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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競生:一位富有時代特色的鄉(xiāng)村知識分子

2021-01-16 07:26:15段平山
韓山師范學院學報 2021年5期
關鍵詞:知識分子

段平山

(韓山師范學院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廣東 潮州 521041)

一、“鄉(xiāng)村知識分子”是近現(xiàn)代社會的產物

就延續(xù)了幾千年的傳統(tǒng)社會而言,知識分子是“當然的”城市人。這里的“當然”具有以下兩個方面的含義,第一,從客觀上看,知識分子的生存環(huán)境必然是社會化程度比較高或者說經濟狀況比較發(fā)達的一些地方,因為只有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知識分子才能夠擺脫具體的以謀生為目的的職業(yè),可以憑借自己所擁有的“知識”進行交易或交換,憑借自己所擁有的“知識”生存下去。相對而言,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在經濟狀況不太好的鄉(xiāng)村社會里,基本上沒有人愿意拿“知識”進行相關的交易或交換。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知識分子是天然的“城市人”。第二,由于鄉(xiāng)村社會里的人際關系相對比較簡單,那種所謂的“聲望資本”以及“軟實力”等這樣的因素基本上是不存在的,所以,對于知識分子來說,即便能夠在鄉(xiāng)村生存下去,但這個“知識分子”的身份已經失去了它的意義,知識分子在鄉(xiāng)村社會里會顯得很孤獨,因為沒有人能夠理解,也沒有人愿意去理解,無論有多么的聰慧,也無論有什么樣的才藝,一旦表現(xiàn)出來,往往是一種既無趣又無奈的結局。然而,生活在城市卻不一樣,城市不僅僅是人口多,更重要的則是城市里聚集了一些擁有各種才藝或思想的人,知識分子很容易在城市里找到屬于自己的“小圈子”,不至于寂寞難耐,正如俗話所說的那樣: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在人們的心目中,城市是社會的“高”處,而鄉(xiāng)村則是社會的“低”處。有才華、有知識、有能力的人為了能夠施展自己、表現(xiàn)自己,必然要選擇城市,而不是鄉(xiāng)村。

那么,接下來的一個問題則是:既然知識分子是一些事實上的“城市人”,為什么偏偏要有“鄉(xiāng)村知識分子”這個說法呢?

與傳統(tǒng)社會相對應的是現(xiàn)代社會。正是因為有了社會的轉型或更新,才產生了有意識的針對人類社會的自我審視以及隨之而來的針對不同社會的區(qū)分。

提出“鄉(xiāng)村知識分子”這一概念并系統(tǒng)地闡釋它的作用和意義的代表人物是一批活躍在新文化運動期間的學者及理論家,如費孝通、梁漱溟等,由于新文化運動的焦點問題是“文化”,其中包含了兩個方面的意義指向:一是用西方文化來改善中國的文化,二是通過文化的普及來改善國民的素質。所以,針對中國的實際狀況,以農業(yè)為主、以鄉(xiāng)村為主的中國需要重視“鄉(xiāng)村”問題,而這樣的責任或這樣的歷史使命當然由知識分子來擔當。對于關心社會的進步以及民族振興或國家建設的知識分子來說,樹立起一種以鄉(xiāng)村社會為主的全局意識不僅是必要的,而且也是符合中國的國情的。雖然積極的倡導并不意味著能夠在短時間內改變知識分子的生活環(huán)境(鄉(xiāng)村)或身份特征,但是,從思想觀念上能夠重視鄉(xiāng)村社會無疑具有很重要的意義。因此,鄉(xiāng)村知識分子首先是一個理論命題,其次才是一個實踐的命題。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各種鄉(xiāng)村問題的研究都具有社會學的視野。比如,有文化、有知識的人不應當過度地集中在某個地方,要有一種宏觀的布局意識,鄉(xiāng)村是一個廣闊的區(qū)域,如果整個鄉(xiāng)村社會缺少文化以及知識的傳播的話,那么,社會的均衡發(fā)展以及國家建設的長遠規(guī)劃則必然會受很大的影響。無論是費孝通的鄉(xiāng)村社會研究還是梁漱溟的鄉(xiāng)村文化教育研究,他們都從這些角度闡釋了“鄉(xiāng)村知識分子”這一命題的重要性。

在一定程度上,“鄉(xiāng)村知識分子”這一概念本身已經體現(xiàn)了針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種反叛意識。進一步說,有意識地提出“鄉(xiāng)村知識分子”更是一種針對傳統(tǒng)社會的挑戰(zhàn)。

簡略地回顧一下中國古代的歷史就可以看出:文人、書生(即就是知識分子)在一般情況下都是“御用”的,能夠被別人“用”,這就是其價值,也就是成功。相反,如果不被別人“用”,那就是失意、失寵、不得志、不成功的表現(xiàn),從戰(zhàn)國時期開始,無論是縱橫家、陰陽家還是軍師、謀士,“尋求主子”的過程與經歷基本上構成了這些文人以及知識分子們的人生道路。由于古代的“士人”(即知識分子)所具有的作用和價值主要是借助于賢明的君主的“慧眼識人”,所以,對于運氣不佳、處境艱難的知識分子來說,經常會產生一些壯志難酬、報國無門的“憂憤”的自我書寫,盡管有文化、有知識的人在古代社會里是很少的,但是,能夠被發(fā)現(xiàn)、被賞識、被重用的人則更少,因而,遺留下來的古代的著述以及遺作中,大多部分的內容與哀怨、憂傷、抑郁、悲憤等這些情緒有關。無論后人們有多么高的評價,對于當時的這些文人或知識分子們來說,他們自認為是毫無人生價值可言,這也就是為什么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總是把“伯樂”跟知識分子要聯(lián)系在一起的緣故。一言以蔽之,就是“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人的各種才能或技藝主要是“被發(fā)現(xiàn)”出來的,而不是“自我展示”出來的。

再從另外一個方面看,“士”文化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一個很重要的內容,所謂的“士”文化實際上就是知識分子的自我解讀之說。它的基本成分體現(xiàn)在這樣兩個層面上:一是注重個人的修為,其目的是為了層次的提升,獲得相同層次或者更高層次的人的認可,在古代文人以及知識分子的眼里,人的尊貴、人的價值是通過自己所交往的“別人”的身份或地位來界定的,如果得不到普通民眾的理解或認可,他們不僅不在意,而且還很有可能成為清心寡欲、自視清高的一些理由。二是等待別人的“慧眼”來認識自己,讓別人來舉薦自己,通過別人之口來描述自己,而自己所能做的只有保持莊重、穩(wěn)健、深沉、含蓄,甚至是神秘莫測,其目的當然是為了想辦法促使別人、引誘別人來進行必要的“三顧茅廬”。而自己最好是“穩(wěn)坐釣魚臺”。與這些個人情感態(tài)度相關的抽象術語則就是諸如人格、涵養(yǎng)、尊嚴、情懷、氣節(jié)、風骨等。在這個“士”文化領域里,凡事都不要“主動出擊”,最好的是“愿者上鉤”。換句話說,人的價值有內外之分,內在的價值當然要比外在的價值更為重要。

從春秋戰(zhàn)國時期開始,經過秦漢時期的不斷的完善,到了魏晉時期之后,中國的“士”文化已經成為傳統(tǒng)文化的主體。用當今的語言來表述,那就是:知識分子需要投靠別人,但這個“別人”并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名門貴族或王侯將相。

總之,傳統(tǒng)的知識分子的眼睛是向“上”的,雖然他們對于愚人、俗人、農夫、平民等這些處于社會下層的人并沒有不友好的態(tài)度,但由于沒有什么交往,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關系。雖然就中國古代的歷史名人而言,無論是書面上的人物傳記還是口頭上的故事傳說,也有一些針對“鄉(xiāng)村”與知識分子的關系的表述。例如:介子推與寒食節(jié)、諸葛亮與臥龍崗、竹林七賢與青山綠水、陶淵明與田園詩等等。可問題在于:與“鄉(xiāng)村”有關系并不等于就是所謂的“鄉(xiāng)村知識分子”。

然而,值得注意的則是:發(fā)生在二十世紀初的新文化運動開啟了一個思想轉折的時代,之所以被人們稱為“新文化”的運動,就是由于出現(xiàn)了這樣一批文人以及知識分子,他們敢于提出一些能夠“撕破面子”的問題,有針對整個人類歷史以及歷史觀念的各種質疑,也有針對中國文化傳統(tǒng)以及知識分子的價值觀問題的各種倡議。比如:揭示封建制度以及封建文化傳統(tǒng)的偽善的本質,戳穿舊文學以及舊式文人的欺騙性等。在新觀念和新思想的建立方面,“鄉(xiāng)村知識分子”這個概念的提出便是一個很好的說明。首先,用“鄉(xiāng)村”來界定知識分子,它的意義體現(xiàn)在這樣兩個方面:

第一,在沒有削弱知識分子自身的價值的情況下改變了“知識”或“文化”的屬性或實質。

第二,社會的發(fā)展需要一種整體的思路。這個思路應當突出“鄉(xiāng)村”這個社會的主體性,也就是說,應當提高鄉(xiāng)村社會所應有的政治地位。

新文化運動的領袖李大釗就曾經在他的《青年與農村》一文中首次提出了“知識分子與工農結合”的主張,他認為:中國的未來建設必須是以農村為基礎的,而知識分子要想發(fā)揮作用,就必須要到農村去,與工農打成一片,同時,知識分子還要擔負起針對廣大勞動者進行思想以及精神改造的歷史使命。知識分子的價值實現(xiàn)體現(xiàn)于社會的需求,而社會的需求主要在于以工農為基礎的鄉(xiāng)村。這樣的思想觀念顯然與古代傳統(tǒng)文化里的各種“修身”之說以及各種“境界”之說相去甚遠。因此,提出“鄉(xiāng)村知識分子”這個概念就是對傳統(tǒng)文化的一種反叛。

總體上說,進入二十世紀之后,特別是在新文化運動的影響下,越來越多的中國知識分子開始走出了自己的“書齋”,將時間和精力花費在社會實踐方面。相比之下,那種潔身自好、清心寡欲、閉目養(yǎng)神、修煉自我的知識分子則越來越少。投身于中國革命活動、致力于社會改良活動的知識分子也基本上成為了一個潮流,盛行于當時的“三民主義”以及一大批的“三民主義”的踐行者就是最好的例證。

雖然中國的知識分子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演變成為鄉(xiāng)村知識分子,但是,這種思想觀念的變化卻是前所未有的,對于知識分子的價值定位以及人生道路的選擇等方面確實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綜上所述,“鄉(xiāng)村知識分子”是一個很具有現(xiàn)代意味的概念,“鄉(xiāng)村知識分子”的基本內涵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熟悉中國的鄉(xiāng)村社會,在學術研究、文藝創(chuàng)作等方面,主要的材料或題材是“鄉(xiāng)村”。第二,在鄉(xiāng)村社會與城市社會之間,具有明確的價值傾向性,這個“傾向性”不是別的,正是鄉(xiāng)村。第三,主動地并且是有目的地到鄉(xiāng)村社會里體驗鄉(xiāng)村生活,盡可能地使自己真正具有“鄉(xiāng)村人”的社會角色。

二、張競生的“鄉(xiāng)村”人生以及“鄉(xiāng)村”學術的特點

張競生被人們視為一個鄉(xiāng)村知識分子,其原因在于這樣兩個方面。第一,鄉(xiāng)村以及鄉(xiāng)村建設是張競生所關注的社會問題或者說是他所關注的一個很重要的學術領域。除了他年輕時期的諸如哲學、美學、倫理學以及性學之外,后半生的張競生基本上是一個職業(yè)化了的針對鄉(xiāng)村建設問題以及社會發(fā)展問題的學者。第二,與其他知識分子相比,張競生能夠把他自己的大部分精力花費在中國的鄉(xiāng)村以及鄉(xiāng)村建設問題上,而且他的大部分的生活經歷以及生活處境都在鄉(xiāng)村。因而,他是一個典型的屬于那個時代的鄉(xiāng)村知識分子。

此外,還有一個很值得人們注意的方面是:在知識分子這個群體里面,很少有人能夠像張競生這樣主動“舍棄”浮華的上流社會并以“實踐者”的身份投身于處于社會底層的鄉(xiāng)村,這在一定程度上是一個特例。

僅僅從自己所從事的研究領域或學術領域來界定“鄉(xiāng)村知識分子”這一身份特征當然是不充分的。同樣的道理,僅僅是從自己的生活經歷或生活環(huán)境來界定“鄉(xiāng)村知識分子”這個身份特征也是不充分的。只有把這兩個方面結合起來,并且能夠在一定的價值觀念的引領之下積極主動地投身于(鄉(xiāng)村)社會的實踐當中去才是“鄉(xiāng)村知識分子”。

知識分子的類型可以從三個方面來區(qū)分(即“玄學派”和“務實派”之間的區(qū)別、有階級立場和無階級立場之間的區(qū)別、體制內和體制外之間的區(qū)別),張競生究竟屬于哪一種呢?

第一,從學術態(tài)度方面來看,張競生是一個很務實的知識分子。張競生在他早期的讀書求學期間,就積極地參加社會活動,而且是帶有濃厚的革命色彩的政治活動。比如,他以學生的身份參加了營救汪精衛(wèi)的活動(當時的京津地區(qū)掀起了各種各樣的保同盟會反清活動,汪精衛(wèi)謀劃行刺攝政王未遂被捕),在中國的新文化運動期間,有思想、有理想的知識分子很多,但是,能夠將思想或理想轉化為實際的行動不僅需要一種敢于面對現(xiàn)實的勇氣,而且還需要一種敢于動手開創(chuàng)未來的膽量。實際上,知識分子能夠走出自己的“書齋”并能夠參與到社會活動中來,這本身就是一種務實的學術態(tài)度。

從1916年到1919年,張競生在法國里昂大學攻讀博士學位期間,寫出了論文《關于盧梭古代教育起源理論之探討》,回國之后,他將自己的所學所思付諸實踐。1920年春,時任廣東省財政廳長的鄒魯舉薦張競生擔任金山中學的校長。他上任之后,完全按照自己的教育理念進行了一系列的教育改革,引進了西方的一些課程內容,重新調整了師資隊伍,主張男女平等,也大膽招收了一批女學生,但是張競生的所作所為也給他自己招來了一些麻煩(比如,時任廣東省長的陳炯明由于有多個妻妾和多個子女,而張競生卻大力主張推行一夫一妻和少生優(yōu)育,所以,作為校長的張競生與陳炯明之間不僅有矛盾,而且也給他的工作帶來了一定的麻煩)。無論效果怎樣,也無論結局如何,張競生是一個能夠說到做到的實干家,這是當時的人們對于他的一個基本的印象。

張競生在法國讀書期間特別推崇盧梭的“天賦人權”和“自由平等”的學說。他認為:盧梭的著作《民約論》公開揭示了“主權在民”的基本原理。在此基礎上,他根據(jù)中國的實際狀況,并依據(jù)盧梭的理論主張,提出了“民需論”的觀點,這些觀點主要體現(xiàn)在他的《民需論》《民力建設》《民智建設》等。這一系列文章的中心議題并不是針對盧梭理論的進一步的發(fā)揮或進一步的深化,而是立足于中國國情的針對“實施辦法”的一些建議。如經濟的需要、教育(即智力)的需要和藝術的需要。這說明張競生所關心的不是理論本身,而是如何讓理論轉化為現(xiàn)實。

從生活經歷方面看,張競生在北京大學任教期間,由于經常開設關于“性學”講座的緣故,他的聲譽以及他的工作相繼受到了影響,例如:時任天津南開大學校長的張伯苓就直接將張競生的《性史》定為禁書,并且以“污濁社會,毒害青年”為由,號召多家期刊雜志撰文聲討張競生。但是,生活以及工作和事業(yè)中的挫折并沒有給張競生帶來多么大的影響,他不為所動且一意孤行。后來,張競生又到了上海,創(chuàng)辦了“美的書店”,也是由于各種復雜的社會原因以及人際關系使張競生備受指責,從而也導致了妻子褚雪松離他而去。再到后來,張競生到杭州講學的時候,又被當局以性宣傳的罪名拘捕。盡管所有的挫折都與“性”有關,但是,張競生是一個很執(zhí)著的人,他不會因為這么多的挫折而改變自己的生活態(tài)度以及言語行為。無論是在城市還是在鄉(xiāng)村,也無論是在他自己的家鄉(xiāng)還是在其它別的地方,張競生一直是一個“不為所動”的張競生。

1933年,張競生受陳濟棠之邀出任廣東省實業(yè)督辦,并兼任《廣東經濟建設》主編和廣州《群聲報》的編輯。有兩個方面值得注意:其一,在這些雜志上所發(fā)表的文章(也是他所編輯的或親自撰寫的)的總體特征不是那種純粹的“鄉(xiāng)建”理論,而是針對鄉(xiāng)村經濟建設問題的各種實施辦法。從基本的內容上看,或是針對具體的(廣東省的)鄉(xiāng)村經濟狀況的實地考察,或是針對某個特定的鄉(xiāng)村的發(fā)展經濟的意見或建議。在一定程度上,發(fā)表在這些雜志上的文章的“材料價值”要遠遠大于其“理論價值”。也就是說,這些文章的“學術味”并不濃厚,但是很“接地氣”。其二,既然張競生是做編輯工作的,那么,在正常情況下,他應當是整天待在辦公室里來完成他的工作,可是,那個時期的張競生卻把自己的大部分時間花費在鄉(xiāng)村的田間地頭上,似乎他是一個沒有“正業(yè)”的人。他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饒平縣坪溪鎮(zhèn),帶領家鄉(xiāng)的村民們修筑公路,開荒育林,創(chuàng)辦農校,親自培養(yǎng)自己心目中的“新”式農民。他的行為、他的生活方式以及他的思想態(tài)度都可以說明:他是一個很注重實際的人,一個典型的“務實派”的知識分子。

很多研究張競生的學者認為:張競生的學術或是理論性不強,或是深度不夠。但實際上,張競生本來就不是一個以“理論”或“學術”為職業(yè)的學者,而是一個針對“思想”或“理論”的實踐者與操作者。

從“書齋”里面走出來,面對實際的社會生活,關注現(xiàn)實問題并努力解決這些現(xiàn)實問題,這種態(tài)度(無論是學術態(tài)度還是生活態(tài)度)實際上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一個重要方面,在很大程度上,凡是接受過新文化運動洗禮的知識分子都能夠把“關心社會現(xiàn)實,注重實際問題”視為是實現(xiàn)人生價值的最正確的道路。這就是為什么在那個時代里最盛行“使命感”以及“責任感”的原因。張競生也不例外,他不僅是屬于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而且也是那個時代里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注重實際問題的知識分子之一。

第二,張競生的針對“鄉(xiāng)村”的傾向性并不能夠說明張競生就是一個具有階級立場的知識分子。張競生是一個喜歡哲學的人,也是一個喜歡美學的人。哲學和美學有一種作用,那就是能夠引誘人們或能夠幫助人們形成一定的世界觀和審美觀。因為哲學以及美學本身就是一些針對人的認知方式或思維方式的學問,哲學和美學并不注重具體的概念和知識,而是注重抽象的思辨。簡而言之,哲學也好,美學也好,它們的研究對象總是離不開人的價值觀,所以,不僅傾向性是在所難免的,而且在政治立場或者說階級立場方面必然性地會有一些自覺或不自覺的體現(xiàn)。

從張競生早期的著作(如《爛漫派概論》《美的人生觀》《美的社會組織法》等)中可以看出,他很注重“回歸自然”以“立足于現(xiàn)實生活”的美。在《一種新的社會》這篇文章中,張競生曾這樣描述了當年他在法國讀書期間的所見和感想。他這樣寫道:“總之,這社①指當時在法國的一個小島上,有一批人成立了一個名為“國際的自然會社”。主旨在使人返依自然,指導它們的是醫(yī)生,故一切衣食住,甚合衛(wèi)生。它們所留意的是身體康健及用自然方法療治各種病。所以,這種會社,在文明社會的旁邊覺得更為重要。故最好是每年在該島中過了一二個月,領略了野蠻生活,無政府生活,個人極端自由生活,與其余的光陰在文明社會生活中,相形之下,愈覺其有趣味”。[1]

可以看出,張競生也是一個很注重情調的人,在他看來,人可以不去關心“高低貴賤”的問題,但一定要關心生活的情趣或情調問題。在《山的面面觀》這些系列文章中,張競生多次談到針對“山區(qū)”的開發(fā)和利用。雖然根本的目的是為了改善鄉(xiāng)村的經濟條件,但是在他的文章中,如何利用這些很好的山地環(huán)境總是與如何欣賞這些天然的風景聯(lián)系在一起的,即便在短時間內得不到經濟效益,也是不要緊的,重要的是要讓村民們通過相互的交流以及相互的激勵進行針對生活情趣的自我培養(yǎng)。因為山區(qū)不僅有好的空氣,而且可以陶冶人的情操并凈化人的私心雜念。推而論之,學校也應該設在山區(qū),是因為山區(qū)不僅能夠避免城市里的各種浮躁之氣,還能夠使鄉(xiāng)村或村民們感受一種“書香味”或文化的氣息。在《風景區(qū)的設立與鑒賞》這篇文章中,張競生還表達了這樣的意思,應當把鄰近城市里的許多文化設施遷移到山區(qū)。主要包括音樂廳、酒吧、各種集會、筆會、廟會以及各種娛樂演出等,盡管觀眾不多,門票的收入也會減少,但對于生活在這些山區(qū)里的本地人和生活在城市里的外地人來說,這是雙贏。因為山區(qū)本身就能夠給各種藝術進行必要的“點綴”,而且也能夠使參與者和旁觀者共同領略到生活的情調。琴棋書畫,鳥語花香,藍天白云,青山綠水,這就是張競生心目中的鄉(xiāng)村,也就是鄉(xiāng)村經濟建設以及文化建設的一項重要內容。不僅如此,張競生把這樣的“農林機構”視為是促進社會和諧乃至提高整個國民素質的唯一正確的道路。

于是,就產生了這樣一個問題,如果要在階級立場或者說在政治傾向性這些方面進行選擇的話,那么,對于張競生這個人來說,他該如何選擇?

文如其人,張競生的文章以及著作基本上是針對社會的未來發(fā)展的理想表達以及針對這些理想的實踐方法,盡管他不是空想家,但仍然帶有一定程度上的理想主義色彩。

張競生并不是因為厭煩了城市生活而將目光投向了鄉(xiāng)村,綜觀張競生的人生道路,他是一位積極樂觀的人,他從來不會因為某些挫折而變得沮喪或情緒低落,更不會因為憂郁而消極避世。在張競生看來,之所以要關注鄉(xiāng)村以及鄉(xiāng)村社會,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鄉(xiāng)村具有很好、很多的資源沒有得到合理的開發(fā)。無論是生活的樂趣還是大自然的美妙,鄉(xiāng)村要比城市擁有更多的優(yōu)勢。在《論組織與根絕內亂》這篇文章中,他表達了這樣一種觀點:鄉(xiāng)村社會實際上是整個人類社會乃至整個文明進化的基礎。城市里不斷地聚集著各種各樣的人才,而“輸出”這些人才的正就是鄉(xiāng)村。鄉(xiāng)村是人才的培育基地,也是各種文明以及文化的培育基地。所謂的國民素質從表面上看是從“城市生活”的現(xiàn)象中體現(xiàn)出來的,但促成或造就這種“素質”的根源卻在于鄉(xiāng)村。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方面值得注意,那就是:鄉(xiāng)村生活的環(huán)境不僅能夠鍛煉人的體魄,而且還能夠增強人的免疫力。因為從生活的衣食住行方面看,真正的“營養(yǎng)”在鄉(xiāng)村,而不在城市。不要說干凈的空氣以及水果蔬菜,就連豁達的心胸以及健康的人際關系也是來源于鄉(xiāng)村社會的。然而,急功近利往往是人的一個惰性,很少有人能夠從長遠發(fā)展的眼光來分析這些問題,所以,張競生要強調鄉(xiāng)村以及鄉(xiāng)村社會的重要性。

盡管張競生選擇了“鄉(xiāng)村”,但是,這并不等于說他選擇了“無產階級”。張競生在他的所有的著作中都沒有提及階級問題,不僅如此,張競生對于盛行于那個革命年代里的“階級斗爭”之說還表示過不滿的情緒。這在一些“不喜歡政治”的人看來,這就是“超階級”的思想,也就是“全人類”的思想。

能不能夠使自己的思想超越“階級性”?這在一定程度上是一個爭論不休的命題。張競生究竟是不是一個“超階級”的思想家?這個問題姑且不論,僅僅就他的主觀態(tài)度而言,張競生是一個無階級立場的知識分子。

張競生所處的時代(包括新中國成立之前以及新中國成立之后)是一個很看重政治傾向性、很看重階級意識或階級立場的時代。由于這是一個具有鮮明時代特征的時代,所以,對于大多數(shù)知識分子來說,他們不得不針對這種“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進行思想觀念的選擇,也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所謂的“第三條”道路(即不愿意在共產黨和國民黨之間進行選擇,不愿意在革命派和守舊派之間進行選擇,不愿意在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進行選擇)就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第三,再從另外一個方面來看,張競生是一個“體制之外的知識分子”。張競生的一生充滿著各種各樣的“波折”和“傳奇”,很難針對張競生的身份或社會角色進行定性說明,因為他的事業(yè)、他的職業(yè)并不確切,說到底,他是一個很任性的人,從他的生活道路以及命運安排這些方面看,似乎根本就不存在那種“自我設計”或“自我奮斗”的因素,一切都是隨心所欲。當然,張競生不是那種玩世不恭的人,他不僅有理想,而且他也是一個很有實踐精神和奉獻精神的人,實際上,這就是把張競生視為“體制之外”的知識分子的原因之一。此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張競生的性格上的固執(zhí)和思想上的單純。事實上,對于一個很務實的知識分子來說,固執(zhí)和單純不但不是一種缺點,反而是一種優(yōu)點。因為他們在做事的過程中,對于可能會出現(xiàn)的問題估計不足,對于各種可能會遇到的麻煩也沒有比較周全的思考,所以,他們容易遭到挫折,但是,做“實事”的人都具有一種敢于應對的思想或勇氣,這就是他們的優(yōu)點,而且往往是一些相對顯得比較“聰明”的人所不具有的優(yōu)點。在這個世界上,那些適應性強、善于隨和別人、善于接受社會行情的人往往能夠在短時間內成長起來,因為他們見多識廣。反過來說,見多識廣的人很容易“懂事”,很容易“溶入社會”,也很容易走向“世故”,因為他們在思考問題的時候不僅細致,而且周全,但因此也顯得很有顧慮,而顧慮太多往往會導致行動上的瞻前顧后。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張競生是一個不善于細致、不善于周全的人,因而也是一個很難進入“體制”的人,他的固執(zhí)和單純就是最好的說明。

張競生從法國回來后,當時的廣東省省長陳濟棠(其早年在黃埔陸軍小學讀書時期的同學)對于張競生寄予厚望,“三顧茅廬”般地邀請張競生出任省政府部門的要職。但張競生一方面不愿意進入這個對于自己來說很不合適的官場,另一方面又不好意思斷然拒絕。最后的結果是:出于同學之間的關系和情誼,接受了“實業(yè)督辦”這樣一個職務,并兼任《廣東經濟建設》雜志的主編。當張競生給眾多政府官員們表述他心目中的“農業(yè)救國”之道的時候,他所收獲的卻是一些對牛彈琴一般的嘲笑和譏諷。因為在這樣一些很老練、很世故的官員們看來,一個“性學”博士怎么可能成為一個“農業(yè)救國”的督辦呢?然而,對于張競生來說,使他更不解的是:在中國要辦理一件實事怎么是如此的艱難?

盡管如此,書生氣十足的張競生仍然以滿腔的熱誠和最大的努力開啟了他的工作模式,他走訪很多個廣東省的鄉(xiāng)村,他先后到興梅地區(qū)(即興寧和梅縣)和潮汕地區(qū)的鄉(xiāng)村進行考察,經過一番調研之后,他提出了“處置惡鄉(xiāng)紳,減免田稅;開發(fā)荒山,多種果林;修筑公路,加強城鄉(xiāng)交流”的建議,并將自己所寫的《與省府商榷整理省營工廠之方法》交給了老同學陳濟棠。然而,身為地方行政官員的陳濟棠卻不冷不熱地對待張競生所提出的這些建議,后來,在與另外一個熟悉的同學彭放明的交談中,張競生才得知,原來陳濟棠無意于這些所謂的“實事”。[2]因為官場畢竟還是官場,正如研究張競生的評論者所說的那樣:“他作為一個哲學家,總是希望能以自己的聲音喚醒那些昏昏沉睡的達官貴人。其實,這是一種狂妄的想法。時代公平地把昏睡的使命交給他們,他們?yōu)槭裁匆褋砟??”?]

體制是一個“枷鎖”,它能夠摧毀一個人的意志,使之變成為一個“身不由己”的人。退一步說,張競生也不見得就是一個完全脫離了名利思想和世俗氣的知識分子,只是因為他更看重的是追求名利的“正確”的道路,即通過一些行之有效的實干來獲取。張競生確實做了很多的針對鄉(xiāng)村以及鄉(xiāng)村建設的事,也付出了很多,在同行們的眼里,他幾乎是一個“另類”的存在。從這個意義上說,張競生的“成功”之處主要在于他所選擇的道路,而不是選擇這個道路之后所帶來的結果。

相對而言,體制之外的知識分子雖然在行動上顯得比較自由,但是,在事業(yè)上往往顯得比較“落魄”。人都是有名利之心的,知識分子也不例外。對于大多數(shù)的知識分子來說,鄉(xiāng)村并不是一個可以施展自己的才華、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的理想之地,所以,古往今來,很少有知識分子能夠主動地選擇“鄉(xiāng)村”來規(guī)劃自己、展示自己。張競生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只是因為他具有一種敢于挑戰(zhàn)困難、挑戰(zhàn)現(xiàn)實的精神,這一點恰恰是很多知識分子所不具有的。

張競生曾經這樣表達了他心目中的理想社會,他說:“我的理想社會……一邊有一極美的公共組織。而一邊,在個人主義有充分的自由。在一個社會中,要達到這個理想的目標,應行劃分物質與精神兩項不同的建設。即在物質上,如經濟、實業(yè)等,則行美的公共組織。而于個人的思想及在其私人范圍內的行為則給以極端的自由……我國島嶼甚多,高山峻嶺,尤見甚多。若有主義者愿去建設,政府理應給以助力。使一班好奇及喜自由的人民有所適從,也可從此減少了內地一班反對政府的分子了”。[1]

從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由于戰(zhàn)爭的原因,社會的“體制”具有一種不確定性,對于一部分知識分子來說,他們沒有機會進入“體制”,只好淪落成為一個所謂的“自由知識分子”。而對于另外一些知識分子來說,他們有機會進入“體制”,但是,瞻前顧后的心理,潔身自好的個性,往往是一些知識分子所遵循的處事原則,他們既不愿意公開表達自己的政治傾向性,也不愿意堅守自己的思想信念?;蛘哒f,這些知識分子在針對盛行于當時的各種思想以及信念方面都是有所保留的。張競生就是這樣的一位“有所保留”的知識分子,他可以成為一個“體制內”的知識分子,但事實上,他卻是一個“體制外”的知識分子。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像張競生這樣的“持觀望態(tài)度”的知識分子并不僅僅只有張競生一個人,政治方面的軟弱和心理方面的顧慮是知識分子的常態(tài)。然而,當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知識分子所面對的政治環(huán)境已經很明確了,“觀望”的態(tài)度已經是多余的了。因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中國的鄉(xiāng)村社會不僅具有了很確切的“體制”,而且也具有了很強烈的在此之前所沒有的一種政治氛圍,即便是這樣的情形,張競生依然是一個“體制外”的知識分子,張競生雖然并沒有對抗針對鄉(xiāng)村改造以及鄉(xiāng)村建設中的各種政策,但他也沒有從行動上進行積極的配合,他仍然在努力實施或努力踐行著他的針對鄉(xiāng)村生活的各種奇思妙想。因而,在當?shù)氐拇迕褚约爱數(shù)氐男姓块T看來,張競生確實是一個“另類”的知識分子。

綜觀幾千年以來的社會發(fā)展史,若要提出“哪個時代最能夠突顯鄉(xiāng)村社會的作用?”這樣的問題,那么,答案必然是:二十世紀。由于鄉(xiāng)村問題在整個二十世紀里是引人注目的,所以也就產生了各具特色的“鄉(xiāng)村知識分子”,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張競生的人生道路以及他的學術道路都是時代特色的說明。再從另外一個方面來看,雖然在“關注鄉(xiāng)村社會”這個思想意識上,可以說張競生已經融入了社會大潮流。但是,這并不等于說張競生的“鄉(xiāng)村”理念與社會大潮流是相互融洽的。在審視社會現(xiàn)象、研究鄉(xiāng)村問題的方式方法上,張競生有他的獨特性,如果不是二十世紀,那么,張競生的“獨特性”或許不過就是個學術現(xiàn)象而已,可問題恰恰就在于:張競生是二十世紀的人,因此,他的這些“獨特性”的社會影響勢必會帶來“放大”顯示的效果。

因此,張競生是一個富有時代特色的鄉(xiāng)村知識分子。

三、“鄉(xiāng)村知識分子”對于當代社會發(fā)展的一些啟示

如果從世俗的眼光來看張競生的一生,或許能夠得出這樣的一些“結論”:張競生是一個充滿了悲劇色彩的知識分子,理由是什么呢?因為他的一生似乎有點兒“不得志”,他完全能夠憑借他的身份、聲望以及社會關系“擠進”上流社會,享受人間的富貴榮耀,可是,由于自己的性格或某些行為,他沒有能夠走向“應該有的”輝煌。對于世故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然而,什么樣的人就會有什么樣的思維方式,人們?yōu)閺埜偵娜松缆范鴩@息,可是,張競生自己并不一定認為自己是一個很“悲劇”的人。首先,張競生并不是一個自視清高的人,其次,張競生是一個不愿意活的太“世故”的人。在這兩者之間,究竟存在著一種什么樣的邏輯關系呢?這才是真正值得人們思考的問題。

現(xiàn)代社會的發(fā)展不僅速度快,沒有人能夠把握并控制社會發(fā)展的節(jié)奏和軌道,甚至也沒有人能夠對未來社會進行準確的定性。無論是未來社會的人的整體價值取向還是未來社會的結構模式及運行機制,一切都取決于這個發(fā)展的“速度”本身所具有的一種慣性。如果要問,未來的社會究竟什么最重要?那么,幾乎所有的人都可以進行判斷,那就是:知識和知識分子具有很重要的作用。

盡管鄉(xiāng)村社會的重要性比不上城市社會的重要性,而且隨著社會的快速發(fā)展,鄉(xiāng)村社會的規(guī)模也越來越小,但是,鄉(xiāng)村社會并不會因為城市化的趨勢而就完全消失。鄉(xiāng)村社會依然有它的作用。

在漫長的封建社會里,鄉(xiāng)村是一個“穩(wěn)定”不變的存在,鄉(xiāng)村的生產方式、結構模式等從來不會因為朝代的更替以及社會的動蕩而發(fā)生改變,在封建社會里的知識分子或多或少都帶有一點“孔乙己”式的特征,在一篇被歷代文人們所推崇的《陋室銘》文中,有這樣一句話:“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而文中所說的“白丁”無非就是針對生活在鄉(xiāng)村社會里的勞動人民而言的,也就是說,只要在文人以及知識分子的“圈子”里沒有這些“鄉(xiāng)村”因素,他們就倍感欣慰。

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提出“鄉(xiāng)村建設”不僅僅是為了“鄉(xiāng)村”,更是為了要能夠改變知識分子的功能和屬性,而要想改變知識分子的功能屬性,就必須要改變整個社會的性質。這就是為什么說只有社會主義社會才有真正的“鄉(xiāng)村知識分子”的緣故。

對于鄉(xiāng)村社會的重視邏輯地包含了對于勞動人民的重視。而這個“重視”的基本前提就是要改變人的價值觀念。這正是張競生所倡導的鄉(xiāng)村觀。也就是說,在張競生的鄉(xiāng)村建設理論中,針對村民思想觀念的引領或改造是鄉(xiāng)村建設的一個很重要的組成部分,因為鄉(xiāng)村建設的目的就是要讓人們逐步認識到“鄉(xiāng)村”以及“鄉(xiāng)村生活”的價值。表面上看,城市要比鄉(xiāng)村擁有更多優(yōu)勢,但是,這些優(yōu)勢其實是來自于針對鄉(xiāng)村社會的一種掠奪或剝削:健康的體魄來自于鄉(xiāng)村,豐富的營養(yǎng)來自于鄉(xiāng)村,樸素而又純正的人際關系等都來自于“鄉(xiāng)村”。[3]由于生產勞動是社會的基本結構,所以,對于人的成長以及人的進步來說,進入社會、走向社會的標志就是能夠參加生產勞動。那么,所謂的為社會做出貢獻當然就是能夠在實踐的過程中改善并提高生產勞動的效率。在社會主義社會里,一切脫離于生產勞動的知識或學術都可以被視為是資產階級的,這樣的說法雖然有點夸張,但并不是沒有道理。

如果不是社會主義的社會,就不會出現(xiàn)那些主動地來到鄉(xiāng)村進行“支邊”的知識分子,也不會出現(xiàn)政策上的“上山下鄉(xiāng)”運動和一些鄉(xiāng)村文化建設意義上的“民辦教師”現(xiàn)象等。進一步說,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如果沒有社會主義的制度和政策,那么,這些本應該與“鄉(xiāng)村”無關的知識分子們究竟能夠給社會和國家做出什么樣的貢獻呢?雖然這不過是一個假設出來的問題,但是,可以推斷。對于當時的知識分子們來說,鄉(xiāng)村社會的經歷和鄉(xiāng)村生活的磨礪只不過是喪失了一些本可以“出人頭地”的機會,荒廢了本可以去瀟灑、去浪漫的青春年華,從而也就削減了整個社會上的可能的“大明星”以及“大名人”的數(shù)量,僅此而已。關鍵的問題在于:鄉(xiāng)村社會沒有城市社會那么浮華,鄉(xiāng)村社會對于“知識”或“能力”的要求也沒有城市社會那么復雜。所以,知識分子在鄉(xiāng)村社會里所做出來的貢獻也往往是很不起眼的,甚至是視而不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的中國的知識分子可以說都是“鄉(xiāng)村的”知識分子,他們以平和的心態(tài)、以正確的價值觀念默默無聞地為中國的社會發(fā)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并不是這些知識分子們天生就具有高尚的品德,而是因為社會的制度和政策保障了正確的價值觀念的盛行,然而,當回顧那一段歷史的時候,很多的人不但看不到知識分子們所做出的貢獻,反而是別有用心地強調知識分子們所遭受的各種磨難。

對于張競生來說,由于“鄉(xiāng)村”的緣故,他的學術人生也遭受了一些不必要的“磨難”,然而,一方面是張競生自己的主動選擇,他并不把鄉(xiāng)村生活視為是人生的苦難。另一方面,人生所經歷的各種磨難其實是有它的合理性或必要性的,這也是張競生所提倡的鄉(xiāng)村觀。

歷史造就了人們的慣性思維,比如說,對于“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基本理解是什么呢?絕大多數(shù)的人會理直氣壯地認為:讓知識分子脫離鄉(xiāng)村,到條件優(yōu)越的地方去,到環(huán)境比較優(yōu)雅的地方去,給他們尊貴的社會地位和豐厚的物質待遇,一句話,只有“名利”才能夠激發(fā)或促進人的積極性和創(chuàng)造力。這就是慣性思維。但是,慣性思維并不等于就是真理。名利意識自然有效,但它的生命力不會長久。

自人類有史以來,愿意到鄉(xiāng)村去生活、愿意為鄉(xiāng)村社會服務、愿意在鄉(xiāng)村社會里施展自己的才華并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的知識分子是很少的。在當今社會里,知識分子備受人們的尊重,整個社會也給知識分子們不斷地提供著各種各樣的“自由施展自己”的平臺,如果完全憑借知識分子們的自愿,那么,鄉(xiāng)村則逐步會淪落成為一個與知識無緣、與知識分子無緣的地方,但是,這樣的社會發(fā)展下去,必然要出現(xiàn)兩個方面的值得人們思考的問題。

第一,對于整個人類社會的基本生存和可持續(xù)發(fā)展來說,鄉(xiāng)村社會的淪落是一個潛在的危機。原因在于:雖然城市社會里也有大量的生產和勞動,但是,很多的生產勞動是一些娛樂業(yè),勞動的產品也不是生活的必需品,而是一些無謂的奢侈品。況且在一個城市化的社會里,越來越多的人將會徹底地脫離生產和勞動,最終成為一些純粹的享樂者。在短時間內,鄉(xiāng)村的重要性是體現(xiàn)不出來的,但長遠的看,鄉(xiāng)村依然有它的重要性,這就是為什么一定要將“留住鄉(xiāng)村”視為未來發(fā)展的戰(zhàn)略眼光的緣故。張競生的“鄉(xiāng)村知識分子”這一身份以及他的所做所為正好說明了這個方面。

第二,知識、文化以及人才的過度集中終歸要出現(xiàn)整個社會的文化心理方面的病態(tài)。因為知識過剩、知識分子過剩,各種各樣的才藝或能力也終將會走向多余無用,就像美學領域里所說的“審美疲勞”原理的那樣,凡是建立在娛樂或精神撫慰這個基礎之上的文化知識終究會走向自我麻木或自我疲憊,在未來的社會里,直接由文化或知識本身所引起的各種抑郁癥以及精神病將會越來越多,況且在這個世界上,“名”和“利”只不過是一些有限的資源。在“物極必反”的情況下,鄉(xiāng)村必然會引起人們的再度重視。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張競生所倡導的鄉(xiāng)村生活以及針對鄉(xiāng)村的知識分子人生道路是很有現(xiàn)實意義的。

在一個自由的社會里,知識分子所具有的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尋求針對下層社會(即鄉(xiāng)村社會)的相對的“前衛(wèi)”,其目的無非就是拉開并保持與下層社會之間的“距離”。而這種“距離”的標志就是名利的獲取,名利的基礎不是別的,正就是資本,因此,一個自由的社會實際上就是一個資本主義的社會。正如一名外國學者所說的那樣,在資本主義的社會里,知識分子們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文化以及藝術“是美學化的精細美味,而不再是內在的必要和負責的東西。它主宰著所有方面的可接受性,然而這卻意味著一種完全沒有思想內容的精神享受”[4]。而這種“享受”的最終的結果就是促使整個社會(主要是城市社會,而不是鄉(xiāng)村社會)逐步走向全面的“精神瘟疫”。

因此,要想回答“鄉(xiāng)村社會究竟需要怎樣的知識分子?”這個問題,首要的問題是要認識了解社會的基本性質,因為什么樣的社會決定著什么樣的知識分子。沿著這個思路進一步地思考下去,就會產生這樣的問題,要想從社會發(fā)展的戰(zhàn)略高度來“振興”鄉(xiāng)村社會的話,那么,就必須要革除一切針對鄉(xiāng)村以及鄉(xiāng)村社會的各種偏見,必須要從整個社會的結構以及相應的政策調整等方面來改變一些不合理、不公正的價值觀念,鄉(xiāng)村社會所需要的人是一些真正能夠把“生產勞動”放在第一位的人,只要能夠幫助生產、幫助勞動并能夠提高生產勞動的效率,就是鄉(xiāng)村社會所需要的知識分子。實際上就是要進一步地確立社會主義社會的基本性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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