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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紅騾子背如弓

2021-01-11 01:17宋育紅
飛天 2021年1期
關(guān)鍵詞:四爺牲口騾子

宋育紅

上山下鄉(xiāng)初到農(nóng)村那會兒,生產(chǎn)隊里給我們這些知青派的農(nóng)活,大都是一些“下愣苦”之類的活。這也正常,因為我們當時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上的事一無所知,稍帶點技術(shù)性的活都一竅不通,讓我們干一些力所能及的、雖吃力但又簡單的農(nóng)活也在情理之中。對此我從沒有任何怨言,隊長安排讓干啥就干啥。我們既然被命運打發(fā)到山塬上來,就是來吃苦的,要是享福,肯定輪不上我們這些人。雖然我當時年齡尚小,還是個半大子娃娃,但這些道理還是懂的。

這不,那年春播開始,老隊長就派我跟上一組播種組去撣耱。

“撣”是當?shù)胤窖?,跟拉、扽、拽的意思差不多?!皳垴颉本褪怯扇死弦槐P耱,跟在一組種耬后面行走,使拉動著的耱在前行過程中產(chǎn)生的壓力把由種耬的耬鏵子鑊開的土塄子壓倒,給下了種的耬溝里覆蓋上一層薄土,以保證種籽正常發(fā)芽出苗。我們生產(chǎn)隊的耕地全部是靠天吃飯的旱地,面積很大,地的種類也多。有溝壩地,有沙河臺子上的沙地,但大多數(shù)還是塬地,播種時要分好幾撥播種組同時開播。沙地里播,當然不用耱;溝壩地墑情較好,也不用耱;就我們這個組是上塬地播種,塬地的墑情相對較差一些,加之塬上的風大,播種后就需要耱。

每個播種組有一個由隊長指定的組長,負責該組整個播種期間的事宜。我們這個組的組長是張四爺。張四爺在務(wù)農(nóng)上很在行,平時在生產(chǎn)隊里也愛管個閑事,能仗義執(zhí)言,打抱不平,屬于比較“吃得開”類型的一位老農(nóng)。得知跟著張四爺干活,我很高興,因為以前有好幾次在干活中受到別人的無端欺負,都是張四爺訓(xùn)斥了他們,我對他很是心存感激。

接受了撣耱的任務(wù)后,我還有點偷偷的高興,不就一盤空耱嗎?撣上它跟在種耬后面走就是了,這個活沒有任何難度,只要長著兩條腿會走路就行,誰都會干。這最起碼要比整天和一些婆娘女子、半工子娃娃混在一起,不是砸羊糞,就是出豬圈,再就是進農(nóng)戶家從臭哄哄的“后圈子”里往外背糞的活強。再說,和搖耬播種的老農(nóng)們在一起干活,檔次也有一定的提升。

我們組是在村子正北的三百戶塬上被叫做“吊溜子”的那塊塬地里開播的,那是全隊所有的塬地里面積最大的一塊。之所以被叫做“吊溜子”,是因為這塊地的南北距離特別長,長到要是順長種,種耬里搭上一耬斗籽都不夠種一個來回。那年的墑情其實不錯,農(nóng)人們播種的興致很高,幾位老農(nóng)大聲地、十分夸張地“嗷——嗷——嗷”“咿——咿——咿”地呼喚著拉耬的騾子,時不時還要吼幾聲老秦腔,漫幾段老“花兒”,借以抒發(fā)喜悅心情;那一匹匹歇了一個長冬的騾子們也顯得精神格外抖擻,它們高高地揚起高傲的頭顱和飄拂著鬃毛的脖頸,邁著穩(wěn)健勻稱的步伐,拉著種耬興致勃勃地在遼闊的塬地里前行;老農(nóng)們自豪而熟練地擺動著雙臂,把個耬鈴搖晃得“叮叮當當”響,一顆顆飽滿的麥種帶著農(nóng)人們對好年景的期盼,從耬斗下的籽眼里溜出來,被歡快跳動的耬鈴分撥在左右兩個耬筒里,通過耬筒滑入耬鏵,進入土地。這場景,這氛圍,看著特別抒情,聽著很是浪漫,感覺充滿了詩情畫意。

我被農(nóng)人們這種平時少有的愉悅情緒所感染,和他們同樣期盼著能有一個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的好年景。

我把一根長長的扎繩子拴在耱的兩頭,把繩子的中間部位先套在脖頸后,再繞到胸前分壓在腋下,身體微微前傾,跟在最后一張種耬后面,拉著一盤空耱大步流星地前行,倒也沒有感覺到有多吃力。只是已完全解凍了的土地被耬鏵子一鑊,踩踏上去感覺軟綿綿的有些陷腳。我們播種組共四張耬,我就要撣著這盤耱覆蓋住這四張耬的耬溝。令人感覺不美氣的是這耱的寬度僅能攬住三張耬的寬度,如此說來,他們種三趟,我就得耱四趟。我心里抱怨盤耱,它要是能再寬上個尺把寸,把四張耬全部攬住,該多好??!

在長長的、這頭看不見那頭的吊溜子地里,往返了幾個來回,張四爺他們種過的面積就已經(jīng)遠遠地超過了我耱過的面積,我必須加快速度,把這些多出的面積趕出來攆上他們。要不然,會越積越多,到他們卸駕時我還耱不完,那多丟人??!播種組歇“早干糧”了,我還在地里吭哧吭哧地撣著,一趟折過來到了趟頭,張四爺招呼我過來緩一會,吃幾口炒面。我說我不餓,也不累,其實集體戶分給我的那一點“早干糧”已經(jīng)被我頭天晚上就提前解決了。我沒帶吃的,也不想讓他們發(fā)現(xiàn),就繼續(xù)撣著。待我撣了幾個來回,把他們種過的撣完,他們起身了,耬鈴又響起,我繼續(xù)跟在他們后面撣。不過我的步伐這時已經(jīng)邁得沒有開始那么大、那么有力了。

時逢“盡九”時節(jié),氣候雖然還有些涼意,但到快晌午時,日頭高照在頭頂,還是感覺夠暖和的。我的身上早就汗津津的了,被塬上的細風一吹,脊背里就覺得冰刷刷的。此時,身后的這盤耱也好像不知不覺地增加了分量,越來越死,越來越沉,腳下的土地也越來越松軟,每一步都感覺不是如前那么瀟灑自如了。抬頭看看日頭,應(yīng)該到卸駕的時候了,可耬鈴還在前方“叮叮當當”地響著。我知道,他們要把馱來的種籽播完才能卸駕。我強打精神繼續(xù)前行,盡可能地加快速度。

就在我快要將剩余不多的地耱完時,我的嗓子眼里突然泛上來一股酸水,感覺特別難受。我停住腳步,低頭吐掉滿嘴的酸水,直感到天旋地轉(zhuǎn),頭暈眼花。最后眼前一黑,就什么東西都看不見了。

我在迷迷糊糊的夢境中感到我的人中部位生疼生疼,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我是躺在地邊的馬路上,幾張胡子拉碴的、熟悉的臉龐遮蓋在我的眼前,他們嘴里喊著“過來了!”“過來了!”“醒了!”“醒了!”張四爺松開了掐我人中的手指,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尻子塌坐在地上。他讓人都把各自的炒面袋子拿來,從幾個人的炒面袋子里抖抖索索地收拾了一點炒面讓我吃下去。說來也真神了,我吃了兩口炒面,頓時感覺渾身沒有那么難受了。

我把撣耱的繩子重新拾起,套在脖子上準備繼續(xù)撣,被張四爺攔住了。張四爺氣呼呼地大聲喊:“娃娃,不撣了,撂下,先緩一會。我們把剩下的這一點籽搖掉就卸駕,我回去找隊長說去!”看他那激憤的情緒和說話的口氣,我感覺他說的好像是真的,不是在糊弄我。反正他是組長,他說讓我撂下我就撂下,反正天塌下來有大個子撐著,我也就沒再動彈,目送著他們“嗷嗷嗷”“咿咿咿”地喚著牲口,“叮叮當當”地搖著耬向地頭走去。我一邊發(fā)呆一邊張望,那四匹高昂著頭顱拉耬的騾子和弓身搖耬的張四爺他們的身影,在蒼蒼茫茫的黃土塬和遠山近嶺的襯托下,幻化成一幅悠遠、弘闊、深邃的水墨畫。

張四爺他們從那頭折過來,耬斗里的種籽搖完了,就卸駕了。那時候,像種耬、耱這些農(nóng)具,都是隨便撂在田地里的,不用擔心被人偷竊丟失。只是要把牲口脖子里的擁脖子帶回去,因為擁脖子是用真皮制作的,撂在地里會被野狗或野獸咬壞,要是有雨也會被淋壞。走出耬轅的騾子先是在地里躺倒,非常歡快放肆地打了幾個滾兒,再翻起身來渾身發(fā)力般抖兩下,又打幾個噴鼻,然后瞟眼找尋到各自主人手中的鞭梢子,它們就攆著鞭梢子依在主人身邊,等著讓各自的主人騎。

張四爺問我這會咋樣了?我說好好的了,他說你這個娃娃,把人的魂都差些讓你給嚇掉!撣不動了就早些言喘嘛,你說要是你今個出上個啥麻達,我們咋向你大你媽交代。張四爺這樣一說,我感覺自己真沒用,給他們添麻煩了,就特別尷尬狼狽。其實我知道,那會暈倒,是因為一大早水米沒打牙,肚子里空空當當?shù)?,餓過時了。雖然平時我也沒怎么吃過“早干糧”,但干的那些活都沒有多吃力,倒還能忍受著挺過去,也基本上習(xí)慣了。誰知這撣耱的活,初干還感覺不是很累,可越撣越吃力。就像“溫水煮青蛙”的故事講的那樣,是在讓人不易覺察的過程中慢慢地消耗掉體內(nèi)的能量,將人擊垮的。人家搖耬的老農(nóng)們雖然也是和我同樣在地里行走,但他們基本上是被牲口的力量拽著前行的,能借一部分牲口的勁,而我不但借不上勁,還要時時刻刻使勁撣動這盤耱,行走的距離又比他們的長,怪不得我就被這一盤空耱給“放翻”了。

張四爺牽著自己那匹土黃色騾子的韁繩,讓我騎騾子回家,他這是把我當一個病號照顧呢。我死活不騎。我一個娃娃家,怎么好意思騎上他的牲口,讓他走著呢。張四爺這一讓,其他三個人都要讓我騎他們的騾子,我知道他們都是真心誠意的,但我堅決不騎。如此這般,好像誰都不好意思騎上騾子而讓我一個人行走了,他們就都誰也沒騎,都牽著牲口韁繩子陪著我步行。這時,我心里突然感覺十分溫暖,非常感動。

我們組一行人馬下了塬,進入村口,老遠就看見老隊長在村口一堵矮墻下的大石頭上蹴著,咂煙鍋子??次覀儊砹耍酒饋碛覀?,大聲地問張四爺塬上的墑情咋樣?沒想到張四爺翹著胡子,黑著臉,氣沖牛斗般地對他一頓吼:“你這個當隊長的心瞎(讀ha)著呢!”這劈頭蓋臉的一頓罵,老隊長還以為張四爺在和他開玩笑,就笑罵:“你滿屄里又胡嚼的個啥牙茬?”張四爺也不接他的茬,仍然發(fā)火:“你個瞎■,把人家城里娃娃當牲口使喚著呢!你咋不讓你的娃娃撣耱去?”看張四爺因為我而向隊長發(fā)這么大的火,我感覺好像自己做了啥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時羞愧難當,無地自容。這時,我們組一位老農(nóng)向隊長講述了我撣耱時暈在地里的事,隊長才知道了張四爺對他發(fā)火的緣由,他面轉(zhuǎn)向我問好些了嗎?我說沒事沒事,早就好了。隊長邊笑邊罵張四爺:“你這個騷驢日的,看你發(fā)的那個冷憎。我知道了,一會轉(zhuǎn)過去我給飼養(yǎng)員安頓一下,看有閑牲口了叫小宋明個套上撣去?!闭f完,他咬著煙鍋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張四爺還拉著他的土黃色騾子,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粗氣。

那天下午,保管員通知我去庫房領(lǐng)了一副使牲口的鍤子,一只擁脖子,一副夾板子和一副套繩,讓我明天套個騾駒子去撣耱。我問套哪個騾駒子?保管員說是“弓背”。

我一聽讓我使弓背,頭“轟”的一聲就大了!

那時,我們隊里還沒有任何農(nóng)業(yè)機械,拉運、耕犁、播種等農(nóng)活只能靠人力和畜力。生產(chǎn)隊養(yǎng)著為數(shù)不少的牲口,有馬、驢、騾子,還有幾頭牛。在牲口隊伍里,馬的身價最高,但養(yǎng)馬的成本也高。俗話說:“養(yǎng)羊不算富,養(yǎng)馬騰倉庫”。意思是馬多了養(yǎng)不起,隊里就只養(yǎng)著那么幾匹專門配種的兒馬和拉馬車駕轅的轅馬。拉運和耕犁田地的牲口主要是驢和騾子。驢雖然性格比較溫厚,使喚起來順從,但驢的身架小,力量有限,有些比較繁重的農(nóng)活它們就不太適應(yīng)。被農(nóng)人們使役最頻繁、最靠得住的牲口還是騾子。

騾子是牲口隊伍里比較奇特的畜種,是由馬和驢兩個不同種類的牲畜交配繁衍的,屬于牲口里面的“混血兒”。騾子遺傳了馬和驢的優(yōu)良基因,既有馬的剽悍機敏,又有驢的皮實耐勞。騾子的力量強,耐力好,易飼養(yǎng),是農(nóng)人們的最愛,每個生產(chǎn)隊都把繁殖飼養(yǎng)騾子看作發(fā)展生產(chǎn)的重中之重。騾子的數(shù)量多了,群大了,生產(chǎn)隊的“農(nóng)本”就強了。

幼畜長到一定的年齡,就要經(jīng)過訓(xùn)練、調(diào)教,進入被使役階段,加入生產(chǎn)勞動的行列。農(nóng)人們把這個對牲口的訓(xùn)練、調(diào)教過程很簡練地用一個字概括,叫“調(diào)”。調(diào)牲口是一項難度比較大、技術(shù)性比較強的工作,不但要求調(diào)牲口者身強力壯、膽大心細,而且要有一定的調(diào)教經(jīng)驗,不是誰想調(diào)就能夠調(diào)得了的。有些牲口生性調(diào)皮頑劣,要是一次性調(diào)不順,這匹牲口就不容易再調(diào)了,如同煮飯煮成夾生飯了。

保管員讓我第二天套上撣耱的弓背,就是一匹被調(diào)了幾次都沒調(diào)順,從而成了“夾生子”的騾駒子。

弓背是一匹棗紅色的騾駒子。毛色發(fā)亮,紅中泛黑,而且它身架高大,面相周正,一對耳朵就像兩根竹簽一樣直立著。按照老農(nóng)們評判牲口的標準,耳朵像竹簽的騾子都是大性子的,干活不惜力,這樣的騾子是牲口里的優(yōu)等品。這匹騾駒子之所以被人們叫做“弓背”,就是因為它的背長得不像其它牲口那樣平平展展且略有凹度,而是高高地隆起,如同馱著一座小小的山峰。最難看的是它的四條腿,完全不像其它騾馬那樣自由舒展,而是好像被一根無形的繩索捆住一樣。前后腿之間的距離挨得很近,顯得既拘謹又不成比例,整個形體看上去很是丑陋猥瑣,使它在牲口群里成為一個另類。據(jù)說,那是在它幼時被一位手藝拙劣的騸匠割錯了一根筋才成了這個樣子。由于沒有進入被使役的牲口行列,它就長期留在閑口子牲口群里,和那些無精打采的草驢、瘦骨嶙峋的老驢、羸弱瘦小的幼畜相比,它就顯得有些“鶴立雞群”。

聽說,弓背已經(jīng)超過該調(diào)的年齡兩三歲了。剛到齡時,隊里就安排讓人調(diào)它,可那些具備調(diào)牲口能力的人一個比一個趔得遠,都嫌棄它長相丑陋,就擱下了。到了第二年開犁時,隊長又專門安排人再調(diào),可這人第一天在給它戴鍤子時就被它踩斷了一根腳趾頭,再派誰誰都不愿意接手了,又耽擱了一年。曾聽說大伙兒不愿意調(diào)它的最主要、最真實的原因,是弓背不能騎人。雖然隊里有規(guī)定任何人使喚牲口都不準騎牲口,可是誰又能真正做到呢?弓背的背上有了這座“山峰”,誰還有本事騎啊。由于沒人調(diào),弓背就仍然洋洋自得地混跡于閑口子牲口群中虛度年華。牲口也是和人一樣,到了該使役的年齡就要接受調(diào)教使役干活,要是不干活,它整天無所事事,絕對不會安分守己,總要倒騰一些壞事出來。比如在放牧?xí)r,弓背從來不會本本分分地吃草,只要牧人稍不注意,它就瞅空叼吃莊稼,或者平白無故追趕其它牲口到處亂跑,常常令放牧人恨得咬牙切齒。

我怎么也不會想到,隊里會安排我這樣一個從來沒使喚過牲口的門外漢去調(diào)弓背撣耱。按照常理,隊里不會這樣的安排的。何況,撣耱也不是調(diào)騾駒子的活。這不是在日弄人嘛?

根據(jù)以往和老隊長的接觸,感覺他還是一位善良寬厚、處事公道、很有同情心的長者,以他的秉性,絕對不會做出這樣毫無道理的安排的??蛇@么大一個生產(chǎn)隊,也不是任何事情都由他親自安排,他只是宏觀領(lǐng)導(dǎo),具體事務(wù)還有具體負責的人安排。在這些人里,心術(shù)不正的人有的是,有人就經(jīng)常以看我們的笑話、出我們的洋相為樂趣。還有些人整天口口聲聲地說就是要剝我們這些城里娃娃的“油餅皮皮子”。

既然已經(jīng)這樣安排了,我也不能認慫退縮“下軟蛋”了。如果我不使弓背,那盤耱就只能由我自己繼續(xù)撣了,吃苦受累不說,還會讓人把我看成個窩囊人,也就把張四爺他們的面子斡下了。

那天晚上,我反反復(fù)復(fù)思前想后,終于牙瓜子一咬,心一橫,我就豁出去了。寧讓把人掙死不能把人嚇死,不就是一匹騾駒子嗎?它又不是獅子老虎,又不吃人咬人,是牲口它天生就是個被人使役干活的,我就不信把它還沒辦法收拾了!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叫了兩個關(guān)系比較好并有調(diào)牲口經(jīng)驗的當?shù)匦』镒有≈旌蛷埱?,請他們幫忙給弓背戴一下鍤子。我雖然還沒有親自調(diào)過牲口,但我知道,調(diào)牲口的第一個重要步驟就是要用鍤子把牲口先套住。牲口被戴上了鍤子,也就有處抓挖控制它了。

我們進入圈弓背的牲口圈里,這個圈里都是一些不干活的閑口子,平時白天被趕出去放牧,晚上收進圈里即可。牽牲口下地的人都不進這個圈,所以這里的牲口都顯得很悠閑,很安詳。它們有的在墻邊站著發(fā)呆,有的結(jié)成對子互相啃咬對方的板頸,正像一句歇后語說的:老驢啃板頸——工換工。只有即將成為我的“聯(lián)手”的弓背是個沒有一點正形的貨色,它在窯里毫無目的地亂竄。我們進到圈里,打破了這里的平靜生活,大小牲口們都瞪著驚恐的眼睛仇視著我們,一會就跟隨著弓背一頓亂跑。在這些閑口子的干擾中,我們一時無法靠近弓背。

我們好不容易把弓背和其它牲口隔離開,漸漸地把它逼進窯垴里,準備強行給它戴鍤子。當時,我堵在弓背的身后,心情很緊張,小朱看出了我的緊張,他帶開玩笑地提醒我說,使喚大牲口,要記住永遠不要站在它們的身后,沒聽過“官前馬后少擾達”嗎?小朱的一句玩笑話,對我來說確實很必要,人們經(jīng)常說騾馬不放空蹄,人如果站在它的身后,它要急了就會瞄準踢人,而且一踢一中。小朱的提醒不完全是使喚牲口的必備常識,里面也包含著一定的人生哲理。

小朱用扎繩子綰(讀wan)了一個圈,他和張乾兩人配合,迅速把繩圈套在弓背的脖子上。他讓我和張乾分別從弓背板頸的鬃上緊緊地抓住它,把它夯擠住,他想趁這個機會給弓背戴鍤子??墒?,待他剛剛把鍤子挨到弓背的嘴邊,弓背的身體突然來了個大幅度地擺動,不但擺脫了小朱,也把張乾的手甩開了,只有我還死死地拽著它脖子里的鬃毛和繩圈。弓背可能以為對付我一個人問題不大,它又躍躍欲試地想用玩“直立”的游戲再甩脫我,可它的前蹄剛剛離開地面,頭就頂?shù)礁G頂了。在它落下時,我乘勢抱住了它的頭顱,它又一骨碌轉(zhuǎn)身拖拽著我往窯外跑。剛剛好不容易把它逼進窯里,它這一跑,又和其他牲口混在一起,就更不好收拾了。弓背力氣確實蠻大的,它高昂著頭顱,在窯外面的院子里又一次躍起了前軀,還是想直立起來甩脫我,嘴里還發(fā)出如同戰(zhàn)馬般的嘶叫。它的前軀往起一躍,竟然把我的身體拖帶得幾乎離開地面,怪不得農(nóng)人們經(jīng)常罵騾子是“九子不生的蠻騾子”。真正一較量,還真讓人見識了這弓背騾子確實蠻得不是一般般。我兩只手始終死死抓住它脖子里的鬃毛不松手,但騾子的鬃不像馬的鬃那么長,那么多,抓不上多大的力。這時,我的左手突然滑到了弓背的一只耳朵部位,我順手一把攥住了它的耳朵,任它跳啊躥啊地就是死不丟手。弓背畢竟是一匹尚未完全成熟的騾駒子,它的力還沒有圓,在我竭盡全力地壓迫下,它終于撐持不住了,無可奈何地放棄了想以直立的動作擺脫我糾纏的打算。在它的前蹄落地時,又踩在了圈中牲口排泄的屎尿坑里,蹄下打了個滑,重重地摔倒了。我也被它拖帶著摔倒,但我的身體仍然壓在它的頭部。

經(jīng)過這樣一場人畜之間的較量,都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弓背躺在地上鼻孔和嘴巴里噴著一股股濃濃的白色霧氣??此晕⒂悬c消停,我也就逐漸松開了攥它耳朵的手,竟然發(fā)現(xiàn)手里捏著一把黏糊糊的的東西。一看,弓背的半截耳朵梢子上的皮和毛被我捋掉了。

小朱和張乾過來給弓背戴鍤子,它竟然還老老實實地躺在地上,再沒有任何反抗,也沒有耍任何花招。

我轉(zhuǎn)臉向外一看,幾乎所有使喚牲口的農(nóng)人們都站在圈外的矮墻跟前注視著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我似的。我發(fā)現(xiàn)他們看我的眼神有點驚詫,有點怪異,有點復(fù)雜。

我也逐漸緩過來了,氣也有點順了,低頭看了看弓背,它好像也平息下來了,但它仍然躺著不往起翻。怎么?要耍死嗎?你的蠻勁都哪去了?我心里這樣數(shù)落著它,從丹田里運出一股氣,對著還躺在屎尿坑里的弓背歇斯底里地大吼一聲。哦!還沒等我揚起鞭子,弓背就梭梭地曲起兩條前腿,迅即在我的身邊站立了起來,它的兩只驚魂未定的眼睛還在偷偷地瞟著我手里的鞭子。我順手拍了拍它的板頸,往順里捋了捋它的鬃毛,發(fā)現(xiàn)它的軀體還在微微地發(fā)抖。

我和小朱、張乾三個人前拉后搡地把弓背從牲口圈里往出趕,它好像特別不習(xí)慣我的牽拉,擰著后尻子就是不往前走,身子一直使勁地往后趔。這時,張四爺他們幾個牽著馱種籽的騾子過來了。張四爺讓我不要從前面牽它,放開讓它和馱種籽的騾子一起走,讓我拽著韁繩子在后面跟著就行了。他說牲口都是戀群的。如此這般,弓背還真就老老實實地跟在其他牲口后面走開了,一路上再沒有耍任何花招。

到了三百戶塬上吊溜子地里,張四爺讓我先不要套耱,待他們把耬套好,把種籽搭好,再招呼大家共同過來幫我套弓背。當我們把擁脖子扎在弓背的脖子里,它可能感覺極不舒服,又躍躍欲試想跳踹,但被幾雙有力的大手控制著,它也跳踹不起來。

弓背騾駒子算是翻開它生命歷程中嶄新的一頁,正式入編了生產(chǎn)者的隊伍中,即將為我們生產(chǎn)隊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貢獻它的力量了。當然,這是從大的方面說,如果說得具體一點,就是現(xiàn)在它就要代替我撣耱了。

可是,弓背被套在耱上,卻是一點都不順從,它就像一只兔子一樣一跳一躍一驚一乍的,想要掙脫。后面的耱在它的牽拉下就好像一片被風刮著飄動的樹葉,跳來跳去,耱過的土地如同被狗刨過似的,一點不平整,還把我拽得東倒西歪,甚至比我自己撣耱還要費勁。

張四爺他們一邊搖耬一邊回頭看,看到我和弓背這樣磕磕絆絆,把我整得氣喘吁吁的樣子,他們也深知讓一匹被調(diào)的騾駒子撣這么一盤輕飄飄的耱,是根本不可能把它調(diào)到正趟上的。他們就暫時停下手中的活,幫我把多半口袋種籽結(jié)結(jié)實實地捆綁在耱上。張四爺讓我把弓背牽到還沒有播種的白地里,我在前面牽著,他在后面用鞭子抽著,敦促著弓背撣著盤增加了不少分量的耱在白地里撒展跑。就這樣,我和張四爺前后逼迫著弓背在未播種的吊溜子地里趕長撣了兩個來回,它已經(jīng)大汗淋漓了,規(guī)矩多了。我們就把耱上捆綁的種籽口袋解下來,我再牽著弓背跟在他們后面走,弓背才算是老實下來了。

歇“早干糧”時,弓背身上糊上的牲口糞基本上也被風干了,我就用鞭桿劃拉著清理。當我的鞭桿開始在它的身上劃拉時,它還有點驚乍,一會就顯得很舒服,很享受,還不時回頭伸出舌頭舔我的手臂,一副對我很親熱的樣子。我看那只被我捋掉皮毛的耳朵尖子上往外滲著一絲絲血跡,就打算回去找出臨下鄉(xiāng)時家里給我準備的那瓶紅藥水,給它涂抹上,讓它耳朵上的傷口早點痊愈。其實,和牲口相處,也要軟硬兼施、恩威并舉,不但要能夠征服它,還要愛護它,對它付出一定的愛心,讓它從心底里服氣,才能服服帖帖地為你服務(wù)。

那天,為了幫助我調(diào)弓背,耽延了大家好多時間,到播完種籽卸駕時,頭頂?shù)娜疹^已經(jīng)偏西了。不過,那天我們組的人都很高興,不僅我,張四爺他們也為能夠把弓背調(diào)順而流露出一定的成就感。

張四爺在回村的路上又安頓我下午去保管庫房看一下,找上一片報廢的爛耱,和這盤耱接在一起,把耱加寬,就可以把四張耬全部攬住了。我不解地問張四爺,你咋早不告訴我?張四爺笑了笑說,你真是個超子,就那都把你娃撣暈過去了!哦,他這樣一說,我也理解了張四爺?shù)囊黄嘈模@個辦法他肯定老早就想到了,只不過這耱一加寬,分量也就重了,撣上就更費勁了,那不把我這個“超子”早早地就“放翻”了嗎。畢竟人的力量和牲口不能比,現(xiàn)在有了弓背,耱加得再寬也不存在它撣不動的問題。我按照張四爺安頓的辦法去做,果然順利解決了耱的寬度問題。撣耱的弓背騾駒子漸漸地被我們調(diào)順了,我的耱也加寬了,張四爺他們播種的速度和我耱地的進度完全同步了。我們整個播種組就形成了一個完美和諧的播種小團隊,種、耱同步,人、畜協(xié)調(diào)。在明媚的春光里,在和煦的春風里,在叮叮當當美妙悅耳的耬鈴聲中,把種籽播進泥土,把希望播進春天。

責任編輯 閻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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