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易
逛超市時,我心血來潮買了一瓶桃子味汽水,興奮地與家人分享:“這可是我以前最喜歡的,而且是唯一沒有色素的口味?!备锻曩~,我迫不及待地打開喝了一口,濃烈的香精味在口腔爆開,除了一瞬間的刺激,只留下生澀的、說不上來的苦甜,隨即便消散無味了。
我驚詫,看一眼手中冰冰涼的瓶子,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又大相徑庭,這是我中學時每節(jié)體育課的標配。
那些淺蜜色日光灑在四季的花與樹的日子,萬物都加了層溫柔濾鏡,“哭天搶地”、踉踉蹌蹌地跑完八百米,拿過放在花壇邊上的飲料瓶,“噗”地擰開瓶蓋,嘴巴里便有甜和爽跳動起來,像在五百顆黃色小星星間遨游,浪漫又輕松。
花壇瓷磚上,涼氣聚集成的小小河流,也在天空下閃耀。
所以,即便總因喝汽水對身體不好被大人責備,我還是擰開一瓶又一瓶,“噗噗噗”,像一朵朵煙花綻開。
反正當時還不顧未來,跟桶裝方便面一樣,便利、麻辣、熱氣騰騰。這是整個高二時期,我最喜歡的一種感覺。
可能是因為那個冬天格外冷,十月底我就換上了火紅的毛線外套,還聽了幾場雨,找過幾次天空零星飄落的雪花。天總是陰沉,操場的積水不散,每個大課間我便和好友磨蹭著窩在座位上不動,抱怨著“好冷啊,手都伸不出”,卻在喇叭響起那一聲“跑操取消”后,歡呼著沖去食堂超市買一桶方便面。
我最喜歡紅燒牛肉面,偶爾也和香辣牛肉面輪換著吃。熱水壺在超市外面的小臺子上,湯才是泡面的靈魂,我每次都倒很多水,再把袖子拽長蓋過手指,小心翼翼地把面端到食堂角落的餐桌上,讓冷颼颼的綠鐵皮桌椅和滾燙的指尖中和。
16歲的我連等待泡面泡熟的耐心都沒有,幸好食堂沒有暖氣,每次被燙得吸溜吸溜咽上三五根硬生生的面,就能把溫度已經(jīng)降到適宜的面湯一飲而盡。而后,冰涼的全身瞬間吸滿熱量,帶著情緒一起爬高,舒服得整個人微微發(fā)顫,露出有點兒丟人,但就是止不住的笑容。
我也會克制,不下雨的時候,陽光擠進人群,落在賣卷餅的窗口上。人太多了,每次都是好友幫我買,我至今還記得我們最愛的搭配,她的卷餅加烤腸和里脊肉,而我加的是雞柳和骨肉相連。面餅是濕乎乎的、很有嚼勁的那種,炸物不嫩也不焦,很油也很香。
我們在旁邊的操場上一圈圈邊走邊吃,冬天的黃昏是寒冷的紅,其他季節(jié)是溫熱的粉橙色。我們聊歷史、聊電影、抱怨背書或者哼歌……怎樣都很開心,只要吃完卷餅才看到喜歡的男生去操場跑步,沒被他看見我滿嘴油乎乎的模樣,又能看見他,可真好。
成年禮后的我,漸漸變成大人口中懂事的孩子,拒絕汽水和炸雞,改喝花茶和咖啡,配上不淡不膩的精致糕點,每每品嘗完唇齒留香,可是生活被社團活動、實習,乃至異地打拼填滿?;赝荒辏怯幸徽L長的回憶錄,細數(shù),但再也不會飄一縷方便面香、暈一滴卷餅的菜油,更沒有干脆面的“咔嚓”伴奏。
又或許,生命里已再沒有這些食物的選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