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佳
我出生在大山深處,村里大約五十來戶人家。由于生源少,我只能在村里念完小學,初中得步行十八盤山路到鄉(xiāng)里讀書。
由于路途很遠,中午得帶飯盒。
那時,家里有一個鋁飯盒,半新不舊的,上面還磕碰了很多大小不一的坑??伤鼌s是我的寶貝。
每天早上,我背著書包,還要用網(wǎng)兜提著鋁飯盒。早上天氣涼,我就把鋁飯盒抱在懷里取暖。
等走過十八盤山路,鋁飯盒就涼了,我只好提著網(wǎng)兜,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也不敢太晃蕩。過往的經(jīng)驗告訴我,稍微的傾斜,鋁飯盒里的菜湯就不依了,動不動就要跑到鋁飯盒外面溜達一圈,菜汁呀醬油的,非得把干凈的鋁飯盒抹成大花臉不可。每當這時,我只能就近在路邊拔一些野草擦擦。就沖這麻煩勁兒,我練就了一手好腕力,鋁飯盒總會妥妥當當?shù)貧w置在網(wǎng)兜里。
冬天的時候,班里會生爐子。我們這些家離得遠的學生,會輪流把飯盒放在爐蓋上熱一下。
為了熱得更快些,我們會找?guī)讉€干松果丟進爐里,“呼”的一聲,爐火就旺了。長煙囪里濃煙滾滾冒出教室,能聞到一股燒焦的松果香味。
我們幾個中午回不了家的學生,圍在火爐一旁,吃起了自家的飯菜。吃得最多的是炒大白菜。在北方,大白菜是主菜,幾乎家家都吃白菜。那時,還沒有反季節(jié)蔬菜一說,大棚也沒有興起。倒是我老爸別出心裁地在門口弄了一個簡易大棚,那是春天生地瓜芽時用的。到了冬天,為了改善伙食,老爸就在大棚里種幾畦芹菜。這種老芹菜味道重,有一股濃濃的芹菜味,不似現(xiàn)在蔬菜大棚里種的水芹菜,幾乎沒有芹菜味。老媽隔幾天就進棚掐幾根裸露在外的老芹菜,給我炒一盤芹菜炒雞蛋。
每天中午,大家一起吃飯時,會有意無意地瞅一眼別人的飯盒。他們的飯盒里大多是白花花的白菜,而我的飯盒會經(jīng)常換個花樣,一瞅,里面綠瑩瑩的,看著就有食欲。
那時,我就覺得很驕傲。畢竟,飯盒里的與眾不同,讓我面子上有光,肚子里有不一樣的營養(yǎng)。我想起老媽的話,勤快人吃飽飯。多么樸實卻有哲理的話,只是要比別人多付出汗水——經(jīng)常灑水,管理大棚,就能有飯盒里的豐盛。
冬天一過,教室里的火爐子就撤了。
那時候,我們就得吃涼飯了。到了飯點,有的同學把飯盒敞開,讓暖烘烘的陽光照進飯盒。從心理上,就會覺得飯菜是熱乎的。
有的同學家里用豬油炒菜,飯盒一涼,豬油就凝固了,白菜葉上凝了一層油脂。
最舒服的是夏天,不必擔心飯菜涼。而這時,同學們的飯盒里,明顯花樣多了。自家的小菜園里,種了蘿卜、蕓豆、茄子、辣椒、胡蘿卜等,家長們也很用心地給孩子增加營養(yǎng),飯盒里的飯菜幾乎不重樣。我的飯盒也是這樣,盡管冬天里的飯盒優(yōu)勢沒有了,我仍然很開心,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是嗎?
飯盒就這樣陪伴我走過了三年的初中生活。飯盒里的飯菜喂養(yǎng)了我的身體,讀書喂養(yǎng)了我的精神。直到現(xiàn)在,仍然記著那些中午的圍爐時光。
用煤鉤子勾開煤蓋,查看爐子里的火勢。里面的煤塊紅彤彤的,就安心把飯盒坐上去。為了讓飯盒更豐盛一些,我們還別出心裁地從家里帶來一些食材,比如花生米、地瓜干等。
把爐蓋洗干凈,把花生米放在爐蓋上烤,拿一根小樹枝不時地撥弄花生米,花生米漸漸地被烤得焦黃,香味四散。我們手捧飯盒,眼睛盯著爐蓋上的花生米?;ㄉ撞欢?,也就十幾粒,可是,哪怕只分到了一粒,我的心里也會高興得樂開了花。同學們一起分享,哪怕就幾粒花生米,也能為飯盒里的飯菜添香。
幸福就這么簡單,簡單得只因為吃了幾粒花生米。
我們端著飯盒,嘴里咀嚼著花生米,在彼此的眼神里交流著吃花生米的心得。我們都讀懂了對方眼神里的含義,真香??!
【原載《少年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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