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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在樓上(小說)

2020-12-28 06:54:51葉如槿
鹿鳴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老夏

葉如槿

對于自己在生活中的角色,我已經(jīng)不再徒然擴(kuò)展。

——題記????摘自葉麗雋的詩《山水課》

1

撒旦出門,一團(tuán)墨綠飄旋在樓梯上。

邊菊水見她開走了樓下的那輛紅福特,長長舒了口氣。剛才重重的摔門聲,她又一悸,心發(fā)慌,冒虛汗,惴惴不安。樓上終于沒了動靜,她整個人放松下來,每一根神經(jīng)都疲憊不堪。難得的清靜一下子讓她無所適從。從窗臺望下去,在那棵大欒樹的樹蔭里,紅福特停放的地方躺著一堆干葉子,風(fēng)一吹,有幾片飄到別處。那輛車也讓人覺得厭惡。很多次,邊菊水都想搞點(diǎn)兒破壞,用刀子或尖石頭在車身上劃幾道,要不就給輪胎放氣,甚至還想搗爛車玻璃。哪一樣她都沒做。恨歸恨,她下不去手,這種事只有小人才做得出來,她只不過在心里發(fā)狠罷了,她是奈何不了撒旦的。

撒旦這名字是邊菊水給起的。樓上的女人叫什么她還真不清楚,總之是個狠角色,跋扈,張狂,蠻不講理。頭頂上盡是響動,撲撲騰騰,哐哐啷啷,動輒還有摔砸,吵鬧,叫罵,聲音持續(xù)不斷。邊菊水住她樓下,時刻被這些噪音折磨著。一天到晚都處于緊張狀態(tài),對她來說,生活已變成一件可怕的事情。她跑上去找撒旦。敲門好半天,門縫里才露出一張滿是雀斑的瘦窄臉,眼白向上翻著,兇巴巴嚷道:敲什么敲!干什么你?

邊菊水壓住火氣,努力保持笑容:您家里動靜確實(shí)大了。請控制一下,盡量輕點(diǎn)兒。

咣一聲,門關(guān)了。一股風(fēng)掀起了墻壁上的灰塵。邊菊水更生氣了。她憤怒瞪著那扇門,心里堵得慌。

剛要轉(zhuǎn)身下樓。門又開了。那張兇神惡煞的臉朝她啐出一口痰。呸,滾!老娘不想看見你!旋即,門又關(guān)了。咣,響聲更大。

樓上樓下的鄰居,弄得跟仇敵似的,四目相對,眼里噴怒火。邊菊水氣得暈頭轉(zhuǎn)向。日子一團(tuán)糟,身體已吃不消了。

她去找物業(yè)公司。物業(yè)公司的人來了好幾趟,也吃了閉門羹。他們說,那去找她的單位吧,單位一出面,她總得收斂些,人哪有不要臉的。邊菊水說,她要有單位就不天天折騰了。他們又說,去找她丈夫的單位,讓她家男人丟丟臉,興許這辦法更奏效。邊菊水嘆口氣,說找過了。男主人老夏見了她,一臉怒容,嫌她多事,不光不承認(rèn)他家里有聲響,還反咬說是隔壁弄出來的,他都煩透了。邊菊水很無奈,老夏也一樣不通情理。后來,他家隔壁,他家樓上,他家樓上的樓上,邊菊水的樓下,都出來尋那噪聲,發(fā)現(xiàn)就是來自他家里。大家聯(lián)名,寫了滿滿一頁勸告貼他家門上。什么作用都沒起,那張紙被撕得粉碎。響聲依舊,女主人越發(fā)肆無忌憚了。實(shí)在沒轍,物業(yè)公司的人說,只能打市長熱線了。這法子邊菊水不是沒考慮過。盡管恨得牙都癢癢,她還想給樓上留點(diǎn)尊嚴(yán)。老夏在單位上是中層領(lǐng)導(dǎo),他兒子剛參加工作,這件事一曝光,或多或少都影響到人家的前途,尤其對那孩子,邊菊水于心不忍。

龐勝回來了。他一月回家一趟,本來都已退休,又被在泰安開公司的朋友請去幫忙。他坐在餐桌前,聽著樓上一陣咔嚓一陣哐啷,很久沒動筷子。邊菊水說:要不,咱搬家吧。這單元已經(jīng)搬走了三戶。惹不起還躲不起?龐勝找老夏談過幾次。他們站在樓下,老夏一支接一支吸煙,隨手把煙蒂扔地上。他避重就輕,凈扯些沒用的事。從他瑣碎的嘮叨中,龐勝猜測他管不了他老婆,似乎還有些怕她。他其貌不揚(yáng),禿頂,矮胖,說話不利索,時不時要干咳上幾聲。龐勝很失望。這家人我行我素,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四周鄰居也都很反感。龐勝和邊菊水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尤其邊菊水,被那聲響擾得都快抑郁了。搬家可以解決當(dāng)前的困境,可問題是他們不想在當(dāng)?shù)刂脫Q房子。兒子在上海就業(yè),現(xiàn)在正談著女朋友,等他的婚事一定下來,他們想去那邊買房,將來幫著照顧小孩或自己養(yǎng)老都方便些。夫妻倆悶悶不樂,一桌飯菜沒吃幾口。

紅福特被潑了糞水,臭氣熏天。撒旦圍著車轉(zhuǎn)了幾圈,開始破口大罵。她的目光停在邊菊水的窗口,惡毒的話滾刀子一樣翻來覆去扎進(jìn)人心。邊菊水沒在家。她去了青島。趁龐勝休假的這幾天,她出去散散心。幸虧邊菊水不在,不然真能被氣休克了。撒旦在樓下叫罵多時,氣焰那樣的囂張,沖動之下,都會和她撕扯起來。這樓上,恨撒旦的人太多,不清楚到底是誰在泄憤。撒旦咆哮了半天,邊菊水的窗口靜悄悄的,窗簾都沒拉開。無人與她對峙,撒旦更確信是邊菊水所為,心虛了才不出聲。她怒火沖天上了樓,猛踹邊菊水的防盜門,反反復(fù)復(fù)。還不解氣,見角落里有一盤干枯的花,她端起來砸向那扇門,砰一聲,又喀嚓一響,花盆碎地。撒旦撿起一塊瓦片,抖抖土,用盡力氣,在門面上劃了一個大叉號。

撒旦叉腰,等門突然打開,里面的人會怒不可遏撲過來。她已卯足勁,準(zhǔn)備大干一場。邊菊水家沒動靜。幾分鐘過去,撒旦一怔,退后兩步。這樣的撒潑耍橫竟沒個對手,那團(tuán)火氣慢慢墜落到空空的樓道里。又過幾分鐘,她有點(diǎn)垂頭喪氣了。踢踢那棵花的枯枝,脧一眼蒙灰的墻壁,她悻悻上樓。忽又掉身,想起樓下那輛骯臟的紅福特,風(fēng)一刮,臭味飄出很遠(yuǎn),隔一扇門,樓道里都有污穢的氣味。掩著口鼻,她鉆到車?yán)?,?qiáng)忍著惡心,把車開出很遠(yuǎn)。車是洗了,但她付了兩倍的錢,人家還極不情愿。她恨死了邊菊水。有本事去買別墅呀,沒錢就安穩(wěn)著點(diǎn)!三天兩頭找茬,都找到她丈夫的單位去了,她說不出有多厭煩。

那天邊菊水回來已是傍晚,門口那堆垃圾早被小區(qū)里的保潔員清理了??吹介T上那個大叉號,她怒火中燒。除了樓上,她沒得罪什么人。一定是撒旦在示威,她那種人,只會偷偷摸摸搞破壞。邊菊水把行李放在門口,就要去樓上找撒旦理論。龐勝一把拽住她。算了,不去生那個氣!沒法子交流!幾日來的開開心心一下子就被那個大叉叉掉了。邊菊水輕輕掩上門,胸口發(fā)悶。龐勝下廚,飯做好后她隨便吃了兩口,就去洗澡了。后來躺在床上,她和龐勝都沒有睡意。望著黑漆漆的夜,兩人也不說話,都被同一件事困擾。樓上睡得很晚,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大小物件,哪一樣都能被弄出響聲。連拖鞋都帶節(jié)奏,來來回回,一晚上不消停。最后兩響是在臥室里。聽頭頂上呱嗒一響,拖鞋落地,一人上床。隔一會兒,又一呱嗒,另一側(cè)那人也上了床。煩人的動靜暫時停歇了,邊菊水睜著眼,一宿都沒睡。

門面重新上了漆,龐勝找人處理的。這事耽誤不得。天天盯著那個叉,火氣蹭蹭往上竄。這虧吃得不明不白,邊菊水心里窩火。就算打了市長熱線,日子也安穩(wěn)不了。處處給你使絆子,比現(xiàn)在還要難受。龐勝愿意息事寧人,你來我往鬧下去,事態(tài)就會上升到?jīng)]法控制。不是怕誰,和樓上死磕實(shí)在沒意思。邊菊水可以跟他去泰安,她一個人在家他也放心不下。他這樣想,而邊菊水不同意。她不喜歡到處走,舟車勞頓,不如待在家里舒服。退休前她就有了規(guī)劃,去城郊租塊小地,養(yǎng)養(yǎng)花,種種菜,身心都適宜。如今真回了家,那想法還在,只是被樓上弄得沒了心情。

這不是一天兩天了。那噪聲他們?nèi)塘耸?。她找過撒旦多次。撒旦橫眉冷對,不依不饒,絕不承認(rèn)聲音是從他們家里發(fā)出來的。最近一兩年更甚,動靜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物件的磕碰還是小的,跑步機(jī)轟轟隆隆,帶輪的足浴盆咕咕嚕嚕,還有廣場舞,撒旦把音響開到最大,呼哧呼哧,跳著,扭著,無比盡興。混雜的聲響里夾雜著撒旦的尖細(xì)高音,繚亂刺耳。這樣的豐富多彩,撒旦整天不出門,前幾年還見她跑買賣,生意愈發(fā)難做,看來也沒多少精明頭腦,索性窩在家里自娛自樂了。這種鄰居誰碰到誰倒霉。盡管怨聲載道,大家還都沒有撕破臉皮,一天天挨著,無奈地發(fā)發(fā)牢騷,抱怨幾句。還能有什么辦法?

千叮嚀萬囑咐后,龐勝回泰安了。邊菊水更覺得無聊,每天都去外面溜達(dá)。在大街上散步,去商場,菜市場,跑遠(yuǎn)一點(diǎn),去公園,植物園。有幾回,她還去了郊區(qū)的葡萄園幫人家摘葡萄。她坐公交車回家,在車上差點(diǎn)睡過去。這些年,還沒好好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漫長的夜,樓上也要弄出大響動,馬桶蓋哐一落,響聲傳很遠(yuǎn)。睡夢中,邊菊水總會被驚醒,她一骨碌坐起來,心撲騰撲騰跳個不停。離天亮還早,頭上斷斷續(xù)續(xù)有腳步聲,咳嗽聲,間或幾聲拌嘴。撒旦這女人,比魔鬼還魔鬼,簡直就是千年不遇的禍害!很長時間才又睡去,期間還有拖動椅子的聲音,吱嘎了兩下,邊菊水聽見了,但沒睜眼,很快就做起了噩夢。激烈的搏斗,她被撒旦打得鼻青臉腫,那女人死死卡住她的脖子,面目猙獰地說你去死吧。邊菊水窒息了,死去了。撒旦一陣狂笑,風(fēng)都起來了,樹枝在搖晃。撒旦的臉在葉片翻飛的風(fēng)中時隱時現(xiàn),笑聲亢奮又刻意。再次醒來,天已大亮,邊菊水頭腦昏沉。她回想著那個夢,有些片段已不清晰。

撒旦攪得四鄰不安。這女人就應(yīng)該被人教訓(xùn)一下。若碰上個硬茬,恐怕她大氣都不敢出。至于老夏,吭吭吃吃的,也沒個擔(dān)當(dāng),早叫人看扁了去。邊菊水想,不行就找個人收拾撒旦一頓,不一定下狠手,光嚇唬嚇唬就管用。找誰呢?這人最好五大三粗,面有惡相,說話甕聲甕氣,走路呼呼帶風(fēng)。電影里有這樣的人,黑道上的,找茬或要債,單是這氣勢就嚇人個半死。生活中還沒碰到。邊菊水把她認(rèn)識的人在腦子里細(xì)細(xì)過了一遍,還真找不出來這么一個人。失望倒談不上,恨極了才想以惡制惡,僅僅閃過這樣的念頭,實(shí)際操作起來,邊菊水害怕被惡人訛詐。用他一次,很可能會被他反復(fù)惦記。樓上的解沒解決不好說,身后的麻煩成串跟過來,噩運(yùn)接踵,那更沒法過了。

從超市購物回來,邊菊水無意間發(fā)現(xiàn)撒旦站在窗口朝樓下看。那張瘦臉總是陰沉沉的,看誰都不順眼。邊菊水趕緊挪開目光,拎著東西鉆進(jìn)樓道里。那女人,多瞅一眼,一天的好心情就沒了。上了樓,邊菊水也朝樓下望了望。紅福特停在樓下,正沖窗口的位置,她討厭那輛車。車是二手的,聽人說是撒旦頂賬頂回來的。開輛破車就耀武揚(yáng)威,若是新的,她屁股還不翹到天上去。樓上不知什么東西掉到地上,啪一響,聲音清脆,大概是個盤子或只杯子碎裂了。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家里的物件都跟著倒霉,撒旦的乖張暴烈確實(shí)讓人難以忍受。老夏怎么娶了個這么強(qiáng)勢的女人,仿佛全世界都欠她錢似的,一張臉陰到了地溝里。連續(xù)不斷的噪聲讓邊菊水日日彷徨,身體越發(fā)每況愈下,緊張,焦慮,發(fā)慌,氣短,莫名傷心,似是還出現(xiàn)了幻聽。

她耳朵里常有大風(fēng)呼嘯,或江水滔滔,也有數(shù)不清的窸窸窣窣,不知道是些什么聲音,在她耳畔此起彼伏。那些聲音讓她暫時忘卻了煩惱和不快,也讓她忘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很多時候,她就坐在客廳里,被一堆聲音包圍。樓上動靜再大,都像隔了一世,縹緲玄乎,遙遙遁在時光的深處。這樣的幻聽有時像一道屏障,有意識地避開了外界的干擾,有時也像疾風(fēng)暴雨,狂虐地摧殘著她的每一根神經(jīng),讓她渾身發(fā)抖,異??謶?。這種情況持續(xù)了很長時間,她沒和龐勝說。五十多歲的人了,也到了更年期,大約是胡思亂想的緣故,并不要緊。心情稍好一些,她就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兒子蹣跚學(xué)步,龐勝發(fā)了獎金,年少時的魯莽橫沖,老家那片蔥郁的白樺林,父親做的木偶玩具,考上大學(xué)的喜悅,當(dāng)然,也有哥哥未成年就故去的悲傷。簡單有序的生活是她一直渴望的,現(xiàn)在看來,這僅僅是個夢想,除非她搬離撒旦,另換個環(huán)境??蓳Q房子哪那么容易,付出金錢的代價不說,新鄰居會不會也像撒旦那樣不講理?

一切都不好說。

撒旦是條狗的名字。邊菊水原先住在另一個小區(qū)。一樓的鄰居養(yǎng)了一只大狼狗,體型高大,威武迅猛,關(guān)鍵是叫聲煩人。那只狗總在半夜狂吠,亢奮過度。養(yǎng)狗的是個年輕人,外地口音,租了這套房子。狗聲擾民。人聲也擾民。那個右胳膊上畫著一條龍的年輕人,留著板寸,穿著花襯衫,每天都站在窗下喊:撒旦,跳過去!撒旦,跳過來!樓下有張石桌,幾把石椅子,供鄰居休憩。那條狼狗縱身騰空,躍過石桌石椅子,來來回回翻跳,在主人的煽動下極盡興致。樓上很多鄰居都去找他。周圍幾幢樓的住戶也去找他。年輕人關(guān)門閉窗,根本不予理會。后來,他家的窗玻璃被砸爛了。再后來,那只大狼狗不明緣由地死了。大快人心。大家都以為生活又可恢復(fù)到以前的安靜了。誰知,沒過幾天,那年輕人又領(lǐng)回來一只棕色大狗,魁偉彪悍,樣子極其兇猛。附近的人又都鴉雀無聲了,走路小心翼翼,生怕驚著那個大物種。它還叫撒旦。只是不如以前那只靈活。年輕人繼續(xù)在窗下喊:撒旦,跳起來,沖過去!沖過去!

天天擔(dān)驚受怕不說,時時還被狗叫聲憂擾,邊菊水無奈搬去了別處。遠(yuǎn)離了那條叫撒旦的狗,她心情格外舒暢。搬進(jìn)新居,開始過她想過的日子,但這個愿望卻實(shí)現(xiàn)不了。樓上天天響動不斷,那女人一團(tuán)紅一團(tuán)綠,輕飄飄地進(jìn)出,從不笑,臉很兇悍。

在小區(qū)里蕩了一圈。邊菊水見老夏急急往家趕。不想見誰,偏就遇上誰。他的禿腦袋和小碎步,她看著就郁悶。老夏抓耳撓腮,一邊走一邊嘟囔:老太太一聲不吭就回去了,兩個舅子把我好罵……

老夏有討好的嫌疑,自言自語也算是打招呼。邊菊水沒搭理他,多少有些幸災(zāi)樂禍。老夏這個人,也不是盞省油的燈。樓下的公共綠地,青翠蔥蘢,他硬是刨了草皮,墾出很大一塊地來,栽上果樹,種上蔬菜,儼然成了自家的小菜園。物業(yè)上來找過,催著整治。老夏口頭上答應(yīng),卻沒做出任何行動。這件事還一直拖著,他的抗干擾能力特別強(qiáng),臉皮厚是制勝的法寶。他的桑葚結(jié)了果子,無花果結(jié)了果子,茄子,辣椒等蔬菜隨吃隨摘。他心里喜滋滋的,還以為自己的腦子比別人的靈活。

樓上起了戰(zhàn)爭。撒旦的大吼隔著好幾幢樓都聽得很清楚。邊菊水上樓的時候,硝煙正濃。似乎是兩個人在扭打,伴隨桌椅碰撞或拖拽。十多分鐘后,是撒旦尖細(xì)刺耳的哭聲。那哭聲有力道,沖破喉嚨,將所有的不服氣和不甘心一股腦傾瀉出來。邊菊水捂住耳朵,頭發(fā)豎起來了。若是在半夜,她一定會驚厥過去。她的膽子越來越小了,在自己家里,她都感覺四面楚歌。龐勝在家,她不會那么恐慌。他體型高大,性格隨和,很讓人有安全感。她不愿意他出去,可龐勝對朋友有求必應(yīng),是個熱心腸。

撒旦的哭聲突然止住了。邊菊水猛沖向窗口。撒旦會不會跳樓?她要親眼看她一躍而下的身姿。她干瘦的軀體即使摔得粉碎,也只有骨頭茬子亂飛,鮮血濺不出幾滴。她或許根本就沒有血,她的血管里淌著一團(tuán)烏黑的氣體,心臟像個發(fā)霉的饅頭,它每一次不規(guī)則地跳動都讓她狂躁不已。邊菊水從不往好里想她,她甚至覺得她還不如那只叫撒旦的狗。狗還有安靜的時候,她好像沒有。邊菊水等著撒旦自由降落,撒旦遲遲沒有降落,可能她壓根就沒想降落,只是邊菊水一廂情愿罷了??床坏饺龅┙德溥吘账膊皇?,起碼她想象過她落地的姿態(tài),沒有同情和眼淚,只有唏噓和釋懷。然后,應(yīng)該還有一些圍觀的人,小聲指指點(diǎn)點(diǎn),很快就紛紛走開了。那個破爛的骨架裹在縐紗的裙子里,在風(fēng)中搖搖擺擺……

撒旦不哭就是不哭了,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那天接下來的很長時間整幢樓都很安靜。不跳樓你回娘家也行。早有先例,還不勝枚舉。夫妻吵架。女人動不動就要回娘家。娘家是精神支柱,是永遠(yuǎn)的靠山。撒旦回不去。不是不想回,問題是誰歡迎她?她做人的路早被自己堵死了。所以撒旦只能坐在屋里傷心,生氣,無可奈何也無人傾訴。至于吵架的原因,是不是因?yàn)槿龅┠赣H悄悄走掉還是別的,沒人知道。反正他倆干了一架,老夏一反常態(tài),兩人都動了手。邊菊水有點(diǎn)小歡喜。樓上的經(jīng)常吵架,像這回動手還是第一次。撒旦讓她不得安寧,她就盼著她諸事不順,倒霉,背運(yùn),走到哪里跌倒哪里。???????????????好久沒見撒旦的兒子回來了。小伙子個頭不高,挺結(jié)實(shí),練過幾年跆拳道。那幾年,住樓下的邊菊水苦不堪言。那小子經(jīng)常在家里練,樓板都快被他踢踏碎了。想想這些年來的生活,簡直就是一個噩夢,邊菊水感覺自己已到了崩潰的邊緣。遠(yuǎn)在上海的兒子每隔幾天就和她通通話。他深知母親的困境,總是邀請她去他那邊住一陣子。兒子住公司宿舍,三人一間,她過去很不方便。去過兩次,都是住在兒子單位附近的賓館里。兒子說什么也不回張店來。上??隙ㄓ形牡胤?。對這個經(jīng)常在電視上出現(xiàn)的大城市,邊菊水最直觀的感受是:樓高,人多,擁擠,生活節(jié)奏快。她不喜歡。她習(xí)慣日子四平八穩(wěn),她和龐勝都有退休金,如果不是遇到撒旦那樣的鄰居,他們過得也會很安逸。龐勝愿意去上海買房,她也同意,但總感覺那是漂著,不如本鄉(xiāng)本土住著踏實(shí)。

邊菊水在菜市場和撒旦擦肩而過。撒旦拎著一把芹菜,猛一抬手,菜梗梢迅速掃過邊菊水的面頰,有片菜葉子甚至甩進(jìn)了她一只眼睛里。邊菊水怒視著撒旦的背影,憤憤呸了一口。明目張膽欺負(fù)人,也太囂張了!她不怕撒旦,直接追過去和她對打,在這個偌大的市場里會被人看盡笑話。撒旦不要臉?biāo)?,維持尊嚴(yán)是最基本的,她忍下了那口氣。

更讓邊菊水氣憤的還在后面。她去小區(qū)門口的理發(fā)店理發(fā),等了好幾個人。終于輪到她了。剛要起身走向轉(zhuǎn)椅,眼前一團(tuán)玫瑰紅閃進(jìn)來,身穿長裙的撒旦一個箭步竄到椅子跟前,牢牢坐下來。辦事得有個先來后到,理發(fā)師也是好言相勸,可撒旦紋絲不動,面色鐵硬,眼神冰冷。邊菊水之后沒人在等了。撒旦這是在挑釁。邊菊水氣得兩眼發(fā)黑,差點(diǎn)暈過去。理發(fā)師很尷尬,盯一眼撒旦,又看看她,不知如何是好。邊菊水一扭頭走了。剛走到門口,她又折身回來。地上厚厚一層頭發(fā)渣,她抓起一把,一揮胳膊揚(yáng)到撒旦臉上。

哎呀呀!干什么?媽的,干什么!……撒旦揉著眼,一時睜不開。她沒想到邊菊水會有這一手。使厲害,耍威風(fēng),給人家點(diǎn)顏色瞧瞧,反惹了一身騷。

邊菊水在馬路上疾走,氣一直消不了。這日子沒法過了。這樣的拔劍弩張,永遠(yuǎn)沒有盡頭。她不是招惹是非的那種人,可撒旦處處和她作對,總想壓她一頭。邊菊水涌出了淚。她為人處世,從不與人為難,可就是運(yùn)氣不佳,遇不到好鄰居。這一點(diǎn)很要命。她的生活被打亂了,人都恍恍惚惚的。??????????????????????她病了一陣。吃藥不見起色,就去打吊瓶。也不是什么大病。感冒,頭暈,四肢無力。龐勝匆忙從泰安趕回來。邊菊水訴說著心里的委屈,邊說邊哭。龐勝說,我考慮過了,孝婦河濕地公園附近的房子環(huán)境比較好,咱們?nèi)ツ莾鹤馓追孔?,你暫時去住一段時間。沒辦法,若不是想去上海買房,他們早就搬走了,哪能受這窩囊氣。

邊菊水到外面租住了三個月。每天都去孝婦河濕地公園溜達(dá)。天高云淡,空氣清新。聽噴泉音樂,看美景,賞夜色。那是些快樂的日子,邊菊水覺得自己年輕了,生活的美好一點(diǎn)一點(diǎn)又靠近了她。有時,撒旦的臉會不經(jīng)意間在腦海里晃一晃,心里又生出些惆悵。畢竟離得遠(yuǎn)了,這惆悵不是那么的持久,模糊一陣也就散了。樓上也安靜,住著一對老年夫婦。男的慈祥,女的和藹,見了面彼此還微笑打招呼。這才是邊菊水想要的生活,與世無爭,鄰里和睦,怡然自得,身體無恙。那段時間,她的體重增加了,臉色紅撲撲的,嘴角都掛著笑。

搬回來的時候,已入冬了。一入冬就下了一場大雪。天地蒼茫,一派寂然。邊菊水沒閑著,她到處找房源,準(zhǔn)備換房子了。孝婦河濕地公園那邊的房子是首選,可就是價格太貴,租金也不便宜。不打算長期居住張店,買個小套的二手房就夠了,還省卻了裝修的麻煩。這邊的房子她要賣掉,龐勝也同意。只要離開撒旦那個邪惡的女人,再周折一回也值得。樓上的奏鳴曲天天上演,這個折騰法,到最后整座樓也許就只剩撒旦一家了。人們躲瘟疫一樣遠(yuǎn)離她,曠日持久的精神折磨會逼瘋一個人。再不走,邊菊水覺得她就要瘋了。

冬日的天多陰郁。北風(fēng)呼呼刮著,吹散了一撥又一撥的烏云。馬路上有很多斷裂的樹枝,沒斷的也在奮力搖擺,想飛到其他地方去。邊菊水裹著厚厚的棉服,騎電動車穿行在大街小巷,大大小小的房產(chǎn)中介,她幾乎跑了個遍。比較下來,城郊一套小產(chǎn)權(quán)房甚合她意。什么大產(chǎn)權(quán)小產(chǎn)權(quán),一樣住,小產(chǎn)權(quán)的價格還便宜。她得和龐勝溝通一下,等他回來,實(shí)地去看看那房子,差不多就買下來。

黃昏回家。跑了一天,實(shí)在是累。這些天每天都這樣。不過她心里有憧憬,不肅靜的日子就要到頭了,新生活在向她招手。先看會電視,稍作休息。本地新聞一直在說天氣如何糟糕,畫面里的人都被大風(fēng)刮得變了形。有個鏡頭挺嚇人,一輛紅福特停在商場的一個巨型廣告牌下面,車?yán)锏呐藙偝鰜恚扌蛷V告牌突然從天而降,劈頭蓋臉砸下來,女人不聲不響就倒地了……

生活的戲劇性超乎了每個人的想象。被廣告牌砸中的那個女人竟然是撒旦!她是背對著鏡頭倒下去的,那輛紅福特尾部的車牌號卻有個正面特寫。??????????邊菊水愣怔了半宿才睡去。樓上安靜了一段日子。那安靜有些不正常,甚至有點(diǎn)可怕。

距撒旦出事過去兩個月,她出院了,被幾個人抬上了樓。老夏耷拉著腦袋,愁眉不展。樓上腳步聲雜沓,不多時人就散了。

幾天前,龐勝回來過一趟。他們看了城郊的房子,交了定金。可現(xiàn)在邊菊水后悔了。橫行樓上的撒旦不會再弄出動靜了,她成了個植物人。

動靜是沒有了。邊菊水心里并不痛快。撒旦像一塊大石壓在頭頂上,她常常感覺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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