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海根
機米,即用機器碾出大米。在我的家鄉(xiāng)高安俗稱打米。記得我第一次打米,是在1970年初冬。時間雖然過去了半個世紀,但當時的情景卻歷歷在目。
20世紀70年代初,對于每個農(nóng)戶家庭來說,打米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首先,當時電力資源匱乏,三天兩頭停電,短則幾小時,長則達半月之久;其次,我們偌大一個祥符大隊,幾十個村莊,只有三臺打米機,近的打米要走三四里,遠的要走十里,而且是逢圩開機。因此,打米對于我們這個下放回鄉(xiāng)兩年、人口眾多的家庭來說,尤其艱難。為了生計,父親和大哥常年在外搞副業(yè),我遠在杉林中學讀高中,打米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母親和年幼的大弟、二弟肩上。一般農(nóng)戶打米一人就能完成,而我家打米前,母親總要向左鄰右舍借來角籮,然后帶著大弟、二弟挑著谷子,彎著腰、弓著背,走很遠的崎嶇田埂小道才能到。為此,我深感內(nèi)疚,并多次表達自己想去幫忙打米的意愿。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剛放學回家,母親便對我說:“海根,明天是圩日,你去打一次米吧。”我爽快地答應(yīng)了,并利用晚上時間打聽到了村后的江家村新買了一臺打米機的消息。我非常高興,慶幸自己第一次打米就交上了好運。
初生牛犢不怕虎,第二天吃過早飯,我就挑著滿滿一擔谷子,帶上母親給的五角錢上路了。一路上,我渾身是勁,過田壟、翻山坡,20分鐘不到就趕到了江家村。但到打米房一看,我傻眼了,鐵將軍把門,原來打米師傅去縣城出差了。我懊惱萬分,但又有什么法子呢?當時農(nóng)村通信設(shè)備太落后了,整個公社只有幾部固定電話。我沒有猶豫,挑起谷子向下一個目標——傘橋村打米房趕去。好在路程不遠,沒過多久我就到了。大老遠,我就看見打米房的門敞開著,周圍靜悄悄的,我暗自高興,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近前一看,只見打米師傅正在拆裝打米機,一問才知道米篩壞了,打不成米。怎么辦?我掂量著:回家吧,路不遠,好說;但如果堅持再去圩鎮(zhèn)打米,來回20多里路呀,吃得消嗎?然而,想到母親企盼的眼神,我鼓起勇氣,堅定了信心,不能讓母親失望,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打米任務(wù)完成。
我重新振作精神,全然不顧雙肩的疼痛,挑起谷子向圩鎮(zhèn)趕去。一路上走走停停,偶爾歇上幾分鐘,我好不容易在中午時分趕到了圩鎮(zhèn)打米房。打米房內(nèi),燈光昏暗,糠塵飛揚,響聲轟隆,打米的人排了一長串,我只好排在了最后。也許是我的陌生面孔和外地口音引起了人們的注意,打米師傅得知我的情況后,說服眾人,提前給我打好了米。我感動萬分,連聲道謝。
走出打米房,我如釋重負。這時已是午后一點多鐘,我肚子開始咕咕地叫。路過圩鎮(zhèn)飯店時,只見廳堂內(nèi)冷冷清清,幾個零星的顧客正在用餐。我摸著口袋里僅剩的一角五分錢,能買什么呢?我環(huán)顧四周,人地生疏,舉目無親,只好強咽唾液,繼續(xù)趕路。開始我還能走上一兩里路,擔子在雙肩來回換動,不一會兒,肩膀破皮了,滲出了鮮血,最后只能走幾十步就停下來喘息。就這樣,我咬緊牙關(guān),忍住饑餓與疼痛,三步一停,五步一歇,踉蹌地挑著擔子向前走……快到村口時,遠遠看見母親與大弟在踮腳眺望。為不使母親難過,我再次挺直腰桿,挑擔向村里奔去。
改革開放40多年來,祖國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們隨時可以買到雪白潤澤的大米和各種生活必需品。我常想:要是母親現(xiàn)在還健在該多好啊,見此變化,她老人家一定會高興得合不攏嘴。我也時常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教育子孫后代,讓他們珍惜糧食,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責編/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