紀錄片。

我說,炸一塊石頭,有什么可拍的?電影上,電視上,爆炸的場面多著呢!

他說,但是,咱們和他們不一樣。咱們的爆炸,是藝術探索,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我道,你如果覺得有意義,那咱們就這么定了!

作為雕塑藝術家,我雖然在業(yè)界鼎鼎有名,其實口袋里并沒有多少錢,要拿出百余萬資金拍攝一塊石頭的爆炸,非是靠自己的財力所能做到的。我之所以表現(xiàn)得信心滿滿,決定要干這件事情,是因為我的手頭有位金主,其人完全有能力資助我實現(xiàn)這個愿望。

那位金主就是陳小敏。

陳小敏比我小十歲,是位雕塑發(fā)燒友,她原本是我的鐵桿粉絲,對我崇拜得要命。她第一次在798參觀了我的現(xiàn)代派雕塑展,就吵著嚷著要拜我為師,甚至還公然地叫囂道,如果我收下她這個徒弟,她就心甘情愿地同我上床。我原本是想找位徒弟或者助手的,但她那開放的有點過分的行為,反而讓我選擇了拒絕。她卻不肯罷休,索性待在我的工作室里賴著不走了。直到時間過了三年,當我的妻子變成前妻時,她的年輕與美貌,以及如火一般的青春與熱情,還是徹底地俘獲了我。現(xiàn)在,我們雖然還沒有辦理結婚手續(xù),卻似世界上所有的夫妻那樣,成雙成對地生活在一起。我之所以說她是金主,是因為她的爸爸有家私營企業(yè),雖然不敢同任正非、馬云、王健林什么的比,提起他的名字來,在中國的企業(yè)界,同樣有名有聲,莫說幾百萬資金,就是拿出幾個億,那位爸爸也會滿足他的掌上明珠。

跟吳海通完電話,我就馬不停蹄地去找陳小敏,向她落實資金事宜。當時的陳小敏剛洗了澡,正穿著睡衣歪在沙發(fā)里聽歌,身體還隨著旋律不時地扭來扭去。我讓她將歌曲關掉,把自己的想法、計劃與請求,一股腦兒地告訴了她。她幾乎連猶豫一下都沒有,就痛快地點頭答應。

本來我和吳海打算在北京的周邊地帶實施爆破,為此,我們請教了爆破方面的專家,到延慶、懷柔與房山等區(qū)跑了跑,還與幾家采石場的負責人,以及當?shù)毓膊块T進行了接洽與溝通,然而,最后的結果卻讓我們選擇了放棄。因為北京所轄的幾個區(qū)雖然都是山區(qū),山上遍布著可以引爆的大石頭,但畢竟是首都的周邊地帶,搞如此一個大規(guī)模的爆炸,有可能會造成考慮不到的影響與后果,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只有去偏遠的地區(qū),才是明智的選擇。吳海想了想說,王展,咱們就去山東吧。那年我去魯東南拍片,認識了一位采石場的韓老板,我們完全可以去找他。

我說,成!

吳海立刻就將電話打給了那位韓老板。

韓老板看上去比我與吳海年輕,辦事卻相當干練與老成,他按照我們的要求跑前跑后,多方聯(lián)絡,很快就辦理好了審批手續(xù)。隨即,他親自指揮,親自調動,展開了爆炸前的準備工作。誰又能料到呢,就在距實施爆炸還有短短兩天的時候,卻突然出了岔子。

我與韓老板去鎮(zhèn)政府交涉時,吳海照舊扛著攝像機進行跟蹤拍攝。他拍攝紀錄片的理念是無差別拍攝,只要是拍攝過程中遇到的事情,都會如實地記錄下來。此前,他那些獲獎或者受到好評的作品,都是類似的作品。三個人乘車來到鎮(zhèn)政府大院時,已經(jīng)是上午十點半,若是再晚來半個小時,一把手就有可能回家,或者赴某個酒局去了。因為韓老板是本鎮(zhèn)人,來鎮(zhèn)政府找負責人,可謂輕車熟路,他帶著我與吳海,進入大院中心部位的一幢小樓,沿著臺階拾級而上,很容易地就推開了一把手辦公室的門。

那位一把手在家,我們進門的時候,他坐在老板椅上正打電話,好像有什么人要請他吃酒,他則打著哈哈拒絕。見我們進來,他仍是與對方通著話,并不招呼我們。在來的路上,韓老板已經(jīng)告訴了我,說一把手姓魏,我們應該喊他魏書記。只有魏書記點了頭,爆炸工作才能繼續(xù)搞下去。還好,我們在沙發(fā)上坐下來,剛等了約有三分鐘,魏書記電話打畢,轉過臉來望我們。韓老板急忙站起來,欲給我們做介紹。那姓魏的書記卻不等他開口,將目光盯向我道,你就是那個搞巨石爆炸的北京人吧?

我忙回答,是的。我姓王,叫王展。

剛說到這里,韓老板便搶嘴道,王老師是世界上著名的雕塑藝術家,他的作品不僅被美國的博物館收藏,還在法國和意大利舉辦過個人展,連美國總統(tǒng)克林頓都接見過他。

韓老板對我的介紹雖然有夸大成分,不過基本上還是屬實的。只是接見過我的美國總統(tǒng)不是克林頓,而是奧巴馬。我并沒有進行糾正,只是拿眼睛望著魏書記,希望我的身份不敢說能震懾震懾他,至少能讓他知道知道我,重視一下我。然而,韓老板的介紹似乎有點適得其反,我看見那位一把手撇了下嘴道,韓狗子,你是想拿大奶子嚇唬小孩子?什么雕塑藝術家,什么克林頓、奧巴馬?在我魏某人這里全無用!他聳了聳肩膀接著說,我已經(jīng)派人正式通知你們,你們搞的這個爆炸,不能在我們鎮(zhèn)的地盤上玩!

韓老板叫韓天瑞,我不知道那位一把手為何叫他韓狗子。此時,我已經(jīng)顧不得去探究,忙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我們的爆破,是經(jīng)過公安與安監(jiān)部門批準的,是合理合法的?。?/p>

那書記把眼瞪向我,冷冷地道,公安與安監(jiān)批準了,我們鎮(zhèn)上批準了沒有?我魏某人批準了沒有?你們在我們鎮(zhèn)的地盤上玩爆炸,會不會引起社會的恐慌?會不會造成不安全事故?如果發(fā)生了什么問題,我魏某人身為鎮(zhèn)上的領導,有沒有責任?嗯?被克林頓接見過的王大藝術家,你說!

平時應對能力極好的我,竟然卡了殼。不但卡了殼,還被對方連諷加刺的搶白搞得臉發(fā)燒,心里十分尷尬,忙拿眼去望韓老板,希望他來救駕。韓老板卻躲開了我的目光,掏出手機看起上面的短信息。我只好將目光望向吳海,希望他能幫我說幾句。

吳海專注于紀錄片的拍攝,只顧將鏡頭在我與那位書記之間掃來掃去,并不理睬我。

我望向吳海的目光引起了那位書記的警惕,他臉向下一拉,猛地從老板椅上站起來,厲聲地吼道,把機子關掉!誰讓你們隨便亂拍的?

吳海卻只是拍,沒有將機子放下來。我怕如此一來更加激怒了他,忙對吳海道,吳導,先別拍了。吳海才聽話地將機子從肩上放了下來。

實際上,雖然將機子放了下來,但是他并沒有停止拍攝,在吳海的身上,還有一臺微孔攝像機。接下來,盡管我與韓老板再三地說明爆炸是絕對安全的,不會給鎮(zhèn)上造成任何問題的,那位書記卻油鹽不進,態(tài)度豪橫,咬著牙就是不肯松口。

從鎮(zhèn)上返回下榻的酒店時,我沒有了吃午飯的欲望,就將韓老板與吳海帶到房間內(nèi)商量對策。因為預定的爆炸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六個機位的拍攝人員都已就位,時間每拖一天,就有二十多萬砸進去。就是不考慮資金的問題,天氣因素同樣是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從電視臺發(fā)布的衛(wèi)星云圖看,近幾天魯東南天氣晴朗,但是馬上就會轉入雨雪天氣,如果在引爆前來一場雨或者雪,滿地的泥濘,爆炸的難度就會加大,就得無限期延后。

韓老板說,那位書記是新來鎮(zhèn)上任職的,以獨斷強硬著稱。他之所以阻撓咱們的事情,根本不是什么安全問題,而是因為咱們事先沒有請示他,沒有先到他的廟里去拜拜。因此,你同他公事公辦沒有任何作用。

我說,怎么樣才能讓他放過我們?

韓老板道,只有私下里找到他,向他認個錯,服個軟,才有可能讓他高抬貴手。

三人商量的最終結果是,等到了晚上,由我與陳小敏以夫妻的身份去他家,向他賠禮道歉,求得諒解。

既然以夫妻的身份出面,就屬于私人性質,自然要提些禮。禮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輕,韓老板建議買上兩瓶茅臺,再帶上兩盒金駿眉即可。

快進入知天命之年的我,此前還從來沒有帶著禮品登門向什么人道歉的經(jīng)歷,而且是向如此專橫粗俗的地方官員。如果按照我的性格,寧愿不搞這次爆破了,也不能降格屈尊。但是我知道,引爆這塊石頭,已不是我個人的事情,且不說已經(jīng)有百余萬的資金砸了進去,吳海拍攝的紀錄片,那是領導批準立項的,正兒八經(jīng)地成立了攝制組,舉行了開拍儀式的,不能半途而廢。還有,陳小敏的爸爸,那位私有企業(yè)的總裁,竟然在他女兒陳小敏的鼓吹下,對爆炸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不僅慨然提供資金支持,還嚷著要在第一時間里欣賞那塊石頭爆炸的畫面。

凡此種種,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選擇的余地,只有硬著頭皮搞下去了。

我同意了韓老板的建議。

到了晚上,吳海破天荒地沒有跟隨拍攝,但是他并不放棄這段小插曲,便將微孔攝像機藏在了陳小敏的身上,讓她來拍,還叮嚀她進了那個書記的家之后,一定要選個有利于拍攝的位置入座,等等。韓老板則親自驅車,將我們載到那位書記在縣城居住的某個小區(qū)的大門口。

到了目的地,我與陳小敏下車,提著禮品向那棟住宅樓走的時候,心里還有點發(fā)虛,仿佛是在做賊,干一件很下作的事情。但是我心里同時懷有一個希望,那就是通過此次登門道歉與送禮,事情會柳暗花明,讓我順利地完成爆炸任務。然而,隨后發(fā)生的卻讓我怎么都沒有想到,我的登門道歉,竟然是件自取其辱,蠢之又蠢的事情。那位地方官員似乎早就知道我們要來,在我們伸手敲門的時候,他竟然先我們一步將門打開了。只見他穿著條紋居家便裝,臉陰得似要打雷下雨,站在那里,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們,冷冷地道,誰讓你們跑到我的私人住所來的?

我忙將笑堆在臉上,亮了亮手中的禮物,按照韓老板與吳海教給我的話說道,我們來看看魏書記,想跟您交個朋友。

那書記沖著我手中提的禮物瞄了瞄,依舊冷冷地道,你們把我當成什么人了?想拿東西來收買我?讓我放棄原則?

我說,不不不,我們只是想和魏書記溝通一下。

溝通一下?那么請告訴我,你們與我溝通的目的是什么?

我還沒有想出怎么回答,他就有點不耐煩,眉頭一皺,告訴你們,不管你們怎么和我溝通,讓我放棄原則那是不可能的,請馬上走!

我尷尬地張了張嘴,還要說什么時,那位書記已經(jīng)閃身進屋,將門“砰”地一聲關死了。我和陳小敏立在門外,呆若木雞。

怎么離開那個小區(qū)的,我不知道。怎么返回酒店的,我同樣不知道。進入房間,一屁股坐入沙發(fā)中,我感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奇恥大辱。

新的一天到來的時候,吃過早餐,我仍然去了距縣城三十公里外的爆破現(xiàn)場。我發(fā)現(xiàn)在韓老板的指揮下,各項準備工作仍然在進行著,四座塔吊的中心部位,一個二十余米高的,安放那塊巨石的鐵架子已經(jīng)搭好,那塊將要引爆的巨石也運抵現(xiàn)場,有關人員正在上面打鑿填裝炸藥的洞孔,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曧憽E臄z人員藏身的鐵匣子全部制作完畢,六位來自北京與上海的攝像人員,正在那匣子里爬進爬出,尋找拍攝的角度。吳海率領的攝制組先于我們趕來,正在忙于他們的紀錄片的拍攝。抬頭看天,天朗氣清,藍色的背景下,有白云在輕舒漫卷。如果沒有那個狀況發(fā)生,完全可以按事先預定的計劃,在明天進行引爆。

韓老板走過來,小聲對我說,王老師你別急,咱們繼續(xù)按計劃來,等一切準備就序,轟隆一聲引爆了,就是生米做成了熟飯,他姓魏的能拿咱們怎么樣?

我的眼睛亮了亮,覺得這個方案可行。心里想,反正我們是有手續(xù)的,是經(jīng)過有關部門批準的,你姓魏的總不能時時在這里盯著吧?我剛點了頭表示認可,卻見昨天來的那輛白色桑塔納,又從遠處搖搖晃晃地開了過來,在我們面前停下,車門打開,昨天來過的那位干部模樣的年輕人,從車內(nèi)鉆了出來。他站在那里,先是掃了大家一眼,接著就扯著嗓子大聲地嚷了起來,停下,停下,全部停下!從現(xiàn)在開始,沒有鎮(zhèn)領導的指示,任何人不準擅自開工!年輕人話音剛落,就見一輛警車鳴著警笛開了過來,從車上下來幾個警察,開始制止大家施工。

所有的人都住了手。

吳海團隊的攝制人員忙跑了過來,將鏡頭對準了我與那個年輕干部,以及那幾個警察。那一刻,我感到天旋地轉,絕望至極,差點兒栽倒在地上,幸虧陳小敏上前扶住了我。時間過去了好半天,我才漸漸地緩過神。冷靜下來之后,我知道事情到了如此田地,已經(jīng)沒有了其他路可走,唯一的辦法,就是再去找那位姓魏的官大人進行交涉,否則只能是半途而廢。

同上次一樣,前去鎮(zhèn)政府的,還是我與韓老板以及吳海。吳海沒有公然地再扛那臺沉甸甸的攝像機,而是換成了微孔,偽裝成一枚鈕扣放在了胸前。三個人趕到鎮(zhèn)政府大院的時候,那位書記不知道有什么公干,正從辦公的小樓上下來,就要進入停在樓前的一輛奧迪車。眼看著他就要進入車內(nèi)走掉時,我們忙搶步上前,將他攔在了那里。他站在車旁,一臉的不高興,皺著眉頭掃了我們一眼道,你們怎么又來了?

我忙上前一步,堆起滿臉的笑容說,我們還是想來再求一下魏書記。

求?姓魏的書記皺起眉頭道,靠求,靠送禮,我就會放棄原則?你們可是低估了我魏某人!

我忙說,哪里,哪里,我們知道魏書記堅持原則、責任心強,是位把黨和群眾的利益始終放在首要位置的好領導,只是……

只是什么?他不屑地哼了下鼻子,用犀利的目光逼視著我。

我說,只是,我們還是想求一下魏書記。不,是請示一下魏書記,那個爆破,是絕對安全的,不會給鎮(zhèn)上和群眾造成任何不良后果的。

他將目光瞪向我道,你說安全就安全了?你以為你是誰?那么我問你,萬一出了問題呢?是我這個一把手負責,還是你這個從北京來的,炸石頭玩的什么藝術家負責?嗯?

我啞口無言,不知道怎么來應對。

韓老板見狀,上前欲說什么,就見那個書記大人將手一揮,這件事情沒有什么可談的余地了,告訴你們吧,我魏某只要在這塊土地上為官一日,就不許你們鬧出任何動靜來!

一股巨大的絕望與無助,突然涌上我的胸口,我竟然控制不住跌坐在地上,眼里迸出了淚花。韓老板見狀,忙跳過來拉我。吳海一面進行著私下里的拍攝,一面打了個怔,同樣要過來拉我,而那位魏大人顯然看到了我的失態(tài),將已經(jīng)探進車內(nèi)的腦袋收了回來,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猶豫了那么一下,什么話都沒有說,彎腰進入車內(nèi),將門砰地一聲關死,絕塵而去。

我是在乘車返回工地的半路上漸漸平復下來的。平復下來的我鄭重地做出了決定,那就是不玩了,打點打點行囊回北京。至于那一百多萬資金,砸進去就砸進去了。至于我那個要模擬和制造一次宇宙爆炸的想法,就讓它只是一個想法吧。至于那位準岳父要看爆炸畫面的希望,就讓他破滅了吧,大不了我賠他的錢,大不了我娶不上他的寶貝女兒?;氐奖本揖鸵活^鉆進工作室,潛心搞自己的雕塑,再也不同他人,尤其是那些官員們打交道了。主意打定,我就知會了吳海與韓老板。

韓老板沒有吭聲。

吳海說,王展,你先別著急,咱們等一等,事情或許還會有轉機。

我說,怎么可能呢?

他道,我有個預感,事情如果到了絕境,往往就會柳暗花明。

他的話剛說到這里,韓老板的手機便響了起來。就見韓老板接聽之后突然高興地對我道,王老師,好消息,是魏書記給我打的電話,他同意咱們引爆了!

事情反轉得實在太意外了,我怔在那里,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翌日,按照預定的時間,那塊懸在半空中的巨石便轟然引爆了,六個機位的高速拍攝,都達到了滿意的效果。我,還有我的準岳父大人,終于看到了一個巨型固體炸裂時的壯觀場面。我的發(fā)小兼同學吳海執(zhí)導攝制的紀錄片《一塊石頭的爆炸》,同樣取得了巨大成功,并于次年獲得了東京第二十三屆國際紀錄片金獎。據(jù)說,他的片子之所以獲獎,最主要的就是發(fā)生的那段小插曲,設若沒有那件意外的事情發(fā)生,片子就有點平淡無奇了。只是,此時的我并不高興,尤其是想起我與那個姓魏的地方官員的幾次交集,盡管最終不知道他為什么放過了我,我還是感到了悲哀與恥辱,那種挫敗的感覺,讓我明白一個藝術家,在那些地方官員的面前是多么的渺小與無助。

當然,我的沮喪在時間的河流中,還是漸漸地遠去并消逝。當時間到了公元二零二一年,距那塊石頭的爆炸過去了整整十年,我早已將那恥辱與不快忘得干干凈凈。

現(xiàn)在,我仍然從事著畢生熱愛與追求的雕塑藝術,吳海同樣從事著他喜歡的紀錄片拍攝工作。我們倆人一直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時不時地就會聚一聚,聊一聊。不知道為什么,似乎每次相聚,我們都不談當年遠去魯東南的那次爆破,都對那次經(jīng)歷諱莫如深,仿佛一提起來,就會觸到身上的暗疾或者隱痛。時間就這樣到了二零二一年的初秋。

二零二一年的初秋,我患了輕微的腦卒中,醫(yī)生讓我住院打幾天點滴,于是我便住進了安貞醫(yī)院的內(nèi)科病房。躺在病床上開始輸液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鄰床有個病號在不停地拿眼看我。他約有五十多歲,有點謝頂,一張方正臉膛上有幾粒淺顯的麻坑。他患的同樣是腦卒中,與我一樣比較輕微。我不知道他拿眼看我有什么事情,便同他打招呼,你好,你是什么時候住進來的?

他并沒有回答我,而是繼續(xù)望著我。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說,你姓王,是那個玩石頭爆炸的藝術家,對吧?

在吳海的紀錄片《一塊石頭的爆炸》中,我是主要人物,片子公映后,曾在觀眾中引起過反響。走到公眾場所的時候,偶爾會有觀眾將我認出來,同我打聲招呼。只是,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十年,那部紀錄片早被千百部新的紀錄片淹沒,我本人心血來潮炸石頭的事情,早被大家遺忘了,沒想到鄰床的病友竟然認出了我,我忙開腔道,你是什么時候看的那部紀錄片?

他突然哈哈大笑道,王藝術家,難道你還沒有把我認出來?

我怔了怔,你是誰?

他道,我和你一樣,也是那部紀錄片里的一個人物呢!

我忙瞪大眼睛仔細去看他,猛地就將他認了出來。讓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位鄰床的病友,竟然是那位鄉(xiāng)鎮(zhèn)一把手,那位給了我恥辱與摧殘的姓魏的官員!我半天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卻再次發(fā)出哈哈的大笑聲,王大藝術家,我知道這十年來,你一定一直在恨我。當年,是我利用手中的權力給你們找麻煩,把你折磨得夠嗆呢。我仍然不知道說什么好,便聽他繼續(xù)道,但是,我如果將那個秘密告訴你,你可能就不會再恨我了。

我一愣,什么秘密?你說。

那姓魏的官員開口欲說時,卻猶豫了起來,突然一笑,也沒有什么秘密,十年前發(fā)生的那件事情,只不過是我配合你的那位同學導演的戲而已。他說著下了床,將吊瓶舉在手中,朝衛(wèi)生間走去。

責任編輯 烏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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