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雯

來到位于四川省巴中市的川陜革命根據地博物館，油墨印制的《川北窮人》第9期就在眼前。長32.8厘米、寬47.3厘米，油印，分兩版，字跡稍努力可辨。如果不細讀，會誤以為這是一張事關農村的宣傳單，或者是關于田園的文學小報，但其實是1933年的中共川陜省委機關報，刊載著有關紅軍革命的重要新聞和時事評論。

報紙，作為大眾傳播的重要載體，其名字非常重要。為眾人口口相傳的報紙之名，通常有兩種，一種冠以日報、晚報、時報的后綴，如《華爾街日報》《紐約時報》《廣州日報》等;一種以地名命名，如《新蜀報》《蘇報》《新京報》等。日報類的報紙，尤其強調時間或地域特點，而周報類的報紙，其名字可能會文雅一些，如《南方周末》《外灘畫報》等。

沿襲至今，以這兩種方式取名幾乎成為了報紙的固定格式，但一份蘇區(qū)時期的省委機關報，卻取名為《川北窮人》，其背后又有怎樣的故事？

報紙先聲奪人

報紙的歷史，在中國并不長。雖然早在唐代就有類似報紙的雛形出現，如《開元雜報》，但那其實是一種“宮門抄”。最初是由朝廷內部傳抄，后遂張貼于宮門，公諸傳抄。而中國第一份正式的官方報紙《北洋官報》，于清朝光緒年間創(chuàng)辦。

高舉“開民智”的旗幟，1901年8月，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凱在天津河北獅子林集賢書院舊址創(chuàng)辦了北洋官報局，并派人到日本選購最先進的印刷設備，聘請日本精銅版、石版、照相制版工及印刷者任技師，又從上海雇活字版印刷工人從事印刷。1902年12月25日，《北洋官報》創(chuàng)刊，初為雙日刊，鉛活字印刷，每期8頁1冊。這是中國創(chuàng)辦最早、最有影響力的地方政府官報。

《北洋官報》內容以政府公報為主，但不一味地迎合政府。它還比較系統地介紹外國的形勢，介紹新思想、新知識，評論中國的不足與禁錮，提出革新措施，成為洋務派的宣傳工具。這份報紙創(chuàng)辦之前，得到了慈禧太后和光緒帝的許可。這樣便有了更多的傳播渠道，真正地開了中國風氣之先。報紙內容包含圣諭廣訓直解、上諭、本省政治、學務、兵事、近今時務、農學、工學、商學等。設有宮門鈔、奏議錄要、析法摘要、文牘要錄、畿輔近事、外省新聞、各國新聞等欄目。

1903年，清政府鑒于《北洋官報》試辦成功，決定在全國推廣，“依照北洋章程妥酬開辦”，因此確立了《北洋官報》在全國的首席地位。

其實，自晚清后，各類報紙如出土芽筍，遍地吐新?！堆h(huán)日報》《強學報》《國聞報》《中國女報》《民呼日報》《民意報》等，有的報紙名字讓人一目了然，有的也讓人捉摸不透。

中華民國成立后，《臨時約法》中規(guī)定：“人民有言論、著作、刊行及集會結社之自由?！眻蠹埑霭娓秋L起云涌，蔚為大觀。據統計，當時全國報紙達500家之多，政治中心北京獨占十分之一，總銷量4200萬份。

到1933年，《大公報》《民報》等都是影響力比較大的報紙。在那個時局動蕩的年代，仍舊有許多“喉舌”出現，為各自主張搖旗吶喊。

多才多藝的張琴秋

川陜革命根據地博物館里陳列的這張油印小報《川北窮人》，報名淺顯，紙張泛黃，再看一看出版日期，不由得回想起20世紀30年代的風雨時局。

1933年2月16日《川北窮人》第9期第一版上，寫著“赤江縣蘇維埃出版”。同年6月24日第25期，已改為“川陜省省委省蘇機關報”。顯然，《川北窮人》是一份名副其實的紅色省級機關報。

細看《川北窮人》，其內容以紅軍蘇維埃政治為主，第9期頭條就是介紹中國共產黨來龍去脈和政治主張。其他文章有新聞《十五日南江巴中開縣蘇維埃第一次代表大會》《紅赤江縣蘇執(zhí)委撤職分別查辦》《中國共產黨川陜黨第一次代表大會開幕》《戒煙局成績甚佳》等。雖然是油印小開本報紙，有的字跡已經漶漫，但根據地如火如荼的革命形勢躍然紙上。

為何取名《川北窮人》？其背后幕主還是個宣傳高手，她就是張琴秋。

1932年秋，鄂豫皖蘇區(qū)第四次反“圍剿”失敗，紅四方面軍主力突圍西進。27歲的張琴秋時任73師政治部主任，在進入關中平原之際，她被任命為紅四方面軍政治部主任，成為紅四方面軍的主要領導人之一。

日常宣講、成立劇團、組織寫標語口號、親自跳舞鼓動民眾，張琴秋的宣傳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通江、南江、巴中地區(qū)山高、林密、石多，她便發(fā)動各地下黨組織書寫隊、鏨字隊，在群山之巔、道路兩旁、關隘渡口和村民院落等處的石崖、石墻、石碑、石柱、石坊上鏨刻言簡意賅、通俗易懂的石刻標語。如“列寧萬歲！”“爭取蘇維埃中國”“軍民合作！”“平分土地”“實行共產黨主義”。石刻標語在動員群眾、發(fā)動群眾、打擊敵人、保衛(wèi)蘇區(qū)的偉大斗爭中起到了積極作用。

“赤化全川”這幅標語影響最大。紅軍鏨字隊一筆一畫精心鏨刻，歷時兩月完工。單字高5.9米、寬4.9米，筆畫道里能臥下一個人。整個字幅面積為300平方米，離地面15米，石刻雄踞山崖之巔，遠隔數十里，字跡一目了然。此后，“赤化全川”聞名遐邇，深入人心。

紅軍挺進川北后，張國燾開始清除異己，進行大規(guī)模的“肅反”運動。張國燾試圖說服張琴秋，要她揭發(fā)黨內同志所謂的“右派”活動，張琴秋拒不認同。不久，她被撤去紅四方面軍政治部主任職務，到紅江縣（今四川省巴中市通江縣涪陽壩）擔任代理縣委書記。

川陜蘇區(qū)第一張報紙

革命工作哪里都能干。被調任川陜蘇區(qū)后，張琴秋并沒有消沉。作風頑強的她，把熱情獻給了事業(yè)。她領導的紅江縣因為成績突出，后來被省蘇區(qū)評為模范縣。

當時，川陜地區(qū)山高林密、交通不便，許多地方的經濟水平低下，農業(yè)生產還處于十分原始的狀態(tài)，當地民眾文盲、半文盲占比相當大。她在任期間，川陜蘇區(qū)第一張報紙《川北窮人》應運而生。

四川博物院也收藏有一份1933年第25期的《川北窮人》。其長36.5厘米、寬53.0厘米，油印。報紙上刊載有《新的局面與新的任務》《世界經濟會議開幕》《中國共產黨川陜第二次黨大會于二十三日開幕》《中央蘇區(qū)：地方武裝配合紅軍行動迭獲偉大勝利》等文章。宣講革命綱領、國際蘇維埃形勢、中國紅軍戰(zhàn)斗進展、內部的紀律等，是《川北窮人》的主要方向。

《川北窮人》存續(xù)時間不長。1933年1月創(chuàng)辦，8月?？潭贪藗€月，《川北窮人》完成了使命。但革命的宣傳火種不能熄滅，就像接力賽一樣，《共產黨》《蘇維埃》兩份機關報應運而生。前者是川陜省委機關報，后者是川陜省蘇維埃機關報。

在川陜蘇區(qū)，紙張、油墨、油印機十分緊缺，無論是從國統區(qū)秘密購進，還是自力更生生產“土紙”，都十分艱難。然而紅色報刊是“革命的播種機”，宣傳革命真理，撒播革命種子，也見證了那段火紅的歷史。今天，隔著博物館的玻璃窗，小報油墨的澀味變微淡了，但字里行間仍如此生動，充滿朝氣，讓人思緒萬千。

編輯/王堯